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作者:小弗朗西斯·M·內文斯

由於周末下了一場冰雹,汽車旅館的清潔女工們星期一早上上班都遲到了。被分去打掃西廂盡頭房間的婦女禮節性地叩響了114號房間的門,然後用總鑰匙打開鎖走了進去。

她在看見綠色長絨地毯上橫躺着的一幕後尖叫了一聲,然後順着走廊一口氣跑了出去,內心充滿了恐懼。十分鐘之後,科迪警察局的人趕到了現場。第二天,聯邦調查局總部發來了指紋報告后,他們才了解了一些情況。其它的情況他們一無所知,並且即使有人告訴他們的話,他們也不會相信。

她準確地按照指令行動。星期一早上不到五點鐘的時候,西北航空公司的客機降落在比靈斯,而五點三十分以前她就從行李申領處附近的一個收費的電話亭那兒租了一輛車。當夕陽從環繞四周的美麗山峰後面落下去的時候,她正越過蒙大拿的邊境進入懷俄明。車在鋪滿瀝青的雙行車道上下巔簸,像一條鐵軌蜿蜒在雄偉的群山之間,一直把她帶到了科迪邊上,時間已經是早上八點左右。

有人告訴她,別人已在西部汽車大旅館以安·錢伯斯的名義給她訂好了房間。確實訂好了。她登記之後打開了兩個小手提箱,然後把那個灰色的合金材料製作的大盒子放在了房間的壁櫥裏面並鎖上了。接着,她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藍色的緊身衫褲,打開電視機,坐下來等着。若有必要的話她要等到星期一去。指令就是這麼多。

星期五過去了,接着是星期六,星期天。她聽着冰雹砸在街上的刺耳聲,剎車的尖叫聲,還有汽車啟動不起來的嗚嗚聲。冰雹對她沒有影響。她呆在房間裏看着一家當地電視台的節目,讀着她帶過來的一大堆平裝本浪謾小說。她每天都跨過走廊到咖啡店裏去匆匆忙忙地吃三頓飯。為數不多的其他幾個顧客都是小卡車牛仔,他們戴着斯泰森氈帽在那裏大吃大喝。他們中間誰都不是她要等的人。她想知道冰雹是不是阻住了他到這裏來。

星期天上午十點的時候,她正裹着毯子坐在床上,無聊地收看着一家當地電視台的新聞節目,這時她的房門上響起了一陣急促而輕巧的敲門聲。她跳了起來,抹平了床罩,打開鏈子鎖,然後把門開了一條兩英寸寬的縫。“您是哪位?”

“軟件工人。”這句話正是她所盼望的。

“我是硬件工人。”她按照指示答道,然後小心地拉開門把他讓了進來。他身材魁梧,滿臉皺紋,四十歲上下,穿着一件罩着大半身的棕黃色絨面革夾克,領子是羊皮製的。他取下頭上的尖筒帽子后,她才發現他有些禿頂。他把夾克扔到桌上后審視着她。

“你肯定不是弗蘭克·波里希,”他說,“那麼你到底是誰?”

“阿林·卡弗。弗蘭克的一名助手。”她向他伸出手,心想他會跟她握手。“如果你看過他寫的專欄,你很可能看到裏面提到過我的名字。我是給他搞調查工作的。”

“從來不看他寫的專欄,”這個人嘟噥了一句,“我認為應該不允許報社的記者像波里希那樣攻擊公眾。請證明你到底是誰。”他說話帶着濃重的西部口音,幾乎和加里。庫珀一樣,但是又太柔氣,好像喉嚨腫了似的。她挪着步子往房間另一面的一張有塑料貼面的桌子退去,她那隻裝得圓鼓鼓的手提包放在房間另一面。

“拿着包就站在原地別動,”這個人命令道,“我自己來找你的身份證。”他闊步跨過房間,小心地走過她,伸出手拿起包,並把裏面的東西都倒在了床上。

“沒有槍,”她告訴他,試圖控制她逐漸感到的氣憤,“錢也不在那裏。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他翻開她的鱷皮皮包,翻找每個透明窗口信封里的塑料卡片。“好的,你的名字叫阿林·卡弗,住在馬利蘭州的貝塞斯達。這個地方離華盛頓相當近,但是怎樣才能讓我相信你和波里希是在一起的呢?”

“我又怎麼知道你就是帕克斯頓呢?”她問道。“別人告訴我他是一個頭髮濃密而灰白的瘦子。你都有兩百磅重而且還戴着假髮。”

“我從未說過我就是帕克斯頓。”他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裏費勁地掏出一個圓鼓鼓的豬皮皮包並遞給她一張商業名片。

“特德·戈爾曼,來自夏延。私人調查員。帕克斯頓到了禮拜五卻臨陣畏縮,所以他雇了我開車到科迪來給他送東西。”他小心地嘆了一口長氣。“他說波里希本人或者他的第一助理馬蒂·蘭寧都可以接走這個東西。”

“弗蘭克明天早上要參加製作一個電視節目,馬蒂患感冒病了。”她說。

他冷冷地盯着她。她知道他正在努力判別她究竟是真的還是在冒名頂替。“我知道那句愚蠢的口令,而且我也知道帕克斯頓長得是什麼模樣。把那該死的錄像帶交給我!”

“現在還不能給你。”他坐到圓桌上,然後拿一個指頭指着她。“如果你是和波里希在一起的,你就會知道錄像上應該有什麼內容。告訴我。”

“弗蘭克說是帕克斯頓在電話里告訴他的,”她一字一句地答道,“是一盤錄像帶,在邁阿密海濱的維多·卡爾本公寓的套間裏暗中拍攝下來的。錄像帶上表明參議員維加從卡爾本那裏收取了十萬美元的賄賂並同意支持犯罪集團想要對聯邦刑法典所做的一些修正案。”她停下來看着他。

“還有呢?”他問道。

“錄像帶是給安傑洛·吉納羅索的,”她繼續說道,“他的家人跟卡爾本公寓不宣而戰有好幾年了。帕克斯頓是吉納羅索派到卡爾本公寓的一個深水魚雷,以便讓他在事情結束之後拆除設備並把錄像帶帶回來。只是帕克斯頓發現了錄像帶上的內容並看到了一個發財的機會,於是他就帶著錄像帶消失了。他是在懷俄明州的郊區長大的,所以在炎熱的季節過後他就到那個地方藏起來了。後來他給身在華盛頓的弗蘭克打了電話,向他提供這盤錄像帶,並向他索要兩萬五千美元。”

“不錯。”禿頭輕輕點了點頭。“帕克斯頓也是這樣講的。錢你帶來了嗎?”

“帶了。錄像帶你帶了嗎?”

“稍等一會兒。”他闊步跨過房間,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去了,把門微開着。她看見他走進了大廳的一間凹室,那裏有冷飲機。那邊傳過來蓋子被揭起來的聲音,然後是拔開冰塊的咕咚聲。他再走進來的時候,他正拿錄像帶的潮濕的白色保護殼在襯衫上擦拭。“冷凍機不會對它有損壞的,”他說,“讓我們來看看錢吧。”

她在梳妝枱前俯下身,拉開最下面的一個抽屜,然後移開了那本基督國際所贈送的《聖經》。接着她把《聖經》扔在了床上。她把這些鈔票拾起來放成整齊的一紮,不過沒有遞給他。

“有可能是假鈔。”禿頭男子咕噥了一句。

“哦,你算了吧!這是一次性付給弗蘭克·波里希的錢。現在就把那該死的錄像帶給我吧。”

他猶豫不決地把錄像帶放在了毯子上的鈔票旁,然後又靠到了塑料桌的邊上,而她又把鏈子鎖鎖上了。然後,她從壁櫃裏拿出那個灰白色的合金製作的大手提箱放到了床上並打開了。接下來,她取出錄像機,把它放在梳妝枱上,然後用一把起子把錄像機的線纜跟房間電視的某些線纜連了起來。錄像機準備好后她打開了電視機的按鈕,把錄像帶從保護殼裏拿了出來並插進了錄像機。接着他按了一下“放映”鍵,並打開了電視來觀看錄像上的畫面。

錄像長約十二分鐘。錄像的質量不很好,不過只是出於對裏面內容保密的考慮。錄像里放映了兩個人之間的一次安靜的非正式會議。那個年紀大一些的她認識——維多,卡爾本公寓的巨頭。那個年輕一些的——又高又瘦說話柔聲柔氣的那個——看起來很像是維加參議員。隱蔽的攝影機拍下了他倆之間迅速傳遞的一個信封,他們點錢的過程,以及作為對這份禮物的報酬,即對參議員仔細重複怎麼做的過程。

錄像還沒有結束她就按下了“停止”鍵。“我不喜歡它,”她說,“關於賄賂,有些東西看起來是故意編排出來的。他們中間有一個是在演戲,或許兩個都是在演戲。”她緊張地咬了咬下嘴唇,然後轉過身去停頓了一下才把電視機關掉。

她再次和他面對面時,他手裏拿着一把25毫米口徑的手槍對準着她的胸部。

“你賭了一把,並且輸掉了,女士,”禿頭男子說,“碰巧的是我確實每天都看波里希的專欄,而且我對那些名字記得相當清楚。他沒在任何材料里提到過你的名字。現在,快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為了贏得時間,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吧,”然後她對他說道,“我——想我是在說有關那盤錄像帶的時候露餡兒了。我的名字叫阿林·卡弗,但是我不是給波里希幹活的。我是給維加參議員解決麻煩問題的高手。我們聽說了一則有關用假錄像帶誹謗他的謠言,而且在帕克斯頓把錄像帶給波里希之後,波里希的一名工作人員把這個情況泄露給我們了。我的搭檔成功地將波里希派出去把接領東西的人吸引開了,然後我就替他到這裏來了。你看,你和帕克斯頓在乎誰給你們付錢嗎?錄像帶是假的,但是媒體可能因為這個而把這位參議員釘上十字架,所以我們很願意為保守這一秘密而付出代價。”

“確實是假的。你們這些虔誠的信徒都以為喬治·維加可以使那些老不死的六十幾歲的人與西班牙人,黑人,女權運動者,印第安人以及孩子們重修舊好,再次團結起來,那你們就都要發誓直到死都不說出這盤錄像帶是假的,這樣的話你們的兒子就可以在1984年當總統了。除非錄像帶不泄漏出去,否則維加就走投無路了。你知道的。”

“跟你談政治沒用,”她冷冷地說,“拿着錢離開這個房間,現在就走。”

“別著急。”他拿着槍指着她懶懶地晃動着。“你看,我還是不明白你究竟是誰,女士,不過我當然知道你不是誰。你不是為喬治·維加幹活的,但是我卻是。”

她臉上現出驚恐之狀,而且好像被他打了一下似地猛地往後一退。

“帕克斯頓不只往華盛頓打過一次長途電話說有關錄像的事,”那名男子解釋道,“他提供給維加的價錢和他想從波里希那裏得到的一樣多。我是個懷俄明人,所以參議員讓我從他的班子裏脫離其他工作並請我從帕克斯頓那裏取回錄像帶。我這樣做了。沒有用錢,而是用的力氣。但後來我決定繼續讓帕克斯頓和波里希保持約會,希望我能查明波里希到底在打參議員的什麼主意。現在,你是跟波里希在一起而不是跟維加在一起的,所以在我生氣並艱難地向你問話之前,你要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以及你的任務是什麼。”

他向她輕輕邁近了兩步,他一邊走一邊用指頭壓緊了25毫米口徑手槍的扳機。

“把那個玩具拿開,”她平靜地對他說,“在你發現自己身處困境之前。”她小心地把手伸進短上衣,掏出一個有鉸鏈的皮革證件盒,打開后伸出去好讓他能看見金盾和身份證。

“哦,天那,”他嘟噥道,然後緩緩地把槍放到了梳妝枱上,“你為什麼不說你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

“呃,一個人的忠誠並不是正確地寫在公告牌上的,”她告訴他,“聯邦調查局也聽到了有關錄像帶的傳聞,並且我的工作就是消除這起傳聞。在帕克斯頓提出向波里希提供錄像帶的時候,波里希班子裏的一名婦女把這一消息透露給了聯邦調查局。我在說到我的搭檔截獲了波里希的信息時我講的是真話,而且我就是替他到這裏來的。再過兩分鐘我就會閱讀你的權利了。看錄像帶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要麼維加因受賄受到起訴,要麼犯罪集團的某些頭目因敲詐受到起訴。我並不認為你因為從帕克斯頓那裏劫持錄像帶而違反了任何聯邦法律,不過我將從這一刻起開始保存這盤錄像帶。”

“我對此並不敢肯定。”他沖她笑了笑,伸出手去摸超長的牛仔皮帶,並將其從皮腰帶上解了下來。從空皮帶的裏面他掏出了自己的一個皮製的卡片盒並對着她輕彈了幾下。“我對聯邦調查局十五年來最討厭的就是,”他大笑一聲,“兩個特工像這樣玩貓和老鼠的遊戲。是的,我是從另一方面來處理這件案子的。星期五晚上我在拉勒米接到了帕克斯頓並且決定讓他和波里希的送信人保持約會,我當時心裏抱着以為可以得到用來對付波里希的什麼東西的一線希望。他寫過好多聯邦調查局不喜歡的專欄文章。”

“幹得不錯,”她說道,“你一直在騙我。我不可能去猜想你是聯邦調查局的人。”她慢慢地走近他,幾乎是帶着一副挑逗的樣子,直到離他放槍的梳妝枱的一角只有兩步遠的地方才停下來。

她突然伸手抓到25毫米口徑手槍的同時他的手抓住了她的喉嚨。

第二天早上,在這名清潔女工走進來打掃114號房間的時候,她發現了兩具擰在一起的屍體——男的被一把25毫米口徑手槍在近距離以內射死,女的被勒得窒息而死。警察局很快判斷出發生了什麼事但卻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互相殘殺,也搞不清楚在房間裏到底發現了多少證件,因為所有證據都被證明是偽造的。

然而,聯邦調查局對兩個人指紋所做的報告證明很有幫助。男的被證明是卡爾本公寓的一個有組織的犯罪集團的殺手,而女的是更為激進的支持權利法案的吉尼羅索集團的執法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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