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愛妮伸手按着疼痛的背部。洛威已經離開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里她在城堡和村莊裏造就了許多奇迹。村裏的
農人起初因為害怕洛威爵士的處罰而不敢聽她的命令,後來有一些人聽從了也沒發生什麼事,於是其他人開始相信
她了。
農舍開始整修,新衣服縫製起來,牛羊也宰殺來餵飽那些瘦巴巴的農人。兩個星期後,農人開始把愛妮當作上
天派下來的天使。
愛妮對一切都很滿意,除了一點:村裡到處都是紅頭髮的小鬼跑來跑去,起初她以為只是有些村民碰巧和洛威
一樣生着一頭奇特的紅色黑頭髮,但後來有一個十八歲左右的女孩走上前來,愛妮認出她就是洛威以前那八個星期
女郎之一。
「洛威爵士是他們的父親。」她挑釁地說。
愛妮感到農人他畏縮起來,彷佛等着暴風雨爆發。「我丈夫一共有幾個小孩?」
「十二個左右,」女孩子的下巴抬高起來。「我就懷着其中的一個。」
愛妮站了一會兒,說不出話來也走不動。她不知道她氣的是洛威居然留了這麼多孽種,還是他居然不管自己孩
子的死活。她深吸了口氮。「把孩子集合起來送到城堡去,我會照顧他們。」
「還有他們的母親是不是?」那個不知是星期幾的女孩帶着勝利的口吻和神情說。
愛妮瞪着她。「妳可以把孩子交給我,也可以自己慢慢的帶,但我是不會接孩子的母親過去的。」
「是的,夫人。」女孩子鞠躬,不甘願地說。
愛妮聽見附近的女人傳來同意的竊笑聲。
她離開村莊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她身後跟着永遠沉靜無聲的歐家騎士。回到城堡時迎接她的是一條空空如也
的護城河,城堡里的地面也幾乎算得上乾淨了。愛妮爬上階梯,沿路的景象都尚令人滿意。
上樓后她躲着喬絲,因為喬絲總是有一堆問題和抱怨。她爬上木樓梯。兩個星期來她一直想去見那位神秘女
士,那位點破她迷團的老夫人。但是每次她的門總是鎖着。
樓上也清理乾淨了,幾個房間裏有女僕住,但大部分仍然空着。走廊底端的門經常是鎖着的,但是這次卻打開
了。愛妮停下來看着她,她正彎身在綉制一幅綉幃。
「晚安,親愛的。」老夫人說。「進來,順便把門帶上,有風。」
愛妮照作了。「我來找過妳,但是妳不在。洛威去巴曼城堡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浮了上來。
老夫人用手分着絲線。「嗯,妳還和他打了賭,說要做妳一天的奴隸是不是?」
愛妮笑着走向她,由肩膀上看她正在做的綉幃。那上面綉着一個纖細的金髮女郎。
「這可能是妳,」老夫人笑道。「告訴我,妳打算怎麼和洛威過這一天?」
愛妮夢一般地笑了。「也許在森林中散步。我要和他單獨在一起,我要他給我……完全的注意。」老夫人好久
都沒有作聲,愛妮於是抬頭,看見她臉上已經沒有笑容。「妳不同意?」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她溫柔他說。「但是我敢說他以前和桃莉是經常在一起散步的。」
「桃莉?」
「霍桃莉。在她變成霍家人之前,洛威和她結過婚。」
愛妮在窗戶旁的椅子坐下來。「告訴我。」她輕聲說。
「洛威十六歲的時候就娶了十五歲的桃莉。那時候他的父母和哥哥威廉已經因被圍因而死了,歐家其他三個大
兒子都忙着對付霍家,沒功夫結婚。他們決定讓洛威結婚,一方面可以拿到女孩子的嫁妝,一方面還可以生幾個兒
子幫他們打仗。洛威極力反對這樁婚事,但是他的哥哥們把他說服了。」
老夫人轉頭看着愛妮。「但是他看過她之後就不是那麼不情願了。她是個漂亮的小東西,又文靜又溫順。」
她看着愛妮,但愛妮沒什麼反應。這天早晨她才剛發現她丈夫有一打的私生子,現在她又發現他另外有個妻
子。
老夫人繼續說下去:「我想洛威是逐漸愛上她了。他一生中從沒有任何柔和,我想桃莉的溫柔十分吸引他。我
記得有一次他們散步回來,頭上還戴了花。」
愛妮撇開頭,不想被她看見臉上難過的表情。
「他們結婚四個月之後霍家人抓走了桃莉,那時她正和洛威在森林裏。路德常常告訴洛威不要獨自出去,但是
洛威那時以為自己是不會死的。特別是和桃莉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刀槍不入的。我猜他們是在游泳和
……」老夫人看着愛妮滿是嫉妒的臉。「小睡。就那時霍德瑞的人向他們突襲,抓她。洛威沒辦法拿到劍,但是他
把兩個人拉下馬,還打倒其中一個。德瑞有一個弟弟不久前被歐家人殺了,所以他脾氣也不怎麼好。他要他的人抓
着洛威,他射了洛威三箭,故意不讓他死,然後就帶着桃莉騎馬走了。」
愛妮睜大眼睛,腦海里浮現那恐怖的景象。「洛威後來怎麼辦?」她輕聲說。
「他走回城堡來,」老夫人說。「四哩遠的路,身上還有三個流血的傷口,他走回來之後的第二天還和他哥哥
們去攻打霍家。他和他們一起騎馬、打仗,」直到第三天他全身滾燙地摔下馬來。他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
星期之後了,他的哥哥提姆和出亞都戰死了。」
「難怪他說他害死了他的哥哥。」愛妮輕聲說。
「洛威對他的責任向來都很認真。他、路德和希曼一起和霍家戰了一年。那真是血腥的一年,後來……」老夫
人沒有說完。
「後來怎樣了?」愛妮追問。
「後來桃莉回來找洛威。她已經懷了霍德瑞的孩子,而且還深深愛着他。她回來找洛威,求他取消婚約,好讓
她和德瑞結婚。」
「可憐的孩子,」愛妮說。「她怎麼能這樣對待他?是不是霍德瑞逼她來的?」
「沒有人逼桃莉,她愛德瑞,他也愛她。我認為她這一趟救了洛威。洛威進行取消婚約的時候,霍家主動停下
了戰事。」
愛妮站起來走到房間的另一頭,許久才轉身去看着老夫人。「原來洛威和桃莉以前常在森林中散步,是不是?
那麼我就準備一樣慶祝會好了,我們可以跳舞──」
「像是你的婚宴嗎?」
愛妮停住嘴,想起婚宴上洛威粗暴的樣子。「我希望他和我在一起。」她說。床上以外他幾乎都沒有注意到
我。我不要只作他的床伴,我希望他……」
「妳希望他怎麼樣?」
「我要那個爛女人桃莉不要的東西!」愛妮猛烈地說。「我希望他愛我!」
「而妳想用森林裏的散步來達成這個目的?」老夫人似乎覺得有點好笑。
愛妮突然覺得很累。難怪,難怪洛威永遠不笑,難怪他不想和女人為有任何牽連。
「我該怎麼辦呢?」她說。「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我不是霍桃莉?我要怎樣做才能使他愛我呢?」她看着
老夫人,等着回答。
但是老夫人搖搖頭。「我沒有妳要的答案,也許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大多數女人只要丈夫不揍她們就很滿意
了。洛威會給妳孩子,孩子對女人是很大的安慰。」
愛呢的嘴抿起來。「孩子?長大好替歐家打仗的孩子?我難道要眼睜睜看着我丈夫把我的孩子教成打仗的機
器?教他去恨、去殺?仇恨大概是洛威唯一認得的東西了。他為什麼不肯忘記霍家?忘記歐家長子?就算是只有一
天也好。如果他能看看他的怨恨給他的人民帶來什麼苦難,也許他──」她停住嘴,張大了眼睛。
「也許他怎樣?」
愛妮的聲音很低。「幾星期前農人問我可不可以慶祝聖奧古斯丁節,我當然是准許了。如果洛威可以看看這些
人,和他們談談……也許他看見自己的孩子……」
老夫人又笑了。「我很少離開家人,我懷疑他肯不肯和妳單獨相處一天。不,我想他不會心甘情願就答應
的。」
老夫人看看門,豎起耳朵聽。「我彷佛聽見妳的侍女在叫妳,妳該走了。」
「好的。」愛妮心不在焉地回答,滿心在想着剛才的對話。她走到門口又突然回過頭。
「我還能再見到妳嗎?妳的門經常都鎖着。」
老夫人笑着說:「妳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在的。」
愛妮也對她笑着離開了房間,門關上時她聽見喀的上鎖聲,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她走下階梯。喬絲果然在找她。洛威已經回來了,後面跟着幾乎全村子的農人,中央擁推着一輛手推車,上面
躺着兩個死人──一個父親和兒子。
「他們就是妳要的小偷。」喬絲張大了眼睛說。「就如妳所料,村民把他們弔死了,他們說這樣洛威爵士才不
會凌虐那兩個小偷。他們說這些小偷是羅賓漢,他們偷什麼都分給農人,農人全都愛他們。但是為了妳,他們卻把
他們弔死了,小姐。」
愛妮對這種榮譽苦笑了一下,提起裙子走向她的丈失。她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
洛威仍然坐在馬上。他環顧着城堡四周,對着乾淨的地面皺起眉頭。
愛妮感覺到暴風雨即將來臨,她從洛威俊美的臉上清楚地看見了烏雲的徵兆。「我贏了。」她大聲地說,整個
中庭里的農夫、騎士、隨從全都聽見了。
她看着洛城騎馬走到她面前瞪着她。
當她注視着那雙眼睛時,她的呼吸停止了。他似乎在對她生氣──不,不只是生氣,簡直是憎恨。無疑的,他
必然也是用這種眼光來看霍家人。我不是你的第一任妻子,她在心裏呼喊,極力穩住顫抖的身體。
「我贏了,」她逼自己說出來。「你要當我的奴隸。」她轉身跑上樓去,因為她再也承受不了他的目光。也許
獨處一會兒可以使她平靜些。
洛威看着她上樓,然後下馬來,把韁繩交給一個紅頭髮的小男孩。他看着那男孩把馬牽走,心裏覺得似乎有點
熟悉。
「做女人一整天的奴隸,嗯?」希曼在他哥哥身邊說道,聲音裹帶着嘲弄。
洛威轉頭瞪了希曼一眼。「是不是你准許他們把護城河弄乾的?還有這個?」他一揮手包括整座城堡。「這是
你的主意是不是?趁我──」
「哦,功勞全是尊夫人的,與我無關。」希曼說道。「這幾個星期來她做的比你我──」他沒說完洛威就推開
他走上樓梯。
「現在不再殺人了吧?」其中有一個農人放大膽子問道。
希曼也有他的脾氣。他兩步並作一步地也上了樓梯。主廳里只有撒爾在。「他在哪裏?」希曼問。
「裏面。」撒爾指指那間他們稱作沉思室的房間。依照傅統,這間房屬於歐家的主人,它的隱密性是神聖不可
侵犯的。除了有立即的入侵危險,否則任何人都不能隨便進去打擾。
希曼大步走向房間,亳不遲疑地推開了房門。
「滾開!」洛威低吼着,聲音里隱含他的驚愕。
「去聽我的手下笑我哥哥是個懦夫嗎?笑他輸都輸不起嗎?」
「那只是和女人打的賭!」洛威嗤之以鼻。
「但也是公開打的賭,在我、農人和其他隨從面前打的賭。」希曼平靜了一些。你為什麼不去看看她要什麼
呢?也許她只要你對她唱首歌就好了。做女人一天的奴隸有什麼不好呢?尤其是這個女人,她似乎只在乎這個城堡
和……和你。天知道是為什麼,她每天都在問關於你的事情。」
「而你無疑地也全都告訴她了。你好像很喜歡和女人說話,是不是?你和你那個公爵夫人──」
「不要說出會讓你後悔的話。」希曼警告道。「沒錯,我會和蘭蒂談事情,那是因為她有頭腦。至於你這個妻
子,她無疑的也很有智慧。」他停了一下。「承認吧,洛威,她贏了。」
「如果我今天讓她得逞了,她就會和那些農人一樣貪求無饜。誰知道她明天又會要些什麼?她是不是要掌管全
部的產業?做法庭裁判?也許我還得讓她來訓練軍隊呢!」
希曼久久地看着他哥哥。「你為什麼這麼怕她?」
「怕她!」洛威嘶吼起來。「我可以一手把她拆成兩段,我可以馬上把她送走,我可以……」他停下來,重重
地跌坐在椅子上。
希曼無比訝異地看着他哥哥,他這個向來堅強頑固的哥哥。洛威向來都是絕對自信的,他決定做什麼便從不猶
豫,但是現在他卻像個受驚的小男孩。
希曼走向門口。「我去對他們編些理由。歐家男人怎麼可以做女人的奴隸?這真是荒唐。」
「不,等等。」洛威說。他沒有抬起頭。「我是笨透了才會和女人打賭,誰料得到她真的能抓到小偷。你去找
她,問他要什麼。如果要一、兩件絲綢衣裝,雖然我很不願意浪費金錢,但是我會答應的。」
希曼卻沒有動靜,洛威抬起頭。「嗯?你還等什麼?去找她。」
希曼覺得臉漸漸熱起來。「呃,她也許會要求一些……私人的事情,誰知道呢?」他聳聳肩,攤開雙手。「去
看看那個女人吧!她看起來還算很單純。」他說完便走出房間,關上了門。
一會兒之後洛威也走出了沉思室,上到日光室。他有好幾年沒有來過,現在房間完全不一樣了,牆上新刷的白
漆幾乎發著光,牆上掛着巨幅的織綉幃。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把它賣了換成黃金,房裏有傢具、桌椅,以及許多女人
刺繡的框架。
房裏的侍女們見到他全都停下工作瞪着他。在房間的另一頭,他的妻子正坐在窗戶旁的沙發上。他還記得她毫
不畏懼的眼神,但是他更記得她美妙的身體。
「出去!」他說,於是滿屋子的女人便靜悄悄地急忙走出了房間。
當他們兩人單獨相處時,他並未向前走近。依他看來,他得和她保持安全距離。「妳要我做什麼?」他問道,
濃密的雙眉皺在一起。「我可是不會在我的人面前出醜的,妳要知道這一點。」
愛妮驚訝地看着他,接着笑了。「讓別人出醜,我又得不到任何樂趣。」她很緩慢地伸手除掉頭飾,一頭金色
長發如瀑布般瀉下。「你出去這麼久一定很累了,來,到這兒坐下。這裏有酒和甜肉。」
他站在原地瞪着她。「妳想要引誘我嗎?」
愛妮露出不悅的表情。「那又怎麼樣呢?你是我丈夫,我好幾個星期沒有見到你了。來,你告訴我這陣子你做
些什麼,我就告訴你我在護城河裏找到什麼。」她從桌上拿起一隻銀杯,倒滿了酒遞給洛威。「試試看,是西班牙
的。」
洛威接過來一飲而盡,他突然訝異地看着空杯子。酒味真美呀!
愛妮笑了。「哦,洛威,你的手下真是頑固啊!和他們講道理簡直是對牛彈琴。我本來很需要你的幫忙的。」
她溫柔地將他拉向沙發椅上。「來,試試這個,腌桃子。還有你大慨也會喜歡這種麵包,裏面沒有沙子。」
洛威還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經半躺在柔軟的椅子上,囗里不斷送入美味食物,耳朵聽着他妻子談些
瑣碎的家常事。他實在應該離開了,但是他並沒有動。「妳剛才說找到多少金幣?」她發現自己問道。
「我們找到六個金幣,十二個銀幣,還有幾百個銅幣。另外還有八具屍體,那些已經埋起來了。」她在胸前畫
了個十字。「來,不要這樣彆扭。放鬆下來,頭放在我的腿上。」
洛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伸開腿來放在沙發上,頭放在她柔軟的腿上。剛才的酒已經漸漸在他的身體裏產
生效用了。愛妮看着在她膝上沉沉入睡的漂亮男人,一手輕柔地撫撥他的頭髮。她希望這一刻永遠持續下去。
他平靜地睡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希曼穿着五十磅的盔甲來到門口。
警覺的洛威猛地一下坐了起來。「發生什麼事了?」他問道。
希曼看着他哥哥,又看着他嫂嫂。他從來沒有看過洛威在天黑之前正眼瞧過女人,更別說是倒在女人腿上了。
他皺起眉頭。希曼向來是站在他嫂嫂這一邊的,但是他卻不喜歡眼前的景象。他不喜歡這個女人使得洛威忘記他的
處境。才幾小時前洛威還不敢來見這個女人,那時希曼還覺得有些好笑。但現在他相信這女人確實有值得擔心的地
方。她會讓他忘記他的責任嗎?她會讓洛威忘記對霍家的仇恨嗎?
希曼不希望他哥哥有所改變,他不要見到洛威的稜角軟化。
「我竟不知道今天是休假日,」希曼尖刻地說。「十分抱歉,打擾你們了。我會叫大家各自操練,我則得去審
判農夫的紛爭了,你這麼……忙,不打擾你了。」
「你去訓練武士。」洛威很快說道。「我去審判。還有你如果還想要保有舌頭,就咬着不要動。」
希曼轉過身去藏住笑意。這才是他哥哥。這個女人愛怎麼改裝這座城堡都可以隨她,但是他可不喜歡她來改變
洛威。量她也沒辦法!他笑着想,沒有人改變得了洛威。他離開了房間。
愛妮很想對希曼丟瓶子。她感覺到他的疑懼、他的不信任,這個城堡的人好像都恨不得洛威永遠像塊石頭一
樣。她把手放在洛威肩上。「我也許可以幫忙你到法庭作判決,以前我常常幫我父親做的。」她說。事實上,她根
本就負起了全都的判決責任,因為他父親除了老鷹和馬匹之外就無暇他顧了。
洛威立刻跳了起來。「你不要得寸進尺,女人。我會替我自己的農人裁決事情。」
她也站了起來。「看來到目前為止你也做得很不錯,不是嗎?」她生氣他說。「讓他們挨餓就是你所謂的正義
嗎?如果兩個人有紛爭,你怎麼辦?把兩個人都弔死嗎?正義!你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字的涵意。你只知道處罰、處
罰、處罰!」
愛妮看着他的眼睛,她想現在她一定名列在他的必殺名單之內了。她幾乎要畏縮下去,但是強大的意志力使她
站在原地。
突然他的眼神變了。「如果有人偷了另一個人的牛,妳會怎麼辦?叫他們一起洗個澡嗎?還是罰他們一天清兩
次指甲?」
「不,才不,我會──」愛妮說,但突然她知道他是故意在捉弄她。她的眼睛閃閃發光。「我會罰他們和你待
一整天,你的牛脾氣和身上的臭味就夠他們受了。」
「哦?」他柔聲說,向前走近了她。「妳卻好像不太在乎我的臭味呢!」
他一手將她拉近,愛妮在他身上融化了。不,她一點也不在乎他的味道、他的牛脾氣。他起先溫柔地吻着她,
後來愈來愈深,愈來愈猛。
他把嘴移開,但仍然擁着她。「妳要我做奴隸,做些什麼?我們是不是要在床上待一整天?」
愛妮睜大了眼睛。多麼誘人的建議,她想,但是她剋制住了慾望。「我要你改裝成農人,和我一起去參加市集
農會。」
洛威眨了幾下眼睛,突然放開手,愛妮跌坐在椅子上。「作夢都別想!」他說,憤怒又浮上面孔。「妳想置我
於死地,如是間諜!霍家人──」
「去他的霍家人!」愛妮吼道。「我才不管什麼霍家人,我只想要你和我單獨相處一天,我要穿着衣服跟你在
一起。不要有任何人來打擾,和我到農人的慶祝會裏過一天。」她慢了下來。「你難道就不能撥一天給我嗎?」
洛威的臉上毫無隱藏地顯出他對這構想的興趣。一天的輕鬆享樂……「我不能沒有武裝就到村子裏去,」他
說。「他們──」
「不會認出你的。村子裏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你父親──和你的──後代。」她厭惡地說。
洛威對他的態度很驚異,他早該把這女人關到地牢去的。「妳以為他們會認不出妳來嗎?」
「那我就帶隻眼罩好了。我會改裝的,農人才不會相信他們的領主和夫人會混在他們裏面呢!就只要一天,洛
威,求求你?」她靠近地,洛滅聞到她身上熏衣草的香味。
他聽見自己說了:「好吧。」但卻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說了。
愛妮的雙手飛快地纏上他的脖子,吻遍了她可觸及的肌膚。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很輕很快地擁了她一下。
不是肉慾的,卻是愉悅的表示。
他很快地放開她。「我要走了,」他喃喃說道。「妳給我待在這裏,不要插手法庭的事。」
她想要露出難過的神情,但事實上她太高興了。「我當然不會嘍。我是個盡職的好妻子,我唯一的工作就是要
讓我的丈夫心情愉快。」
洛威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在挖苦他。「我要走了。」他又說。她伸出手給他,他發現自己竟然遲疑了一下,
才輕吻她的手。他幾乎是逃離了那房間。好的,他會跟她去市集,他一面跑下樓梯一面想着,然後他就要把送到巴
曼城堡,再把八個星期女郎接回來。是的,這是這樣。這個妻子已經太過分,再不給她顏色瞧瞧,她會以為自己是
什麼女王了。
但是就在他想着如何如何之際,他也在想着那天晚上也要如何取悅這個床上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