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 公主
關於官司的討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很快，夫人們的注意力就從利昂身上轉移開，因為一個理所當然的人物出現了，梅特莉斯伯爵夫人驚喜的聲音宣告了他的來臨，也讓艾米麗公主厭惡的皺了皺眉頭。
夫人們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她們暗自同情這位公主，但是這不代表她們會從中作梗破壞安德魯王子的好事，在休頓帝國的理念之中，任何人都有追求異性的權力，同樣任何人也都有拒絕異性的權力。
安德魯王子擁有着一種魅惑眾生的氣質，這種氣質來源於他的母親，那位王后陛下年輕時曾是風靡帝都的美人，她的魅力無人可以抵擋，最後連科爾斯五世也拜倒在她的裙下，這件事一直讓相當多的貴族耿耿於懷，他們認為要是科爾斯五世不使用那些卑劣的手段，而是跟他們公平競爭的話，喜愛藝術的王后怎麼也不會嫁給他。
王后陛下的這種喜好顯然傳承到安德魯王子身上，他擁有着一雙比普通藝術家更加憂鬱的眼睛，而他的鋼琴造詣出類拔萃，他的讚美詩常常能夠讓人觸景生情，催人落淚。
這些都是帝都那些女孩子沒辦法抵擋他的原因，艾米麗公主顯然是唯一的例外，這勾起了他無邊的興趣，與亨德王子簡單的客套了幾句之後，他直接問起了艾米麗公主的下落。
亨德王子答應過不再逼迫艾米麗，但是他沒有說過不再幫助安德魯，他從手指暗暗向著小閣樓指了指，安德魯會意的轉過身，他很清楚用什麼方法可以讓樓上那些夫人們下來。
能夠讓她們緊張的，只有她們的女兒，出於對這個花花公子的擔心，幾乎在安德魯王子找到第一個女孩搭訕的時候，樓上的夫人們就坐不住了，她們一個接一個從樓上走了下來，然後不動聲色的把女兒“借”到一邊去，順便教育她們什麼樣的男人不可以招惹。
確定樓上再沒有一位夫人之後，安德魯王子興緻勃勃的向樓上爬去，下面是一群伸長了脖子準備看好戲的貴族們。
小閣樓上的燈光突然完全熄滅，貴族們無從猜測這是那位傑曼公主所為還是那位著名的花花王子乾的，他們的臉上儘是曖昧和不懷好意。
不過安德魯王子知道，這絕對不是歡迎他的意思，他小心翼翼的向裏面摸索，貴族們的小閣樓通常都有着同樣的佈置，同樣的小圓桌，同樣的沙擺放，同樣的錯落佈局，同樣的掛櫃和裝飾，當然，還有同樣的電源開關。
他沒有覺的是，在他順着牆壁摸索電源開關的時候，一個輕巧的身影已經從另外一側走下了樓去。
看到艾米麗公主一個人從樓上走下來，貴族們知道，他們的王子這一次顯然又沒有能夠得逞，果然，沒有過多久，樓上就傳來一聲重物被撞倒的聲音，隨即是一聲低沉的痛呼。
來不及心疼她的傢具，梅特莉斯伯爵夫人衝上樓去，眾所周知，安德魯王子的身體並不是很強壯，他沒有修鍊的天賦，而那位傑曼公主卻是自小修鍊的高手，這讓她不得不擔心，要是王子殿下在她這裏出了什麼事，她家的小閣樓將成為貴族圈子中的一個笑柄。
燈光亮起，然後安德魯王子一瘸一拐的從樓上走了下來，艾米麗看了一眼他受傷的左腳，滿意的點了點頭，至少有三天，這頭大色狼休想再來糾纏她了。
“快點，把王子殿下送去治療。”梅特莉斯伯爵夫人緊張的吩咐家裏的僕人。
安德魯王子倒沒有太緊張他的傷勢，他擺了擺手，凝望着躲在人群後面竊笑的艾米麗，輕輕的說道：“我不需要任何治療，公主殿下的笑容就是最好的療傷葯，在我徹底喪失活動的能力之前，我會一直追隨她的腳步。”
這一下，連亨德王子都覺得自己的妹妹做得太過分了。不論如何，她也不可以這樣對待一位痴情於她的紳士。
周圍的貴族夫人們也渾然忘記了在此之前，她們是如何擔心這個花花公子用甜言蜜語欺騙自己的女兒，她們的眼睛裏流露出同情的神采，捂着嘴偷笑的人越來越少。
艾米麗敏銳的察覺到這一變化，這糟糕的變化無疑會將她推向非常不利的地位，她眼珠子一轉，迅想出了一個移禍江東的主意。
扁了一扁嘴，艾米麗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她的眼睛完全紅了，衝著安德魯王子誠摯的鞠了一躬，“對不起，王子殿下，我承認我剛才的做法太過激烈，不過我也相信，無論是傑曼還是休頓，每一個女孩子要捍衛她的愛情都必須得採用一些激烈的手段，”艾米麗的眼睛在周圍的貴族們臉上掃過，看到的是一片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委屈的說道：“王子殿下，您是每一位女孩心目中最理想的選擇，這一點無庸置疑，但是生活不僅僅只有浪漫這一種要素，對於我們傑曼的女孩來說，長久以來沉澱下來的情感才顯得猶為可貴，我們寧願相信每天早起床頭放置的一杯熱牛奶，也不願意相信節日中一捧火紅的玫瑰，前者讓我們感覺到溫馨和幸福，後者卻只是一時的感動，我相信，這裏的每一位夫人都有同樣的感覺。”
貴族夫人們啞口無言，隨着年齡的逐漸增大，她們也越來越感覺到這種平淡的幸福才是最為可貴的東西，為了這平淡的幸福，她們無法指責一位女孩的任何手段。
“這樣看來，公主殿下已經找到了每天早晨床頭的熱牛奶？”科恩伯爵夫人問道。
“沒錯，他的名字叫艾伯特，他雖然不像王子殿下這麼英俊瀟洒，但是他卻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孩，他甚至為了我，拋下繁重的家族生意，從傑曼趕到了這裏，這意味着他可能會被他的家族所拋棄，我更相信，他現在正在某個角落默默的等着我，背叛忠誠的愛情是人世間最大的罪惡，這一個道理，我相信無論是傑曼，還是休頓，或者阿美亞肯、奇納斯，都是通用的。”
貴族夫人們的眼睛也紅了起來，她們顯然想到年輕時在某個角落默默等待他們的男子，那是她們難以忘懷的初戀。
沒有人再把指責的矛頭對準艾米麗公主，年輕人的事情就讓年輕人去解決吧，我們已經老了，這些貴族想着。
亨德王子偷偷擠到艾米麗公主旁邊，用只有她能夠聽到的低聲說道：“親愛的妹妹，你這一招實在是太惡毒了，艾伯特先生的生意恐怕會受到難以想像的阻力。”
“精彩的主意來源於智慧的火花！”這位傑曼公主得意的回答道。
“但願你沒有觸魔鬼的禁忌！”傑曼王子殿下難以擁有同樣的樂觀，在不了解艾伯特為人的情況之下，貿然嫁禍恐怕會有難以揣測的後果，他不知道艾伯特會採取怎樣的應變，但是他敢肯定，那個少年絕對不會閉目等死。
憑藉良好的修養，安德魯王子強行壓抑住了打聽那位艾伯特先生的想法，可是無論誰都看得出來，他臉上那巨大的失落，低沉着聲音，他開口道：“我並不認為玫瑰與熱牛奶有什麼衝突的地方，比起那位先生，我缺少的只是時間，把思念和愛慕熬成一杯杯香濃牛奶的時間，公主殿下，我知道這是一種奢求，但是我還是想要求您，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向您證明，混入了玫瑰花瓣的牛奶會更加的香甜。”
低沉的聲音加上深情的語調，還有安德魯王子憂鬱而英俊的面容，在場的絕大多數貴族女孩都捧住了自己的胸口，如果有誰能夠向她們說出這番話，毫無疑問，她們都會奮不顧身的投入那個人的懷抱。
毫不容易找到了一面合適的擋箭牌，艾米麗公主怎麼可能讓塗上的劇毒的丘比特之箭輕易的射穿它？她搖着頭說道：“抱歉，這件事我做不出來，愛情就是在合適的時間遇上合適的人，王子殿下，很明顯，您錯過了那個合適的時間，而且我也不是那個合適的人，除非艾伯特主動背棄我們之間直至宇宙崩碎的盟約，否則，我絕對不會表現出任何的三心二意，那對他而言，都是巨大的、難以癒合的傷害。”
如果不是很清楚妹妹的為人，連亨德王子都差點被她騙了，她這番話中蘊涵的感情連他都感覺到真假難分，亨德王子打了個冷顫，暗自回憶之前艾米麗公主還有什麼時候用過這樣的語氣，那很有可能便是她的詭計。
他甚至可以看到艾米麗身後一搖一搖的惡魔尾巴。
貴族們全都被她所打動，同情的力量進一步壓在了艾米麗這邊，這令本來就已經失衡的天平迅傾斜下來。
安德魯王子心如死灰，在還能夠保持住他的儀態之前，優雅的向亨德王子行了個禮，“抱歉，腳上的傷勢已經讓我感覺到疼痛，我需要去處理一下，大家就不用等我了。”
說罷，他匆匆向外走去，那一瘸一拐的身影讓眾人感覺無比凄涼，回憶他剛才的道別，也不知道到底是腳上的傷勢讓他感覺到疼痛，還是心上的裂痕讓他無法忍受。
梅特莉斯伯爵夫人不敢阻攔，悄悄命令僕人們為王子殿下備好了梭車。
失去了安德魯王子，晚會固然失色不少，但是也徹底讓貴族夫人們安了心，剛才安德魯王子的表白已經讓她們的女兒心如鹿撞，作為旁觀者的夫人們非常清楚她們的女兒心裏在想些什麼，如果王子殿下繼續留下來，恐怕沒有哪位小姐能夠抗拒他的誘惑，更多的小姐甚至會主動上去安慰他受傷的心靈，這對於她們來說，似乎更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而不是一場飛蛾撲火的盛宴。
梅特莉斯伯爵夫人絕不肯讓這樣尷尬的局面再次出現，她看了看差不多的時間，匆忙宣佈了晚宴的開始，僕人們把通往餐廳的大門打開來，圍成一個扁長矩形的長桌擺放得整整齊齊，上面是銀制的餐具和高腳的水晶杯子。
王子和公主被分別引到兩側的最上坐下來，其他的貴族不用梅特莉斯伯爵夫人多說，他們自有合適的座位，每個人都絕不會坐錯。
在所有人都坐定了之後，裝在金色罩盤裏的精美菜肴源源不斷的送了上來。
作為女主人，梅特莉斯伯爵夫人第一個舉起了刀叉，不用多說話，賓客們開始享用面前的可口食物。
這是艾米麗公主對休頓式奢華晚會唯一滿意的一點，裏面的絕大多數菜肴都相當美味，這也是她在晚會中唯一感覺到舒適的時刻，為了保持禮儀，她不得不小口小口的進食，但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她總是能夠找到機會把嘴裏的食物吞咽下去，然後迅的對另外的食物下毒手，當然，在別人看來，她不過是取食物的過程有些頻繁而已，她的動作絕對優雅。
可是，偏偏有人打斷了她的享受，這個人就是她右手邊上的科恩伯爵夫人，這位夫人顯然對於她口中的那位艾伯特先生很感興趣，她輕聲的問道：“公主殿下，可以為我們講一下那位艾伯特先生嗎？說實話，我們大家都非常好奇，到底是怎樣一位先生，輕易的擊敗了我們迷人的王子殿下，這在以前是從未生過的事情。”
對面的亨德王子猛然咳嗽了一聲，可是這並不能夠阻止艾米麗胡亂說話，她把口中的食物迅的吞了下去，含糊的說道：“艾伯特啊，他是一個侯爵的私生子，我不知道休頓對於私生子是怎樣處理的，但是在傑曼，私生子意味着他不能受到良好的教育，而他的母親，一位侍女顯然也不能夠給予他足夠的教育，這不幸的出身讓他並沒有很好的教養，不過他是一位不錯的棒球手，在他八歲的那年，就用他的棒球擊碎了我所在別墅的玻璃，我也因此認識了他……”
胡編亂造也得有個限度吧，亨德王子劇烈的咳嗽了兩聲，旁邊的塞壬侯爵關切的問道：“王子殿下感染了風寒嗎？我認識幾位很好的醫生……”
亨德王子尷尬的笑了笑，謝絕了塞壬侯爵的關心，他現在只想把那個惹禍的丫頭抓回去酒店關起來。
不過很顯然的是，幾位夫人都被這個委婉動人的故事打動了，他們憐惜艾伯特的處境、痛斥傑曼不開明的教育制度，並對那個背上了黑鍋的老侯爵冷嘲熱諷，偏偏亨德王子知道的是，那位老侯爵正是現在傑曼內閣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也正是他提議，讓艾米麗公主前來休頓和親。
想到這裏，亨德王子只感覺到一陣無力，他甚至不知道當初勸說艾米麗前來參加舞會到底是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不過他很清楚的是，這一次，艾伯特先生恐怕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