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喂,你幹嘛,滿臉長豆花?」郎起波一大早,便被爾荻臉上的紅點給嗆得差點噴飯。
「什麼豆花?蚊子叮的啦!」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爾荻不久前才讓鏡子裏的自己給嚇傻,明明一張俊臉竟會一夜之間變成麻花,而這一肚子氣還沒消掉,偏偏郎起波又在餐桌上挑起他的「心傷」。
「蚊子?你昨夜又忘記點蚊香啦?」蘇穆言端上咖啡,並忍住笑意看着爾荻的紅豆臉。
「喂,咱們哥兒倆今天來合照幾張相片,如何?」郎起波想,有爾荻造模樣來陪襯,這次他怎麼看都是帥哥一個。
「郎起波!」爾荻簡直是吹鬍子瞪眼。
「好啦!早餐快涼掉啦!」薛樹基其實也是笑不可遏。
「薛大哥,有件事,想問問你。」沈默的黎曼芸開口了。
「什麼事?」
「在這山莊裏,你們可有舂動物?」
「動物?有哇!養了兩條狼犬和一條聖伯納,嗯,怎麼啦?」
「哦,沒什麼,只是昨晚芸園的院子裏有些動靜。」
「是狗吠聲吵到你嗎?」
「狗吠聲倒是沒聽見,不過,我卻意外地撿到那條狗穿在腳上的一隻鞋。」黎曼芸笑得莫測高深,並緩緩地白紙袋中拿出一隻土黃色的休閑鞋擱在桌上西。「就不知穿這鞋的,是狼犬還是聖伯納?」她還故意天真地發問。
「咳咳……哈哈……」這是薛樹基和郎起波的異口同聲,他們倆幾乎是這樣笑到早餐吃完,笑到黎曼芸轉身離開。
「笑笑笑笑死你們算啦!」爾荻漲紅着臉,氣憤地拿起那隻鞋就扔向屋外。
「約瑟,你幹嘛?我們又沒說那隻鞋跟你有關,哈哈哈……」節起波已經笑到喘不過氣來。
「黎曼芸,有你好看!」爾荻在采人的訕笑中,帶着受傷的自尊和報仇的衝動,直衝萊曼芸的芸園。
「黎曼芸,你站住!」爾荻在花園裏叫住了她。
「有事嗎?」曼芸不太理睬他,只是逕白U撥弄着眼前的花。
「你很了不起嗎?只不過是我爹地網塗了,跟你簽下那張狗屁會約,你才能這樣跋扈實張。」爾荻手握拳頭,怒髮衝冠地站得昂然挺胸。
「跋扈囂張的是你吧!尊師重道的禮貌都淪喪了。」
「誰教你罵我是狗!」
「哦!原來昨晚在我窗外鬼鬼祟祟的變態是你呀!」
「什麼變態!」爾荻真想把她過肩掉二你有什麼條件可供人欣賞!論身材,是全身上下灰不啦嘰的一團,論長相,就只有這副眼鏡還能看,論能力,只不過會背些詩詞古文,還加上罵人不帶髒字的本領,要說你有哪一點能讓我心服的,就是你的年紀——老處女,難怪至今沒男人要你。」爾荻用的是女人最忌諱的字眼來以牙還牙。
「你說完了嗎?」黎曼芸仍背對着他,口氣冷淡平常。「你今天的測驗都準備完全了嗎?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喂,你是不是真有病哪?這樣也不生氣!」爾荻在無法置信之外,更顯沮喪了。黎曼芸對他而言,像是南極上的寒冰,厚厚地覆蓋得無半點縫隙,而他,則是冰底下被壓迫的魚,找不到出日呼吸新鮮空氣。
「你不是嫌我又老又丑嗎?再生氣,皺紋會更多的,那你看着我,不就更苦惱了。」她說。
在這無任何交集下,爾荻在激怒不了她之後,像只斗敗的公雞跑了。
而黎曼芸這時才轉過身,而手裏剛摘下的野畫花瓣上,有着幾滴地不小心滾落的淚珠。
下午,曼芸仍是一如往常地上教室去,只不過,歡迎她的,是爾荻那又臭又拗的脾氣。
「黎老師,約瑟說,他喉嚨痛,無法背誦。」郎起波,訥訥地替爾荻關說。
「用寫的也行。」黎曼芸向來是兵來將擋的好手。
「不,他說他的手也痛。」
「是嗎?」黎曼芸看了爾荻半晌,才又若有所思地走出教室外。
「不會吧!這麼容易打發?」郎起波和薛爾荻紛紛對曼芸的行徑無法置信。
「會不會——是善心大發?」郎起波的想法。
「哼!天方夜譚!我猜……她準是吃錯藥。」
爾荻話才落地,就見黎曼芸走了進來,而手上竟然拿着爾荻最心愛的小提琴。
天哪!她要幹嘛?爾荻霎時心中升起不祥的預兆。
「約瑟,我來宣佈一下考試的方法,」黎曼芸把小提琴稍稍舉高。「一會兒由我出題,你必須在三秒內儘快回答,否則我就把這琴往上拋去,只會在聽到正確答案時,才會伸手接住它。」
「什麼!不行、不行……」
[題目開始——詩經的起連年代?」
「喂,等一下——」爾荻是措手不及。
「一、二、——」
「起於周初,上於春秋。」他眼睛只盯着小提琴看。
「很好,第二題……」
就這樣,黎曼芸不給爾荻喘息的機會,一題接着一題發問不斷,而爾荻也無暇來咒罵她的手段,因為,他早被這種魔鬼式的測驗給嚇出一身汗。
「最後一題——蘇軾的水調歌頭,主要是對誰而寫?」
「對誰?」爾荻瞄着一旁打暗號的郎起波。
「千里共嬋娟——」郎起波知道,爾荻連這首詞的內容都沒印象。因此,他便用嘴形提醒一下。
「啊?阿娟?」爾荻是混到家了。
「一、二、——」
「不是阿娟嗎?那是誰?啊——梳着?」爾荻清不透郎起波的暗號。
眼看着,黎曼芸緩緩地將小提琴往上一拋
「喂,不要——不要,不是梳着嗎?」爾荻一顆心就眼見要跳出心口。「蘇轍……蘇軾的弟弟蘇轍。」他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想到了。
「好,」黎曼芸立刻伸出手接住小提琴,並且頻頻稱道:「很好、回答得很好!不過,站着說就行了,犯不着跪在地上。」
跪在地上?爾荻在鬆口氣之後,走神仔細一瞧,才愕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跪在地上,鐵定是為了以防萬一,怕那把他心愛的提琴摔碎一地,所做的情急之舉。
怛,好死不死,卻偏偏跪倒在黎曼芸的正前方,落了個大笑柄。
「起來吧!男兒膝下有黃金呢!」黎曼芸推了推眼鏡,臨出教室前不忘扔下一句訕笑,才滿意地離去。
一想到,爾荻那孩子氣鼓鼓又羞得可鑽地的可愛表情,黎曼芸這塊南極的冰,也有了大笑一頓的衝動行徑。
好個薛爾荻!黎曼芸這才發覺,這孩子頑強的挑戰性及變不出花樣的小聰明,竟成為她沈閩生活里令人驚喜的樂趣。
不過,爾荻就非如此認為了!黎曼芸對他那心高氣做的性子而言,簡直是惡夜煞星!
爾荻坐在湖畔,不斷地以最憤怒的方式把石頭丟入湖中央,「報仇、報仇、報仇——此仇不毅,我非*橘子*。」他氣得口齒不清了。
「喂!老兄——是*君子*不是*橘子*。」
「我管他是什麼子!我薛爾荻在此發誓,非要她對我臣服。」爾荻又扔進一塊大石頭,剎那間咚地一聲,水花四溢。
「唉!算了吧!薑是老的辣,我看你沒有什麼本領是她應付不了的。」郎起波哼哼鼻子,搖頭嘆息。
「當然有,我還有最後一招撒手鋼,不到最復一刻,絕不輕言犧牲。」爾荻是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什麼撒手錮叫什麼犧牲叫我可警告你,千萬不能做些傷天害理的事。」郎起波寒毛豎起。
「呻!你以為我要幹嘛?殺人放火呀?」爾荻槌了師起波的肩頭一記,再露出詭譎神秘的微笑,說著:「能對付她的,唯有我這一招萬無一失的*馴悍記*。」
是的,馴悍記。爾荻打算「委屈」自己,來冒險攻人黎曼芸可能是弱點的感情禁區。
十十十
自從那次測驗過後的一星期,黎曼芸發現爾荻「乖巧」得令她覺得可疑,不但是遲到的習慣沒有了,連在課堂上都專註聆聽,並且頗有興趣地不斷舉手發問問題,假然就是模範學生的標準典型。
春日的休蘭山莊,百花爭妍。
黎曼芸最喜歡在傍晚時分,搬張藤椅在花園的一角,靜靜地曬着夕陽、聞着花香?
「曼芸姊——」遠遠而至的呼喚打破了這片沈寂。黎曼芸雖然不甚習慣爾荻和郎起波近些日子來改變的稱謂,但,小孩子的心思總是變化萬千,只要不涉及她的原則問題,黎曼芸也不好再多言。
「怎麼有空來?」她知道這兩個孩子只要不是上課和吃舨的時間,准跑個沒影。
「聽燦珍說,芸園裏的杜鵑花開得很美,我們來賞花,順便和你聊聊天。」爾荻坐在靠黎曼芸身旁的大石頭」,笑得純真無邪。
「是呀!聊天、聊天。」郎起波早打賭爾荻這種招數是不管用的,不過,他仍是抱着好奇來看戲。
「聊天?那敢情好,」黎曼芸今天心情不錯,竟也有點春天的笑容,她說:「先背首跟花有關的詩作為開場白吧!」
「啊!這也要開場白,」郎起波立刻抗議着。「早知道就不跟來了,自找麻煩!」他嘟噥着。
「嗯!不錯,郎起波的成諳挺會用的,那——就由你先來吧!」黎曼芸是存心開他們玩笑。
「……淚眼間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靴千去。」印起波在搔了腦袋半晌后,記起了歐陽修的蝶戀花。
「不錯吧!鼓你羅。」郎起波很是得意。
爾荻不甘示弱,怛,他卻刻意擺脫稚氣,學着古代文人的善感多情,走到花叢茂盛處,神情憂鬱地吟着「春望詞」:「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吟罷,只見黎曼芸和郎起波有壓抑的神情。他們被爾荻這突來之舉,全給惹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怎樣?我把詰中的惆悵都吟得完美徹底吧!」他以為大家的怪異神色是被他感動而起。
「好、好,好到我連今天中午吃的,都要全吐出來給你,嘔——」郎起波還故意弄出聲音。
「郎起波,」黎曼芸輕斥着他,並忍住笑意,怕傷了爾荻的自尊心。「約瑟是融入其境,才能吟出詩里的感情。」她難得的讚美和維護。
「那你呢?此時此刻,哪首對你較有感情?」爾荻凝望着她,並想像自已的眼裏有幾百萬瓦的高壓電波。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黎曼芸沒注意到爾荻的「媚眼」,只是感觸頗深地看着眼前的百花,突出此言。
爾荻的眼光沒有收攝曼芸的心房,卻在她無心的一句下,察覺了她內心甚深的隱藏。
十十十
「約瑟,你沒事把自己搞得這麼嗯心巴拉做什麼?」走出芸園,郎起波還有「作嘔」的綜念。
「這樣你就受不了啦!那往後你可要隨身攜帶垃圾桶羅!」爾荻為凸日己的「傑作」沾沾自喜。
「幹嘛?」
「準備大吐特吐用的呀!」爾荻興奮地把手指彈了一下,為著他進攻黎曼芸的弱點作個預兆。在他暗兵不動的一個禮拜后,他終於等到可以佈局走祺的時候了?
果然,晚餐的時刻,急性子的薛爾荻就視若無睹地發動攻勢了——
「曼芸姊,請坐。」破天荒地,向來要人侍奉的大少爺爾荻,竟主動地為甫人餐廳的黎曼芸拉開椅子,並和顏悅色地展現了十足的紳仕風範。
這樣只不過,他的舉動反倒讓黎曼芸站着不動,她有些發愣地看着他,心裏卻猜着他一定在椅子上動了什麼手腳。
「坐嘛!怕我陷害你嗎?」爾荻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
「約瑟,你就是壞事做多了,人家曼芸姊才不信任你啦!」郎起波這話是事先套好的。
「曼芸姊。」
天哪!一個十九歲的大男生竟裝副委屈不已的臉。節起波又差一點沒把胄酸吐在桌子上面。
「啊,謝謝、謝謝。」曼芸有些尷尬地急忙坐進椅子裏,不知讀笑或該氣爾荻的「多被」。
「曼芸,真有你的!把我們家的暴君變成羊羅!」薛樹基看着她,意看意心儀。
「還是只小綿羊呢!咩!」郎起波不忘乘機模人。
「不過,」薛樹基又有意見。「他們喚你為曼芸姊,我覺得不恰當,至少,要叫阿姨吧!」
「那怎麼行!」爾荻立刻反駁:「我們年紀相差又不大,叫阿姨太老了。」
「可是,曼芸也叫我大哥呀!這一來,咱們父子倆不就同輩分,不行、不行,你們要改稱呼她阿姨。」
「爹地,照年紀算來,曼芸姊該稱你叔叔!」
「什麼叔叔?我哪有這麼老!再說論輩不論歲,哎呀,不管、不管,以後不許叫曼芸姊。」
黎曼芸這頓舨是吃得左右為難!她只覺得這家人挺無聊的,僅僅為著一個稱呼問題,就吵得臉紅脖子組,互不相讓。
不過,老實講,她認為曼芸姊真的要比曼芸姨來得順耳動聽些。
當然,對爾荻而大同,追個「姊」字的人他還不忌諱,若真換成「姨」字輩,那他寧可把休蘭山莊犧牲掉也無所謂了!只不過,他的堅持卻是薛樹基如意算盤的美中不足——倘若有一天,由阿姨升格為媽咪,該是恍姊姊要來得順理成章吧!
「薛——薛大哥,我吃飽,先回去了!」真是麻煩!黎曼芸這下子竟讓稱謂輩分問題給搞亂了。
「不急嘛!再坐一會,等一下我再陪你散步回去,免得天黑路難走。」薛樹基的追求是溫吞慢火。
「爹地,我來送就行啦!」爾荻是自告奮勇。
「啊?喂——喂——」看箸他們離去的肯透,薛樹基不免當著郎起波的面,埋怨幾句:「唉!這個不肖子。」
不肖子?善於察顏觀色的郎起波,這才發現另一樁極為嚴重的大事。
十十十
「什麼?你說我爹地喜歡曼芸姊!」爾荻差點沒從床上跌下來,而剛入口的蛋糕還塞滿了嘴。
「嗯,你難道一點知覺也沒嗎?」郎起波皴着眉,語重心長地說:「我看你還是別再搞什麼馴悍記了,否則,哪」天曼芸姊真成你媽,到時你不就饃斃了!」
「不!絕不會,」爾荻兩眼炯炯有神,話氣是斬釘截鐵:「我不會讓她、水逮住在休蘭山莊,無論如何,我絕不要這老巫婆一輩子騎在我頭上。」
「你真的這麼討厭她?」郎起波不禁疑惑地問着:「可是,這陣子你的表現,簡直是崇拜偶像的瘋狂嘛!」
「作戲嘛!你別忘了,我可是拿過學校話劇比賽的優等獎哪!」爾荻真的是如此認為。
「呵!你沒聽過核戲真作這句話吧?」
「放心!對我,哈哈,不必啦!」
驕傲的爾荻,其實不敢承認,自己的心已在黎曼芸的一舉一動中有逐漸軟化的跡象了。
接下來的幾天,黎曼芸簡直快要被爾荻給煩透了。
爾荻這孩子不曉得是哪根筋扭到了?不但在課堂上老對地擺出怪裏怪氣的笑,還動不動就學洋人那一套,盡送些玫瑰花外加侍奉花茶飲料。
「曼芸姊,這東黃玫瑰送你,它有若你含蓄典雅的美麗。」這是七天來,爾荻未曾間斷的心意。
「約瑟,你爹地沒提醒你,不要任意攀折花木嗎?」曼芸冷冷地接受他的美意。
「曼芸姊,這杯咖啡是我特地泡給你喝的。」
「嗯,根香,不過,我現在不渴。」
「曼芸姊,你看着我,有沒有看見我的眼睛裏有什麼?」
「眼珠?眼睫毛眼屎?」她亦是演戲好手。
「曼芸姊,曼芸姊,等等我嘛!」
「約瑟……你不要老跟着我好不好?郎起波呢?你們可以去打球、看電影,或開車去兜風。」黎曼芸就是搞不懂,為何在這偌大的山莊裏,沒有半個人可以幫她解圍逃脫,全讓這十九歲的大男孩整天圍着地繞,家極了蒼蠅叮肉。
「郎起波,去去去別來煩我。」就在此時,另一處也傳來蘇穆言的大嗓門,正巧替爾荻說明了郎起波究竟在忙什麼。
而當然,黎曼芸這一聽,自然懂得個中端倪,除了露着莫可奈何的笑之外,她也沒轍。
夜晚的休蘭山莊,呈現出另一種金碧輝煌的面貌。
用膳過後,黎曼芸在薛樹基的百般挽留下,破例地答應同他們在罩滿七彩水晶燈下的大客廳中聊一聊。
對於薛樹基的興奮之情,曼芸還心裏有個底,怛,那個活蹦亂跳的薛爾荻,竟然也頗有耐心地陪在一旁,安靜地聆聽他們談論的天文、地理等不着邊際的東西,她可就真的摸不清他腦子裏又有什麼歪主意了。
「約瑟,你忙你的,不必陪在這裏沒關係。」趕人的,是薛樹基。
「我根問哪!我喜歡聽曼芸姊的聲音。」呵!又來了,黎曼芸又是一陣嗯心。
「喂,小子,你明明在打着呵欠嘛!」可惜,薛樹基搞不懂兒子的把戲,他還拚命地猛對爾荻眨着眼,示意要他識趣走人。
「爹地,你眼睛疼啊?幹嘛眨個不停?」爾荻分明就是欺負他老乾木訥的個性。
「嗯,是是呀!」薛樹基困窘地硬擠出笑意,而心裏頭卻恨不能把這個兒子吊起來毒打一頓。
「眼睛痛?要不要緊哪!我看看」蘇穆言一聽可緊張了,立刻擱下手中的椰子,起
身至薛樹基的身旁。
「哎呀!沒事、沒事。」薛樹基本來心中就冒些小火,這下子蘇穆吉肓又來軋一腳,他不禁面露氣惱,頻頻揮手阻撓。
「眶當——」誰知,一個不留神,他的手揮掉了攔在桌上的熱茶,而頓時茶杯掉向身旁的地上,並且波及到另一張椅子上的黎曼芸。
「哎呀!」曼芸被熱茶燙了手背,倏地跳了起來,誰知,又恰巧不巧,踩上了地上的碎玻璃,而露出拖鞋外的腳趾就這樣被劃了一道血印。
「曼芸姊,你腳趾流血了。」爾荻先發現,並直覺地衝去拿包紮的藥箱,替她士血消炎。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粗魯了。」薛樹基萬分歉意下,卻又讓自己的失態給冒上了火氣:「都是你、都是你啦!那麼大驚小怪幹嘛!你不過是個管家,管到我身上不嫌過分呀。」脾氣向來甚好的薛樹基,第一次對蘇穆言口出重話。
「爹地,不要責怪穆言姊,她只是關心你呀!」爾荻在香曼芸包紮時,抬起頭抗話箸。
「這是意外,不是誰的錯二曼芸突然不忍蘇穆言那震驚下的委屈。
「是我不好,是我多事。」蘇穆言硬是不讓轉在眼眶中的淚滴下二我我只是」她畢竟無力說罷,便掩着臉,疾疾步出屋外。
只剩薛樹基來不及出日的歉疚,和客廳角落旁,蘇燦珍怨想憤恨的眼光。
當然,遢有多情的郎起波,早就準備好一條手帕,尾隨着地步出門外。
惜大的客廳,霎時是氣氛僵硬,而曼芸不便多言,遂在包紮完畢后立即告退。「薛大哥,我回房去了。」
「我扶你回芸園吧!你受傷了。」薛樹基上前就扶住曼芸的手臂。
「去看看穆言吧!你的話真的傷了她。」曼芸語重心長地勸說著。
「可是,你」薛樹基猶豫不決。
「爹地!你還是去向穆言姊道歉啦!有事兒子服其勞,曼芸姊我就替你送了。」不待薛樹基的反應,爾荻便立刻技着黎曼芸緩步離去。
「喂喂」而薛樹基只有收爛攤子的份羅!
回芸園的路不長,但今天走來卻格外遙遠。
除了謝端昱,爾荻是唯一和曼芸如此親近的男性,不知是陌生使然或是習慣問題,爾荻樓在曼芸腰際的手,着實讓她忘了心不定。
「約瑟,不必扶我了,我可以自已走回去。」她說。
「你是怕我嗎?」爾荻第一次靠她那麼近,彷彿近到她內心的隱憂他亦能看清。
「怕你?我幹嘛怕你!」曼芸心頭無法自主地一頭,但臉上卻更淡漠不已。
[你說呢?」爾荻不正面回答問題,只是側過臉,用他那雙清澈深達的眼直盯着曼芸的心慌。
曼芸被他這麼一瞧,渾身不對勁,便不假思索地硬擠出笑意回應:「我是怕你不知道又設下什麼陷阱,等着我踩進去呢!」她向來用玩笑來勘芏荻的步步逼近。
「陷阱,沒錯,是愛的陷阱!」爾荻露出那神秘又富魅力的笑,隨即以令人錯愕的方式抱起黎曼芸,充耳不問黎曼芸的叫喊怒氣,逕白地奔向芸園而去。
推門而進,爾荻把早已氣得說不出話的黎曼芸安置在床上面,並再度蹲下身,托住她的小腳,檢視着上頭的傷痕。「先暫時止住血,明天,我再陪你去醫院。」他說。
「不要你多管閑事!」曼芸不領情地回絕。
[打從我住進休蘭山莊裏,哪一件不是閑事?」爾荻站起身,直直地盯着她,嘴角藏着笑。
「如果你真的太閑,可以到外面找朋友,犯不着拿我當消遣。」曼芸終於把這陣子心禪的窩囊氣說出口。
「消遣?曼芸姊,這話你可是菟枉我了!」爾荻又使出他那滿腹委屈的表情,說:「我是看你一個人孤單地躲在芸園裏頭,總想陪你散散步、聊聊天,好讓你的眉頭不再深鎖。」
「我哪有!」曼芸否認着。
「怎麼會沒有?任何人只要靠近你有三公尺的距離,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地嗅出你那憂鬱的氣息,而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你習慣逃避。」他一日氣說畢。
逃避?黎曼芸被這兩個字給戳了心,她忽然抬起頭,以儘是無法形容的感覺,流露在神情。「你懂什麼?你不過才十九歲,你能懂些什麼?」她有些激動地說。
「我可以什麼都不懂,但——只要懂你就夠了!」爾荻不明白自已為何會這麼說,或許是演戲演過頭,早已把甜言蜜誥融入腦海中。而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他的話在出口的時候,竟有着以往未曾有過的暖流竄過。
「約瑟,」曼芸閉起眼,把頭甩了甩,嘆口氣說:了口訴我,你到底是怎麼了?我真的不喜歡你現在這種*樣子*。」本來,曼芸是想說「溫柔」。
「不,你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一時無法接受,因為,你的心已關閉太久。」爾荻把臉靠近她,試圖要穿透她的銅牆鐵壁。
「薛爾荻,你出去,如果這是你的把戲,我承認我投降了,行不行!」曼芸把臉側向旁,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你不是*血腥瑪麗*嗎?你的戰鬥力到哪去啦?」爾荻扔下這句,便得意地走出曼芸的視線里。想不到,她的內心竟是脆弱得有如玻璃,而他的這步棋還下不到三分之一,便已將她困在角落裏。
但何時將她一軍?在滿天星光的夜裏,佇立在窗前的爾荻突然生起不忍的歉意,既然明知她心似玻璃,他怎能如此殘酷地敲碎一地,而僅僅只為著好玩捉弄而已?
這一晚,爾荻恍惚猶豫了。
而這一晚,黎曼芸也亂了思緒。她弄不清楚這失措的紛亂,是因為爾荻看守了她的隱藏,還是……還是……她動了心——
動了心!對爾荻?黎曼芸無法接受這個內心傳遞而來的聲音:「不會……不可能!他只不過是個大孩子,他只不過是故意鬧着我玩的,我怎麼可以有這種念頭,不可以、不可以!黎曼芸,你病了,你一定是生病了」一整晚,她反覆地數落自己、再三地否認那份枰然的成形。
直到黎明之際,她才在筋疲力竭中合上眼睛。
還好這天,是個不必上課的周末假期,曼芸索性要條珍替她推掉了去主屋用餐的習慣,獨自一人躲在房間休息。
誰知,「躲」也不濟事,中午才過,薛樹基就上芸園來關心。
「走!我開車送你上醫院。」薛樹基早就準備得宜,不容曼芸有推卻的餘地。
「其實,這是小傷,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曼芸心存感激,卻又不想讓薛樹基弄摔了她的心意。
她不是沒感覺到薛樹基對她的用情,只是,她對他根本起不了半點漣漪,更何況,他還有蘇穆言的款款殷勤!
曼芸不想涉入這種無意義的愛情遊戲。
「曼芸,你這樣,我真的不放心,再說,我也訂好台北演奏會的票子,打算陪你看過傷后,再直接飛去台北度周末,明天再回這裏就行了。」薛樹基恐怕是軟釘子碰多了,這回倒來個先斬後奏。
「薛大哥,這——」
「她不能去。」爾荻不知何時,早已站在門外頭。
「為什麼她不能去?」薛樹基疑惑地問着。
「因為……因為她答應我,要陪我去看電影。」他立刻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票。「曼芝姊說,只要我考九十分以上,她便允諾我一件事情。」那是前陣子黎曼芸為了鼓勵老考不到六十分的他,脫口而出的話語,其實,他和她早就忘記,要不是這臨時的危急起意,爾荻壓根就不會提起。
「哎呀!曼芸的腳受了傷,看電影也改天嘛。」薛樹基愈來愈覺得,爾荻分明是故意找碴。
「今天不看就要下片了。」爾荻跟他老爸杠上了。
「這……這……」薛樹基看着沈默的曼芸,不知如何是好。
「票拿來。」曼芸有了決定了。
「這部片你一定會喜歡!」爾荻得意地朝薛樹基貶着眼,笑得賊兮兮。
「燦珍,拿去,你陪約瑟夫看。」曼芸的轉換,霎時把爾荻的笑扭成饃態,她說:「這電影內容是適合你們年輕人看,我太老了,還是演奏會較能接受。」
就這樣,曼芸坐上了薛樹基的車,走了。
而爾荻的心,卻在加速下沈中……
「爾荻少爺,那我們也走吧!電影快開演了!」蘇燦珍雀躍對他說。
「要去你自已去,我可沒空。」扔下這句,爾荻便悻悻然地往外頭奔去,而腦海頓時呈現一部戰車的幻影。
「原來這是你的心!哼!再多的伎倆,不過是全為了奪取這楝休蘭山莊而已!你別妄患了,不論是山莊或是薛家的女主人,有我薛爾荻在,你休想取得半分。」
不知是老羞成怒?或是滿心嫉妒?爾荻收回昨晚的惻隱之心,再度拉弓上箭,等待下一回的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