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雲懷霽跟冷如霜武功有張莫為師;文才方面。雲耀天套用關係,延聘曾為太子師席的嚴尚書來為兩個孩子敢蒙,幾年下來,文才武功皆有長足的進步。
經商之道則由雲耀天親自教導,在他傾囊相授之下,雲懷霽年紀雖輕,卻已具備承攬雲家大局的能力了。
「爹。」雲懷霽走進書房。如今的他已經褪去稚嫩,儼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嗯。」雲耀天示意他坐下,「這是江南十五商行的歲末營收帳本,你來瞧瞧。」
經過幾年的訓練,雲懷霽已經可以幫父親查核莊裏最複雜的總帳了。
「是。」雲懷霽一目十行,迅速盤算盈虧。
儘管各方面都有名師指導,但他的突飛猛進除了天資聰穎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在於他確實致力學習吸收。
懷霽的視線瞥向窗外的人影,迅速又移回桌上的帳本。
雲耀天不動聲色,卻將愛子的心思摸得透徹。如霜的早熟是讓懷霽褪除玩笑心性、認真學習的動力吧!
他心底對這兒子著實滿意得緊!雲家能出這麼優秀的子孫,實在是祖上庇蔭。看來他享清福的日子不遠了!
「爹,米行的帳目有誤。」
「什麼?」雲耀天微訝,帳本他已經大略先看過了,卻沒發現有問題呀。
雲懷霽向前,將帳本放在雲耀天桌上,指出錯誤的地力,「將店租列於虧損的項目里是不對的,這該算營收,這一來一往之下損失的可是上千兩。」
「這……」雲耀天攏起眉頭,「張管事不該出這種錯誤。」表面上看來是一筆之誤,實則收支差之千里!
雲懷霽走到架上,拿出米行近年來的帳本,一一攤開,「這不是錯誤,而是蓄意矇騙。」
居然年年如此!雲耀天蹙緊眉頭,「張三利打年輕就跟着我,沒想到
「信真不信親。」雲懷霽輕淡的說:「爹呀,這是您教過的。商場無親人,凡事眼見為憑,不是嗎?」
雲耀天暗驚。是他老了嗎?看着俊逸挺拔的兒子,有這樣精明幹練的繼尦腥耍是該放手了。
「你打算怎麼做?」雲耀天問。
「論理,要求還予訛詐的銀兩。」雲懷霽瞧一眼爹的臉色,無聲輕嘆,「論情,讓他知難而退即可。」
「總是曾經跟我一起打拚過,或許,張三利其有難處……」年輕時的他會毫不猶豫的公事公辦——果然是老了啊!連往日魄力都不再有,張三利就是看出他的優柔才敢矇騙吧!雲耀天長嘆一聲,「依情處理吧!」
雲懷霽沒有多言,他知道雲耀天的苦處,「就依爹的指示。」
「孩子,雲家莊由你當家可好?」雲耀天語重心長的說。
雲懷霽想都不想就搖頭,「不!爹正值壯年,再說孩兒年輕莽撞,實不堪擔此重任。」開玩笑,苦學了幾年,他還沒玩夠呢!
書房外突然傳來俞荻歡的劫墅首,「如霜,都起風了,妳怎麼還站在外面?」
「如霜無妨,如霜候着少爺。」冷如霜的聲音一向平淡,聽起來比一般女孩的嬌嫩嗓音來的低沉。
雲懷霽拉開門,「如霜進來。」
俞荻歡揚起眉。這兒子!還沒先跟她請安呢!
如霜不為所動,「老爺教導少爺,如霜候在門外即可。」
「起風了。」雲懷霽臉上漸起陰鬱。
喝!向來笑臉迎人的兒子不高興了呢!俞荻歡順手牽起冷如霜進屋,「哎呀!妳的手好冰哪!」
雲懷霽一聽,向前要拉她的手,卻被冷如霜一閃而過。
兩人就在方寸之地一閃一進,俞荻歡偎進丈夫懷裏道:「如霜的功夫精進不少,你瞧,懷霽就是近不了她身。」
雲耀天低笑道:「地方太小,懷霽怕她有所碰撞,所以才處處留情。」
「是這樣啊?」俞荻歡盯着兩人,在丈夫耳邊低語:「你瞧如霜跟懷霽多配呀!」
他也同意。這麼多年來,他們一起習武、一起讀書,早已培養出絕佳的默契。況且,如霜的嬌美配起懷霽的瀟洒絲毫不遜色,只可惜:
雲耀天低頭跟妻子說:「妳還是多在幽娘面前下點工夫吧!」
聽到這裏,俞荻歡垮下臉,「你又不是不了解幽娘的脾性。而且自從冷霽過世后,她跟我就疏離多了。」
唉!她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卻始終走不進幽娘的內心世界。
「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聽到如霜喊我一聲娘?」從小如霜就特別投她的緣,雖然如霜不會撒嬌,但只要瞧見她的粉臉,俞荻歡的心情就好了起來。「人生的緣分就這麼奇妙,我就是喜歡如霜,希望如霜當咱們家的媳婦!」
雲耀天點頭,「我又何嘗不是呢?」
話題一轉,雲耀天提起方才張三利之事,不勝欷歔。
俞荻歡拍拍他的手,「懷霽已能獨當一面,乾脆讓雲家莊由他作主,咱們也好享清福。」
「我跟夫人想法相同。」雲耀天嘆息,「可懷霽這小子滑溜的很,不肯接手哪!」
俞荻歡眼睛兜了一圈,心中已有了主意。
「懷霽。」
在他們談話間,雲懷霽跟冷如霜又過了數十招,雲懷霽雖然沒有苦苦相逼,可這麼多招下來冷如霜也有些疲了,但她雙頰泛紅,眼眸水亮有神,看來有人氣多了。
雲懷霽聞言停了下來,「娘,有事?」一雙深幽如潭的眸子卻鎖着如霜的容顏不放。
冷如霜垂首立於雲懷霽身側五步之遙。
俞荻歡笑得無害,「你爹剛跟我說你不想接下雲家莊?」
「孩兒年輕識淺,自知無法擔此重任。」雲懷霽側身回答,眼角餘光卻仍瞄向冷如霜。
俞荻歡假意咳了幾聲,冷如霜趕緊向前輕拍她的背。
她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可是,你爹成天忙着莊裏的事,都沒有時間好好陪我,咳……」她又咳了幾聲,拍拍憂形於色的如霜,「沒關係,我這是老毛病了。咳嗽時如果身邊有人幫忙拍拍,確實舒服多了。」
娘明知道他不會上當。雲懷霽瞇起眼睛,忖度着冷如霜那個傻女人是不是真的會跳下陷阱。果然:
「如霜可以陪在夫人身邊。」
俞荻歡笑得欣慰,「還是如霜貼心!從今以後,如霜就跟着我好了。」
雲懷霽咬牙,「我接。」
俞荻歡像是沒聽到一般,逕自接著說:「耀天,以後你儘管忙沒關係,我有如霜﹃整天」陪着就好了。」
雲懷霽瞪着娘親拍着如霜的手,咬着牙說:「我願意接下雲家莊,讓爹可以全心陪娘。」
「別勉強啊!孩子。」俞荻歡笑得眼睛都彎成新月形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轉頭就走,拒絕當走入虎山的大笨蛋,偏偏那個傻女人還愣愣的不時輕拍娘的背!
他從齒縫裏擠出話來,「我說我接,這是最後一次。」
噢哦!兒子真的生氣了!
俞荻歡牽起冷如霜的手放進兒子的掌心裏,笑嘻嘻的說:「難得你一片孝心,那娘就成全你啰!」開心的執起夫婿的手,邊往門外走去,邊說道:「耀天,為恐夜長夢多,你可得儘快辦好交接喔!」
這是什麼情形?冷如霜有些摸不着頭緒。夫人咳嗽,然後她上前拍背,到這裏都很正常呀!為什麼少爺又要接下雲家莊?剛剛不是堅持不接的嗎?
冷如霜怯怯的望着包裹住自己手心的大掌,曾幾何時,他竟高過她一個頭,就連這手掌也大她一倍:
她想要抽出,卻抽不出他的禁錮。抬眼一望,望進一雙深邃的黑瞳里,他的眼裏有着莫名的火花閃爍。
雲懷霽傾身向前,炙熱的鼻息猝不及防地鑽進她嬌俏的鼻子裏。
好、好奇怪的感覺哪!他們成天在一起,須臾不分,可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讓她感覺到壓迫!
沒錯,就是壓迫!一直以來,少爺除了偶爾逗逗她之外,不曾給她像今天一樣的壓迫感,讓她忍不住心跳加快。這種心悸的感覺,就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如霜垂着頭,避開尷尬的氛圍。
「我為妳接下雲家莊。」雲懷霽以略帶沙啞的聲音說。
「咦?」冷如霜愕然抬頭。雲家莊明明是他家物業,怎說是為了她接下的呢?
「如果不是妳,依爹的狀況,我還可以逍遙幾年。」被娘陷害的濃濃不悅在嗅進她的幽香之後化為淡淡薄怨,氣雖然消了,人情卻不能不討回來。
「如霜不懂。」少爺說的話越來越離譜了!「接下雲家莊本來就是你該盡的義務,再說,方才明明是你自己答應接手的呀!」
雲懷霽微掀嘴角,在他的堅持之下,如霜已經習慣他們單獨相處時不稱他為少爺。
「妳以為我是為什麼要接下雲家莊的?」
是……天人!猛然思及前因後果,如霜訥訥的低喃:「如霜可以照顧夫人。」
雖然少爺待她無分別心,但總有一股看不見的詭異感受,相較之下跟夫人相處就輕鬆愜意多了。
可是,一想到以後不能整天看見少爺的笑臉,心頭便覺得悶悶的。這是屖裁粗⒆矗坷淙縊緊鎖娥眉,理不清思緒。
又來了!雲懷霽知道每回只要他略進一步,她就會倒退好幾步。
無妨,暫且不逼她。日後相處機會更多,她總會明白他的心意。
雲懷霽走到桌前坐下,幽眸牢牢望着冷如霜說:「跟幽姨娘說一聲,以後妳要跟着我巡視各地產業。」
好迫人的視線呀!他的眼神像會鎖人似的,讓她掙不脫他的束縛。
冷如霜壓下心底忐忑,不形於色的行禮告退,「如霜先退下。」
背後那道灼熱的目光幾乎令她難以冷靜自持的離開。冷如霜向來冷性,過多的情緒波動讓她覺得陌生而不解。
心,無端端地怎會亂成一團?
☆☆☆
冷如霜自習武以來,每天三更便起床,等忙完回到房裏已是深夜。
少了女兒陪伴,幽娘更少踏出居住的院落,成天總坐在陰暗的前廳念着佛經。
「娘。」冷如霜輕喊。
「回來啦?少爺今天做了些什麼事?」
唯一能引起娘親注意的大概只有少爺了。冷如霜答:「老爺今天決定將雲家莊交給少爺。」
幽娘表情沒變,只有拿着念珠的手指微顫,表露出內心的激動,「少爺答應了?」
「是。」冷如霜有些遲疑,「少爺想要如霜陪着他巡視產業。」
幽娘一瞄眼,看出女兒的掙扎,「怎麼?不想去?」
雖然只有淡淡的一句問話,卻讓冷如霜為之欣喜,娘很少說出關心的話呀!
「如霜怕有些不便。」母女二人都是寡言內斂的性子,冷如霜的回答也是簡潔帶過。
幽娘閉上眼睛,手裏撥動著念珠,像在念經,又像陷入沉思。
半晌,幽娘睜開眼,問:「你自己的意思呢?」
冷如霜有些訝異,娘向來很少問她的意思。
冷如霜清亮的眸子望向廳後的父親靈位,娘常說爹爹是最好最好的護衛,她以爹爹為榮,所以才想要學武。
「如霜想當少爺的護衛。」這同樣也是娘的期盼。
幽娘頷首,眼裏的讚賞讓冷如霜心中為之一熱。
「當護衛要有當護衛的樣子,別丟了你爹的臉。」看到冷如霜點頭之後,她接著說:「從你決定護衛少爺這一刻開始,他就是你的主子、你的天,要謹守分際,要以命相護,更要避嫌。」
「如霜不懂。」冷如霜臉上有着疑惑。
「避嫌?凡是離庄時妳都要以男裝示眾,維護少爺的名譽,也免替少爺增加困擾。」幽娘頓了頓,「少爺已經不小了,很快就要娶親,讓人發現妳是女兒身,恐怕會以為少爺性好花叢、素行不端。」
冷如霜心裏泛過一絲涼意。她是她的女兒呀!而娘要她扮男裝不是為了避免女兒拋頭露面,居然是為了怕有損少爺清譽!?
她不曾奢求過娘親的關愛,也儘力達成娘親的期盼,這一切一切的努力沒有換來絲毫誇獎,相反的,她覺得不管付出再多,娘都認為是應該的。
是她苛求了嗎?她只想要一個鼓勵的眼神、一個溫暖的擁抱啊!
如果她不曾跟着雲懷霽,不曾看過他們一家的互動,她會以為她們母女間的冷淡是正常的,可是,連毫無血緣的夫人都會對她噓寒問暖,為什麼至親的娘卻吝於吐出一句關心?
冷如霜腦里閃過許多想法,外表卻看不出絲毫端倪。
不過,她的沉默還是引起幽娘不悅,「妳不從?」
「如霜不敢。」瞧!多麼制式的問答。她們是母女呀!
幽娘瞄見她眼裏幾不可見的不滿,冷着聲說:「當初讓妳跟着少爺讀書,可不是要讓妳學些逆母叛上的念頭回來!」
冷如霜垂低了頭,「如霜不敢。如霜謹遵娘親教誨,」她咬着唇,「誓死護衛少爺生命及清譽。」委屈,悄悄地逼回肚裏。
幽娘終於滿意的點頭,「好,明天咱們一起跟莊主說去。」
☆☆☆
雲家大廳里聽完幽娘的話,俞荻歡錯愕的望了望一臉凝重的丈夫跟若有所思的兒子,說:「幽娘!妳誤會我們的意思了,我們沒有要讓如霜當懷薺護衛的意思!」
幽娘堅持,「當年答應如霜習武時就說好了,讓她跟着少爺習武就是為了日後當護衛。」
俞荻歡着急的望着丈夫。怎麼會這樣?她以為可以順利的把兩個孩子送成堆的!
雲耀天拍拍她的手,對幽娘說:「妳們早就不再是雲家的奴僕,哪有讓如霜擔任護衛的道理呢?」
「冷霽過世之後,老爺是有這個意思沒錯,」幽娘挺直身子,「但我們母女不願因此佔了便宜,如果老爺、夫人堅持如霜不能做少爺的護衛,那麼我們母女自當無顏繼續留在雲家莊裏。」她心裏對如霜也有淡淡的不舍,畢竟她是如此的乖順。但只要一想起冷霽,幽娘就無法不堅持下去。
雲耀天揉揉額際,這麼多年了,幽娘還是一派死硬,唉!
俞荻歡走向前,拉起冷如霜的手,溫柔的問:「妳也想要當懷霽的護衛嗎?」
夫人手心傳來的溫暖直達冷如霜心窩。她知道娘是認真的,如果不答應,她們真的就要搬出雲家莊……這教她怎麼捨得溫柔的夫人呢!
「如霜願意。」
俞荻歡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一旁默不作聲的雲懷霽終於開口:「我答應。幽姨娘還有什麼吩咐?」
幽娘微笑地說:「如霜女裝行走不便,我希望她能易釵而行。」
「照幽姨娘的意思。」反正如霜本來就一身勁裝慣了,「這件事就如此說定。」雲懷霽轉向如霜說:「妳去準備準備,我們明日就動身前往江南查帳。」幽娘跟冷如霜一退下,俞荻歡就忍不住嚷嚷:「懷霽,你怎麼可以答應讓如霜當你的護衛?要知道,我跟你爹是拿她當——」
雲懷霽嘴角掛着一抹難解的笑,「先留人,再談以後。爹娘,請恕孩兒先行告退。」說完便從容的離開。
俞荻歡望着他的背影哇哇大叫:「什麼意思?懷霽說的是什麼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雲耀大一把攬過嬌妻,安撫着:「形象,夫人,請注意妳的形象!」
偎進丈夫懷裏,俞荻歡沒好氣的嘟嚷:「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了形象!一個弄不好,媳婦就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雲耀天露出瞭然的微笑,「以如霜的死心眼,斗得過妳聰明的兒子嗎?」
「你的意思是……」俞荻歡大喜,「懷霽已經有對策了?」
「不見得有對策,不過,他也不會讓任何阻礙橫在他面前。我對兒子有信心。」雲耀天環住妻子的肩頭,「終於卸下當家主事的擔子了,咱們是不屖歉煤煤錳致劭純叢趺窗才乓院蟮氖奔洌俊
☆☆☆
雲懷霽南下查帳的首站便是米行,管事張三利聽聞少莊主的到來,半是驚訝半是不解的出來迎接。
張三利一見到雲懷霽,心下便不太把這年輕主子放在眼裏。假意招呼他坐下,「少莊主請坐。這位是……」他問的是以男裝現身的冷如霜。
「我的護衛。」
張三利才望了眼,心中便打了個突——這少年護衛冷峻的模樣好象年輕時的莊主!
他心虛的避看冷如霜,堆滿笑問:「少莊主這趟南下是……」
「查帳。」
張三利笑容未變,「帳冊不是已經送回莊裏了嗎?」
「莊裏的我已經看過了。」雲懷霽爾雅一笑,「不能再看一次嗎?」
張三利嘴角微微抽動,「可以,當然可以。」說著便轉身拿來帳冊,一一攤放在雲懷霽眼前。
雲懷霽狀似無意的隨手翻翻,無聊問道:「我們肚子餓了,有東西吃嗎?」
「有有有!」就說是少年心性嘛!沒半炷香的時間就懶得看了,還查帳呢!張三利暗中嗤笑,一邊招呼他們進花廳,「這裏全是廚子精心做出的江南佳肴,請少莊主嘗嘗。」
雲懷霽也不客氣,直接落坐。
他用眼神示意如霜跟着坐下,卻被她以不合禮數而拒絕了。一來一往只是簡單幾個眼神,除了他們兩個沒有人發現。
倒是張三利眼尖發覺雲懷霽似乎有些不悅,忙問:「少莊主可是不滿意屨獠松?」
「不會,勞你費心了。」雲懷霽颯爽笑說。
「哪裏!」話匣子一開,張三利開始說當年,「我跟着老莊主打天下,從開第一家米行到現在一百八十家!江南的好米幾乎都由雲家米行賣出啊!」言語裏頗多自豪。
雲懷霽點頭,「我爹常提起張管事的辛勞。」
「那可不!」張三利幫雲懷霽倒一杯酒,順便斟滿自已的,一飲而盡,說:「在江南,說起我張三利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沒錯。」雲懷霽不以為忤地幫他再斟滿酒。
張三利胸脯一拍,「再難處理的買賣糾紛我都能輕鬆解決。甭說別的,就說前幾年其它家米行抗議我們雲家米行獨攬生意,揚言要削價蛙扭羊,那是多麼嚴重的事啊,要不是我出面……」他仔細的描述當時談判的情景,雲懷霽則牢記於心。
想起他查帳的舉措,張三利心裏有些疙瘩,接著說:「還有,甭以為我光懂動嘴,其實我對於數字可精熟的哪!你問問老莊主,我張某人經手的帳目哪裏出過問題!」
他話里的不敬惹來冷如霜冷眼一睇。
張三利訕訕一笑,逕自低頭飲酒。
奇怪!他怎麼老覺得這護衛像極了莊主年輕時的冷漠無情呢?
雲懷霽優雅的端起酒杯,不經意地說:「所以店租算是虧損,也無庸置疑啰?」
匡啷!張三利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他驚懼的望着一臉笑意的雲懷霽。
「我剛瞧了瞧,這幾年下來約莫攢了近萬兩的私蓄,夠你養老了吧!」
張三利臉上頓時毫無血色。沒錯,他總共訛騙了九千八百兩,莫非事迹早已敗露,所以少莊主南巡的第一站就選上米行?!
他既恐又驚,米行總管事是個肥缺啊!他不甘心就這麼沒了工作!
思忖間,雲懷霽夾了口魚肉品嘗,有意無意的說:「這魚鮮是夠鮮,可過了時候,冷掉的魚也回不了原來的味兒,是吧?」
張三利還想掙扎,「讓人端去再熱過即可。」
雲懷霽銳眼一瞄,張三利霎時嚇出一身汗。他怎麼會以為他是無害的呢!
「魚再熱過,也找不回原有的鮮嫩。」雲懷霽起身,淡淡的說:「我爹說了,剩下的魚就留給你老慢嘗,算是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
說完便跟冷如霜一前一後走出花廳,只留下後悔莫及的張三利。
他的意思很明白,訛詐的銀兩可以不予計較,可是張三利必須去職。這也算天大的恩惠了,畢竟,如果公事公辦,不只要還回近萬兩,還落得醜名四揚。
趁少莊主沒有反悔之前,趕緊收拾包袱吧!畢竟,如果被人掀出這檔事來,他以後就無法在江南立足了。
果然青出於藍勝於藍,少莊主的氣魄手腕更勝莊主幾分!怪只怪自己一時起了貪念,仗着莊主不會仔細察看他送回去的帳目,這才惹出大禍。
他,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