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河洲凶殺案
夕陽西下，月上梢頭。
不知不覺，一天就這樣過去了，趙霖等人跟雷禪他們言談甚歡。雷禪話不多，但提的問題總是能點在關鍵之處，這半天下來，雷禪和嚴峻二人已經將撫重鎮大概摸了一遍——房子、道路、糧倉、河港，甚至連周圍水域哪裏特別深都了解到了。
趙霖沒有特別打聽雷禪想如何去對付四五十個全副武裝的惡棍，不過既然選擇了他，就要徹底相信他。
說到最後，雷禪卻是有些口乾了。他將趙霖拿來的竹籃上的布幔揭開，裏面裝着一瓶鹹菜，十幾個高粱饅頭，幾大塊醬豬肉，還有一瓶燒酒！
雷禪啵地一下拔開瓶塞，濃郁的酒香頓時飄滿了整個房間。何光皓本來在跟林修討論着什麼，爭得面紅耳赤，一聞到酒香，頓時像是聞到肉味的狗，嗅着鼻子就湊了過來。
雷禪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家一起來喝一口。”說完拉着何光皓坐下來，從竹籃中拿出一個淺淺的瓷碗，給他倒了半碗。
何光皓看着碗中清澈的酒水蕩漾，咕嚕一聲咽了口口水，伸手就要去取那碗酒。不料，從旁邊突然伸出一隻骨瘦如柴的手，啪地一下打在他手腕上。
何光皓扭頭一看，現趙霖正嚴厲地盯着自己，頓時像打了霜的茄子，蔫蔫地縮了縮腦袋。
雷禪呵呵一笑，將酒碗端起來遞給何光皓，對趙霖道：“他很勇敢，也有一顆正直的心。我很欣賞他，喝一口，沒關係的。”
“唉，這小子跟他哥哥一樣，嗜酒如命。以前卓軍在的時候，喝一點沒關係，可是現在你已經不是一個人生活了啊！”最後一句話是對何光皓說的。趙霖嘆了口氣，卻是沒再伸手阻止。
“沒事的，趙大哥。”一旁正在與柳楊交談的衛小慧扭過頭來，“我能照顧好阿光和小寶的。”
小寶是衛小慧女兒的名字，小丫頭此時才不過半歲，卻已頗有其母的樣子了。
柳楊也附言道：“是啊，就讓他喝吧，喝多了讓林修送他回去。小慧姐今晚就留在這裏吧，我還想好好跟小寶玩玩呢。”
“為什麼要我去？”林修翻了個白眼，低聲嘀咕道，“你跟小寶玩？是你玩小寶吧……”
嫂子和侄兒有了託付，自己喝醉倒是不太緊要。何光皓小心翼翼地端起瓷碗，又不放心地瞥了趙霖一眼，現趙霖裝作沒看到的樣子，才舔了舔嘴唇，輕輕抿了一小口。
雷禪看着何光皓閉上眼睛仰起頭，一臉的享受和回味。再看看四周，眾人就像過年時一家人那樣聚在一起，聊天，笑鬧，吃東西……他不禁翹起了嘴角——這樣的情景，到底有多久沒經歷過了呢……
“啊……”何光皓滿足地長舒一口氣。雖然恐怕只是剛夠潤濕嘴唇，膽子卻是突然大了起來。他抓起瓷碗往嘴裏倒了一大口，咕咚咕咚咽下去，略有不滿地對趙霖道：“我還一直以為你沒酒了呢，誰知道你偷偷藏起來了！”
“藏起來還能是我喝了不成！”趙霖的獨眼一瞪，伸手將何光皓面前已經滴酒不剩的瓷碗奪過來，“行了，今天來客人，只能喝一碗。”
何光皓只是酒壯人膽，對趙霖的尊敬卻是絲毫不敢忘記，被他奪了酒盅，也只是輕聲抱怨了一句，“明明只有半碗……”
“去，再拿點饅頭和肉來。”
趙霖揮了揮手。他帶來的食物不多，本來只剛夠雷禪等人吃的，可是他們一留下來，就明顯不夠了。何光皓嘴裏哼哼着走出去，腳下卻是比不喝酒時更穩了。
雷禪不好酒，不過在眾人的勸說下，還是輕啜了一口意思一下，其他人也不太喝酒，饒是如此，一瓶燒酒轉了兩圈下來，還是見了底。
男人們在喝酒，柳楊卻是陪着衛小慧在一邊輕聲交談，傻大姑在趙霖後面站了一會，似乎也感覺沒意思，於是也加入進來。只是傻大姑對柳楊一直在請教的胎教啊分娩啊之類的話題一點不關心，卻對柳楊衣服上不斷蠕動的衣兜十分好奇。
柳楊正虛心求教，一點也沒現傻大姑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衣兜。傻大姑眨了眨眼睛，伸手輕輕撥開衣兜……
突然，一顆白色又帶點藍光的毛絨絨的腦袋探了出來！
“吱！”
長長的鬍鬚輕輕顫動，小傢伙瞪着那雙圓溜溜黑漆漆的小眼睛，跟一雙同樣好奇，卻比自己大了幾倍的眼睛對視着。
“嗯？”柳楊這才想起蘭精靈。她伸手將小傢伙捉了出來，放在手心裏給傻大姑看，“它叫蘭精靈，來，你摸摸。”
傻大姑試探着伸了伸手，卻又縮了回去。
“試試，它不咬人的。”柳楊掰了一小塊饅頭塞到傻大姑手裏，牽着她的手把饅頭餵給蘭精靈吃。
小傢伙伸出靈巧的小鼻子在饅頭上嗅了嗅，張嘴就叼了去。傻大姑看着小傢伙鼓起腮幫子嚼着饅頭，一臉的驚奇。
吃完饅頭，小傢伙意猶未盡地伸出粉嫩的舌頭，在傻大姑手指頭輕輕舔了一下，傻大姑頓時癢得咯咯直笑。傻大姑一笑，對面衛小慧懷中的小寶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手舞足蹈地樂個不停。
要是小英他們母子還在，也會像這樣可愛吧……
一邊的葛五山看着這一幕，嘴裏緩緩咀嚼着粗糙的高粱饅頭，眼睛一瞥，看到樊立國依舊畏畏縮縮地坐在牆角里。估計是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樊鄉長咽得伸長了脖子，肥肥的臉漲得通紅，顯得極為辛苦。
“嘿！”葛五山扔給樊胖子一瓶水，又丟了塊巴掌大小的醬肉給他，“吃這個。”
樊立國愣愣地任由水和醬肉砸在自己懷裏，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去，“謝，謝謝……”
趙莉華獨自一人坐在窗戶邊，仰頭看着明亮的月亮。張青懶散地倚靠在沙上，一直盯着她，時不時咬緊牙關銼一下牙齒。手裏，是一根已經被捻成細條，看不出原來模樣的鋁箔，白色的粉末從手指間落下來，形成一道直線……
……
吊腳樓里一片祥和的氣氛，突然，雷禪側了側頭，作出一副傾聽的模樣。
嚴峻現雷禪皺起了眉頭，沉聲問道：“什麼事？”
雷禪沒有回答，反而倏地站起來，看了一眼窗外。這個時候，吊腳樓外面的嘈雜聲已經很清晰了。雷禪眼睛縮了一下，凝聲問道：“何光皓出去多久了？”
“快一刻鐘了吧，”趙霖的獨眼中流露出一絲擔憂，“照理說，也該回來了……”
很明顯，趙霖那不知怎麼受的傷，已經損害到了他的聽力，並沒有聽到外面的嘈雜聲。衛小慧卻聽得分明，再一看雷禪凝重的表情，頓時有些慌了，“阿光他不會出事了吧？”
趙霖此時才聽清愈嘈雜的聲響，站起來朝衛小慧道：“你留在這裏，我出去看看。”
“我們一起去。”雷禪看了嚴峻一眼，朝其他人道：“老樣子，等我們回來。大家小心一點，有危險就鳴槍示警。”
三人正要下樓，樓下突然噔噔噔衝上來一個人！
眾人紛紛拔出武器，可是當來人氣喘吁吁地衝進來，大家才輕舒一口氣——卻不是何光皓又是誰！正是說曹操曹操到，何光皓及時趕了回來，可是看他一臉的驚慌……
“不，不好了，出事了！”
“別慌！”趙霖遞給他一瓶水，“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何光皓喘着粗氣，很明顯，他是一口氣跑過來的，接過水瓶，卻並沒有喝，稍稍平復了一下，澀聲道：“老，老王……死了……”
雷禪等人還以為是朱波帶人殺過來了，聞言再次鬆了口氣——死了就死了唄，人都有生老病死，就算這裏是真的世外桃源，生死關總避不過去吧。
可是雷禪等人剛來這裏不知道，趙霖和衛小慧卻是清楚得很。趙霖急得一把抓住何光皓的衣袖，“怎麼回事？老王怎麼會……”
“是活死人……”
“不可能！”趙霖像是被一擊重鎚擊中，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大叫道：“鎮上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
“可是，傷口我看了，的確是……”何光皓也是萬分不解——在這個河洲上生活了這麼久，他就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受到活死人的襲擊！可是他又怎能懷疑自己的眼睛？
“胡說！”趙霖一把揪住何光皓的衣領，儘管他看起來行將就木，可是這一下力氣卻出奇的大，幾乎將何光皓提了起來。他將何光皓推了個跟頭，大罵道：“是朱波吧？”
不等何光皓反駁，趙霖接着又道：“肯定是他！馬靖東擋了他的財路，他要殺！卓軍有對付他的心思，他要殺！現在輪到老王了！我就知道，老王看他不順眼，總是跟他對着干，他一直都在找機會！說什麼被活死人咬死，怎麼可能！”
“先別急。”雷禪伸手按住趙霖的肩膀，讓他不住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何光皓已經站了起來，他是十分了解趙霖的感受的，沒有絲毫的怨懟。見雷禪用眼神朝他示意，他點了點頭，“跟我來吧，就在半月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