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忙了一天,在黃昏時刻,白塵居和上官凌終於回到住處,隨行的十數名僕從,在白塵居的幾句咒語下,幻化成枯枝落在他手上。
他將枯枝交給徒弟,「凌兒,將它們擺在案上。」
「是,師父。」上官凌恭敬的接過,轉身將幾根枯枝擺於案上。
一回身,看見師父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夜色,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師父的背影,縱使一肚子疑問,他還是不敢打擾師父,靜靜的回到自己的卧房,沐浴更衣之後,再到廚房做了一頓簡單的晚膳,端到廳里放置妥當,一抬眼,師父依然站在哪兒。
上官凌望着師父的背影出神,他從小就跟着師父,如今二十個年頭過去,師父容貌依舊,歲月痕迹不曾停留,他知道師父不是凡人,所以對任何奇迹或是詭異之事他部不會太過訝異,可是師父已站在那兒將近一個時辰了,彷佛生根似的動也不動,到底在想些什麼事呢?
是為了恆州這場大旱而煩惱嗎?
唉,這幾年來,黃河F游一帶真的是災難頻頻,先是狂下了三個多月的大雨,致使河堤潰決,大水淹沒數州,造成了數不清的生命財產損失。
緊接着大水之後的災難是瘟疫,為了防止瘟疫擴散,朝廷下令封閉了數個城鎮,准進不準出,這下又死了數十萬的百姓,最後甚至下令燒城,那種慘烈的狀況,他可是親眼目睹,當時若非師父,燒城的命令是不可能停止的,只不過他一直覺得疑惑,僅一夜之隔,師父是怎麼拿到聖旨的?
好不容易在師父的努力下,瘟疫結束了,可災難尚未結束。
恆州已經連續兩年沒下一滴雨了,乾枯龜裂的土地連雜草都長不出來,更遑論農作物了,能挖的草根、樹根等等不可能吃的東西都已經吃光了,餓死、渴死,熱死的百姓不計其數,整個恆州幾乎看不到一個有活力的人,路旁發臭的屍體愈來愈多,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割屍體的肉裹腹,這裏簡直是人間地獄。
而這些種種的災難並非天懲,而是幾隻妖魔所造成的。
水災,是診魔所致;瘟疫是疫鬼搞的;而大旱則是煉煞和熾煞兩兄弟的傑作。
診魔和疫鬼已讓師父收服,可煉煞和熾煞卻狡猾至極,而且似乎有其他法力高深的妖魔暗中相助,才讓師父每每算出他們的蹤跡之後,卻又功虧一簣,讓他們逃走。
「師父。」上官凌輕喚。「您累了一天,先用膳吧,免得累壞了自己。」就算不是凡人,還是會肚子餓吧。
白塵居轉過身,在桌旁坐下,端起碗,又停了下來,望向在他左側落坐的上官凌,終於開口。
「凌兒,你跟着師父多久了?」在人間已經待了好久好久,久到時間已經不具任何意義了。
「二十年,師父。」
白塵居點頭。二十年嗎?還不夠,可是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
黑靖近日的動作頻頻,破壞他收服煉煞和熾煞的行動,他知道他的目的是要讓他無暇顧及其他,好趁機找上紅兒奪取聚魂丹。
五百多年來,黑靖的魔力增強不少,他的結界最多只能阻擋黑靖三日,他必須在三日內收服煉煞和熾煞才行,只是……每每感應到他們的氣息,一趕到,就會遇到黑靖出面阻擾,而熾煉雙煞也早已不見蹤影。
他只知道黑靖與他們勾結,利用他們作亂人界,並掩護他們逃離,但是一定還有什麼環節被他忽略了才對!
今日,他感應到雙煞漸漸往南移動的氣息,他們是打算另起爐灶了嗎?
不行!他不能再讓雙煞塗炭他方,這一次不管如何他都必須收服他們才行!
「凌兒,師父會離開三日,這裏就交給你發落,你辦得到嗎?
「徒兒辦得到,請師父放心。」
白塵居點頭,掏出兩張符紙交與他。
「凌兒,這兩張你收着,等師父離開第二日,清晨寅卯交替的時辰,擺香案祭天,將這張『大雩符』燒了。」
上官凌微訝,「大雩符,師父要徒兒求雨?」
白塵居點頭,「趁着熾煉雙煞不在恆州境內,求雨才有用,燒了大雩符之後,靜待一個時辰,再將第二張符燒了,若無意外,當日晚上應該就能下雨了。」
上官凌看着第二張符,「沾霈大神?為何不是雨神?」疑惑地問。
「恆州這場大旱,已經不是雨神能力所及的了,雨神所降的雨救不了恆州,必須由沾霈大神帶着上天恩澤廣披的雨澤下降,才能解除雙煞所造成的大旱。」
「原來如此。」上官凌恍然大悟,「那師父方才所說『若無意外』是指……」心頭突然湧起一股不安。
白塵居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沾霈大神欠我一次人情,所以答應助我一次,不過……若是師父『不在』了,這個人情自然一筆勾消。」
上官凌的心陡然一沉,「師父,所謂不在了難道是指……」他說不出口,擔憂的表情盡顯眼裏。
「凌兒,你別擔心,那只是當時的約定,並不代表師父真會出什麼事。」白塵居對徒弟溫和的一笑,拍拍他的肩,「你不會有問題的。」
上官凌點頭,小心的將兩張符紙收好,這是恆州百姓的希望。
「至於那三位客人……」白塵居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道:「兩位老前輩應不至於有什麼問題,而且賑災的工作有他們幫忙,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只有紅兒……」想起她,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遙遠,沉默了下來。
紅兒?上官凌訝異的望向師父。難道師父與那位紅姑娘是舊識?
發覺徒弟訝異的眼光,白塵居收斂思緒。
「紅姑娘天真爛漫,雖然為師的吩咐要她卧床三日,可師父知道她一定靜不下來,師父會扎兩個草人充當她的婢女照顧她,你在賑災之餘若得空,就去探探她,這三日不管她說什麼或做什麼,絕對不可以讓她離開那間屋子,知道嗎?」結界只能阻擋妖魔入侵,以及讓紅兒法術失靈,並不能阻止她從裏面出來,他只希望這三日她都不會發現這一點。
「是,徒兒知道了,請師父放心。」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她。
白塵居在心底暗自嘆息,凝望着擋在他面前的紅娘,眼底的激動一閃而逝,餘下淡淡的溫柔,將所有思念與苦澀深埋在心底。
「紅姑娘?」他語調溫和,望着她,一股淺淺的哀傷縈繞在心口。
紅娘望着他,心頭盈滿了複雜的情緒,既酸疼又甜蜜,是他啊……
可是他卻這般陌生的喚着她。
「你就是白塵居?」她收斂激動的情緒,帶點生氣的瞪着他。
「在下正是白塵居。」他溫文爾雅的朝她拱手。「紅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一點也不好!」紅娘搖頭,想起自己半路攔人的目的了。
「是因為受傷未愈,或者是寒舍招待不周?」
他這麼溫文有禮客氣,反倒讓紅娘更心酸了,想到他為了自己背負了這麼大的責任,她的眼淚就不聽使喚掉了下來。
「紅姑娘!」見到她的眼淚,他像被燙着了般,既震驚又心疼。「發生什麼事了?傷勢疼嗎?還是……」
「不是。」紅娘打斷他,他明明還這麼在意她,怎能把她當成陌生人?怎能認為他這麼做是「為她好」?她好氣他啊!
氣他的自以為是,氣他的一意孤行,氣他不懂得對自己妤,氣他只會委屈自己,氣他讓她這般心疼……
「紅姑娘?」白塵居凝望着她,她的眼神讓他以為……她記得他。
不可能的!
他在心裏苦笑,他怎能有期待的心情呢?忘了一切對她才是最好的。
是因為與她有所接觸,所以心裏又有了希冀吧!幸好,他就要離開了。
「別叫我紅姑娘,我不姓紅。」紅娘止住了不爭氣的淚水,定定凝視着他。「請叫我紅兒就好了。」他不想「認」她沒關係,她也已經不是過去的聶菁紅了,他必須認識現在的紅娘。但是首先,她要改變他對她的稱呼,「紅姑娘」聽起來實在很刺耳。
白塵居的眼神變得深黝,眼底閃過一絲掙扎,眉宇問也染上一層隱隱的哀愁。
紅娘見他久久開不了口,一副她在為難他的樣子,忍不住斜睨着他。
「『紅兒』兩個字應該不會很難叫吧?」
不難叫,五百多年來,他在心裏已經叫過千千萬萬遍,可是這個名字,只能存在他心裏。
見他還是不開口,紅娘有點生氣了,不過她並末表現出來。
「反正往後若『有人』叫我『紅姑娘』,我會當作沒聽到。」在心裏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往後啊……溫柔的凝望着她的背影。
他等會兒就要離開這裏了,往後也會盡量避開她,才與她接觸不久,他就幾乎要把持不住自己,他已經無法信任自己能再與她相處了,為了她好,能避多遠是多遠吧!
「啊,對了,忘了告訴你。」紅娘突然轉過身,直接逮到了他深情的目光:心頭暖暖的、酸酸的,又開始生他的氣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白塵居詫異的揚眉,「抱歉,在下不懂妳的意思,」
「我下午有出去看過了。」紅娘一想到那地獄般的景象,就忍不住一陣心酸,又想到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眼眶不禁再次泛紅。
他微驚,但隨即領悟,原來自己不只低估了她,還低估了那兩位老人家的玩興。
「九指爺爺說,現在恆州大旱是因為兩隻魔煞的關係,而你正打算要去收服他們,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刻意略過月老不提,免得他和月老有所接觸,得知她已經知道所有事情。
「不行!」他沉下臉,聲音嚴厲的斷然拒絕。果然還是只有她能激出他的情緒……
紅娘沒有被嚇到,她知道向來就只有為了她,他的脾氣才會爆發。
「你是仙,我也是仙,為什麼你可以,我就不行?」
「因為收服他們是我的職責,而妳的職責不在這裏,妳若想幫忙,就儘早回仙界去。」
「不!」她斬釘截鐵的拒絕,「你要讓我一起去,咱們同行可以互相有個照應;你不讓我一起去也沒關係,我會自己去!」
「妳這是在威脅我嗎?」他眼微瞇,有點惱意。
「不是,我只是陳述事實。」紅娘堅定的望着他。
兩人就這樣互瞪了好一會兒,白塵居才霉微嘆了口氣。
「為什麼執意要去?」為什麼他就是拿她沒轍呢?
聽到他嘆氣,她知道他軟化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莫名的就有一種感覺,好像我有責任似的。」她說完,審視着他的表情。很好很好,他嚇了一跳!
白塵居心口沉沉的一跳,難道……
不可能,仙帝說過她會忘了一切,她不可能想起什麼的,而就算想起什麼,當初聚魂丹封印解除時,她早已經……
所以她不可能知道的!
「會有危險的。」
「我不怕!」紅娘堅定的說。
白塵居心頭一緊,同樣的對話,五百多年前也發生過,而最後的結果是她犧牲了自己,現在呢?
「可是我怕……」他低喃,凝望着她,眼神哀傷。
紅娘微微一震,被他的哀傷所感染,心頭泛酸,在察覺到自己做什麼之前,已經伸出手將他攬進懷裏。
「別怕,已經沒事了、沒事了……」她低喃着。
「紅兒……」白塵居微怔,曲着身子靠着她,熟悉的馨香讓他忍不住閉上眼,強壓下幾乎脫口的哽咽。
不,他不能沉溺下去,否則一定會亂了她新的命盤。
他只希望她能無憂快樂的在仙界生活,別再讓他扯入危險之中。
拉下她環着他頸項的手,他直起身子,定定的望着她。
紅娘回過神來。糟了,他發現了嗎?
現在絕對不能讓他發現,否則她相信他一定會逃之夭夭,以他的法力,若要躲她,是易如反掌啊!不管怎樣,絕對不能讓他察覺。
她佯裝出震驚的表情瞪着自己的手,下一瞬間,一張俏臉漲得通紅。
「天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沒有……」刻意表現得又羞又急的樣子,最後,匆匆丟下一句對不起,她轉身逃了。
目送着她匆匆逃離的背影,其實他真的被嚇到了,那一瞬間他還以為他的行為讓紅兒想起了什麼,幸好沒有……
壓下心口悵然若失的感覺,這樣也好,這樣……最好……
「妳就這樣跑了?」九指怪叟口氣非常不屑,斜睨着她的眼神也有着刻意表現出來的輕視。
「要不然你們要我怎樣啊?告訴他我已經知道真相了?我告訴你們,現在讓他知道的話,我保證下一瞬間他就不見蹤影了!所以在我還沒有十足把握之前,我絕對不會讓他知道的。」
「妳要怎樣才會有十足的把握?讓他重新愛上妳?」三手老童輕笑。「我不認為他有停止愛過妳。」
「就是說嘛!事情沒必要搞得那麼複雜,反正你們現在都在人界,也要一起面對黑靖,等於是過去的情景重演,現在重要的事是要避免重蹈覆轍,而不是顧慮那些前塵往事。」
「所以什麼都不要說啊!」紅娘有點煩躁。「好了啦,這件事就是這樣,我們也別再談了,重要的是現在要怎麼辦啦?」
「什麼怎麼辦?」九指怪叟反問,
「就是要一起去收伏雙煞的事啊,我剛剛為了怕他懷疑,所以匆匆逃了,現在要拿什麼臉去跟着他啊?」
「有什麼關係呢?如果有個美美的姑娘來抱我,我會喑爽在心裏。」九指怪叟說。
「呿!老不修!」紅娘哇了一聲。
「呵呵,老而不修才是養生之道,永保青春啊!」三手老童笑嘻嘻的,一點也不介意。
「我才不管你們怎樣,他和你們可不同!」
「當然不同,我們可是獨一無二的。」兩位老前輩自傲的說。
「尤其是我,瀟洒翩翩。紅丫頭,妳可別愛上我啊!」九指怪叟戲謔。
「吼!」紅娘沒好氣的抓住他的衣襟猛搖了幾下。「不要再玩了,我現在很急耶!到底要怎麼辦啦!」
「丫頭、丫頭,我頭暈,不要搖了。」九指怪叟怪聲怪氣的喊着,
「還玩!」她大吼,「我搖,我就是要搖,你給我暈暈看!」
「好好好,我們幫妳想辦法總行了吧,別搖了。」九指怪叟笑着說。
「哼!」她哼了一聲的放開他。
「唉!我說老小子,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對咱們這種老人家竟然一點最基本的敬老之心都沒有,真是太讓人傷心了。」九指怪叟搖頭嘆氣。
「你也別傷心了,怪老頭,咱們要認命哪!」
「你們都給我閉嘴啦!論年紀,我會比你們年輕嗎?」她可是在蓮池修身養性了五百年才漸漸有了意識的,五百年耶!
「哎呀!我們都差點忘了,眼前這位可是紅奶奶呢。」三手老童一副失散的模樣。
「這麼說來,咱們不能待慢了紅奶奶,是吧?」九指怪叟也客客氣氣,擺出近乎諂媚的嘴臉恭恭敬敬的說。「既然如此,紅奶奶的吩咐,小的怎敢不從。紅奶奶要小的們獻計,那小的就獻上一計,要跟白公子一起去收妖,只要紅奶奶現出本性就成啦!」
「本性?」她一頭霧水。
「對啊!迷糊加上厚臉皮,有了這兩項利器,誰拿妳有辦法?」九指怪叟很認真的說。
紅娘瞠大眼,怒瞪着他。「我迷糊?我厚臉皮?我怎麼不知道?」
「呵呵,妳瞧,妳迷糊到自己迷糊都不知道呢,這還不叫迷糊啊?」
「我一點也不迷糊!」她強調,瞧見兩位老前輩懷疑的眼光,她立即聲明,「擺錯姻緣娃娃不能全怪我,是姻緣簿的寫法太奇怪了,任何新手都會看錯!絕絕對對和我是不是迷糊一、點、關、系、也、沒、有!」她用力的一個字、一個字強調。
「老小子你瞧,睜着眼睛說瞎話,死不認錯,這臉皮夠厚了吧!」九指怪叟對着三手老童的耳朵,音量湊巧讓紅娘聽得一清二楚,連想裝作沒聽到都覺得太假了。
紅娘漲紅了臉,難道她真的這麼迷糊又厚臉皮嗎?
「你們太過分了!」她氣沖沖的沖了出去,不意卻一頭撞進了剛好來到門口的男人。
白塵居沒料到才剛來到此,門都還來不及敲,就被她給一頭撞上。
他想過了,以他對她的了解,如果沒讓她一起去,她一定會如她所說的自己去,這麼一來她就更危險了,尤其還有黑靖的存在,他更該拋開自己的顧慮,將她帶在身邊才能保護她,所以他來了。
反射性的環住她失衡的身體,看到她猛地抬起頭來瞪着他,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將她抱在懷裏,於是趕緊放開她,退開一步,
「失禮……」話還沒說完,冷不防被她一手揪住了衣襟。「紅姑娘?」
「我不是紅姑娘!」紅娘低吼,隨即泄氣的瞪着他,「你是不是也認為我是一個迷糊又厚臉皮的人?」
白塵居一楞,疑惑的望向她身後兩位滿臉笑意的老人家,腦袋稍微一轉,就知道她一定又被戲弄了。
無奈的看他們一眼,才低頭凝望着一臉認真瞅着他,等着要答案的紅娘。
「在下對紅姑娘認識不深,因此無法給紅姑娘答案……」
「我知道了,你也這麼認為,只是不好意思明說,對不對?」她沮喪的放開他,蹲了下來,將頭埋進膝蓋。
「不,在下並沒有……」
「沒關係,你不用安慰我了。」紅娘抬手揮了揮,沮喪的聲音悶悶的響起,語氣意興闌珊的。「反正你一定是認為我迷糊,只會帶給你麻煩,所以才不讓我跟你一起去收眼那兩隻匱煞,而且也覺得我厚臉皮,硬是要你叫我紅兒,硬是要跟你一起去收妖,你都拒絕了,我還硬這麼不要臉,我都明白,也了解,反正我就是……」
「紅兒。」白塵居打斷她的自憐,看見她這般的難過,心裏非常不舍。「我是來邀請妳一起同行的。」
紅娘一噎,好一會兒,她不確定的聲音才從膝蓋處悶悶的響起,「你……叫我紅兒?」她沒聽錯吧?
「是的,我叫妳紅兒。」
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你答應要讓我和你在一起?」她故意將問題說得曖昧不明。
沒有察覺到她問題的陷阱,他點頭,「是的,妳說的對,同行才能互相有個照應。」
「你確定?」
「確定。」他給予保證。
「呵呵呵!」紅娘突然得意的呵呵直笑,整個人跳了起來,笑意燦爛的轉頭對上兩位老人家,「九指爺爺,你好厲害喔,原來迷糊和厚臉皮真的很有效耶!」
聞言,九指怪叟楞住了,三手老童楞住了,連白塵居也楞住了。
三人相視一眼,還以為她有多生氣難過呢,原來他們都被她給要了啊!這下……能再說她是個迷糊蛋嗎?
好像不能,不過厚臉皮倒是名副其實了。
「唉!家教不嚴、家教不嚴,真是讓白公子見笑了。」三手老童搖頭嘆氣,萬分抱歉的對白塵居說。
「三手爺爺!」紅娘抗議。「這句話應該我來說吧!你們這兩個老頑童!」
白塵居微笑地望着他們三人的互動,她真的很快樂,不是嗎?
只要地快樂、無憂,他又有何求呢?
所以就算這一次同行,他也一定會把持住自己五百多年來的思念,絕對不允許自己亂了她的將來,這樣,等到事情結束之後,她才能繼續她無憂的生活。
他可以的!
「白公子,你怎麼了?」晃他的眼底又出現那種濃濃的哀傷,她不禁的問。他到底還要自虐到什麼時候呢?
白塵居回過神來,對着她溫柔的一笑。「我沒事。」
「是嗎?」她一點也不相信,他老是將所有事埋在心裏,這樣真的很不健康耶!「白公子,有心事最好說出來喔,否則會憋出毛病的,像我呢,向來有話直說,有心事就找人吐一吐,吐過了,就痛快了,你可以學學我,不要把什麼事都往心裏藏,這樣對事情沒有幫助,對自己也不好喔!」
白塵居眼底的神情更柔了,她也有所改變了,除了保有過去的體貼善良之外,變得更直爽開朗,更讓他放心,也更讓他……動心。
紅兒……他的紅兒啊……
「這樣吧!反正往後咱們一路同行,你若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儘管找我哭訴,我來替你主持公道……哎晴!九指爺爺,你沒事幹么敲我的頭?很痛耶!」紅娘正在發表豪爽的哥兒們宣言,冷不防後腦勺被狠狠敲了一記,痛得她迸出了兩滴珍貴的淚水。
「人家白公子還需要妳這個三腳仙幫他主持什麼公道?這一路上妳不要替白公子惹麻煩,白公子就要感謝上大了!幫他主持公道?呿!」九指怪叟啐道。
「吼!九指爺爺,你很瞧不起本紅娘蜃!好歹我也是個仙,不過是主持公道而已,有何難之有?」她雙手扠腰,為自己的尊嚴護航。
「是,妳是個仙,了不起,不過妳是不是忘了,人家白公子也是個仙,他會需要妳為他主持什麼公道。」
「啊!對喔。」紅娘猛地轉身,「白公子,你……」本想說些什麼,卻被白塵居眼底的神情給震住,是那麼溫柔、那麼深情、那麼懷念,又是那麼的……哀傷,又是哀傷。
沒料到正說得起勁的她會突然轉回身,白塵居沒來得及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垂下眼,定下心神,警告自己不許再泄漏任何情緒之後,才微微一笑,問道:「紅兒想問什麼嗎?」
紅娘眨眨眼,回過神來,看見他又一副正常的樣子:心頭又是一陣疼,不過沒說什麼。
「紅娘知道白公子也是仙人,不過仙號是什麼呢?」她故意問。
白塵居一怔,能說嗎?
當然不能,會把她嚇到的。「在人界,仙號並不重要。」假意的看了看天色。「紅兒,時辰不早,請準備準備,我們該出發了,早一時收服雙煞,人界就早一時脫離苦難。」
不說就算了,總有辦法讓你說的!紅娘在心裏篤定的說。
「對,我們得趕緊出發,我不用準備什麼了,直接走吧!」想起外頭的慘況,的確,兩人的感情事可以暫緩,趕緊收服作惡的精怪才是當務之急。
「兩位前輩,這兒就勞煩你們了,在下的徒兒會留下來聽候兩位前輩的吩咐。」
「放心吧,這兒就交給我們了。」三手老童爽快的接下這重任。
「在下先謝過了。」
「走了走了,三手爺爺、九指爺爺,你們不可以偷懶,要乖乖的做事喔!」
「紅丫頭,妳顧好自己,不要替白公子惹麻煩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