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半月灘
半月灘，顧名思義，就是形狀像極了一輪缺月的河灘。月色下的大河顯得分外清朗，河面上無數片銀光浮動，波濤輕輕拍打在河岸，像是慈母晃動搖籃催寶寶入眠。一片烏雲飄過，將銀色的月色光華遮擋住了，何光皓再看不遠處的河灘，心頭忽然感覺到一陣壓抑，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半月灘上火把晃動，人聲鼎沸，原本寧靜的河洲就像一面光滑的鏡子，被轟然擊碎。等何光皓帶着趙霖、雷禪幾人走近時，喧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
“這邊，這邊。”何光皓伸手想要攔開一條路，不料圍在河灘上的人群自動分開來，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河洲上人不多，現在應該是全員出動，畢竟在這片河洲之上，疑似死於活死人的還真是頭一遭。何光皓沒有拿火把，本想鎮民們不會看到他，可是他們一接近，人家就讓出路來，而且看那樣子，與其說是讓路，倒不如說是躲避更恰當一些……
何光皓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
“看哪，就是他們！”
“不是聽說有五六個么，怎麼現在只剩兩個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們本來就是活死人，月亮一出來，就變身了……”
“喂！不要亂說，活死人又不是月夜人狼。”
“嘁！老王死了，這總假不了吧……你看老王那慘樣……”
“是有點像是被活死人咬的……”
“就是嘛！再說，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為什麼他們一來老王就死了？”
“……倒也是。唉，看來這裏也不安全了啊……”
……
雷禪皺了皺眉，看了一眼嚴峻，現嚴峻也正看向他，兩個人的目光變得凝重起來。
被人群“夾道歡迎”，何光皓低垂着腦袋，硬着頭皮走了幾步，經過一個方面闊口的漢子身邊時，那傢伙正在向周圍的民眾繪聲繪色地描繪，雷禪等人是怎樣差一點就把朱雄咬死，說得有頭有臉，好像他親眼所見一般。何光皓突然停下腳步，一把揪住那漢子破爛的衣襟，低吼道：“你他媽哪隻眼睛看見了！啊！”
那漢子雖然人長得比何光皓魁梧，可是性格卻顯得與之不相稱的懦弱，剛才唾沫飛濺的樣子也全然不復所見。他結結巴巴地爭辯道：“是，是隔壁老張頭，告訴我的……”
何光皓怒氣沖沖地將他一把推開，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老子晚上就跟他們呆在一起，怎麼沒有被咬死！嗯？！”
“啊！”人群中爆出一陣低呼，圍繞在何光皓周圍的人群頓時快速向後退去，就連被他推倒在地上的漢子也不敢靠近了。
很明顯，這些人對雷禪等人身上附着有G病毒，是深信不疑了。
“一幫愚民！”何光皓狠狠地跺了一腳，細細的黃色河沙四下濺開來。看着往日說說笑笑親如一大家子的鎮民，此時就像躲避瘟神似的避着自己，他突然感覺到這些人是如此的可怕——比外面那些喪屍還要可怕。
“小光！”趙霖拉了一下何光皓，“不要衝動，先看看再說。”
鎮民對趙霖是信任的，看到趙霖也跟雷禪等人站在一起，忽然又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了。
不過任何一個地方，人心總是難測的，想要真正擰成一股繩更是不可能。要說這河洲上除了朱波一夥，剩下的人都同心協力，雷禪是決計不會相信的。這不，趙霖剛現身穩定了一下鎮民們的情緒，就有人跳出來了。
“趙霖！我們信任你，擁護你……可是你看看，看看老王！他是死不瞑目啊！你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
這人聲音極尖極細，像是電視劇里的太監。背駝得厲害，一手拿着一桿自製的標槍，不過拿在他手裏更像拐杖一點，另一隻手上是一口圓圓的大黑鍋，看起來像是充作盾牌使用的，只是好像太重了點，一直都架在地上。
何光皓被趙霖提醒了一句，這時候反倒放鬆下來，抱着胳膊站在那裏，譏笑道：“趙三兒，怎麼，你這口大鍋還是舉不起來嗎？”
人群中頓時傳出一陣低低的笑聲。趙三敏感地四處張望，想要找出哪些人在笑。無奈月亮被烏雲擋住，火把的光亮有限，實在找不到，他只好先忍下這口氣，恨恨地盯着何光皓。
何光皓卻是毫不在意趙三陰狠的目光，繼續刺激他，“哎呀，這可不好辦了。你的朱老大可是讓你能舉起盾牌才能上前線的呀！”
趙三嘶吼一聲，舉起標槍就要衝過來。雷禪將何光皓拉到身後，盯着趙三那枚已經鏽蝕不堪的槍頭，突然，人群中一陣騷動，緊接着，朱波那令人討厭的聲音響了起來。
“來，王嬸兒，這邊。當心，慢點走……”
趙三回頭看了一眼排開眾人走出來的朱波等人，冷笑一聲，退到一邊。
朱波扶着一個年紀不過四十有餘的婦人走出來，抬頭一看，像是才現雷禪等人一般，抬手招呼道：“喲！真是巧啊，你們也來了？”
感覺到朱波話里濃重的挑撥意味，雷禪眯了一下眼睛，“啊，是很巧，朱老大比我們還要來得早嗎。”
“……就，就是他們？”被朱波攙扶着的王嬸兒顯然就是死的妻子，此時已經哭得兩眼紅腫聲音嘶啞，可是看向雷禪等人的眼神卻突然變得炙熱起來。她擺脫朱波的手，一下撲上來，不料雷禪靈活地轉了個身，王嬸兒一下撲倒在沙地上，好在沙子柔軟，倒也沒造成什麼傷害。可是緊接着，王嬸兒也顧不得爬起來，一把抱住雷禪的腳，呼天搶地地哭號：“你們還我老公來！還我老公來……”
雷禪皺起了眉頭，低頭看了一眼，卻終究是沒能一腳將她踢開。
王嬸兒還在哭訴，朱波卻上前來，搶在趙霖前面將她拉起來，一邊低聲責怪，“事情還沒查個水落石出呢，也不一定就是他們……”
“什麼？！”何光皓脖子一梗，瞪着朱波道：“你在說什麼屁話！什麼叫不一定是他們？！”
被何光皓逼上臉質問，朱波也不着惱，反問道：“那你是說一定嘍？”
“……你！”何光皓一時說不清楚，高高舉起拳頭，不料，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拳頭。
雷禪放開何光皓，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急，事情總會查出真相的。”說完，他回頭示意了一下嚴峻。
嚴峻點點頭，走到王嬸兒跟前，聲音冷冰冰的就像手術刀一樣不近人情，“死屍體在哪？我想看看。”
王嬸兒被他寒冷的眼神刺激了一下，不由得朝後縮了縮肩，“你……你要幹什麼……”
“驗屍。”
趙三這時候又跳出來，“驗屍？你是法醫嗎？你有什麼資格驗屍！我看你們是想趁機毀屍滅跡吧！”
“為了查明真相。”雷禪偏着頭看了趙三一眼，像是看死人的眼神嚇得趙三往後退了一步，“既然大家懷疑我們帶了病毒到河洲上來，還害死了人……”說著，他扭頭看着朱波，“那麼我們就有必要介入這件案子，對大家來說是還死一個真相，對我們來說也是解除嫌疑的唯一辦法。”
“好！”朱波朝雷禪豎了豎大拇指，臉上的表情在忽明忽暗的火把映襯下，看不太真切，“雷先生要是能找出真兇，我朱波第一個服你！咱們這麼多人看着，你們要耍什麼把戲也瞞不了這麼多雙眼睛。”
“那麼，”趙霖咳嗽了幾聲，雖然他聲音不大，可是中氣十足，自有一股威嚴，周圍的鎮民也都聽得清清楚楚，“大家還有什麼問題？”
“哼！”趙三依舊有些不服氣，說起話來就顯得底氣不足，道：“他憑什麼驗屍？”
嚴峻本已向屍體的位置走了幾步，聽見趙三的質疑，腳步未停，稍稍回頭道：“就憑我的外科醫師身份。”
何光皓朝趙三一攤手，“你要是個赤腳醫生，也讓你上了。”
……
老王的屍體被四個鎮民用一副簡易的擔架抬着，看樣子是要送回到他家裏，嚴峻抬手示意將擔架放下來。事情的展峰迴路轉，從將雷禪等人當成是河洲的救星，到懷疑他們攜帶了病毒，還害死了老王，這個時候竟然要驗屍，鎮民們紛紛圍攏上來，想要一看究竟。為了不讓嚴峻受到干擾，雷禪讓何光皓和趙霖將眾人攔開，不過嚴峻似乎任何時候也不會慌張，像是沒聽到周圍的竊竊私語，伸手掀開了遮在屍體上的席子。
見嚴峻如此平靜，周圍的人反而漸漸安靜下來。雷禪借了一個火把，懸在屍體上方，看着嚴峻戴上手套在屍體身上翻檢查看。
雷禪本身也見過不少屍體了，是以只是看了一眼，就大致對老王的死因有了判斷。可是……
他忍不住低聲問道：“是怎麼回事？”
“恐怕……”嚴峻將屍體翻到正面，指了指脖子上的兩排牙印，嘆了口氣。“真的是被喪屍咬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