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吃呀,多吃一點嘛!余小姐。”

書玉的母親慈藹的望着安敏,殷勤的替她夾菜。

“呃……謝謝伯母。”安敏顯然被趙家二老看得有些局促,手中的飯碗堆滿了菜,真是讓她不知如何下筷。

“余小姐,家裏有些什麼人呀?幾個兄弟姊妹?”書玉的父親也發動攻勢,詢問着。

安敏原本已將一塊雞丁送到嘴邊,聽見趙守澤的話,連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規規矩短的回答着。“我家中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哥哥。”

“哦,這樣子呀,小家庭人口單純,跟咱們家一樣。”書玉的母親笑嘻嘻的回答着。

書玉是家中的獨子,愛子心切的雙親,不免巴望着這唯一的兒子能早一點成家立業,生出許多小孫子來熱鬧熱鬧。

“余小姐目前從事什麼工作?”趙守澤又問。

“我在家寫稿。”安敏說。

“哦!原來是個作家呀!余小姐年紀輕輕的,可真不容易。”趙守澤誇讚着。

“沒有啦。隨便寫點東西罷了,算不上什麼的。”安敏最怕別人給她扣上一頂“作家”的大帽子,她既不講求“文以載道”,也沒有想要寫出一些“藏諸於名山”

的“經典”,動筆只是她的一種生活方式,一種像遊戲般的嗜好罷了。

“寫稿呀,難怪余小姐的氣質那麼好。這份工作很好哇!又能兼顧工作,又能顧及家庭。”書玉的母親頻頻點頭誇讚。

“媽──”書玉大喊着。他的天才老爹老媽似乎已經迫不及待要將安敏給“訂”下來了呢!

“余小姐和我們家書玉認識多久啦?”趙守澤饒有興緻的問着。他似乎迫不及待的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安敏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給徹徹底底地研究了解個夠。

“叫我安敏就好了,伯父伯母。”面對着趙書玉父母的“迫不及待”,安敏除了局促外,更覺得有股沉重的壓力。

“安敏是我的大學同學啦!”書玉一副被打敗的模樣,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大學時就在一起啦?”書玉的母親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書玉,嘖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交往了那麼久了,瞞着我和你爸爸,讓我們替你瞎操心。余小姐人品這麼好,真是你的福氣啊!”

安敏偷偷瞄了書玉一眼,難得平時一臉酷相的他,居然也會臉紅,也會如此坐立難安,一時間,她倒忘記了自己尷尬的身分,噗哧一聲,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還笑呀!”書玉見她幸災樂禍,不住抗議起來。有沒有搞錯呀!他們可是同在一條船上的難友耶!可是安敏居然倒戈,站在他爸媽那邊,欣賞起他發窘的慘樣。

“哇!好凶呀!”叫起來的不是安敏,是書玉的媽媽。“我說兒子呀!你怎麼對人家余小姐那麼凶呢?太過分了,男孩子應該要對女孩子溫柔一點的呀!”

安敏惡意的一笑,道:“沒關係,我習慣了,他常常都這個樣子的。”

哇!書玉簡直就要跳上餐桌了,這個安敏竟然當著他老爸老媽的面,告起他的狀來了。

“書玉,是真的嗎?”趙守澤轉頭問著兒子,隨即又猛然搖頭。“太不應該了,人不應該了。對女孩子要溫柔體貼,這是做一個男孩子最基本的風度,更是我們趙家的優良傳統,書玉,你得好好檢討了。”

“是啊!余小姐你不要怕,我們一定好好教訓他,要是他還敢對你那麼凶,就罰他再去背家訓。書玉從小最怕背家訓了。”書玉的母親也在一旁幫腔。

安敏禁不住又笑了。

書玉卻在心中嘀咕着,“要不是為了解開你心中的疑惑,我也不會被逼上梁山,如此狼狽,你居然這麼沒良心的嘲笑我!”

“爸!我把安敏帶來吃飯了,你總可以告訴我祖譜上曾祖父的事了吧?”書玉急忙換了個話題。

安敏一震,這個才是她今晚到趙家來的重點,她不禁也屏氣凝神,專心起來。

“說起來,這也是一出文藝悲劇哩!余小姐是從事創作的,或許對這段過往陳跡,也有興趣吧?”趙守澤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對安敏說道。

“嗯。”安敏點點頭,有些心虛的笑道:“我很愛聽故事的。”她的心卻因真相即將揭開神秘面紗,而輕輕的顫抖起來。

“你別儘是吊人胃口,爸。”書玉催促着,“快說呀!”

“書玉的曾祖父,也就是我的祖父,叫趙言晏……”

“這我們知道。”書玉性急,忍不住打斷父親的敘述。

趙守澤只是笑笑,彷佛勸他,聽故事,該有耐心。隨即又說道:“我祖父是個早慧的人,五歲時就能把整部《論語》背個滾瓜爛熟,趙家歷代以經商為生,經濟上雖不虞匱乏,但所謂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總是希望家中也能有個讀書人,中個秀才舉人什麼的,好光耀門楣。我祖父從小就是在這種殷切期盼下長大的,但時機不對,曾祖父一心想送兒子去考科舉,但卻在祖父十七歲那年,科舉制度被廢除了,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了,祖父只好回過頭來重新學習經商,打算繼承家業,我們趙家在大陸上,也算是個大戶人家,是做米糧買賣的。”趙守澤說著,整個人陷入回憶的舊夢中,當初繁華的歲月,彷佛又在他眼前,重新經歷了一遍。

“可惜,趙家的家道從我祖父時,就開始衰退,祖父是個很有才氣的文人,卻不是個善於算計的生意人,所以在經商上,賠了不少錢。傳到了我父親這一代,更是光景大不如前,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淪陷,我父親帶着我和母親來台,就此定居了下來。我隱約還記得小時候的一些事,那時,我出個門上學堂,可都還是有專門的書僮小廝陪伴的理!”

“哦?那麼說,我是生錯了年代啰?”書玉聽聞昔日的風光家道,不禁插了一句。

安敏心中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徒然,她叫了出來:“不對哪!那……那趙……趙家的老宅,不是趙言晏蓋的嗎?哦!對不起,我是指書玉的曾祖父。”她一時着急,居然直呼起趙言晏的名諱。

“咦?余小姐去過我們的老家呀?”趙守澤顯然有些意外。

“呢……是的,之前書玉有帶我去玩。”安敏照實的回答着。

“哦!一定是去了老屋,才對祖譜產生了興趣是吧?”趙守澤恍然大梧。

書玉南下老家之前,並沒有對父母說明,只概略的說了一句:“要去度假。”是以他們並不知道他們──書玉和安敏去了老家一事。

“唔。”書玉含糊應了一聲,沒有回答父親的問題。

“那幢房子是我父親蓋的。”趙守澤一說,書玉和安敏都愣了一下。

“可是──”

“但也可以說是我祖父蓋的啦!”趙守澤在他們困惑的眼光中,繼續說道。“這房子是根據當年在大陸時,祖文和父親居住的房子所蓋的。所以也可以說是祖父蓋的呀,那棟屋子結合了西式庭院和東方中國的建築完成的,余小姐既已到過那老屋,應該略有所感。”趙守澤解釋着。

“是的,那房子很古老,很有一種歷史的滄桑風味,忍不住讓人想起那個時代笙歌繁華、樓亭舞榭、五光十色的上海。”安敏衷心的說。

“答對了,我們的老家正是在上海。”趙守澤拍案喝采起來,他簡直激賞這個年輕女孩的敏銳感受力和觀察力了。

“不對呀!”這回發覺不對的是書玉,他道:“可是老家三樓的那個大書房裏的書,難道全部都是祖父的嗎?”

年代不對呀!

趙守澤又笑了。“那些書是你曾祖父的沒錯。當初,你爺爺用了十幾根的金條,想盡了各種方法,託人從上海給運來的。”

書玉瞪大了眼。

難道他的爺爺真的相信“書中自有黃金屋”嗎?在那樣戰亂的時代,竟然用金條去換這些毫無用處的一堆破書?

不會吧?

“呵,這些書可真是貴重如黃金了。”書玉忍不住說道。

“當初他決定做這件事時,也是被周遭的人阻止得厲害,但他仍舊一意孤行,決定不但要把所有的書給運來,而且把身上僅有的錢,找了一個清凈的地方,蓋了那幢房子。”

“為什麼?”安敏哽了一下問,說不出來心中的那種感覺。

有些朦朧的感動。有些模糊的心折。

“他沒說,不過,我想我或多或少可以了解他的心情吧!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堅持,和一些隱藏在心中的渴望吧!”趙守澤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又是什麼?”安敏不禁追問。

“孺慕之情吧!”趙守澤道。“我的祖父在我父親幼年時就過世了。在我父親的心中,父親的影像,慣常是在三樓書房中的。”

“那麼祖父蓋那幢房子,只是一個紀念啰?”書玉接口道。

“也可以這麼說吧!”趙守澤道。“打從那房子建好到我父親過世,他始終不曾在那幢房子住過一夜。”

“啊!”安敏吃了一驚,那麼──她和書玉竟是第一個住到那房子中的人啰?

“不過,我打算在近期將那棟老房子整修一下,我和書玉的母親想住到那兒去哩!鄉下空氣清新,也寧靜,種種花,養養狗,我嚮往這種日子已經很久啦!”趙守澤又道。

“爸,你還沒說曾祖父的妻子為什麼在祖譜上沒有登載呢!”書玉提示着父親回到最初的重點。

“哦,你曾祖母的名字叫黃玉真──”趙守澤想了想說。

“啊!不是張嵐曲!”安敏不自覺的驚呼了一聲。

難道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覺作祟?

一切在現實中,根本是莫虛有的事?

趙守澤卻一愣,道:“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

“啊?真的有這個人!”這回輪到書玉驚惶的大叫起來。“怎麼可能?!”

“這是一樁理不清、剪還亂的情帳!”趙守澤嘆口氣道。“詳細的情形,那麼久遠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大致上是這樣子的:黃玉真是曾祖父的元配,也就是書玉的曾祖母,而張嵐曲是曾祖父的小妾。據說,當年張嵐曲入咱們趙家時,曾祖母就萬般不願意,不肯讓她入咱們趙家的祠堂,更甭提名字能入祖譜,供後世子孫記載永念了,但曾祖父卻一定要定她的名分,這事弄得很僵,曾祖父甚至說,祖譜上不入張嵐曲的名,那連曾祖母的名字也甭列了,要就兩個一起入祖譜,不然就都不要列祖譜,哪知書玉的曾祖母也是個烈性子的人,寧可自己的名不入祖譜,也不願張嵐曲的名字進趙家祖譜,事情就這麼一年一年懸宕下來,曾祖父過世后,沒人出主意,所以祖譜上,也就一直空白下來,成了一樁不解的公案了。”趙守澤將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書玉忍不住迴轉張望着安敏,一時間,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只聽見父親又說話了。“哎!不提這些陳年舊事了!都那麼久了,有什麼好說的?瞻望未來才是真的呀!吃飯,吃飯,余小姐別客氣,多吃一些呀!咦?余小姐平日除了在家寫作外,還喜歡從事哪些休閑活動呢?”

趙守澤的殷殷詢問又不斷的響起。

但此時的安敏,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真的有張嵐曲這個人。”

在趙家用過晚餐之後,書玉為著車送安敏回家。

是車廂中的冷氣開得太大了嗎?安敏老覺得冷,渾身上下不停的冒出寒意。

她撫着手臂上,點點的雞皮疙瘩。

“唔。”書玉手握着方向盤,眼睛直視着前方的道路,他心中的思緒也是一團紊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一陣沉默在狹小的空間中散逸開來。

“安敏,你是不是有在三樓書房中的什麼地方看過張嵐曲這個名字?”書玉小心謹慎的又問了一句。

他會這麼問,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三樓既是趙言晏的書房,那麼會留下張嵐曲的名字,也不是不無可能的事,而安敏一定是在不留神的狀況中,瞄到了張嵐曲的名字,而在自己的錯覺中,以為是在夢中聽到的。

到底這個說法合理些、科學些,也比較容易令人接受。

“我真的是親耳幕見趙言晏叫我張嵐曲的。”安敏重複了對書玉一說再說的話。“我也不知道那種狀況……是不是就叫夢境,可是十分確定的是,我之前從來沒聽過或者是看過張嵐曲的名字。”安敏說到最後,竟愈來愈大聲,開始有些暴躁的味道。

她生氣書玉何以不肯相信她的話。

“你別發火。”書玉見她噘着嘴,語氣一轉,極為哀懇的說:“不是我不相信你,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氣,接着又說:“這……這叫什麼?託夢?”

不過,曾祖父託夢給安敏做什麼?

沒道理呀!

安敏既不是趙家的人,而在那個夢境中,也沒有交代什麼事,這個夢也托得太沒效率了吧!

“不是託夢。”安敏悶聲的說,書玉真是笨透了,告訴他幾百次了,還是弄不清楚,不過,這也不能怪他,那麼奇怪的經驗,不是當事者是很難體會其中的狀況的!安敏嘆口氣,心忖道。

“怎麼不說話?”書玉等着聽下問,好半天見她不吭氣,禁不住轉頭問了一句。

安敏搖搖頭。“沒什麼,我也希望它真的只是場夢,一個幻覺。”

“趙言晏長得什麼樣子?”書玉突然問道。

安敏一愣。

“我……不知道。”安敏挺了挺背脊。

“該不會也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吧?”書玉純屬消遣的,半開玩笑、不認真的說。

安敏望了望他,好半晌,吞吞吐吐的說:“我……不知道。好象一直沒看清楚他的長相。”她努力的回憶着,似乎真的沒有什麼印象。

“那就是啦!一般人作夢,是看不清對方長相的。”書玉緊接着道。

說了半天,他還是在懷疑她話中的可信度!安敏將頭偏向車窗,望着車道上流動的車子,不再理他。

車子慢慢的駛進安敏家的巷子中,停在安敏家的大門前。

“我走了!”安敏自己打開車門。

書玉及時的拉住了她的臂膀。“早點休息,不要胡思亂想了。”

書玉的叮嚀令她心窩一暖,但嘴上卻兀自倔強的說著:“才不睡覺哩!我今晚要是又在夢中見到趙言晏,會記得他的長相,回來向你報告的。”

書玉笑了!還說得出笑話,表示安敏很好,不用太擔心。

他目送着她進家門。

安敏前腳才跨進門檻,一個匆忙的人影,便從客廳中閃了出來。

是安捷。

“一定是鄧潔!”安敏在心中大罵著,“鄧潔那個大嘴巴,一定把事情全告訴了安捷。”

安捷一定也是等着審問她的!

“剛才那是趙書玉?”安捷劈頭就問。

果然不出所料。

“是的!但今天請不要問我任何問題了,晚上在趙家已被問得頭昏腦脹了,余安捷,如果你還有半點兒兄妹之情的話。”安敏先發制人,說了一大串。

安捷聳聳肩,道:“好吧!另日再審。”

安敏朝他揮揮手。“多謝‘口’下留情。”

打發了安捷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將自己用在床上。

“好累啊!”她將頭倚在枕上。

這一連串的事件,真是令她猶如身陷五里霧中,摸不着邊際,尋不得解答。

“眼波傳意,恨密約匆匆未成。許多煩惱,只為當時,一餉留情。”安敏瞪視着天花板,喃喃的念着那闕在趙家老宅發現的詞。

“不對呀!”安數倏地兩眼發直。“趙伯伯說那幢房子建好至今,還沒有人住過,那麼,窗欞上又怎麼會有刻字呢?”她分明記得那刻字的痕迹很古老了,雖然可以看清字跡,但不免有幾分斑駁的現象,若說沒有人住過的房子,又哪來的刻痕呢?

安敏心中有無數個不解的問題,反覆地在她腦海中翻湧又翻湧。

恍惚之中,她在一大堆不解的問題中,累得沉沉入睡了……

夢境中。

安敏獨自一個人站在一片蒼弩黑暗的天空之下,風輕掀着她的衣角,她抱緊了胳膊,不想讓這周遭冰涼的空氣,將自己凍斃。

下意識的,她打量着身遭的環境,空蕩蕩的荒原上,什麼也沒有。

“這裏是哪裏?”安敏找不出一個方向,只能盲目的挪動腳步,走着。

彷佛置身於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奇幻世界,一片陌生的迷離渾沌之中,她卻又感到自己的精神格外的清醒。

她一定又是掉到另一個世界中去了。

隱約中,她似乎聽見遙遠的那一方,有人在喊着,安敏陡地停下腳步,側耳專心的捕捉着那一絲細微的人聲。

“嵐曲!”

啊,是趙言晏的聲音。

“嵐曲,你在哪呀?”

“我在這兒。”安敏立即開口大聲響應着,這是她唯一能離開這個怪異地方的方法。

“你在哪兒?”安敏問着,她睜大了眼,努力想分辨聲音的來源,卻覺得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她迷亂了。

趙言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輕輕的笑了起來。

“你在哪兒呀?”安敏摸不着頭緒,有些慌亂的喊叫着。

“嵐曲,閉上眼睛。”趙言晏的聲音,溫柔地從四方湧進她的意識。

安敏張着驚惶的眸子,不安的探望着四野。

“你在哪兒?我怎麼看不見你?”

“閉上眼呀!嵐曲,閉上眼就看得見我了。”趙言晏的聲音有一股令人無法不順服的力量。

安敏不受控制的閉上了眼。

只要閉上了眼,再睜開眼,趙言晏就會如從天而降的禮物般,出現在她的眼前嗎?

安敏仍在胡思亂想之際,那熟悉的呼喚又再度出現。“嵐曲,睜開眼來。”那聲音清晰如在耳邊,她甚至感覺到耳畔有一股熱氣在吹拂。

安敏心神一凜,倏地睜開了眼,一張漂亮而斯文的臉龐,清楚的逼近在她眼前十公分不到的地方。

“哇!”安敏向後倒退了一步,她被嚇了一大跳。

眼前這個斯文卓爾的男子是誰?

“你不是要見我嗎?”對方開口說道,言笑晏晏的。

“哇!”安敏又再度大叫了起來。

這回,連趙言晏也被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一大步。

“你是……趙言晏?”安敏拍拍額頭,她對書玉胡說八道說的氣話,真的實現了!

她又來到了這個奇怪的“夢境”!

安敏環頂四周的環境,沒錯,這是趙家老宅三樓的那間大書房。

而且——她居然看到了趙言晏的長相。

他有張清秀而瘦長的臉頰,溫馴而清澈的眸子,以及一張微微上彎,不笑時也像在笑的嘴角。

很漂亮的一個人!一個男人!

“你?”安敏大方的吸了一口氣,呢喃的對自己說道:“書玉,這回你可猜錯了,趙言晏長得跟你一點也不像!他比你帥多了。”

“書玉是誰?”趙言晏竟然聽到了她的話。“什麼是‘帥’?”他一板正經的問着,很專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安敏居然也笑了!

很奇怪的,此刻的她應該感到十分恐懼害怕才是,可是,她卻想笑,或許是因為趙言晏竟然問她這麼好笑的問題:書玉是誰?也或許是她接下來說的話,令她自己覺得荒唐。

“帥就是形容一個男人長得很好看、很英俊的意思。”安敏正正經經的解釋着。

“哦?很奇怪的說法,不過,也很有趣。嵐曲,這又是從哪兒學來的?”趙言晏點點頭,又問道。

“不用學,所有馬路上的人都這麼說的。”安敏心裏想着,嘴上卻沒解釋。

跟一個六、七十年前的人解釋這些?也未免太離奇了。

她聳聳肩。

“嵐曲,你笑什麼?”趙言晏不解的間。“你今天有些奇怪。”

“我不是嵐曲。”安敏想也沒想就衝口而出。“我是安敏。”

“安敏?這個名字也不錯,可是為什麼要改名字呢?”趙言晏想了想,問。

“不是。”安敏大聲的糾正他的錯誤。“我不是嵐曲,我是安敏,余安敏。”她很用力的說,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澄清趙言晏的錯誤。

她順手抽出了書架上的一本書,攤在趙言晏的眼前,飛快的說:“嵐曲不識字,可是我認得。我念給你聽:‘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才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山此去無多路,青島殷勤為探看。’”她一口氣稀哩呼嚕的念着。

安敏隨意抽出的,正好是本《唐詩宋詞選》,而李商隱的這首《無題》,正是家喻戶曉的名作,不要說安敏讀得出來,她甚至可以倒着將整首詩給背出來。

但趙言晏卻不存絲毫訝異的表情,他只是氣定神閑的微笑着,然後讚許道:“很好呀,嵐曲,我教你的這首詩,你已經記得很熟了。”

安敏一愣,卻聽見趙言晏繼續說:“這是你最喜歡的一首詩,我教你背過的嘛!”

安敏簡直聞之氣結,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我不是嵐曲,我是安敏。你房裏絕大部分的書,我都聽過名字,呃……我可以跟你討論書的內容。”她說的有些心虛,書到用時方恨少,安敏開始有些後悔以前在學校時,沒有好好聽教授的話,把那些偉大的名著,給好好的念過一遍。

“嵐曲──”

“我是安敏。”她斬釘截鐵的應着,一把推開他,沖向門邊。“我要走了。”說完,就往門外一跨──“哇!”

門外竟是個無底的深淵,安敏只發出一聲驚呼,來不及喊救命,人已消失在黑漆的幽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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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情話叫醒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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