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引氣篇章
步出廖家村后約走上兩日半的旅程,平坦石道逐漸轉入山區,只見山道蜿蜒起伏、曲折不定,兩旁青竹不時傳來沙沙作響,合著夏蟬唧唧,飛鳥啾啾,一片自然令聞者莫不心況神怡。
這時烈陽高掛尚不過丈把高,炎虐攝人,幾片黑雲悄悄接近明亮曦日,一陣細雨迫使苦兒停下腳步,利眼尋去,不遠處有一棵粗有數人合抱的蔭郁巨樹,只見苦身形一動,一道飄忽黑影迅疾涼去,不多時,斷斷續續的毛毛細雨漸漸轉為豆大的激烈陣雨。
苦兒站於樹下,清眸啾着樹外豆大雨滴,任由視線逐漸轉為模糊,幾滴豆雨穿透重重脆葉粗干打落在苦兒頭上,沿着臉龐終究還是難逃滴落於地面上命運,入土的瞬間水汽鬱熱蒸,使的泥濘道路,糜爛一片。
不想淋濕,也不想腳踏泥濘地,苦兒輕皺眉,將背後竹簍輕悄放下,以背靠樹盤膝跌坐,接着,從竹簍內拿出一個方形鐵盒,鐵盒乍看樸實老土極不起眼,細查之下,卻現盒旁花鎏金身,盒底刻有遠古經文,正面雕塑龍頭虎身鷹爪聖獸,兩側松竹柏青栩栩如生花紋清晰造型生動。
看沒多久,耳旁傳來一道清靈脆語幽幽響起:“公子,你在看什麼?”
聲音幽然,回蕩不去,若是平常之人,定會嚇死,但苦兒對此已是見怪不怪,神情淡默,視線依舊貼於鐵盒上頭,輕語淡然:“董姑娘,我覺這鐵盒,似有道法加持,正感奇怪。”
小瑤聞言一串輕笑如鈴,木然的回憶往事敘述着:“那是因為,奴家之死實因自刎而歿不能安然步過奈何,更別提轉世輪迴,就因奴家是枉死之鬼常受惡鬼欺凌,在一次閃避惡鬼途中,被一古稀老者憐憫解救,問明了經過給了奴家這鐵盒便以穩魂安魄,所以奴家才能在不被惡鬼欺辱和天罰劫數之下存活至今。”
苦兒心不在焉的聽着,小瑤一說完悶哼作答就算了事,心神尤自專註研究手中鐵盒,“咚!”的一聲,鐵盒應聲打開,只見盒中沒有什麼奇珍異寶,有的,只是一個乏黃竹簡。
苦兒瞪眼看着竹簡心緒突然一動,迅手拿起竹簡攤開一看,這一看,可不得了了,只見苦兒雙眼瞪的亮,貪婪眷戀的盯着不放,語氣顫然道:“這,這是無衛子的‘引氣篇’之《移山倒海》!想不到,想不到竟在這給我找着了,呵呵──呵呵──”
莊家世譜有訓:凡莊家後世子孫,成年者必遊歷中原數年載,其間不得顯名戀俗,除例證所學之外,還要尋得“引氣篇章”之《移山倒海》,《移山倒海》與《輾轉乾坤》實為一典,《移山倒海》為下,《輾轉乾坤》為上。
當年莊家無意之間搭救隱君無衛子,事後無衛子為感謝意送金送銀又送匾,皆為莊家人所退,是以,無衛子在又敬又佩又是無奈之下,於一夜留下《輾轉乾坤》飄然而去,臨走曾言若想得葯冊下篇,就來中原找他。
想來,他是算準了莊家之人不會不要這份“大禮”,果然,當時庄氏傳人一見《輾轉乾坤》非凡脫俗,利用人之真氣,借氣引氣,還之本氣,和以往所學完全不同,另開一個藥理新面,因此就對無衛子所說的《移山倒海》念念不忘,臨終之前依然不忘,因此留下此詭異訓示。
這就是苦兒為什麼一見着《移山倒海》會如此高興忘神的原因了,除了可以達成祖先遺願外,更重要的是,此冊內容果然不凡,於《輾轉乾坤》裏缺失不對之處,到此就得完善註解。
苦兒見着此冊自然滿心歡喜,所謂相由心生心生由相,只見苦兒一個情不自禁嘴皮兒向上一勾,那笑就如小孩似的,是純粹的笑,樸實的可愛,不過說也奇怪,苦兒的那一張醜臉像花蕾綻放一般,瞧來也比較順眼,不醜了呢!
苦兒看楞了眼忘卻自我,飛揚於刻字之中不可自拔,但小瑤卻沒,小瑤一直緊盯着苦兒不放,絲毫不放過苦兒臉上任何的細節變化,誰知看來看去依舊是那個樣,本來略略想放棄這個木頭臉,說這時那時快,苦兒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笑了!
這一笑,只笑的小瑤楞傻了眼,等她回過神來后,現苦兒已經恢復常態,臉上依舊是那千篇一律的死模樣,像是剛才一切,全都是她自個在做白日夢,假的。
情不自禁,小瑤又疑又驚的開口問道:“你,剛剛有笑吧!”
苦兒聞言冰眉冷眼,打似的道:“沒!”
小瑤不死心的繼續問道:“真沒!可是我明明就……唉,我是怎麼了,納,要走了,對了,前頭不遠處有個何家村,你要去嗎?”
苦兒看了看清爽的陽光,不想再聞這惱人的悶氣,輕手輕腳的收回《移山倒海》放入竹簍,邊做邊答:“何家村?不了。”說完就不搭理小瑤,跨步走人,要跟就跟,不跟拉倒。
小瑤自嘲似的喃喃:“嗯!有個何家村,當初那陳老兒想把我(鐵盒)拿去賣所以我才知道,哼!那老兒想的美喔,就這樣想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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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漢江支流丹江趕了一夜子的路,途至武關道,所得來的代價卻是滿身的風塵黃沙,苦兒皺眉忍受又趕了一下路,終於來到了商州城外,由於正逢初一十五趕集大日,商州城外已是長龍一片,苦兒默不坑聲的走進嚷鬧人群,驀然,身後傳來一陣吆喝聲:“閃開,閃開,別擋着大爺的路,撞到可不賠啦!”
吆喝聲才剛落下,後頭立即凌亂,一時尖聲四起咒罵不斷,苦兒默然悄悄地移開了路,不一會,前頭戴有四匹馬在開道,後頭帶着五輛豪華座輿的路隊急急忙忙的沖了過去。
在衝過苦兒身旁時,苦兒下意識的側頭一看,頓時斂眉,只見五輛華麗座輿位於第二的緋紅鑾駕,似乎有那麼一點眼熟,好似在哪兒見過一樣,清眸慨然啾着陳揚而去的座輿,遙頭繼續排他的隊。
走進商州,歷歷在前的熱鬧非凡硬是讓苦兒嚇了一跳,熙熙攘攘、南來北往的小商小販走街串巷,洪亮豪氣的吆喝聲連連不絕,街邊大小鋪子一戶接着一戶,站於門口不分男女老少皆是笑臉迎人招攬生意。
苦兒於人群之中走馬看燈似的遊逛大街,驀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十字路口,左邊有一個客棧名為“集客舍”,一看即知是個生意興隆的啜飯館,而它的正對面是一家書寓名為“集書齋”,就顯的蕭索許多。
苦兒站於原地好一會兒,接着靜靜地走進“集書齋”里,人才剛跨過門檻,迎面撲鼻的是濃郁的墨味和紙香,放眼望去,一櫃櫃高聳入頂的紅木書櫃裏頭擺滿了各式書冊,有些書籍已經古老,多的是乏黃竹簡,一列列地,密密環繞整個書齋,位於中間放置幾具桌案軟席,此時已有幾個忘神儒者坐落其間。
和外頭的紛擾不同,寂靜、安寧是這裏唯一的形容詞,買了幾本醫書和一些雜冊后,步出“集書齋”正想跨步直接進入“集客舍”時,驀然於街尾處喵到一個瘦小人影。
一時心緒,苦兒慢步向前走去,頓然現是一個年約七、八歲的瘦小男童,只見小童全身膿瘡紫淤浮腫,可憐兮兮的靠牆而坐,而在他面前有一個破角臟碗,此時裏頭放了些許紋錢
苦兒站於他的面前靜靜瞧他,只看的小童心底麻,滿口火藥的大聲嚷嚷:“瞧個屁啊,要是同情我就給我錢,如不給,就給小爺滾的遠遠地,別礙了小爺的財路。”說完,現苦兒斂顏不語只是靜靜的啾着他直瞧,於是收拾了東西索性站起,小爺他要走人啦。
才剛站起還未站穩,就聽苦兒森言淡語幽幽響道:“五個大銀,這幾天把你交給我。”
小童聞言喝了一聲,白了苦兒一眼,只當苦兒胡言亂語,算自個倒霉碰到瘋子,逕自走人,苦兒知曉他不信,於是右手一個翻轉,拿出五個銀晃元寶淡言喚道:“這是五兩銀子,嗯!你這身病要是再不治理,恐怕活不過今年。”
病童張圓了眼,貪婪的看着苦兒掌中銀兩,忽一個劍步就想搶奪,卻被苦兒輕鬆閃過,摸摸頭,帶着懊惱神色啾着苦兒直瞧,苦兒眼看男童毫無掩飾的貪婪舉止,續道:“只要讓我醫好,這銀子就是你的了,怎樣?”
男童一聽滿腹猜疑,暗忖:(天底下哪有這般好事,治病還能拿銀兩?這人不是瘋了就怕是別有所圖,但瞧瞧自己一身子骯贓滿身的膿瘡,別說拿去賣了,單就是送給人家都沒有人要勒。)於是男童像是生怕苦兒反悔似的快點頭。
就這樣,後來名動天下的“唯我護衛”和他終其一生誓死追隨的主子庄苦於此相聚,沒有人能想到,當年那流落街頭行乞滿身膿瘡的乞童,在其後威名盛傳江湖數載不斷,這是題外話,撇開不談。
話說回來,當苦兒帶着乞童往“集客舍”邁去時,走沒兩步,頓時現身後之人似沒跟上,煞步轉身,卻見自己那用銀兩請來治病的小病患正徜着口水啾着賣包子的小販直瞧,當然他看的不會是人,而是小販面前熱騰騰的包子籠。
待他走近,只聽那賣包子的小販一臉嫌惡的看着小童,口中直嚷嚷:“去去,滾遠一點,這包子就算給狗子了,也不給你這臭乞丐吃。”
苦兒聞言斂眉不語,不動聲色的買了一籠包子,當著小販的面丟給小童,見小童慌忙接過驚疑滿面的看着自己,淡道:“吃吧,記得跟上來,別忘了你是我花錢請來地。”
被眼前劇情化的轉變弄得傻楞的小販,惱羞成怒口不擇言的道:“我說不賣這乞丐就是不賣。”說完,從小童手中搶回包子,將包子和錢丟於地面一臉囂張的道:“大爺說一就是不二,去,去,去,你這丑子我也不賣啦!”
這話聽的一旁路人頓時反感,認識那賣包子小販的熟人見着旅人厭惡模樣,立即衝口叱道:“包子章,你別太過分了!”
一個玉商原本有一個客人像他做買,后見那包子章如此囂張勢利,突然罷手不買了,不經有點遷怒的道:“你倒是好啊!生意不做啦!有錢就囂張啊!胚──不過是幾文的包子錢,告訴你,你不想做買賣就滾遠一點,我還想做呢。”
另一個人道:“好個包子章,敢情你是有錢了,可以還錢啦,上次你去‘財居’欠我大哥一兩和我的5o文錢,不知能不能現在還啊?”
苦兒沒說話,淡然看着包子販被人輪流炮轟,向另一個包子販道:“老丈,包子可願賣我。”
那六旬老人笑容親切的道:“行行行,當然行,這世上只有把銀子請進門,哪有把銀子趕出去的渾事,更何況小哥兒是做好事,我支持都來不急了怎麼可能不賣呢,是吧!”
說著說著驀然頓語,有意無意的喵向一個畏縮人影,故意大聲嚷嚷:“賣,當然要賣了,不但要賣,還要多送幾個呢。”
其實大夥都不滿包子章很久了,平時包子章有意無意的亮亮銀子擺炫,一副囂張歧視人的模樣叫眾人有氣無處出,心想,一個包子販還那麼囂張,現在有機會罵他個兩句哪會放過。
這些人當中尤其以老人為甚,同行相忌嘛,他的一番做作引的眾人嘻嘻哈哈竊笑不已,讓一向狗丈“銀”士,瞧不起人的包子章得了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況且,他的那副嘴臉叫其他的遊客見着,豈不是沒有人再敢跟他們買東西了嗎?
那包子章像是想通了這點,羞紅滿面、不言不語默默的承受眾人笑罵。
苦兒拿好了包子拉着小童擠身走人,雖說苦兒不喜與人觸碰,但為了怕小童胡亂招惹是非,不得以才拉的,進了“集客舍”拿了些銀兩請小二燒些熱水和男孩衣裳,匆匆的帶着那傻了眼的小童去他落下的偏房。
苦兒帶着小童進了房門,就不在搭理他,只顧着放妥物品,而小童仍是楞眼瞧着四周,驀然,苦兒淡然道:“你先吃些包子。”
看着和自己所住的地方完全不同的世界,大眼溜溜:“我,我叫棄兒,丟棄的棄。”頓語咽下一口口水囁嚅道:“我真的可以吃包子嗎?”
苦兒不解他為何要報上自己的名子,不去想也不管,揮手輕道:“吃吧!本來就是買來給你吃的,嗯──你餓了幾天。”
棄兒大眼直勾勾的盯着包子不放,擦擦口水,依依不捨的將視線移開:“五天吧,應該。”
苦兒看着他一臉兒的饞相,思忖良久,道:“五天,你那碗裏不是有一些銅錢嗎,怎麼還讓肚皮餓着五天。”
棄兒一聽苦兒提到他的幾個銅錢,眼露防衛,但又想,人家可是有五兩銀子,那會虧覷自己的那幾文錢,於是就道:“不能花,這是要給我奶奶買吃喝藥用的……”
說到這裏才想到他奶奶,只見棄兒眼露焦急卻沉聲道:“請問,你這‘治病’何時結束,我可不可以先拿這包子回去一趟。”
苦兒深深的看了棄兒一眼,撇淡道:“去吧,去回。”
說完,不在理會棄兒,逕自走到後房,沒多久,拖小二燒的熱水已然送來,苦兒慢思條理的脫去圓領長衫,藉由泡水來洗去一身的風塵和疲累。
就在苦兒閉眼躺於木桶中享受熱水沁泡之樂時,原本閉上的眼睛緩緩睜開一個細縫,眼帘低垂令人無法看出他眸中的森寒光彩,但,隨即又閉上,像從來沒有張開過一樣,靜靜的泡着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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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城外一陣騷動,火光四起,而牆上的士兵像是沒現,呆楞的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但那一雙雙的眼裏,寫滿了懼意和敬意,再再的揭露出他們不是沒現,而是裝作沒看見。
只見城門外一個滿臉憂急、神色陰鬱的紅臉大漢對着身前黃臉青年狂嘯怒吼:“搜!一定要給我找出‘那個人’,沒找着,你們一個一個都給我死在外面不要回來。”
青年應聲是,飛奔而去,而站在他前面的幾個中年漢子各各臉露無奈的道:“令主,不是我們沒有盡心去找,實在是你給的條件太過於籠統,每一個都符合又每一個都不符合,這,這叫我們怎麼找啊,存心找麻煩的嘛!”
另一個滿面鬍鬚的漢子也趁機大吐苦水的道:“是啊!令主,我們知道你很急,但,我們又何嘗不心急了,玉兒是你的小寶貝,何嘗不是我們大夥的小寶貝,大夥都是盡心儘力的去找,你就不要再存心為難咱們了好唄!”
幾個壯漢一聽,連忙點頭表示附合。
紅臉大漢看了看他們,嘆了一口氣,憂心的道:“唉──我何嘗願意了我,要不是為了玉兒,她,她可以等時間,時間可不等她啊!”
眾大漢一聽,面面相距了好一會,只見一個白淨面皮,臉上留有八字鬍,充滿書香氣味的中年男子肅顏道:“令主,你是否可以再細述‘那人’的特徵,這樣大夥也比較好找人啊!”
紅臉大漢看着天空好一會,又嘆了一口氣道:“跟據大師所提到的,是一個面容奇特,不愛說話,穿着尋常百姓所穿的青杉,背着一個竹簍,就這樣了。”
那一個之前大吐苦水,滿面鬍鬚的漢子奇聲道:“就這樣?”
紅臉大漢一臉嚴肅的答道:“就這樣!”
那留有八字鬍子的中年書生也道:“沒了?”
紅臉大漢還是一臉嚴肅,但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的道:“沒了!”
滿面鬍鬚的漢子粗聲道:“操,他***熊,待俺宰了那一個江湖術士,你們別攔俺啊。”
一個比較沉穩的大漢扯着他道:“別去,你以為咱們令主相信的人是個普通角色嗎?”
那滿面鬍子的漢子一聽,是啊!於是急聲道:“令主,你所說的那個大師究竟是誰啊?”
紅臉大漢眼露讚賞,瞥了一眼那穩重漢子,后肅顏沉道:“江湖上最有名望,也最頗盛名的神算有三,列於第二的……是誰?”
這話聽的眾人一驚,不會是她吧!不可能啊!怎麼也不可能輪到她吧!她不是不願幫任何人算了嗎?這,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