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騰蛟與狂蜂共舞

第十一章 騰蛟與狂蜂共舞

這一天蘇州城西的大道上,來了一騎人馬,馬上坐着一個十四五歲的俊美少年,這年輕人正是斌兒。

木瀆鎮在大湖之濱,這小鎮地處魚米之鄉,是蘇州進入太湖必經之路,商店林立,街道井然。

斌兒花了半個時辰來到木瀆鎮,他將馬匹行李寄放在一旁客店裏,然後去到湖邊,雇了一條小船游湖。

船家和藹地問斌兒道:“請問公子爺要到何處遊玩?”

斌兒也不知太湖幫究竟在什麼地方,只隨口答道:“先到西洞庭山玩賞。”

船客聽他要游西洞庭山,睜着大了眼睛搖搖頭道:“客官!我不去。”

他向四周看了看,又小聲道:“客官大概是外鄉人,我勸客官不必游湖了,還是逛別的地方好。”斌兒奇怪地道:“為什麼?你怕我沒錢給你?好,船錢你先拿去。”

他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錠白銀遞給船家。

船家退後一步,不接銀子,又小聲道:“船錢多少沒關係,這幾年來已不比往年了,西洞庭山是太湖幫總舵所在地,除了他們自己的船,誰也不敢去。就算您給一百兩銀子,也雇不到船。”

斌兒一聽西洞庭山就是太湖幫的根據地,更是非去不可了,但是他問遍了所有的船家,誰也不肯去。

天漸漸地黑了,斌兒懊喪地走回客店,他低着頭,一邊走一邊盤算如何才能找到。

突然,他的肩頭被人抓住了,他本能地甩手一掌使出一招“反揮琵琶”將來人打退五步。

來人想不到斌兒隨手一掌有這等功力,一時怔在當地,作聲不得。

斌兒回頭一看心裏一陣高興,又極感抱歉。

斌兒忙走前,緊握着來人的手,歉疚地道:“徐師哥!是你?沒……沒傷着你吧?”原來這人乃是河洛一劍朱劍夫的弟子徐子貴。

徐子貴滿心妒嫉和憤怒,眼中露出仇怨之色,但只是一閃即逝,斌兒在高興激動中並沒有留意到。

徐子貴也裝得極為高興地握着斌兒的手道:“沒有,沒有,斌弟弟!想不到數月不見,你的武功進步如此之快,我真為你高興呢!您住在什麼地方?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如何?”

斌兒道:“我住在客店裏,就在前街,徐師哥就到我那裏談談吧。”

兩人到了客店,斌兒要了不少酒菜,兩人在房中喝酒閑談。

徐子貴嘆息一聲道:“自從師弟掉下懸崖,我們大家都很難過,師父就帶領我們一齊下崖找尋你,當時只看見-灘血肉碎骨,分不出是人是馬,都以為師弟遭了意外。豈知吉人天相,師弟仍幸在人間,真是大禍不死,必有後福。但不知師弟落崖之後情形如何?脫險之後何故不追上我們,使我們天天為你傷心落淚?”

斌兒遂將落崖情形經過說了一遍,然後道:“我因歸藏秘笈消息已走漏,不願拖連大家,所以單獨走了,使各位為我傷心,真是抱歉。”

徐子貴哈哈笑道:“師弟福緣不淺,神步林斌名震江湖,是否可將神步教我?也好讓我這不成材的師哥可以藉神步揚眉吐氣?”

斌兒抱歉地道:“小弟別有苦衷,礙難尊命,尚請徐師哥能體諒小弟。”

徐子貴心中“哼”了一聲,臉上陪笑着道:“這沒有什麼,不學也罷,師弟說掉下懸崖之時靠着一顆解毒珠,是否可以拿出來讓我開開眼界了?”

斌兒從懷中取出千年章魚墨珠,遞給徐子貴。

徐子貴接過墨珠,解開沙魚小袋口,意欲拿出來看看,斌兒忙攔,道:“此珠在夜裏,光芒太大,為了避免惹來意外麻煩,師哥請就着袋口看看好了。”

徐子貴依言就着已開的袋口觀看,但見一道強烈的紅光刺人眼目,知是無價之寶,有心強奪,忙將袋口結牢,順手揣進懷裏。

斌兒見此情形,心裏一驚,忙道:“師哥既已過目,尚望交還小弟。”

徐子貴眼一瞪道:“這珠子就送給我吧!師弟何必太小氣?再見。”他說著,轉身已縱向門口。

斌兒心中一急,雙手輕輕一按桌子,人已越過徐子貴前頭,擋在門口道:“請師哥將珠子留下。”

徐子貴見斌兒動作如此之快,不免一驚,但心想:“這小子武功平常,數月前在師門時,他還敵不過我,雖然數月不見,但他到處逃難,武功不會進步到哪裏去,軟的不行只好硬的來了。”

他冷冷地道:“珠子已到我手裏,有本事,你奪回去。”

斌兒大怒道:“既然如此,小弟只好得罪了。”

斌兒微一晃肩,右手扣向徐子貴左肩,徐子貴忙向右一閃,一掌向斌兒小肚打去。斌兒斜退半步,隨着掌化蓮花指法,輕輕在徐子貴手腕上一點,徐子貴只覺手腕一麻,立刻遍及半身,站在當地動彈不得。

徐子貴心裏十分難過,想到數月前,斌兒還是自己手下敗將,如今交手不過兩招,就被人家點了穴道,他再也想不到斌兒竟會有這麼巧妙的點穴手法,懷疑是朱劍夫存心私授斌兒,不覺怨恨填胸,狠狠地瞪着斌兒。

斌兒忙從徐子貴懷中摸出墨珠,放人自己懷中,他忽然想起了朱劍夫和敏兒,他也想起了在鏢局徐子貴搶歸藏秘笈的事,尤其是那次跌下懸崖,似乎也有點蹊蹺。他對徐子貴的為人,有點懷疑了,於是問道:“徐師哥!你怎會至此,是否隨師父一同而來?”

徐子貴微微一怔,他怨朱劍夫,更怨斌兒,但他為人狡猾,略-遲疑,道:“我昨天才來的,你問這些做什麼?”

斌兒急於一探太湖,為父母報仇,不願和他多費話,皺皺眉頭道:“徐師哥既不肯說,也就算了,如果你見到師父,請你代我問候一聲。”

說著,順手在徐子貴背後輕輕一拍,徐子貴突覺全身一震,立即恢復正常。

斌兒說道:“徐師哥!方才小弟一時失手得罪,請你原諒。”

徐子貴冷哼了一聲,恨恨地走出房門。

斌兒見徐子貴恨恨地離去,心中無限感慨;他搖搖頭,長嘆了一聲。

他隨手掩上房門,坐在桌前,獨自沉思,他想:“既然租不到船隻,乾脆買一條算了,反正自己會駛船。”

他正在默默盤算,準備獨自去闖大湖,突聽一聲大喊:“呔!小子找死!走路不帶眼?”

接着是“噔!噔!噔!”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只聽徐子貴的聲音道:“李……李三哥!別動手!”

遂聽一陣哈哈大笑,那笑聲非常刺耳,但似乎又有幾分熟悉。

只聽那聲音道:“哈哈……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原來是徐老弟。咦!怎麼啦?垂頭喪氣的,是跟誰嘔氣了?”

徐子貴嘆了口氣:“別提了,三十歲老娘,倒綳了孩兒,竟叫個娃娃給作弄了。”

那個似甚熟悉的聲音道:“噢?在太湖地面,竟有人敢欺侮我李三的朋友?告訴我怎麼回事。“徐子貴急道:“李三哥,是個姓林的小子,手底下還真不弱呢!”

那個似甚熟悉的聲音道:“走!有我三頭蚊李三在,怕什麼?我倒要看看這小子究竟是長了三頭六臂,敢跑到太湖撒野。”

徐子貴又火上加油地道:“三哥可得當心點,別跟小弟我一樣,弄得灰頭土臉,當場出醜,那小子倒真是挺棘手的呢!”

斌兒聽得心頭狂跳,目眥欲裂,渾身血脈賁張,激動得兩手有些顫抖,咬牙切齒地道:“啊!三頭蚊!三頭蚊,今天可找到你了,我要不把你碎屍萬段,就妄稱神步林斌了!”

接着又喃喃地祝禱道:“爸爸!娘!孩兒要替你二老報仇了,請你二位老人家佑護孩兒,手刃賊子,以報不共戴天之仇。”

這時,腳步聲由遠而近,斌兒稍一收拾,即閃身來到院中,只見徐子貴偕着一個大漢緩緩走來。

斌兒待那人來到近前,細一打量,依稀認出這大漢正是當年殺父戮母的仇人,眼中充滿了復仇的怒火,但是面前的李三,與躲在遠處的徐子貴渾無感覺。

斌兒憤怒已極,但強自按捺住,唯恐找錯了人,不但妄殺無辜,更會弄出笑話,故意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就是三頭蚊李三?”

李三不住把斌兒上下打量一番,態度狂傲凌人,滿臉鄙夷不屑之色,突地嘿嘿一聲怪笑道:“小子!既知你家大爺之名,還不趕快跪地求饒?”

斌兒咬着牙,心想:先把他穩住,免得打草驚蛇。於是,連連點頭道:“李三,你別神氣,別看你名頭不小,只怕你還不敢跟小爺到外邊去較量一番,有種的,跟我來?”李三仰天大笑,道:“你小子倒是挺聰明,竟想藉機逃走?哈哈……”笑聲未歇,斌兒已雙肩一晃,縱上屋頂,接着飄身落在屋外。

李三回頭向遠處的徐子貴道:“徐老弟!看你三哥為你來出這口氣!”

說著,雙足一點,騰身而起,在落向屋頂時,單足微點屋頂,借勢飄落店外,直向斌兒追去。

斌兒來到店外,微一打量,即向西方縱去,幾個起落,已來到大湖邊,這才立定身形,回身等待三頭蛟李三。

三頭蚊李三輕功甚佳。斌兒方回身站定,李三也已縱到身前,嘿嘿一聲冷笑,傲然說道:“小子逃不了吧?乖乖地跪下,磕三個響頭,喊我三聲爺爺,我就饒你,不然,嘿嘿,別怪我手辣心狠!”

斌兒又仔細地把三頭蚊李三從頭打量一遍,斷定此人就是殺害父母的仇人,強按住無比的激動,緩緩地道:“李三!你認識小爺我是誰嗎?”

三頭蛟,在星光下,雖然看出面前是這個少年英挺不群,但實在想不出究竟在何處見過,聽這少年口氣,好像早已認識自己似的。

當下,稍一猶豫,冷笑道:“大爺不認識你這無名小輩,還不報名受死?”

斌兒這時反而十分平靜,絲毫不顯得激動或暴怒,兩眼凝視着三頭蚊李三,緩慢地反問道:“李三!你可知道神步林斌?”

三頭蚊李三心中大驚,,暗道:“啊!原來是神步林斌!這倒不可輕心大意,不過,這小子怎麼會認識我呢?”

不由心中狐疑萬分,兩隻環眼死死盯着斌兒,似乎想從他的身上看出些端倪,但是,他什麼也沒發現。

斌兒見此情形,右手在左上臂輕輕一按,取下玄機匕首,仍然十分平靜地向三頭蚊李三道:“你還記得西湖邊上有一家歸隱知府林文淵嗎?”

三頭蛟李三心中又是一驚,難道小子竟是……斌兒接着道:“讓你死個明白,你殺害了他全家,甚至僕婦丫環都不留活口,但是,你想不到被你打落水中的小孩,今天會找你報仇雪恨吧?”三頭蛟李三狂傲成性,除了三老二毒一癲丐外,可說是目無餘子,但又畏懼於神步林斌的威名。然而,再看面前這個少年,又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心想大概是傳聞失實吧。自己闖蕩江湖半生,不信竟會栽在這乳臭未乾的娃兒手裏,當下打定主意,一聲怪笑道:“原來你這小子竟能死裏逃生,算你造化,偏偏今天你又碰在大爺手裏,看來也是命該如此,小子!你就認命吧!”

說著,反手由背後抽出鬼頭刃,虎視眈耽地望着斌兒。

斌兒也緩緩地把玄機匕首抽出鞘來。

三頭蚊李三隻覺精芒耀眼,砭體生寒,心中不由暗暗一驚,忖道:“這小子的匕首看來像是一柄寶刃呢,等會兒把這小子打發了,這柄寶刃就歸我所有了,嘿嘿……”他正在暗打如意算盤,陡見斌兒已一步步向他走來,摹然驚覺,不敢大意,握定鬼頭刀,橫置腰際,靜待斌兒進招。

若以他往日的情形,早已不耐了,只因面前這小子竟是哄傳武林的神步林斌,是以雖然是暴怒萬分,卻仍然有三分畏懼,尤其他手中竟是一件神兵利器,所以遲疑地沒有搶先出手。

斌兒這時只覺得眼裏都在冒火,渾身血液加速循環,連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微微地抖了,但是,他的面部仍然毫無表情。

徐子貴這時已鬼鬼祟祟隱身在十丈外的一株樹后,聽了二人問答,以及二人的舉止神情,胸口也不禁“嘭!嘭!”跳個不住,兩隻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湖邊的二人。

這時,四周靜靜的,只有天邊的星星反映在湖面上,一閃一閃的,猶如萬千雙眼睛,注視着這對峙着的兩人。

空氣是沉寂的,但卻也是緊張無比。

斌兒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動,離三頭蚊李三還有五步,始才停住腳步,手中緊緊地握着匕首,站在當地。

摹地,斌兒二目中凶光逼人,雙眉上挑,右手猛翻,只見匹練也似的一道青光,疾向三頭蚊李三心窩刺去。

這種變生突然,雖然三頭蚊李三早有防備,但仍被殺了個措手不及,才見斌兒右臂微動,不想已是青光臨體。

當下一咬鋼牙,雙足不動,上身猛向後仰,右手鬼頭刀運足十二成功力,全力向上一格。

但聽“鏘“一聲,鬼頭刀竟被玄機匕首削去一半。

三頭蚊李三嚇出一身冷汗,趁斌兒在削斷鬼頭刀時的剎那遲疑間,丟掉半截斷刀,急忙一式“鯉魚倒穿波”,后縱八尺。

誰知身形方才穩住,斌兒早如影隨形地飛撞過來,三頭蚊李三冷哼一聲,心中電旋一轉,暗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這是找死!”暗將全身功力聚於雙掌,待斌兒飛撲過來距自己不足五尺時,急忙橫跨一步,讓過正面,倏地雙掌齊發,分向斌兒頭臉前胸擊去。

斌兒飛縱過來,雙足尚未落地,陡見李三向旁一閃,一招落空,心中暗道:“不好!”急中生智,左掌緊握,一招“雲嵐出峋”,雷厲迅捷,沉實剛猛。“膨”的一聲大響,李三踉蹌後退了兩步,斌兒則硬生生被震落在五步以外。

李三陰森森地一笑,雙肩一晃,凌空拔起一丈七八,然後頭下腳上,十指箕張,向斌兒撲來。

斌兒被震落後,真是又急又怒,這時見他賣弄輕功,凌空向自己撲來,他報仇心切,不顧厲害,雙足一點,衝天而起,左掌一招“日月無光”,上擊李三頭部,右手玄機匕首舞起一團青光,疾向李三胸前刺去……

李三萬想不到斌兒會有此一着,因為如此打法在武林是大忌,但碰巧遇上三頭蛟李三一時心慌,同時身在空中,轉動不便,雙掌改抓為劈,硬向斌兒當頭劈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三頭蚊李三改抓為劈的剎那間,斌兒見掌擊到,李三掌尚未全吐,即遇斌兒發出勁力。李三隻覺全身微微一震,勁道悉被逼回,正待將力道增力,全力一拼時,陡見斌兒右臂猛地向前一探,李三“哎喲”一聲,跌落地上。斌兒隨後落下,只見三頭蛟李三左肩頭被刺了個透明窟窿,鮮血汩汩地向外直冒,半邊臉也濺滿血跡,齜牙咧嘴地已奄奄一息,正極力掙扎着欲站起身來。

斌兒恨極了,飛起一腿踢個正着,三頭蚊李三被踢得像個球似地骨碌碌滾出去,“撲通!”一聲,跌進太湖裏了。

斌兒趕到湖邊,只見清澈碧綠的湖水,被染紅了一大片,隨着一圈圈的浙漣,散發開來。

斌兒仰望着天,喃喃地祝禱:“爹爹!娘!孩兒今天總算給您二位老人家報了仇了,您們在天之靈也可以瞑目了。”

兩行清淚順頰流下,在星光下,就像兩條銀河。

他緩緩地低下頭來,俯視着平靜無波的湖面,突然感覺到無比的空虛,湖面是靜止的,三頭蚊李三的影子卻再也看不到了。

半晌之後,他才低着頭,一步一步地返回客店,經過店堂時,他看到店主人以及其他客人,都以驚詫的眼光看着他,斌兒一笑置之,逕自返回住房。

徐子貴見斌兒輕易地結果了三頭蚊李三,暗暗咋舌不已,心想:幸而沒有現身出去,不然一頓羞辱是兔不了的。

他躲在樹后,不敢稍動,待斌兒走後,這才縱身而出,微一猶豫,直向北方縱去,幾個起落,已消逝在黑夜裏。

斌兒和衣躺在床上,思潮起伏不定,現在大仇總算報了,除了明明的約會外,再就是如何把歸藏秘笈所載神步,轉授給丐幫幫主,以實現對鐵腳萬道力老前輩所作的承諾。

一覺醒來,已是辰已之交,匆匆盥洗完畢,用過早點,算清房飯錢,上馬而去。

斌兒信馬由韁,徐徐前行,他想,反正與明明約會之期尚早,不如一路上觀賞些名山勝景也是好的。

那馬兒“得!得!”地沿大路前行,林斌眼前,只見遠處峰巒層疊,蒼松滴翠,在陽光下,更顯得生氣勃發,頓覺心曠神怡。

倏地,一絲悲鳴傳進斌兒耳里,他陡然一驚,側耳靜聽,才知由前面林里發出。他一來是基於好奇,再者是想給於弱者援手,故而一抖絲韁,那匹馬已箭也似地向那樹林疾射而去。

漸行漸近,林斌這才聽清,原來是個婦人在呼天搶地地哭叫,聲音尖銳刺耳,但卻聽不出個所以然來,斌兒在林邊將馬拴好,然後,輕輕地閃進林內,循着哭喊的聲音向前走去。

只見五丈外的一株合抱樹下,一個婦人倚樹而坐,旁邊一個漢子痴獃地站着,斌兒行近,他們全然不覺。那婦人二十六八,容貌清麗,這時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叫着,旁邊站着的漢子卻全如不聞不見,怔怔地站在那兒不言不動。

斌兒來到近前,用力咳嗽一聲,道:“這位大嫂,為什麼事,哭得這般傷心?”

那婦人仍舊拿着一條汗巾捂着嘴,痛哭流涕;那個漢子依舊呆立當地,茫然不覺。

斌兒看得不耐,上前兩步,在那漢子身後輕輕一拍,正待開口,倏地,那漢子一個轉身,雙眼環睜,露着兇惡、恐怖、絕望的光芒,眨也不眨地瞪着斌兒,他臉上肌肉抽搐,咬着牙,狠狠地道:“你……你乾脆殺了我們吧!反正我們也是死路一條。”

待看清面前站的是一個英挺的少年時,不禁甚為驚詫,一時竟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斌兒見這漢子約摸三十五六,一身青布衫褲,臉上露出原有的忠厚老誠外,籠罩了一層愁苦絕望的陰影,在這一瞬間,斌兒也分不清他面部表情,究竟包含了些什麼,連忙和顏悅色地道:“這位仁兄,究竟是為了什麼?我能不能幫點小忙?”

那漢子的眼神,這時變得灰黯無光,無力地搖了搖頭,接着一聲長嘆,眼淚簌簌地滴落個不住。

斌兒雙眉一皺,回頭望着那已哭得聲嘶力竭的婦人,心想他們一定遇到什麼無法解決的事,聽這人剛才說話的表情,像是什麼人欺侮了他一樣,為什麼又說死路一條?斌兒抬頭望着那漢子,緩緩地道:“為何好好的人要想死呢?、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或是讓什麼人欺侮了,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出這口氣。”

那漢子茫然地看着斌兒,見面前這少年詞意懇切,滿臉真誠,不忍拂逆人家的好意,遂幽然嘆道:“唉!這是我老婆,我們本來是靠打漁度日,幾年來省吃儉用,積下些錢,就把船買了,準備到鎮江去做點小生意,再也不在那大風大浪里捕魚了,誰知道那位拉車的狗養的就是強盜。”

他說到這兒,顯得非常激動,又咬牙切齒地道:“昨夜在一個小鎮上投宿,今天一清早上路,不料那個狗養的把車拉在這林子裏,非要歇歇不可,我也沒法子,只好乘便打個尖。可是歇也歇夠了,尖也打過了,那狗娘養的還是不走,又過了一會兒,突然來了兩位大漢,拿着明晃晃的刀,要我把錢拿出來,我不肯,他們就一邊一個架着我,那個拉車的就過來搜,把我幾年積蓄的一點銀子全奪了去,連我老婆腰帶上的金指環都搜去了。”

他說到這兒,微微一頓,斌兒忙接口道:“那幾個強盜是什麼樣子,他們走了有多久了?”

那漢子又搖頭嘆道:“我也說不出是什麼樣子,反正走得沒影兒了,還到哪兒追去?現在都告訴你了,小哥兒,你還是走你的吧,我趙大海命該如此。”

斌兒聽他說趙大海,覺得耳熟極了,尋思半晌,忽地咧嘴一笑,又回頭望了樹下的婦人一眼,這才道:“那麼,她就是阿花了?”

那漢子聽得一怔,驚異地望着斌兒,那婦人聽得有人喊叫阿花,止住嘶啞的哭號,用充滿疑惑的眼光打量着她的丈夫,和她丈夫面前的陌生少年。

這時,斌兒心裏高興萬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慌忙探手人懷,摸索了半天從懷中掏出一塊帶鏈子的銀牌,手指捏着銀鏈,那塊牌子就在空中搖晃不定。

趙大海不知斌兒究竟在弄些什麼玄虛,但那婦人一見銀牌子即自地上一骨碌爬起,兩手把銀牌搶在手中,端詳了半天,突地雙手捧着銀牌,抱在胸前,“哇”地一聲,又自嚎陶大哭起來。

斌兒怔怔地望着這哭得如梨花帶雨的婦人,也是百感交集。

趙大海被攪得更糊塗了,忙上前兩步,拉開那婦人的手掌,焦急地問道:“阿花!怎麼啦?”

阿花邊哭道:“這銀牌是我自小戴的,長大后一直留在娘那兒,如今怎麼會落到這哥兒手裏?”

趙大海這才明白就裏,忙責備地道:“這又有什麼傷心的?問問清楚不就成了!”

說著,他又轉對斌兒道:“請問小哥兒,這塊銀牌是從哪兒買來的?”

斌兒笑着將始末詳情說了一遍,阿花聽得娘親已然撒手西去,不禁又哭得死去活來,連趙大海和斌兒也都陪着流了一陣眼淚。

最後,還是斌兒溫言勸慰,二人才止住了哀傷,又道:“趙大哥如今準備到哪兒去?”趙大海被問得一怔,接着愁眉苦臉地道:“不瞞小兄弟說,我吃了幾年苦,積存的一點銀子,都被強盜搶去了,丈母娘也去世了,現在連一個去的地方也沒有。唉!總算在臨死前,能看到小兄弟你,這也是丈母娘陰靈護佑。”

說到這兒,已哽咽不能成聲。

阿花見丈夫這一哭,不禁又悲從中來,低聲飲泣。

斌兒並未理會二人哭泣,獨自站在那兒,默默沉思,半晌,像有所決定似地,望着趙大海道:“趙大哥!現在既然是一家人了,你也不須客氣,在密城西北三十里,有個胡家堡,老堡主胡龍華是個歸隱的英雄,你們就去他那兒吧,只要說是我叫去的,他一定會收留你們,等我把別的事辦完了,就回來看望你們。”

趙大海心中又是興奮,又是感激,但一想到自己身無分文,不覺雙眉一皺,緩緩將頭低下。

斌兒看在眼裏,已知大概,遂道:“趙大哥不必為盤纏發愁,小弟還有不少銀兩,走,我們這就動身吧!”

趙大海被說中心事,臉一紅,訕汕地和阿花跟在斌兒身後,慢步走出林外。

斌兒自馬上拿下包袱,取出二百兩銀子交給趙大海;又取出四片金葉遞與阿花,道:“這銀子做盤纏足夠了,金葉子留給阿花姐以後用,走長路,還是雇輛車吧,中途小心點,別再碰上歹人。

趙大海接過銀兩,連聲應是,阿花接過金葉子,貼身藏妥,向斌兒福了兩福,表示謝意。

斌兒再三叮嚀后,才上馬獨自而去。

趙大海伴着阿花慢慢行走,二人心裏俱有說不出的高興,天黑時,來到一個小城,住店歇宿,雇車上路,直奔密林而去。

斌兒心中也甚是高興,總算了卻一份心愿,對義母來說,也算是略盡一份孝思。他蹈蹈前行,一路上遊山玩水,倒也不覺寂寞。

這一天,斌兒正從一處山頂下來,穿過崎嶇山徑,踏上官道,一任馬兒得得地向前緩行,坐在馬上四處眺望,神態甚是悠閑。

片刻工夫,轉過一處山腳,前面是一片平原,官道筆直地向前伸去,兩旁間有幾株倒垂楊柳,在輕風中搖曳,紿這黃塵漫天的荒野,點綴了一絲綠意。

突地,在路盡頭,有兩個黑點出現,越來越大,漸漸地已可看出是兩人兩騎,向斌兒飛馳而來。

眨眼間,已來至近前,斌兒讓在一旁,只看見馬上二人均着黑色勁裝,但尚未看清面貌,兩騎馬兒已擦身而過,接着就聽其中一人“啊”了一聲。

斌兒已看出二人俱是江湖人物,但並沒想到會與目已有關,這時一聽,不由回頭看去,只見兩匹馬俱都前蹄人立,昂首嘶鳴,馬上人一抖韁繩,向左猛然一帶,那馬迅轉回身來,停在距斌兒丈余遠處,那人哈哈大笑,笑聲洪亮,嗡然震耳。

斌兒驀地一驚,原來發笑之人竟是毒蜂馬其熊,另一大漢生得粗眉環眼,滿臉胳腮鬍子,雙目中凶光四射,正驚異地望着斌兒。

笑聲甫落,馬其熊一指斌兒道:“娃娃!你跟我老人家算是有緣,咱們今天又碰上了,這次可沒有癲丐任一飛替你擋箭了,怎麼樣,我看你還是乖乖地跟我走吧。”

斌兒心底暗暗滴咕,今天恐怕要糟,打嗎?不是人家對手;跑嗎?看情形也跑不了,毒蜂馬其熊為了歸藏秘笈,絕不會放過自己,不如還是打吧,然後覷個機會,能跑就跑,反正不能束手就縛。

他這裏正自盤算,毒蜂馬其熊一聲怪笑,道:“娃娃,別動歪念頭,你就是肋生雙翅,今天也讓你跑不掉,還是老實跟我回去,免吃苦頭,不然,嘿嘿……”斌兒暗暗勁貫右臂,卻又故意把嘴一撇,道:“羞也不羞,你就會欺侮我,哼,!你小心我鬼花子老哥哥找你算帳!”

毒蜂馬其熊不由哈哈大笑道:“任一飛那個鬼花子嚇不倒我,我也無須欺侮你一個娃兒,只要跟我走,你要曉得,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未待他說完,斌兒已右臂一揮,一招“日新月異”,猛向另一黑衣大漢打去,同時,左手一領馬韁,雙腳連踢馬腹,向前疾馳而去。

黑衣大漢未防斌兒敢出手偷擊,直至發現掌到,要想躲閃,哪還能夠?一式“飛龍鬧海”向後倒縱出去,但是身形甫離馬鞍,斌兒掌風已挾着雷霆萬鈞之勢擊到。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黑衣大漢身形凌空,硬被掌風帶得翻了一溜跟斗,跌落在一丈開外。

一旁毒蜂馬其熊看得也觸目心驚。徒兒獨角龍柯橫,雖被震傷,仗着三十年的苦心修為,諒無大礙。倒是這個小鬼,憑獲歸藏秘芨所載神功,竟能一掌將愛徒震傷,假以時日,豈不成了心腹大患?他想到此處,雙眉緊皺,誓要得到歸藏秘笈,方始甘心,自己久有領袖群倫的野心,如能得到秘笈,天下舍我誰屬!於是,雙肩微晃,人已像幽靈似地,急向斌兒追去。斌兒正風馳電掣般向前飛馳,倏覺身後有衣袂帶風之聲,一長身,轉身就是一掌,但是哪有半點人影?心中正自猶疑,再一回頭,驀見自己坐馬頭上,輕輕飄地立着一人,仰首上望,正是毒蜂馬其熊,方待出手迎敵,徒覺眼前一花,左右肩井穴已為對方雙掌拂過。

不見作勢,毒蜂馬其熊已傲然立於當地,冷笑道:“小鬼!你知道我烏蜂幫的厲害,全身沾染劇毒,現在毒性已由你左右肩井穴滲入,如無我獨門解藥,三月後毒發身亡。迴轉華山後,你替我把歸藏秘笈所載圖文繪出來,我老人家不但給你解藥,而且還可以傳授你幾種絕技,將來不難稱霸武林。”說罷,拉拉韁繩,轉回獨角龍柯橫受傷處,俯身察看傷勢,遂由懷中掏出個小瓶,倒出三粒丹丸,為柯橫服用。

然後,盤膝坐定,為愛徒推宮活血。

約有盞茶時刻,獨角龍始才悠悠轉醒,一眼望見斌兒端坐馬上,心中怒恨交加,一躍而起,便向斌兒撲去。”驀聽背後霹雷般的一聲斷喝“住手”,柯橫懾於馬其熊淫威,不敢拗抗,只得停步回身,木然地站在當地。

毒蜂馬其熊狠狠地瞪了柯橫一眼,低聲斥道:“你要是敢動他一根汗毛,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說著,他一側臉,向斌兒道:“小鬼!現在我們就回華山,一路上你可放老實點,我老人家活了這一把年紀,平生做事向來是手狠心辣,你估量是否能從我手中跑掉,否則可是自討苦吃。”

隨又轉向獨角龍柯橫道:“為了省卻麻煩,咱們走荒徑小道,還不前邊帶路!”

柯橫尊命,上馬前行,毒蜂馬其熊踱至斌兒面前,雙手倏伸,快速地點了斌兒啞穴,並順手拍開左右肩井二穴,獰笑說道:“這下你可活動了,走吧,但別想跑!”隨手一拍馬股,那馬兒放開四蹄,直向獨角龍柯橫追去。

毒蜂馬其熊望着遠去的斌兒,嘿嘿一聲長笑,笑聲中,充滿了得意,然後輕輕一縱,飄落在丈外的馬背上,端地是動作輕靈,姿態曼妙,不愧是當世六大絕頂高手之一。只可惜為人偏激,流入歧途,更妄想懾服群雄,領袖武林,不然,以其所學造福人群,當可有一番作為。

日出日落,轉眼十餘日過去。

這天,三人一行,已然來至華山腳下。

烏蜂幫總壇,位於華山落雁峰,此峰高約八千餘尺,群峰環抱,直似眾星拱月,峭壁千仞,險峻已極。

三人縱馬來至半山,有一小處平地,早有四人垂手恭立,迎候幫主。

毒蜂馬其熊微微頷首,着獨角龍柯橫背負斌兒登山,馬匹留在青柯坪分壇,眾人唯唯應命。

一路上,怪石鱗峋,絕壑千尋,稍一不慎,失足落下,必是粉身碎骨。滿山古木參天,飛禽絕跡,真是幽靜已極。

斌兒早知此次被擒,必無生理,故將生死置之度外,現被獨角龍柯橫背負爬山越嶺,他雖是輕車熟路,但仍不時險象環生,斌兒儘管不懼,卻也是觸目驚心。

獨角龍柯橫一路疾奔,斌兒眼望着如此勝境,竟為烏蜂幫竊據,心下興起無比感慨,索性兩眼緊閉,對身外事物,不再理會。

毒蜂馬其熊與獨角龍二人,縱躍如飛,兔起鶻落,捷比猿猴,向上撲去。

越向上,寒氣越重,斌兒漸覺寒冷,身子自然地縮作一團,而柯橫卻正相反,這時已累得氣喘步浮,汗流浹背,但在師父面前,卻不敢說歇息一會兒,仍拚全力,掙扎着向上攀登。

許久以後,他們登上落雁峰,轉進左首一個狹谷,谷口甚小,兩旁山峰高與天接,谷內曲折盤旋,一眼看不見底。

三人又向前走了約摸半盞茶時光,拐過一處峰腳,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平原,種植着各色奇花,濃香撲鼻,最奇妙的是此地溫暖如春,奇寒頓逝。

平原盡頭,有無數房屋,比比相連,依山而建。獨角龍柯橫背負着斌兒穿房而入,屋內又有數門,柯橫有氣無力地徑向一門進入,誰知這房內依然有數重門戶。

斌兒也記不清穿越了多少房屋,直至來到這一個小廳,柯橫才將他放在地上。

此時,毒蜂馬其熊早已端坐正中,兩旁站立着六個中年人,一色的短衣勁裝,只是在每人衣襟上綉着五隻大烏蜂,綉工精巧,栩栩如生。

毒蜂馬其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然後走到斌兒面前,伸手拍開啞穴,緩緩說道:“林斌!我還是那句老話,你拜在我門下,並將歸藏秘笈交出,我將一身所學悉數傳你,使你成為天下無敵的絕世高手,你可仔細想想。”

說罷,又復回歸原座。

斌兒略微活動四肢,心知在未將歸藏秘笈繪出以前,他是絕不會殺害自己的,心中打定主意,於是,冷哼一聲,道:“毒蜂!告訴你別作夢,就是殺死小爺,也不會拜你這萬人唾罵的魔頭為師。歸藏秘笈早就毀了,休想叫我畫出來,要殺要剮,隨你尊便。但是如果讓小爺活着下山,總有一天,我會將烏蜂幫總壇,夷為平地,為無數死在你手裏的冤魂復仇。”

毒蜂馬其熊城府甚深,對斌兒謾罵竟充耳不聞,兩隻環眼一眨一眨地沉思對策。

驀地,左首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大漢,一聲暴喝,道:“小兔崽子住嘴!這兒豈是你撒野的地方!”

說著,舉起蒲扇大的手掌,向斌兒頭頂拍去。

斌兒一見,正是求之不得,總比慢慢地折磨死要好受得多,雙眼一閉,神態自若地準備承受這一掌。

就在那大漢手掌堪堪擊中斌兒腦門的危機一發的當兒,右邊一股勁風襲至,硬生生將大漢右掌逼回。

那大漢一怔,毒蜂馬其熊緩緩說道:“二郎,且慢傷他,我已答應為他驅毒,讓他仔細想想,若仍然執迷不悟,再整治他也不遲。你到我房裏把那個青玉小藥瓶取來。”

原來這人姓雷名震,為毒峰馬其熊二弟子,聽師父如此一說,甚感驚異,正待有所詢問,毒蜂馬其熊已一揮手,道:“不要多問,快去取來。”

雷震不敢再問,轉身走出廳去。

斌兒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暗道:“這魔頭不愧是六尊之一,說話倒還言而有信,可是,就算替我將毒除去,還是逃不了一死,只不過空挨時間罷了。”

這時,雷震已返身出來,手中拿着一隻約有三四寸高的青玉小瓶,未待他來到近前,毒峰馬其熊道:“二郎,喂他服一粒。”

雷震走到斌兒身旁,拔開瓶塞,倒出一粒色作碧綠的小藥丸,餵給斌兒。誰知斌兒緊閉着嘴,拒不吞服,雷震不由怒道:“小兔崽子,你是否怕死,不敢吃!”

毒蜂馬其熊制止雷震再說;冷冷地向斌兒道:“林斌,我老人家答允為你驅毒,這藥丸乃是本幫獨門療毒聖葯,你卻何故不食?”

斌兒早見毒蜂馬其熊與雷震二人說話時的神態有異,心想這粒藥丸內,必定另有文章,絕非什麼療毒聖葯。

斌兒既已抱定必死之心,對於眼前種種,也就毫不在意,兩眼向廳內幾個掃視一邊,然後目光停留在毒蜂馬其熊身上。突然,臉色一整,雙目中神光逼人,又斜視了那碧綠色的藥丸一眼,道:“小爺不吃這療毒聖葯,如有毒藥,倒願嘗上一嘗,看看天下以毒聞名的華山派獨門毒藥是何味道。”

四周的人一聽斌兒之言,無不驚異不止,毒蜂馬其熊陰森森地一笑,道:“嗯!小子有種,你吃吧!這正是毒藥。吃了之後,五藏如焚,半個時辰內,全部潰爛而死,你敢吃嗎?”’斌兒淡淡一笑,猛一伸手,自雷震手上將藥丸奪過,塞進口中,吞下肚裏。

毒蜂馬其熊對站在旁邊的獨角龍柯橫道:“將他送進右邊廂房。”

獨角龍柯橫如命走到斌兒身邊,抓着后領,提着送進右邊廂房。

斌兒放眼一看這間房裏,除一桌一床之外,別無長物,斌兒躺在床上,閉目等死,他希望吃下這丸毒藥,快些死去。

但是,斌兒自從吃了藥丸,也有盞茶時間,體內並無異樣,只是兩肩隱隱發熱作痛,他有千年章魚墨珠可以解毒,但他不願拿出醫治,仍是靜靜地躺着。

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有人送飯給他吃,他也不吃,一心一意地等着毒發身死。

時間過去很久,仍無任何毒發跡象,斌兒心裏對這藥丸是毒藥或是療毒聖葯,起了懷疑,不禁暗暗忖道:“難道真的如毒蜂所說的是療毒聖葯?但是雷震的神情,毒蜂的態度,為何如此閃爍,這些魔頭的話是不能相信的!”

他剛想到這兒,腹內微微作痛,一陣一陣,越來越痛,斌兒心道:“哼!我猜的不錯嘛,果然毒蜂不懷好意,這真的是毒藥,正是我祈求的毒藥。”

斌兒安心等死,肚子越痛越厲害,他強自咬牙忍受着,他要死得英雄,不願顯得懦弱,只要再忍一會兒,很快就會死去。

豈料實際事實就不是那麼回事,疼痛卻使他不能忍受,他痛得頭上冒出顆顆豆大般的汗珠,但覺肚內又熱又脹又痛,他忍不住用手去抓腹部,衣服也抓破了,肚子也抓傷了,一手沾滿鮮血。

他開始呻吟,在床上翻滾不已,聲音愈來愈大。他的確受不了這種痛苦。

突地,毒蜂馬其熊出現在斌兒床前,冷冷地道:“小鬼,味道嘗夠了吧!哼!我不會讓你輕易的死去,我要讓你慢慢地受活罪,這葯是我烏蜂幫秘不外泄的降心丸,吃了之後,每日子時必然毒發,疼痛難當,非得每天吃一次解藥不能免痛。小鬼,你要答應繪出歸藏秘圖,我給你吃解藥,否則,每天此時必痛一次,看你能熬幾天?”

斌兒咬牙切齒恨聲說道:“好歹毒的毒蜂,我變鬼也不饒你,我痛死也不吃你的解藥。”

毒蜂馬其熊冷笑道:“有種,有種,我索性好人做到底,解藥放在這裏,你想通了再吃。”

說著,從袖裏掏出一粒白色藥丸放在床邊,轉身走出房去。

斌兒在他走後,痛得死去活來,他無法再忍,為了解救目前的疼苦,也顧不得剛才說了些什麼話,伸手抓起藥丸,急忙塞進口裏,胡亂吞服。

不想小小一粒藥丸,效力極大,吞服后,肚痛立止。斌兒軟弱地靜靜躺在床上,心忖:“烏蜂幫的降心丸雖然厲害,未必會如毒蜂所說的每日必痛一次,我既然吃了解藥,不再痛了。以後他們送來的東西我一點兒不吃,看他如何再下毒,我寧願餓死,也不可以繪出圖來,危害武林。”

正在這時,雷震端進文房四寶來,放在桌上,對斌兒道:“小免崽子,疼痛好了,乖乖地繪圖吧,不然,嘿嘿!有你小鬼好受的。”

他說完一眼也不多看,轉身出去。

接着,又有人送進飯菜來,來人一句話也沒說,放在桌上就走。

斌兒只是靜靜地躺着,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人送來飯萊,將斌兒未動過的飯菜端走,斌兒還是不加理會。

由天黑到天亮,由天亮到天黑,斌兒躺在床上一動也沒動。看看又到了子時,斌兒忽然間肚子又痛起來,斌兒這時才知毒蜂所說不假,他咬牙忍着。時間慢慢地過去,斌兒腹部疼痛加劇,又像昨晚一樣在床上翻滾,大聲呼叫,他想拿出匕首來自裁,但他知道他一舉一動都有人暗中監視,人家不會讓他死去的。

果然,毒蜂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在斌兒床邊,微笑着道:“小鬼,不要太任性了,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吃下這粒解藥后,再不繪出秘圖來,我可不管你了。”

說完,又丟下一粒白色藥丸,冷哼着走了出去。

斌兒知道熬不過,等毒蜂一走,連忙拿起藥丸,就往肚裏吞去。

痛止之後,他仍躺在床上證怔地出神,這時有無數聲音,在他耳邊道:“繪圖給他吧!免得活受罪。”

“不行,個人受罪事小,不能繪出秘圖。”

“誰也沒見過秘圖,亂畫-張,讓他一輩子也學不會。”

於是,他慢慢地走下床來,到得桌邊,飯菜的香味撲鼻,引得肚內一陣咕嚕地亂響。他已經一天半沒吃過東西了,他安慰自己道:“這個魔頭,得了秘圖,必將我處死,反正是死,何不做個飽死鬼?”

他拿起碗筷,飽飽地吃了一頓,天色也漸漸的亮了。他打開筆墨紙張,按着歸藏秘芨一元起九官止,將步法繪出。

除了第一組一元的步法真實外,從兩儀至九官八組裏,每組減少了一半的腳印,又亂加了一些腳印。

斌兒繪完了,站起身來剛一轉身,毒蜂馬其熊赫然站在椅后,問道:“繪好了嗎?”斌兒頭也不回地走回床邊,道:“繪好了,你滿意了吧?”

毒蜂馬其熊奸笑道:“你按照所繪的圖樣,走一遍我看看。”

這老奸巨滑的魔頭,也想到斌兒繪的秘圖,可能不真實,才有此-說。可是斌兒也不傻,早想過會有這-着,當即道:“咦!一派宗師,對如此簡單的腳印,你不會自去參透,還要一個無師自通的小孩傳授嗎?”

毒蜂馬其熊被說得老臉通紅,憤憤地道:“哼!小鬼別貧嘴,我自會參透,不要你操心。”

說完,拿着繪好的圖樣,自去研究。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他又來到了斌兒床前,一手抓起斌兒,大聲喝道:“小鬼,你找死,你敢用假圖騙我?”

斌兒見毒蜂馬其熊看出是假圖,心裏暗吃一驚,強自鎮定道:“誰說是假圖?”

毒蜂馬其熊冷笑道:“不是假圖怎麼踏出一步,第二步無法踏出,而且還要摔跤?”斌兒知第一組一元步並沒假,他走一步就摔跤,自己初學時,何嘗不是一樣,這是他未參透其中奧妙,當下哈哈笑道:“我說呢!馬老前輩,你自命不凡了,這深奧的武學,是容易參透的嗎?

我教你吧!快放開我。”

斌兒遂一步一步,慢慢地將一元步法走了一遍,並道:“這是按照八卦之理,歸藏易經的玄機而變化的,我教你第一組步法,其餘你自己研究吧!讓人傳說出去,一代武林宗師拿到秘圖還要別人傳授,真夠丟人。”

毒蜂馬其熊見斌兒走的步法與圖上一樣,知道此圖不假。斌兒說出秘圖之理,到底是武林宗師之一,立即領會其中奧妙,暗忖:“第一組我懂了,其餘八組還不是同樣的變化,我哪還用得着你教?”

“來人呀!”

門口立即走進一人,向毒蜂馬其熊行禮道:“總幫主有何吩咐?”

毒蜂馬其熊一聲怪笑,拍手自門外又叫進一人,道:“將這小鬼送到千毒谷去,喂喂我的寶貝。”

二人拉着斌兒走出房門,轉轉折折來到一處山谷邊沿,猛地將斌兒一推,跌下谷去。

這谷深約六七十丈,谷底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可憐斌兒一絲反抗之力也沒有,讓別人輕易地推下谷去。

斌兒雖然明知不免一死,但在死亡邊沿,求生是人的本能,被推落下去之時,身臨虛空之際,兩手兩腳自然舞動。不知下落有多深.摹然兩手觸着一根樹枝。於是緊緊抓住,身體擺了幾擺,才牢牢地抱着樹枝,停了下來。

斌兒一使勁,翻身騎在樹枝叉上,四周一片漆黑,他看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谷底此處離山頂有多高?離谷底又有多深?他要找出路,忙從懷中取出墨珠,照着四周。

墨珠一離衣袋,一道強烈的紅光照遍了全谷。

這一照,將斌兒看得怔住了,在他眼前的是無數烏蜂和無數蛇。

原來這個峽谷直徑不過六丈,但深卻有百丈以上,兩邊山腰長滿虯松,斌兒攀着一棵大松樹,離谷底約有三四丈高。

此時珠光一照,看見四周飛滿又大又黑的烏蜂。更使斌兒驚駭的是谷底一條條的蛇,長的約有三四丈長,最小的也有尺來長。蛇信不住伸縮,噓出的氣,腥嗅難聞。這些毒蛇擠滿谷底,層層疊疊,怕不有數千萬條!斌兒見此,嚇得冒出一身冷汗,心想:“毒蜂馬其熊說將自己喂他的寶貝,原來是喂烏蜂和毒蛇,敢情這些毒蟲都是他所飼養的。”

斌兒雖然持着墨珠,這兩種毒物不敢接近,可是他坐在樹枝上也不敢觸動。他想往上爬,但兩邊都是峭壁,不說自己已受毒傷,就是沒傷,也無如此功力。不知過了多久,斌兒還是想不出該如何辦才好,雖然他是抱着必死之念,死對他並不覺得可怕,但是要讓他睜着眼死在蛇吻之下,他還沒有有那份勇氣。

這時,他感到肚裏又隱隱痛起來,他知道一天一次的毒發時間又到了。他怕這疼痛難忍,他寧願立即死去,但又不願活着去喂毒蛇。

他突然想到自殺,於是,反手取下玄機匕首。想到死,眼淚不覺簌籟地順頰流下,他在心底默念道:“爹爹,娘!斌兒要追隨你們於地下來了。”

繼而想到萬道力老前輩付託歸藏秘笈的事,暗禱道:“萬老前輩,請你原諒我無法代你達成願望了,不但不能將秘笈傳給丐幫,而且連丐幫信符,也無法追回。我成了丐幫的罪人,你要懲罰我,只有死後在九泉之下,讓你懲罰吧。”

他又想起朱劍夫、朱敏、胡龍華、胡小龍、義姐阿花、趙大海,還有長臂猿丁開傑,靈空長老,癲丐等人……

最後,他又想到明明,更是悲痛萬分,喃喃地道:“啊!明明,咱們的約會,我不能來了,如果人死後有知,我一定前來踐約,讓你知道我死了,替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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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劍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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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騰蛟與狂蜂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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