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光陰匆匆。
一年接着一年過去,人事物皆在改變。
老皇帝崩殂,李昊繼位,李旭當上輔佐的左丞相,李昕為右丞相。
天下太平,人心和樂。
這一段盛世,在三兄弟的同心協力下,維持了好長一段歲月。
「皇叔!皇叔!」
好幾個稚嫩的孩童尖聲地叫喊着,小腳步跑了過來,團團包圍住一個衣着錦華的男子。
「皇叔,抱抱!」率頭領先的女童伸出一雙小手臂,大聲地要求着。
「是,月兒。」李昕笑睇有着幾分霸氣的小侄女,懷疑溫柔過度的大哥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女兒。
「皇叔。」扯着他衣角的,是一個羞羞怯怯的小女童,她很害躁地對李昕一笑。
「瓊兒,你的身子近來好些了嗎?」李昕溫柔地抽出一隻手來撫着她的臉頰。這孩子天生身子骨較弱,但長相甜美可愛。
「皇叔!皇叔!」
其他的小男童、小女童,也吵着要求李聽的注意力。
天下人皆知,右丞相李昕至今未娶,這在皇室中是個相當特殊的例子。
十年前,李昕便將自己府中的姬妾全數解散,一改以往的風流浪蕩,過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不少皇親國戚主動向李昕提親,將自家美貌青春的女兒送到他的眼前,但是他看也不看一眼。
他的瞳眸里,已經盈滿一道深刻的倩影,婀娜多姿得令他永遠留戀。
他宮苑的花園與眾不同地只栽種曇花,讓在半夜裏綻放的郁香伴他入夢,讓他在夢中尋找佳人。
這一夜,他如往常般坐在園內涼亭中,品酒望月,一邊等待着。
他正等待着曇花綻蕾,短短的時間是何其珍貴。
曇花一現,錯過了便沒了下回,那般的短暫,也美得令人心碎。
就像獨孤曇。
十年了,他已經沒有把握她還活着,也沒有把握有朝一日她會再回他懷中,不過那已經不重要,因為她會一直活在他的心中,有關於她的回憶將會伴他一生。
啊!花開了!
舒展一瓣瓣潔白,曇花向著月光,盡情展現優雅風姿。
曇花本色為白,但他聽聞西域有一種紫中帶金的品種,便派人至西域一帶尋覓,回報卻是一種夢幻之花,人間並無蹤影。
但是他沒放棄,就如對獨孤曇的情愛,也如對獨孤曇的心痛與挂念——
「呵呵!三皇爺,您一個人在喝悶酒嗎?」
突然有聲音在半空中飄蕩,很輕又很清晰,李昕似曾聽聞……
「我給您送個伴吧!如何?」
隨着話語,一隻物品從天而降,李昕急忙伸手接個正着。
「這……」
這不是十年前,那面他曾經目睹過的——
激動地看着雕僂精緻美麗的銅鏡,他緩緩地撫摸着,剎那之間,花香陡然濃郁起來,隨着一陣輕風捲起,一道娉娉婷婷的倩影模糊出現。
李昕張了口,卻無法發出聲音;他心跳加速,卻無法思考;他站起身子,卻無法邁開腳步。
他看着,等着,緊張着,恐懼着,興奮着——
「小美人!」
大唐史冊中,有着這麼一段非正式的記載——
三皇子李昕,二十五歲前並無甚多建樹。新帝登位,封相,遂推行新治,仁德澤被於百姓。終身未娶,性喜蒔花異草,獨鍾曇花。
野史傳言道,三星子被曇花花妖所迷,遂於夜夜相逢幽會,其心足矣。但鄉野傳聞,不足為信也。
李昕死後,一面名為「月下美人」的銅鏡為主要陪葬物品。
【第十章】
命運
舊山雖在不關身,
且向長安過暮春;
一樹梨花一溪月,
不知今夜屬何人?
——雜詩·無名氏
年年歲歲,世世紀紀,千禧年就緒展開。
天空飄下絲絲細雨。
「嘖!怎麼下雨了……好啦、好啦!知道了,我會再CALL你,拜!」
收線后,西裝革履的男人隨手把手機往口袋一放。他俊目炯炯的四下梭巡,想就近找個地方躲雨,咖啡廳或麥當勞什麼都好。
唉!「春天後母臉」,天氣真是說變就變啊!
蘿曼咖啡——
有了、有了!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朝目標挺着的咖啡廳前進。
「咦?」
當他站在咖啡廳的自動門前時,目光不經意一掃,旋即被咖啡廳旁的招牌吸引住。
一道在都市中罕見的桃花心術門,隱約散發出古色古香氣息,門上橫掛一塊招牌——
「女蝸媧……」
他喃喃念着,「這是做什麼東西的?」
一個人自言自語,當然得不到解答。
「不如進去看看好了。」
一股莫名的衝動及誘惑催促着他,男人兀自下了決定。
他伸手一推,門扉緩緩開啟……
曇花一現
中秋去歲中和宴,
衰海今朝北海壘;
天上無私是明月,
隔凗千里照人來。
——辛巳青州阮月有懷·趙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熾烈的火焰中似乎還有着鮮淋淋的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癲狂的執念,一場大火似乎也焚燒得格外狂猛。
「哈哈哈哈!燒吧!燒吧!燒掉一切吧!」
伴隨着璋嘯王爺的狂笑聲,火舌狂烈竄燒……
不知過了多久,只見漫漫火海中有一道身影瘋狂向天舞劍,像是一場追思,也是一場悼念……
啊!他的曇花啊……
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是獨孤王爺的義子之一。
獨孤者,是皇后姻戚,本為隋之大族,但隨着皇後去世,隋朝覆滅,這原本人人所欽羨的氏族遂跟着敗落,甚至遭一些異議人士欲趕盡殺絕,到頭來枝疏葉落,僅剩一房子孫苟延殘喘,小心萬分地活了下來。
「咱們獨孤一族本該是天下榮耀,哪容得那個姓李的傢伙爬到咱們頭上來耀武揚威!」
一而再、再而三,獨孤仇不厭其煩灌輸眼前一群孩童仇恨的觀念。
「是!」大大小小的孩童異口同聲應道。
這群孩童年紀不一,全是獨孤仇從各地找來收容的流浪孤兒。獨孤仇不僅教他們武功,更不忘為他們洗腦。他告訴他們,為了光復獨孤一氏,必得竭盡所力,甚至不惜犧牲小我,以完成大我。
他們日日夜夜接受密集的智才體能訓練,光是武術基礎的訓練,一日長達三、四個時辰乃是家常便飯之事,逞論其他。
「累死了!今天馬步蹲得可算久。」
一進房就直直倒在床榻上,較大的孩子立刻發出抱怨聲,年紀較小者則是疲倦地沾枕便睡,或是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
是應該休息了,但他一點都不累。
信步往外頭走去,屋外有一處小小庭院,地方不大,但小橋流水,無一不完美精緻,涼風吹得很緩很慢,拂過他童稚的臉龐,像是娘親的暖手。
娘親……他的雙眼微微一黯,不是感傷,而是迷惑。
他並不感傷,因為從未得過,又何來失去之說呢?
他只是迷惑,迷惑親情……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感覺啊……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手洗得很乾凈,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掌紋分明,童稚卻鍛鏈得有力。
這是一雙年少孩童的手,也是一雙慣用槍戟刀刃的手……
「喂!」有人從背後喚他,「你不休息嗎?今晚還要出任務哩!」
「我知道。」是的,這也是一雙——
擅於殺戮的手。
月黑風高。
一道道鬼也似的影子在幢幢屋舍間翻飛起縱,很快便聚集在一氣派華麗的宅邸前。
京城中的首富張員外,這便是他們今夜必須洗劫的對象。
動手!為首者果斷地做出手勢,一道道黑影便如煙似霧地從窗戶、從側門竄入豪宅。「啊——」
片刻不到,第一聲慘嚎響起,繼而此起彼落。
「哈呼……哈呼……哈……」小口、小口急促不歇地喘息着,小女孩蹲在滿目瘡痍的屋內一角,一具具屍體讓她恐懼得雙眼圓睜,嬌小身軀無助地縮成一團。
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只知道自己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卻被一陣接連一陣的驚聲尖叫駭醒。
一向起床很是困難的她,揉着惺松睡眼,迷迷糊糊地踏着步伐走出房間,首先注意到那股飄散在空氣中的奇怪味道。
吸了吸小鼻頭,當她站起身打算再往前走些路時,另一記哀鳴劃破天際,令她聞之悚然,也令她再次頓下腳步,駐足而不敢往前。
她不敢往前去瞧,卻有人送東西來給她看。一具人體飛過她跟前,重重地摔在她身旁,加上一記骨頭碎裂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