第五章
“喂喂喂,先生,你真是不懂得客氣兩字怎麼寫是不是?!”
知夏看着阿寬一盤接一盤的菜不停的叫來,差點眼睛抽搐,額角青筋暴裂。
拜託,他當他是在辦桌嗎?
“喂,說真的,你點了這麼多東西,到底吃不吃得完啊?”她的目光隨着他打轉,看他東點西點,頭不禁開始暈了起來。
“哇,你不會這麼小氣吧!我才點了十樣東西耶。”他嘴裏咬着一隻烤魷魚質問着她。
小氣!
她要真是小氣,她就不會真讓他點那麼多東西,而跟在他的屁股後面付帳了。她這樣,倒真有點像是在養小白臉。
小白臉……
知夏突然正視身旁的公子哥。若伍寬和真想當個小白臉,嘿!他的確是有那個長相跟本錢。
他體格好,長相也算是相貌堂堂,若真去當牛郎,生意鐵定特好。不過,可惜人家生長在富裕家庭,那些常逛牛郎店、出入色情場所的太太、小姐們沒那個機會讓他伺候。
唉呀,她想什麼呢?
怎麼想到他去當牛郎了!
要是知春知道她把伍寬和想得那麼低賤,只怕要拿刀霍霍向著她來了!
不想了,不想了,還是多顧着她的荷包吧。
“喂,先生,十樣東西很多了耶。”她勸他別再點了。
“這裏是夜市,一樣頂多算你四十塊,這樣加起來也不過是四百,吃不垮你的。”他算着帳,不過錯得離譜。
他真是個吃米不知米價的公子哥!拜託,什麼一樣頂多四十,十樣加起來不過四百!
瞧他剛剛點的那盤蚵仔煎就不只四十,還有啊,他嘴裏咬的魷魚也要六十塊。更何況,現在她擔心的不是價錢的問題。
“我是怕你吃不完,浪費了。”
“不會啦。”阿寬揮揮手,要她別操心他。“我是大胃王,胃口很好的。”他拍拍肚子,一副他肚裏能撐船的模樣。
但他肚裏之所以能撐船不是因為他的度量,而是因為他的胃口。
“是喲。”知夏酸酸的應他一句,心裏暗忖着,錢不是他在付,他胃口當然好。這個不要臉的痞子,倒是懂得乘機訛詐她!
“喂,你點不點?”他側過頭來問她。
“不要。”她精打細算過了,她待會就算只吃他剩的也可能吃到胃撐。
“你不點,那我就再點嘍。”他說話其間,手也沒閑着,又跟老闆點了兩樣滷味,看得知夏真想暈死給他看。
“喂,先說好哦,待會兒食物你可是一丁點都不許剩。”知夏寒着臉警告他。
而阿寬卻睜大眼大聲地嚷問她,“怎麼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誰讓你一口氣點這麼多東西!”
“可是要是東西不好吃怎麼辦?”她真要他硬吃嗎?他才不要那麼虐待他的胃哩。他的眉頭皺得像老太婆的皮似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有多討厭、多不贊同她剛剛的提議。
算了。“東西若是不好吃就拿給我吃吧。”她負責幫他品鑒,要是他膽敢亂說一句,她就發揮她律師本事,用口水把他噴到死。
知夏的如意算盤是這麼打的,但出乎意料的,打從阿寬一落坐,他的嘴巴就沒停過。他不停的吃吃吃,還不停的點頭稱讚,這好吃、那好吃……
他那樣子看起來像是八輩子沒吃東西了!
有沒有搞錯啊?這夜市她常來,也不覺得攤販賣的東西有好吃到這種程度啊!
“你是不是餓昏了?這麼普通的東西你也吃得津津有味?”這些不就是一些尋常的小吃嗎?
蚵仔煎、天婦羅、滷味、東山鴨頭、細粉、臭豆腐、糯米腸……
“我不常吃這些,所以要一次嘗個夠。”阿寬嘴裏邊嚼着東西邊解釋給知夏聽。
他的女伴跟飯友沒有一個人願意吃路邊攤賣的食物。“其他人總嫌這裏的東西不夠衛生,沒人願意陪我來。”
“這裏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地方,你一個人也可以來。”
“一個人來逛夜市多無聊埃”
“你是來吃東西的,又不是來玩的。”吃東西幹麼管有聊不有聊的問題?真是名副其實的無聊男。
“一樣啦。”不管吃飯還是玩,他都習慣身邊有個伴。“要是我改天再想來夜市,我找你陪我好不好?”他順口邀她。
她卻想都不想的就開口拒絕。
“不好。”
“為什麼?”
“我只欠你一頓飯耶。”今天還清了,她就不用再應付他了不是嗎?
“下次我請你埃”不用她付錢。
“我也不要。”
“哇,小姐,你不會這麼無情無義吧!”她幹麼老把他當成敵人看?
“你是我的誰啊?我幹麼對你有情有義?”知夏真覺得他莫名其妙,老愛用一副他們倆很熟的口吻跟她說話。
有沒有搞錯,她不是挺喜歡他的耶。
“你可以約我姐來啊,只要你開口,我想她會願意配合的。”為了擺脫纏人的阿寬,知夏馬上想到知春。反正知春對他印象甚佳,相信他若是找她,她鐵定想都不想的點頭答應,絕捨不得讓他吃閉門羹。
她以為這是如意算盤,但阿寬卻搖頭說:“這怎麼行?”
“為什麼不行?”
“我跟她才剛交往,不想讓她以為我是個小氣的男人。”
“喂喂喂,你現在是變相的說我帶你來這吃東西是因為我小氣嗎?”知夏本着律師多疑的本色,多心的挑出他的語玻
“不是,當然不是。”他的頭誇張地左右晃着。“是我讓你帶我來的,我怎麼會這麼小心眼,還懷疑你請我吃飯的誠意;我只是不習慣太早讓我的女伴知道我有這麼樸實的一面……你幹麼?”他突然皺着一張臉問她。
知夏一臉的莫名其妙。
“什麼東西幹麼?”她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問她話。
“你剛剛眉頭皺起來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說錯什麼,只是不太習慣你開口、閉口說著‘女伴’兩字,好像我姐姐之於你只是一個伴,她不是你女朋友嗎?”
“是啊,她是我女朋友。”
“那你為什麼不稱呼她為女朋友,反而女伴、女伴的叫她?”
“小姐,我遣詞用字沒你那麼挑剔好嗎?”在他心中女伴就是女朋友,她幹麼跟他計較這些?
“我吃完了。”阿寬拍拍肚子。
知夏這才發現他好大的本領,十幾個盤子完全一掃而空。
“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回家。”知夏很直接的回答,當他吃飽了。
“你家裏有好吃的東西啊?”
“你還想吃!”
“我還沒吃飽耶,喂,你那是什麼眼神?”怎麼她看他像是在看怪物似的。“你別拿我當豬看,我今天開了一整天的會,都沒吃東西耶。”他很辛苦、很偉大吧。
是哦,原來他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所以他拿她當凱子娘,讓他敲詐敲假的嗎?
知夏的臉不怎麼好看。
“不會吧,我的地不可能不值幾百塊吧!”他又老調重彈。
她真受不了他。
拜託,他吃了那麼多,才不只幾百塊就能打發的呢。
知夏只能再掏出錢包付帳,不發一語的跟着他南征北討,最後她總共花了一千零四十塊。
全是他吃的!她一點也沒代勞到。
想想,他也真夠厲害的了,胃口竟然那麼好!
而這位大胃王,在吃光她皮包內所有的鈔票之後,終於肯放她一馬。
“走了,不吃了。”
“你別說你不吃了行不行?你分明就是吃飽了而且還撐着呢。”她不改律師本色,說沒三句話,但字字句句都帶槍。
可惜這種暗損人的話,對阿寬這種臉皮極厚的人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
他嘻皮笑臉地道:“你也知道我吃撐了呀!”他把他的肚子給挺出來,原本平坦的一片,現在微微凸起。“我覺得我的胸口好難過。”他皺眉低喃。
知夏懶得理他,逕自繼續往前走。
“喂,你等一等!”他拉住她的手臂。
“你幹麼?別動手動腳的,”她嫌棄地甩開他的手。
她一向不喜歡輕浮的男人,而他就是其中一個。
“幹麼啦?”她瞪着眼帶哀怨的他看。
“我很不舒服。”他皺着眉頭,一副要死不活的可憐模樣。
“你不舒服就趕快回家休息。”她一心一意只想趕快趕他走,不想陪他繼續瘋了。
“我是說真的,我覺得剛剛吃下去的食物現在都堆在我的胸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他難過地捂着胸口。
“我好想吐哦——”話才說完,他已經蹲在地上。
知夏真想當場暈死給他看。
“你真的還假的?”她趕緊蹲下,想看他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他點頭。“真的啦。”才說完,他就乾嘔起來。
有沒有搞錯啊!他在人家攤子前面吐!
知夏怕他吐到自己身上,急忙的跳開。
“哇,你怎麼那麼沒良心啊!我才幹嘔,你就躲得這麼遠?”
“我怕你吐的東西濺到我身上嘛。”那樣很臟耶。
她從包包里翻出一包面紙。
“喏,這給你。”她遞給他,讓他擦擦嘴。“而且你要吐到別的地方去。”她拉着他跑,不想再繼續出醜。跟這樣的人出門,她真是丟人現眼。長這麼大,真沒這麼饃過。
她把他帶到一條小巷子,好讓他一次吐個夠、吐個爽。
“怎麼樣,有沒有好點?”
“沒有。”他搖頭。“要不,你買胃散給我吃吧。”他蹲在地上,抬起臉來看她。
“什麼!”她還要買胃散給他吃?
有沒有搞錯啊!
知夏的臉明顯的擺着不願意的表情。
阿寬自然看得出來。
“真的,我人很不舒服耶。”他企圖引起她的同情心。
可是知夏卻不領受他這一招。
“那是你自作孽不可活。”誰讓他一下子吃那麼多東西,他要是沒吃撐了,那才有鬼。
“小姐,你若是要說教,可不可以等我人不這麼痛苦的時候,再開始你的精神訓話?”現在他只求她別說了。
“買胃散給我吃啦。”他孩子般求着她。
知夏從來沒見過有人這麼要無賴的。
“你連買個胃散的錢都要我幫你出!”這是什麼道理?
“是你說今天晚上你請客的。”
“我請吃飯,可不請人吃藥。”
“一樣啦。”她幹麼那麼斤斤計較。“哇,還是你真那麼小氣,連瓶胃散的錢都捨不得花,我的地……”
他又來了!
知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接著說:“我不是小氣,只是我身上只剩兩百塊,我待會兒要坐計程車回去。”
“你可以刷卡。”
“先生,人家藥局做的是小本生意,有哪家藥局肯讓人刷卡的?”
“要不,胃散的錢我自己出……”
這還像話。
她忍不住露了個微笑,欣喜他還懂得什麼叫做禮義廉恥,但她沒想到他話還沒說完。
“但是,下一次你得補請回來。”
“什麼!補請!我為什麼還得補請你一次!”她明明已經請過他了。
“因為我付了胃散的錢……”
“那也只是胃散的錢。”
“可今天明明都該你付帳的。”
換言之,也就是說如果今天他動到他皮夾里的一毛錢,日後,知夏就得再活受罪一次。
知夏才不要,所以她只好咬着牙根,咬牙切齒地說:“我去領錢。”她死都不要再跟他出來吃飯。
“等一下!”他又叫住她。
“你又要幹麼了?”她恨恨的轉過頭,瞪着他。
“我可不可以再叫一杯珍珠奶茶?”
她瞪着他沒回答,眼神像在質問他,他不是已經吃得很撐了嗎?怎麼還會有那個肚量去裝珍奶?
而阿寬也很神奇,居然看懂了她無言的質問。
他跟她解釋,“我很怕吃藥的,沒有甜的東西配,我葯吞不下去。”他給她一個理由。
她真想死給他看。
他——好,算他狠,她服了他,她會順便幫他買珍奶。
知夏點買飲料時,原本難受得氣虛人也虛的阿寬竟然尾隨在她後頭,隨着她的話尾對老闆說:“我要大杯的,珍珠多一點,冰塊少一點……”
他真唆,而她——
她頭很痛啦。
***
“院長。”
拿到地契的隔天,知夏一大早就趕去芸生跟院長說這個好消息。“喏,這是芸生的地契。”
梁院長將文件接了過來,但還是不大敢相信事情會是如此圓滿地結束。“這、這是怎麼來的?聽說,這附的地都賣給了一個大企業主,他們要在這裏蓋個結合商圈跟文教的高級社區,我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買得到這塊地呢?”
***
知夏當日走的時候雖是信心滿滿,但她可不抱持太大的希望,沒想到知夏真是好大的本領,真把地契給弄來了!
“你這孩子,真是有本事。”
“我光有本事可不夠,也要人家地主好心才行。”知夏謙虛地不肯居功,畢竟這件事能辦成,還得靠伍寬和好說話。
“那個地主沒刁難你嗎?”
“刁難!唔……”他硬要她請他吃飯,這算是刁難嗎?“嗯,算是有一點點吧,但是沒關係,不是很困難的要求,所以我答應他了。待會兒院長你開個收據給他,還有,院長,你得在這些文件上簽字。”
知夏把手裏的契約文件翻開來要梁院長簽字。
梁院長拿起筆來就要簽。
“嘿,院長,你看仔細了沒有?”知夏提點她。
“你這孩子做事,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更何況芸生就幾個孩子跟我這個老人,還怕你把我們給賣了嗎?”
“可是這是契約,只要是白紙黑字的東西,院長你都得看清楚。”知夏不願梁院長因為相信她而忽略了該有的程序。“人家說害人之心不可有,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院長,你還是看清楚了再簽。”
“唉,你這孩子。”
“看啦。”知夏朝着梁院長撒嬌。
梁院長只好乖乖的看完。這下子,她才知道原來地主不是賣地。“他是把地捐給我們!”
“嗯哼。”知夏笑着點頭。
“他真的一點條件都沒有?”
“有啊,他要我陪他吃飯。”
“就這樣?”
“對埃”
“知夏,你說,那個地主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染院長就怕知夏為了芸生,什麼傻事都肯做。
“院長,你想哪去了,他怎麼可能對我有意思?”
“可是他為何平白無故送咱們一塊地?”
“那是因為他衝著我是知春的妹妹這層關係呀,她是我姐姐的男朋友,而且院長呀,你不知道這人有多凱呢,他第一次見我的時候,還拿了鑲鑽石的胸針要給我當見面禮,你說這人是不是有錢沒處花的凱子?”
“人家做好事,倒被你這孩子說成什麼樣子了!”梁院長笑罵著知夏,要她嘴下留情,別得理不饒人。
“我不是得理不饒人,我只是想讓院長你知道他是什麼個性的人。哎呀,反正你別多想啦,他既是捐了地,你就收下吧,不要再胡亂猜想他跟我之間的關係了。”打死她,她都不信伍寬和對她有意思。
人家他喜歡的人是知春耶,院長她別學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