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到了久違的京城,宇文凌烈馬不停蹄直奔向位於城郊的宇文大宅,但迎接他的只有破壁殘瓦,斷花野草,昔日的風光早已掩沒在這廢墟當中……
明明早就有覺悟了,但真真實實地看到自己生長了十四年的家園竟變成如此模樣,心底所受的衝擊仍是讓宇文凌烈幾乎站不住腳,顛簸着走在充滿回憶的小道上,一一看過正堂、偏廳、廂房……終於在看到曾名滿天下的花園時停下了腳……這裏是他們一家人遊樂散心歡笑嘻玩的地方,這龐大花園的奇花異樹、小亭假山、潺潺溪流曾經讓看到過的人都不禁暗暗讚歎,有着『皇宮外的御花園』之稱。
但現在觸目一片荒涼,到處野草重生,那還有以前的半分影子……
「小爺,此處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早些離去吧!我聽說官府早已下達文書,這裏被列入禁地,旁人不得進出。」高瞻在身後小聲地說。
「我知道了,我們現在就去官府,我要把宇文家所有的一切都拿回來!」宇文凌烈猛一轉身,快步走出這令人滿目心酸的大院。
「可……有人會相信你就是宇文家的公子嗎?畢竟小爺已經離開三年了,三年時間並不短。」
「我知道……我會先去找能證實我身份的人,對外就說當初我逃出家裏被你所救,但當時我驚嚇過度忘卻無數往事,直到現在才想起來。我要儘可能讓所有的人都不知我會武這件事,懂了嗎?」
「是……這樣的話,不如先行把小爺塑成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略帶病態讓旁人誤認,這樣以後做許多事也方便一些。」
「也好,但我這個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弱不禁風,疾病纏身吧?」宇文凌烈當然知道這是個好主意,但也要旁人相信才行吧。
「小兒略懂易容之術,要將小爺妝辦成那副樣子也不是不行,但也要請小爺記住,『宇文凌烈』只是一個病弱書生。」
「我明白了,那現在我們要做些什麼?」看不出這個高瞻想事情面面俱全,讓人極為放心,有此幫手真是如虎添翼。
「先在這裏易容,再去客棧投宿,順便再大肆宣揚宇文家的公子回來的消息讓知道你或是熟悉你身份的人主動找上門。」高瞻早已想好要怎麼做了。
「好,就依你所說。那現在開始吧!」宇文凌烈雖是初入這世道想事情不如高瞻透切,但他是個聰明人,學東西更是快速,他知道在高瞻身上他能學到許多以前不會接觸到的事,寒星隨送他的這個幫手真是太有用了。
招手要一直尾隨他們的高航盤過來為宇文凌烈易容,高瞻便出去為宇文凌烈打點一切了。
…………
張開眼睛望着鏡里的人,宇文凌烈不禁驚訝地碰了碰自己的臉,鏡里的人是自己又不像自己,臘黃的臉色、深陷的面頰,都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久病纏身之人。
「小爺,你盡量把眼睛眯小一點,裝成無力失神的樣子,那就更像個病人了。」高航盤一邊洗手一邊說著,話里的興奮怎麼也掩飾不了,以前老爹總嫌他玩這種沒出息的玩意,這不是派上用場了?
「這手功夫是誰教你的?」宇文凌烈收斂眼內的精光,好讓自己更像病人。
「是月主人啊!月主人會很多東西,我的武藝跟其它東西都是她教的,月主人最厲害了。」高航盤一臉崇拜,口裏不斷贊着月洛。
「月主人?是月洛嗎?」這個姨娘口裏的神醫真有這麼厲害?
「對,但是小爺我發覺你很奇怪耶,依照輩份爺你應該叫師父,月主子你應該叫師叔才對,你怎麼能隨便叫他們的名諱呢?」
「這不關你事,我並沒有拜寒星隨為師。」宇文凌烈討厭『寒星隨是他師父』這個說法。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管你有沒有拜,你學了爺的功夫,江湖中人就會稱你是爺的徒弟,這是鐵一般的規則!」
「『江湖』?那是什麼地方?」
「小爺不知道嗎?你帶着血劍,那就已經是江湖的人了,以後你可要小心,早晚會有人找你比試的。」高航盤笑着找出幾件比較輕淡顏色的儒衣,「先穿上吧,以後再跟你解釋。」
「你好象知道許多事?」
「我十三歲就出去闖江湖了,雖然闖不出很大的名氣,但是江湖許多事我都知道。江湖人傳播情報可是最快的,我們要做生意,那就要三山五嶽的人都知道我們『聚寶軒』的存在,這樣做起事來方便許多。別看我爹那副書生模樣,在江湖人可少有人是他對手呢!」
「哦?」宇文凌烈想了一想,還是感覺不出高瞻哪裏會武藝了。
「放心吧!以後我和爹都會努力的幫你重建家聲,你不用發愁。」
幫宇文凌烈穿載整齊的高航盤笑得一臉爽朗,那無憂的樣子讓宇文凌烈不由定住眼睛,如果不是因為家變,他也會這樣無憂無慮地活着吧吧!
無聲地笑了笑,宇文凌烈決定不再去想,低頭看着手裏緊握的血劍,這該放在哪呢?
「小爺,我看這把劍你先藏好,你現在可是病弱的宇文公子啊!」
「我知道,可這要藏到哪?」
「我幫你用布把劍纏上,反正除了你,誰也不能撥出這把劍,那就把它當作是我的兵器,我是你的隨身侍從好了。」
俐索地把劍用白布包好,高航盤整了整行裝,高大的身材掛着一把劍也不算起眼,宇文凌烈也就默許了。其實他並不想讓血劍離開自己半步,但現在形勢所需,他不能任性。
「那我們走吧,爹來了。」拉着宇文凌烈,高航盤邁開大步向站在門外向他們招手的高瞻走去。
◇◆◇
短短三天,天下第一家的宇文家再度成了旁人的焦點。
三年前一夜之間宇文庄被人滅口,屋宅被放火焚燒,雖然大火被後來的打更者發現,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可裏面躺着的屍體就大部分被燒毀,收屍的官花費了差整整半月才把宇文庄的屍體埋乾淨,事後宇文家再無一人出現,曾經富甲天下的宇文產業也迅速被人吞佔。時光飛逝,幾年過後,宇文家早已被人遺忘,就算官府重金懸賞抓拿犯人的黃榜仍在,可這樁懸案只淪落成茶餘飯後的話題,並不值得人再費心去追查。
但想不到三年之後竟有位書生帶着兩位隨從聲稱他是宇文家的獨子宇文凌烈,要官府把列入禁地的宇文庄歸還。不但如此,還請出了素來名望甚來的二皇子出面作證,短短几天風雲變遷,宇文庄又再次迎來了它的主人。
…………
「凌烈,真想不到你還活着,我當初聽到消息的時候真是嚇了一跳,及后見到你時我也一點都認不出來,如果不是我當初曾見過你這塊稀世寶玉,我恐怕還不敢相信呢!」
二皇子——璨冀望着昔日的好友連連嘆息,宇文凌烈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以前的陽光少年現在竟成病弱書生,年青的面孔看不到半點喜色,只有冷漠掛在臉上。
「謝謝二皇子幫我證實身份,宇文家的大宅能不被人占賣也是你的意思吧!而且大部分的房屋也有修葺過的形跡,這讓我一回來就有瓦藏身,實在是無以為謝啊!」
「你怎麼這樣客氣了?你跟我還要計較的嗎?如果不是知道你失憶了,我倒還想問你一個罪呢!家裏出了事,不進皇宮求救,倒跑到遠遠的雪山邊上,你這還當不當我是朋友啊?」
璨冀一想到那日清晨驚聞宇文庄噩耗時的心情,就忍不住想打宇文凌烈一拳。
「我那是逃無可逃,在家裏的秘道出去就是雪山底了,而且還遭人伏擊打傷了頭,我哪還能回去皇宮找你啊?我連自己都不記得了!」
宇文凌烈舉茶賠罪,當年自己全然無了主意,只聽着母親的話爬上雪山,一時也忘了這個皇子好友……可是皇子又如何,這幾年來,官府不也破不了案?自己能指望什麼,依靠別人不如自己掌握力量,他們是以武力毀自己家園,自己就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在懷疑,當年清點屍體時,你莊上的屍體人數不齊,缺了三具。現在你出現了,那就是說,還有兩人是失蹤的!我細細檢查比對了許久,我懷疑你爹娘就是那兩位失蹤者!」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也顧不上什麼禮儀了,宇文凌烈伸手抓住璨冀,眼底全是驚喜:「你確定?」
「憑我跟你十年交情,你爹娘的模樣我哪會認錯,而且我的感覺也認為他們沒死。所以我曾經大肆地搜尋過你們,可一點蹤跡都沒有。雖然交待了官府把宇文庄封着不讓人進入,可你家的財物我卻是保不住了,很多屬於你家的產業都被人……」
「這個我知道,讓十四歲的你做到那種程度我已經感激不盡了。宇文家的一切我都會把它找回來的!」宇文凌烈握緊了拳,他決不容許別人霸佔他宇文家的東西!
「凌烈啊!我怎麼覺得你現在不像個病人了,果然要刺激一下人才會生龍活虎的!說不定再刺激個幾回,你的病就不藥而癒了。」
「啊?……啊,咳咳咳咳……」被璨冀笑語一句,宇文凌烈驚得一手按回胸口,連連咳嗽起來,用內力逼出一頭大汗,雙眼一轉也儘力失神,轉眼一個病人又出現在眼前了。
「哎呀,怎麼會這樣?來人啊!來人,快拿葯來……我看凌烈你是受不了刺激,以後有些什麼事就儘管找我,我幫你出頭,你別操勞了。」一手撫着宇文凌烈的背幫他順氣,璨冀一邊喊着人。
「別,不用了,一會就好。」宇文凌烈止住了璨冀的叫喚,開玩笑,這裏是皇宮,叫來的就是御醫了,這一把脈不就露出馬腳了?
「我沒事,只是一時氣喘不上罷了,我自己有葯。」假意吞了兩顆補丸,宇文凌烈暗笑,高瞻真的高瞻遠矚,連假藥也讓他帶來了。
「你有什麼疼痛可要說啊!要不要找御醫來?」
「不用了,不用了。你這麼慌張,小心被大皇子笑話。話倒是說回來,沒了我這幾年,你跟大皇子還處得好嗎?別被他欺負哦!」
笑着扯開璨冀的注意力,宇文凌烈不由也擔心起這個青梅竹馬來,雖在皇宮長大,可這二皇子也善心多了一點點,爭權奪利這事在皇子間可是常見的,這可不能隨便退讓啊!
「沒什麼,雖然平日我讓他,可也由不得他胡來。這幾年我跟着父皇身邊做事,沒什麼空跟他私鬥,倒是在朝上,有過了幾招。沒了你,大皇兄似乎就以為我不行了,好歹我也是同一個太傅教的,我會輸給他嗎?他想什麼我都知道,只是不拆穿罷了。」
笑着想起去年開始跟父皇上朝旁聽政事起就一直發生的小衝撞,明眼人都知道父皇寵的是誰,民間愛戴的是誰,大皇兄一心想立功勛,卻不愛民如子,處處為民着想,這哪是父皇欣賞的行事風格,自然也就受到父皇的多番責難了。這也想不透,還說自己在父皇耳邊吹風,看來這皇位大皇兄要坐上的機會不多啊!
「笑得這麼陰險?看來大皇子在你手下沒討着好處。」『知璨冀莫若凌烈』,這是老早皇上所賜的金句,宇文凌烈明白璨冀平日是好說話,但在正事上可從不讓步,是個硬脾氣來的。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聽說你住進了皇宮,大皇子遞貼來請了。今晚有一宴會,是官員們的私宴,他請你去,恐怕是想要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模樣?順便給一個下馬威你。父皇可是下了旨,明天召見『天下第一才子』啊!」
調皮一笑,璨冀知道,今晚會有場好戲看了!
「放心!我從不會讓你失望的!」回以一個『你明白』的眼神,宇文凌烈也不由磨拳擦掌了起來,他決不會讓人有小看『天下第一才子』的機會,也決不會讓人奚落璨冀的機會!
◇◆◇
鶯歌燕舞,酒杯交疊,這本是官場上私宴常見的模式,可今夜卻平靜地出奇。私下有些放蕩的官員們這會兒坐得端正,言談間拘謹嚴肅,如上朝般正容。沒法,現在大堂上就坐着三位雖比不上皇上、但仍是皇氏一族的成員,且由其中暗閃的火花可以看出,今天必有一番龍爭虎鬥,他們可不會成為觸動開關的罪魁禍首。
璨冀勉強打起笑臉應對,原以為只要擺平那位愛挑刺的皇兄便行,哪知大皇兄竟把從未給過他好臉色的安國公也給請來了。
由小時候第一次見安國公,安國公就永遠只是那一副清淡笑臉對他,旁人說是和善,他看着卻是寒刺。每看一回,他的心總會跳漏一拍,虛汗直冒不停。按道理說,自己小時候雖然愛弄點惡作劇,和凌烈一起鬧些無傷大雅的笑話,可是他從沒犯到安國公的頭上啊!他用得着拿這種假笑來對付自己嗎?
「宇文家的獨子宇文凌烈回來了,皇弟怎麼也不帶他來讓我們聚聚舊啊?如果不是發貼去請,怕現在連我也認不出來了。還是皇弟聰明,三年不見,竟一眼就認出童年玩伴來!」
明贊暗諷着,似乎大皇子德涵對宇文凌烈的身份抱着質疑,璨冀與宇文凌烈對望一眼,不由感覺有些奇怪,宇文凌烈是真是假,於他何礙?
「宇文凌烈見過大皇子,因草民身上有病未能及時拜見,讓大皇子心生不悅,草地民實在慚愧,還望大皇子見諒。二皇子仁義慈懷,一聽到草民身懷重病便把草民接入宮休養,這作法確實有些欠妥,等明日草民參見完聖上,自會返回於宇文家,請大皇子歇怒。」
坐在璨冀下方的宇文凌烈站起來向著句句帶刺的德涵有禮的一躬,話里更是謙虛退讓,這與三年前持才傲物的『天下第一才子』完全兩樣,一時以往見識過宇文凌烈風華的各位大臣都不由為之愕然。這真的是除了皇帝跟二皇子外,從不對人假以顏色的宇文凌烈嗎?
「宇文凌烈啊!真想不到長大后的你竟如此懂事,相信你爹在天之靈也感到安慰吧!」大皇子得意地哈哈大笑,想不到這個傲視天下的第一才子終究還是向他屈膝了。
璨冀跟宇文凌烈聞言臉色一變,璨冀剛想說話卻被宇文凌烈拉住,「我相信我爹娘一定會以我為榮的。在下先行謝過大皇子對宇文家的關心!」
「凌烈,你……」璨冀想不到闊別三年後的宇文凌烈竟變得如此陌生,這些冠冕堂皇的假話竟說得臉不改色,完全沒有了以前的傲氣跟真誠。
「哈哈,眼前的這個宇文凌烈該不會是假的吧!你真的是宇文凌烈?」大皇子笑得更是開懷,常常在璨冀面前吃癟的他也有揚眉吐氣的一天,現在他如此奚落璨冀千般維護的宇文凌烈,心裏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我怎麼會是假的呢!二皇子與草民是青梅竹馬,他說的話從不會作假,在場的諸位大人可以作證,對吧!」
「這個當然……」
「對,凌烈公子說得沒錯……」
「是啊!二皇子一向真誠待人,怎會作假……」
一時間應和的聲響此起彼復,讓大皇子的臉由先前的紅潤變成現在的鐵青,他早知道這些底下的臣子們都擁戴他這個二皇弟,但想不到他們竟敢公然提戰他的權威,讓他下不了台。
「所以大皇子如果質疑凌烈的身份,下回可要先拿出些證據來。身為皇子之尊,不能隨意胡亂指責,不然可要落下個不良名聲,於己無益!」宇文凌烈冷冷一笑,話雖說得輕,但在座眾人都聽得明明白白,大皇子想在這裏鬧事簡直是自討無趣,他宇文凌烈從不會讓人欺到頭上也不反擊的,敢羞辱他父親的人,又怎會讓他好過!。
「怎麼會說話藏起玄機來了?這晚是替『天下第一才子『接風洗塵,大家都是仰慕『天下第一才子』風華而來的,這是喜宴,氣氛可別太凝重了!」
一直沒出聲的安國公看着一直僵持不下的三人,突然擊掌鳴聲,為大皇子找了個台階下去,大皇子德涵立刻應和。
「皇叔真說得是,前些年皇叔一直遊歷外頭,沒見識過宇文凌烈的才情,今個可是要好好考考他才是了!」
「就是,當年就曾聽皇兄贊過,宇文家的獨子才智過人、聰明絕頂。可惜來晚了一步,緣慳一面。現在能有此機會,當然得請教一番,好一睹『天才第一才子』的風采啊!只是宇文公子形容憔悴,可要好生休養才行。」安國公淡然一笑,雖與着大皇子一唱一和,可態度比起大皇子來落落大方,似乎他真的是為了一睹宇文凌烈的風采而來,讓人生不上半點懷疑。
璨冀懷疑地望着這位年輕的皇叔,可在自己審視的眼光下,那笑容仍一如往常,真看不出增分做戲的跡象。難不成他真的是來看看凌烈而已?
「安國公對凌烈如此看重,凌烈又豈敢怠慢,只因三年前身受重傷,近日才在兩位救命恩人的幫助下返回京城,所以病情一直沒太大好轉,倒讓二皇子,安國公憂心,實在是慚愧。」再向安國公一拜,宇文凌烈鎮定抬頭,藉此機會觀察起來。
當今皇上正值不惑之年,底下幾位皇爺皆封為國公,年紀都在上下左右,就只這安國公與皇子年齡相近,只比大皇子大三歲,比二皇子大五歲,在皇上眼裏,這沒有繼承皇位權的皇弟就如他生的皇兒,寵得厲害。
而長像俊秀高挺的安國公長年流浪在外,十五歲起已經遠遊四方,與進皇宮伴讀的宇文凌烈剛好錯過,兩個皇宮的傳奇至此才算是有緣見面了。
「怎敢?宇文公子可是皇上親口點的『天下第一才子』,即使在皇上面前也能暢所欲言,進出皇宮不須過問。皇上嘴裏沒說,心可是把宇文公子當乾兒子疼了。這在皇宮裏早已是公認的事實,當年宇文家一案,皇上大發雷霆,可是下達重令,廣布皇旨,要為宇文家查出真兇!」
宇文凌烈聽完這些話,眼角里跳了一跳,這安國公說話語氣倒是沒什麼,怎麼語裏的內容總讓人心裏不舒服,可又說不出什麼來。話里也沒什麼諷刺的東西,頂多是欣羨,可他怎麼就是聽不下耳呢?怪事!
「謝皇上恩寵!皇上對草民的愛護,草民是銘記在心,願為皇上肝腦塗地,掬躬盡粹啊!」
宇文凌烈正容,向著皇帝所在宮殿方向一拜,這官場上的官腔,他也是打得圓滑,不失水準的。
德涵跟璨冀看着安國公與宇文凌烈不斷在打官腔,都不由有些煩悶了起來,這兩人還真夠酸的。
「皇叔這次來是想見識一下凌烈的才華吧,可惜凌烈精神不佳……」
「無妨,既然安國公想考考草民,草民必當全力以付,不會讓國公失望的!」
打斷了璨冀想幫他維護的好意,宇文凌烈明白,就算這次能逃過了,大皇子跟安國公還是會找其它機會來刺探自己的真假,既然這樣,不如就趁機讓天下人知道……
他!宇文凌烈!天下第一才子!是真的回來了!!!
◇◆◇
「既然如此,就讓我出個對,讓宇文公子對上一對,就當是為這宴會增興如何?」安國公也不推託,看底下在看戲的臣子們就知道了,所有人還是對這宇文凌烈懷着三分懷疑,三年的時光不短不長,一個能如此接近皇上的人物死而復生,重新出現,實在是讓人放不下心來。
「國公直管考,草民顯丑就是了。」宇文凌烈這次是真的露出了笑容,對子?這安國公真在懷疑他的真假啊?他當年就是以對子最受皇帝賞識了。
「那本公不客氣了!先來一聯淺顯些的,權當熱身。宇文公子請聽:遠觀重重寶塔,六角四面八方……」
上聯一出,底下多是文人出身的大臣也在議論紛紛了,席間無數『好』字飄散,這對子雖淺,可是非常形象,並不好對!
宇文凌烈眼一挑,伸出纖長五指,突然一笑:「這對子怎能拿粗手相對,就算草民失禮了。」
「哦?」
不明白宇文凌烈想幹什麼,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宇文凌烈的身形而動,只見他走到一旁侍女跟上一掬,「請小姐恕在下無禮。」
拿開侍女手上的酒壺,宇文凌烈舉起那隻白嫩小手:「近看平平玉手,五指兩短三長!」
「好!對得真好,即工整又形象!那小王再考你一考:『取女成娶,娶取淑女』。」擊掌叫好,安國公一臉閑情,立刻又開一對。
「『生男為甥,甥生才男』。」宇文凌烈也不客氣,豪氣一生自恃才男。
「那這又如何:『春露夏霧秋霜冬雪,春夏秋冬露霧霜雪』。」
安國公繼續出題,一題比一題難度加深。而這原本的宴會被他這樣一考,倒成了雅士們的茶座聚會,大臣們聽得如痴如醉,也在紛紛開始在心裏比着下聯。
「真是難啊!」
「對啊!真想不到安國公竟會有如此好聯,即有四季的名稱又有四季氣候的特徵,而且露霧霜雪都是同用一個雨字作頭,都是同樣的結構,真是難上加難!!」
不只底下的官員,連大皇子德涵與二皇子璨冀都洋溢着興緻私下試對,整個大廳細語紛紛,最後大家都一致地看着一直沒有出聲的宇文凌烈。
冬雪嗎?想起這三年常見的景色,宇文凌烈勾起一抹懷念,真不知道那滿山的梅花怎麼樣了,在雪中應該會更加綻放吧!!
「凌烈,這上聯怎樣啊?對不對得上?」推了推仍在發獃的宇文凌烈,璨冀小心地探問着。
「啊?哦!抱歉,方才有些失神,我的下聯是:『東江南河西湖北海,東南西北江河湖海』。」宇文凌烈回過神來,略一思索便對上下聯。
「絕啊!!真是絕對!!」
「太厲害了,真是天下第一才子!」
滿堂讚歎聲不絕於耳,連安國公臉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好一個下聯,真是字字對絕,根本讓人無從挑剔。
「真是讓人驚嘆啊!!本公有個對子,只有上聯,下聯一直對不上,現在可真要請天下才子幫忙對上一對了。」
安國公要來筆墨,大手一揮,宣紙上龍飛鳳舞地寫着:官渡遇官官過渡。
「官渡是地方名稱,官指的是官員,宇文公子可要想清楚啊!!」眼目含笑着,安國公似乎很期盼着下聯。
又是一個難對!全大廳的人全望着令人折服的宇文凌烈,期盼他能再出令人驚嘆的詞句出來。
宇文凌烈也不客氣,執筆上墨,可筆已點上紙卻遲遲不成字,大家的眼光隨着紙上的墨點越張越大,心越發緊張,就怕宇文凌烈這一仗要輸了。
「的確是個好對,但並不是太難,『官渡遇官官過渡』是嗎?上聯即用『官』,那我便用『將』作下聯。」
宇文凌烈也是筆下生輝,狂娟的文字輕繪在紙上:將台點將將登台。
「官渡對點將台,官對將,好!真是好!!那這個又如何?」
宣紙上再次出對:天當棋盤星作子,誰人敢下。
宇文凌烈也不遲疑:地作琵琶路為弦,哪個能彈。
「哈哈哈哈哈,好一個天才第一才子,果然令人心服口服!年青人好志氣!!哈哈!!」
扔下筆,安國公大笑着,整個堂上的氣氛被帶動,眾人也跟着鼓掌,一時間熱鬧非凡:璨冀拍拍好友肩膀,為好友的才情放聲大笑;而大皇子德涵臉上雖然無光,但還是掛了笑。
陪着堂下氣氛,昔前的劍拔弩張蕩然無存,宴會終成宴會,在一片歌樂聲中,人人笑語繽紛,只求着盡興而歸,可又有誰能看得透笑臉下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