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仁降紫衣
南天翔等五人分攝四周,巴布圖伏在正房的窗下,運功查聽室內人的分佈情形,室中只不過有一個呼吸,甚是綿長,巴布圖心中更無疑意,猛然穿窗而入。
床上那人反應敏捷,一聽到異響,挺身而起,抓住床頭的長刀,刀猶未出鞘,巴布圖的長刀“冰魂”已抵在那人頸上,冰冷的鋒刃令他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巴布圖的聲音更是冷如冰珠,令這六月的早晨充滿了凌人的寒意,道:“刀名‘冰魂’,出自陰山莫折世家,乃是令其上代家主莫折騰提收山的名器,刀上有在整個大漠叫得起字號的馬賊二十七條亡魂,小毛賊本人就記不清了!”
那人聲音不穩定地道:“你是……北漠第一勇士巴……巴布圖……”
巴布圖前些年縱橫大漠,單刀匹馬,挑了大小十四股馬賊,斬殺馬賊頭目二十七人,無名之輩更不計其數,端的是令馬賊聞名喪膽,望風披靡。
突然巴布圖手中的冰魂出寒徹骨髓的刀氣,冷得那人整個都僵硬了,就連身子向前一傾,借冰魂抹脖子自殺的勇氣亦喪失了。
巴布圖道:“紫衣,你可想到自救的策略?”
紫衣畢竟是非凡人物,很快就冷靜下來。
“貼木爾王爺好陰險!好卑鄙!他一邊封我大哥的官,一邊卻來剿滅我大哥!”紫衣道,他心裏卻暗自責備,忖道:“兵法云:備周則意怠!太仰仗機關了,機關畢竟沒有人的主觀能動性!該死,聽說王府為莎麗王妃慶壽,我竟疏乎了防備!所居之處又正是山寨的主位,敵方之人稍有經驗,不難尋得。”
巴布圖對這次行動雖也不以為然,但終以服從命令為第一大事,他冷然道:“王爺的行事手段,豈是你等宵小可測度的!你枉為赤金手下第一智將,竟只能拖延時間,想在世上多一刻苟活麽?”
室外庫依娜娃見巴布圖制住了紫衣,一揮手,南天翔、所遠、秦缺三人各負責一面廂房,閃電般撲入室內,制住了其中的敵人,一絲騷亂也不曾引起。
紫衣心念電轉,忖道:“巴布圖追逐庫依娜娃郡主,去年秋天投身西亭王府,這一次行動就絕非他孤身一人了,窗外曉色已露,卻無一絲動靜,這幢四合院必已落入他們之手,以巴布圖的性格,不殺我,反以激將法激我。莫非他們竟要以我為餌,誘殺山寨其他人麽……以王府的力量,不用這樣做啊,他們要殺盡山寨的人麽?事做得這般秘密,莫非……莫非王府要以大軍出征……”
紫衣道:“哼!蟻螻尚且偷生,我紫衣貪戀人世也不是什麽可恥的事。但閣下以北漠第一勇士的身份,竟施以暗算,又算什麽呢?”
巴布圖冷冷嘲笑道:“作為軍人,服從軍令是頭等大事,豈是你們這些烏合之眾可以理解的!”
紫衣心頭苦,心中轉念道:“我一時疏乎,可不要連累大哥他們!唉,早勸過大哥不要與官府往來,他就是不聽,如要想被招安,做事就不要太傷及平民無辜,他亦是不聽。如今他只怕還在做他的將軍夢,豈知王府大軍已然壓境?不成,我一人生死事小,總不能讓全軍皆沒!西亭王爺確實有心招安我大哥,不會出爾反爾。聽說郡主庫依娜娃頗為英明仁德之氣,帳下集了不少豪傑,這次行動定是這位郡主所為,這是她的出世之作,必定有萬全的把握。以有心算無心,大哥這次……這次只怕大事不好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如此說來,紫衣就冒昧求見庫依娜娃郡主,還望公子成全。”
巴布圖冷冷看着紫衣,紫衣平靜地與巴布圖對視,嘴角微微向上彎起,露出一縷淡淡的笑,雖然很苦澀,畢竟還是在巴布圖足以令人崩潰的冰冷下,笑了。
巴布圖不由起了一份欽佩之心,道:“赤金能有紫衣先生這樣的部下,難怪能縱橫沙漠這麽多年,不斷壯大。先生先穿上衣服吧。”
他收刀退出房外。
紫衣不由一呆,一邊穿衣,一邊思忖道:“不知是巴布圖在我的刺激下才透露消息給呢,還是故意透露消息給我,給我造成壓力,使我要努力自救,不敢驚呼,求死亦不能?”
紫衣穿妥衣服,步出室外,院落里只有巴布圖、金媚及庫依娜娃三人,只見庫依娜娃背他而立,一身戎裝。從背影望去,她身材高挑,細腰豐臀,靜立晨風中,絕世丰姿里自有一種乾淨利索的英氣。
紫衣恭敬地道:“久聞郡主美若天仙,豔冠西疆,今日紫衣有幸得見,雖只睹郡主背影,已覺神魂顛倒,就算立時赴死,亦不虛此生了。”
巴布圖暗自不快,心道:“不到兩天時間,先有南天翔後有紫衣,都這般讚美郡主。姓南的與郡主成了朋友,莫非你紫衣也妄想成為郡主的知己朋友?”他對紫衣的一絲好感不覺化為烏有。
庫依娜娃淡淡一笑,道:“先生說笑了!以先生的絕世才學,正當在這亂世中大放光芒,庫娃怎會讓先生赴死?”
紫衣一邊讚美庫依娜娃,以獲取好感,亂她心神;一邊表明死志,以示不會輕易屈服。庫依娜娃自明白其話中之意,當下以名利誘之,更表明自己不達目的不罷休,不會讓他輕易赴死。
紫衣嘆道:“紫衣雖是一介草寇,但心中尚主從之忠、兄弟之義。只怕要令郡主失望了!
倫鄂將軍沒有與郡主同來麽?”
庫依娜娃道:“倫鄂將軍另有要事。庫娃仰慕先生才智,可不想刀刃相見,血光崩濺呢。這山上亦有一百多條生命,他們也是先生朝夕相處的兄弟,先生就不準備愛惜了嗎?”
紫衣道:“即為前鋒,怎無赴死之心?”
庫依娜娃道:“先生一去,不亞於斷去赤金一臂,赤金在我大軍壓迫之下,尚能有何作為?”
紫衣面色一變,思索道:“久聞倫鄂將軍有役鷹使雕之能,擅長追蹤,今日不在,莫非是追蹤我大哥的使者去了?”
庫依娜娃緩緩轉過身,看着一身紫色衣袍、面目俊朗的紫衣,淡然笑道:“先生聞弦知音,不負赤金麾下第一智將之稱。若是先生,倫鄂將軍或許追不到蹤影,但是那位使者麽,就算先生提醒過他,亦難逃脫倫鄂將軍的掌握。”
紫衣望見郡主充滿自信如春花般的笑臉,只覺目迷神離,腦中竟一片空白,片刻回過神來,不覺升起屈服之感,此刻他不但知道庫依娜娃對他十分看重,而且看出庫依娜娃本身亦是智慧如海的人物,油然而生的自是知遇之感。更想起庫依娜娃等人上山,並未驚動任何人,王府高手如雲,暗中也不來了多少?抵抗不過是徒增傷亡而已。
紫衣垂下頭,道:“郡主以史南為餌,大哥為青面狼報仇心切,終入郡主算計。唉!若郡主瞧在小人尚有可用之處,小人願投郡主麾下。”
庫依娜娃大喜,道:“庫娃當然是求之不得。不過先生定有一些條件,對嗎?”
紫衣道:“小人會儘力勸大哥解散部下,但求郡主能保全我幾兄弟的性命,並給我大哥一官半職。”
庫依娜娃道:“先生若要加入我部下,庫娃就不得不替先生作想了,一是赤金會解散部下嗎?二是就算赤金有一官半職,日後亦難免貪贓枉法,逃不過國法制裁,先生保得一時,又保得了一世?”
紫衣對庫依娜娃的體諒感受於心,嘆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的心意,誰能測度?”
他目中儘是黯然之色,心道:“已往我們兄弟大漠來去如風,幾曾有過生存危機?若大哥一意孤行,仍要聽從蓮姬計策,招致敗亡,兄弟們唯有在黃泉路上再為伴了!”
庫依娜娃道:“既然如此,庫娃答應先生的條件。”她心道:“赤金雖然該死,但能得紫衣這般人才,區區赤金是生是死又算得了什麽?”
紫衣跪倒在地,拜道:“屬下紫衣參見郡主。”
庫依娜娃欣然道:“庫依娜娃以西亭王府軍馬大元帥的身份,任命紫衣為西亭王府軍隨軍參軍,令符待會合大隊人馬時取給參軍。先生請起!”
紫衣又一陣感動,再拜道:“謝郡主。”他站起來,又道:“屬下去安頓山寨的部下。”
庫依娜娃道:“好,你去吧。”
她傳令南天翔等人放出房中俘虜。
這些人均是紫衣的親信,均以紫衣馬是瞻,隨紫衣退出院落。
巴布圖道:“庫娃,紫衣不會再次倒戈相向吧?”
庫依娜娃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不過是場賭博罷了,輸了不虧本,贏了可得一員大將。庫娃可拒絕不了這個誘惑。”
她心中卻道:“巴布圖大哥總是對人充滿敵意,這可不大妙。”
南天翔等自房中出來,紛紛向庫依娜娃道喜,恭賀她喜得智囊。
庫依娜娃道:“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能得成功,全是大家的努力的成果。”
這時山上響起號聲,傳遍山野。
片刻,紫衣帶著三人行進院落,紫衣躬身道:“包括屬下在內山寨一百六十二人,一百三十一人願追隨郡主,三十一人不從,已被屬下擒下。這是屬下三個副手,野馬、麥格爾、迪克。請郡主定奪!”
那三人中,野馬剽悍,麥格爾沈穩,迪克朝氣十足。
庫依娜娃道:“辛苦參軍了!野馬、麥格爾、迪克聽令!”
三人單膝跪地,齊聲道:“屬下在!”
庫依娜娃道:“本帥任爾等三人為十夫長,歸紫衣參軍帳下。今以麥格爾為正、野馬為副,領一百二十一位兄弟在此看守三十一名俘虜,等候命令。迪克挑選十名精明可靠本領過人的兄弟貼身護衛紫衣參軍的安全。若參軍有什麽閃失,唯你是問,聽明白了嗎?”
三人道:“謝元帥!屬下等明白!”
庫依娜娃道:“各自行事!迪克,給你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在東面山腳會合!”
三人聽令而去,眾人下山而去。
在山下會合了庫庫台木朵,庫庫台木朵六人射下的鳥雀不少,卻沒有一隻有通信的。
庫庫台木朵聽了經過,道:“郡主能得紫衣參軍,遠勝剿滅赤金,真是我軍有福啊!”
他對這些馬賊的了解程度更甚巴布圖,對紫衣相當敬佩。
庫依娜娃暗下決心,就算不滅赤金,也要將紫衣收歸麾下。
迪克很快就下山會合了眾人。
庫依娜娃牽著馬,與南天翔並肩行在前面。她肩頭輕輕碰了碰南天翔,輕聲道:“天翔,庫娃以你為餌,誘那赤金上!,你不會責怪庫娃吧?”
南天翔聽她說得有幾分親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能為庫娃效勞,是天翔的榮幸,天翔怎麽會有責備庫娃之心呢?”
庫依娜娃道:“我原本是想將赤金這股馬賊一網打盡,現在是不行了,只怕要給天翔留下些麻煩呢。”
南天翔豪邁地道:“為了庫娃,就算是閻王老子天翔亦敢得罪,何況區區一個赤金?”
庫依娜娃道:“那麽庫娃就放心啦。”
說這話時,她的聲音竟給人有幾分甜膩的感覺。
庫依娜娃翻身上馬,一揚馬鞭,意氣風地道:“大家快馬加鞭,趕往石板井!”
在石板井,又收到倫鄂的飛鷹傳書。在倫鄂的指引下,第三日庫依娜娃率軍在巴吉丹林沙漠深處拐子湖一帶追到赤金部馬賊的蹤跡。
是夜,庫依娜娃在紫衣的幫助下,尋了一處綠洲駐軍休整。待倫鄂投到,庫依娜娃立即命人擊鼓升帳,召集眾將中軍帳議事。
庫依娜娃坐在帥位,後立土門畢魯花、喀什納師姐妹。左坐了秦缺、歐陽定、吳義、所遠、金媚、南天翔六人,右有倫鄂、巴布圖、紫衣、庫庫台木朵、迪克,以及三個自哈必利克將軍府來領軍的百夫長布吉巴彥、音巴坦、穆格爾共八人。
庫依娜娃道:“鑾戰在即,各位有何妙策?”
巴布圖道:“有紫衣參軍在座,隨手拈來一條計策也能讓赤金死無葬身之地,哪有旁人置喙的?”
庫依娜娃道:“巴布圖大哥此言差矣。今庫娃能得紫衣參軍相助,已經足願。如今這一戰,已無奇兵之效。得看赤金的態度而定是否要用兵了。”
紫衣道:“郡主宏恩,紫衣銘記於心。巴布圖公子之言是確切的實情。這一戰就請郡主授命紫衣來安排吧。”
庫依娜娃道:“既是參軍堅持,本帥就准你所奏。”
紫衣道:“謝郡主。我軍目前有三大優勢:一是了解對手;二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且裝備精良;三是將領有勇有謀,有以一敵百之能。反之對手就有此三個劣勢,但他們亦有一點優勝於我軍,他們在沙漠中作戰的經驗多於我們。所以本參軍決定,兵分三路。第一路由郡主親領,統兵布吉巴彥部百人,將領為巴布圖公子、歐陽前輩、金姑娘、所大俠、南少俠、本座以及郡主的十六個親衛。第二路由倫鄂將軍領音巴坦部百人,副手秦缺前輩。第三路由庫庫將軍領穆格爾部百人,副手吳義大俠。”
他行至中間,在地上聚沙,擺出赤金部活動的大致地圖,然後繼續道:“我軍明日自卯時出兵,可於已時在此地遇上對手,庫庫將軍可埋伏在此,倫鄂將軍埋伏在此,若我大哥不願接受郡主的條件,郡主可請南少俠上前激怒我大哥,南少俠可佯敗,我軍且戰且退,退至庫庫將軍處,庫庫將軍盡起伏兵,必亂其軍心,這時倫鄂將軍亦起伏兵,自敵後殺出,必可獲全勝。希望大家瞧在小弟薄面,對小弟幾個兄弟手下留情。”
庫依娜娃道:“好!明日對赤金兄弟等只許活捉,不許殺害,違令者軍法處置!”
紫衣道:“另外,我大哥營中,大家還得小心一女子,擅使淬毒飛針,自西藏錫杖大師的弟子水尊者座下而來。請倫鄂將軍、庫庫將軍略作休息,率軍於丑時起程,埋伏在指定地點。”
倫鄂、庫庫台木朵兩人離座道:“末將聽令。”
紫衣道:“屬下安排已完,郡主可有補充?”
庫依娜娃道:“參軍安排天衣無縫,本帥可不敢狗尾續貂。好,各位依計行事,退堂!”
烈日炙烤大地,黃沙散著金黃色耀眼的光芒,一條條起伏有致的曲線勾描出一個個渾然天成的沙丘。庫依娜娃率領眾人靜立在一個沙丘之旁。在另一邊是質地較為堅硬的岩石山,這兩者之間,有約四丈寬的平坦地帶,這是前往拐子湖的必經之地。幾員大將堵在前面,對方人再多,一時也不能通過,當然扭轉了人手佔少的劣勢。能選這樣一個好地方,靜候赤金的到來,功勞當然歸紫衣。
南天翔跟着所遠將地形勘察了一遍,把各處地質的堅硬程度、高低起伏默記於心。
所遠低聲道:“這一次赤金是敗定了!唯今只是看其虧本到什麽程度。郡主待人仁厚,趨於感情用事,這雖然是我儒家必然的君主之仁,但是在這亂世之中,卻不太適合生存原則。以區區之見,南少俠與赤金若能放單一戰,手下不必留情,可以雷霆一擊,取其性命。”
南天翔看到了所遠眼中的矛盾神色,心道:“所先生昨日勸我要心存善念,今日卻為何更是連儒家的中庸之道亦放棄,走上極端呢?”
他正待出言相詢,所遠又道:“少俠不必質疑區區用心,反正有利於少俠與郡主就是了。”
他說完話,人已舉步走向了大隊。
南天翔不好再問,心中也實在沒拿定主意,他心中轉念道:“赤金作惡多端,自是死有餘辜,但庫娃為保紫衣忠心,已下令不許傷赤金等性命。但以所先生的智慧閱歷,必不會胡亂出主意。這可叫我為難了,赤金死了,會對庫娃收伏紫衣有什麽好處呢?”
在蝶舞谷時,因時時要防備鳳、高兩人的“暗算”,所以南天翔在對危險的趨避上有很高的敏銳性。但是攪來攪去,都只是那麽四個人,關係簡單。出谷之後,也未真正地溶入這個大社會,對人際關係的認識膚淺得很,他一向也懶得在這上面作文章,向來是率性而為。想當初他明知鳳、高兩人也是對立的,但他從未搞什麽合縱,讓他們內訌。這時當然也就想不出什麽頭緒來,他打定主意走着瞧。
赤金沒讓大家久等。從遠處傳來雜亂的馬蹄聲、呼哨聲很快逼近。
紫衣坐在馬上,白皙的臉龐木無表情。南天翔心道:“這一刻,他是下定決心效力於庫娃呢,還是心中放不下兄弟情?我要是知道該多好啊。”莫名其妙的是,他的心中竟有了一絲緊張的感覺,突然間,一個念頭劃過他的心頭,對赤金對戰的處理,或許是他這一生的一個轉折點了!
當赤金帶著馬賊從沙丘邊緣現出身來,南天翔又突然平靜下來,自嘲地笑道:“與赤金會否一戰,還不可知,我又何必瞎緊張?”自他心頭而起的是一絲期望,他有些渴望知道是否能與赤金一戰了。這一刻,他竟將自己當成一個旁觀者,要靜觀事態展。
與赤金部馬賊的喧嘩、雜亂無章相對應,庫依娜娃的部隊顯得太靜、太有秩序了。
赤金揮了幾個手勢,他身後的馬賊迅的集合整隊,安靜下來。南天翔心頭暗贊道:“赤金縱橫沙漠,號稱沙漠馬賊之王,當真是名不虛傳。”
赤金策馬緩緩上前,道:“可是西亭王府郡主鳳駕親臨荒漠?”他的聲音低沈,卻似有形之物,在空氣中凝實不散。
庫依娜娃道:“正是本郡!本郡為招安貴兄弟而來,令弟紫衣,深明大義,已歸於本郡旗下。閣下意下如何?”
赤金冷然道:“郡主大軍壓境,棄盟約不顧,豈由得赤金再作選擇?”
庫依娜娃道:“非是本郡背信棄義,一則是貴兄弟昔日聲名太惡,本郡豈能毫無防備之心?再則是本郡確也有剿滅爾等之決心。赤金,你可自信勝得本郡帳下如雲猛將、成千上萬的精銳鐵騎?”
南天翔想起揭暄曾在《兵經百篇》之八《言》中道:“言為劍鋒上事”,庫娃的威嚇之言,不正令赤金手下賊眾騷動不安嗎?
赤金仰天長笑,道:“赤金縱橫大漠多年,可曾懼過誰?何況鹿死誰手,尚不得而知。若非為一眾兄弟謀個正經出路,又豈會卑躬屈膝,厚顏乞降?”
他的笑聲如悶雷,顯示了他非凡的功力,聯想他昔日縱橫大漠的事迹,讓人信服他所言言之確鑿。果然他的兄弟神情頓時振奮,躍躍欲試。
庫依娜娃微微一笑,其威嚴之神情消散,明媚如花,道:“久聞閣下悍不畏死,今日見面更甚聞名。不過,本郡幾曾說過不給閣下兄弟一條正經出路?本郡已任命令弟紫衣為隨軍參軍,隨本郡為我皇順帝平定四海效力,以令弟絕世才華,不難名彪青史。貴兄弟身經百戰,個個功力不凡,又為何不能建立彪炳偉業?若僅為閣下逞一己之快而斷送,豈不令人扼腕嘆息?”
她這段話以通行大漠的蒙古語說出,對於赤金手底眾賊來說,其清亮的聲音響在耳邊,不論遠近,均如對面清談,無強弱之分,觀其自若的神情,其功力遠在赤金之上。
其智慧、功力、身份、美麗莫不是利器,令人暗生臣服之心,對赤金構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赤金神色一變,不過一閃而逝,道:“在下豈會為一己之快荒廢眾兄弟的前程?郡主既無棄約之心,就請將史南交由在下兄弟處置吧!”
他語氣已經示弱,手下賊眾士氣頓時低落,有些亡命之徒更想到如果側身王府,搶劫起來,豈不是名正言順?
庫依娜娃此刻方才真正感受到勝券在握,不過依然不敢放鬆,道:“閣下有所不知,你所說的史南,實為南天翔南公子,現已為本郡朋友,貴兄弟既是投身王府,本郡自會秉公而斷。閣下可信得過本郡?”
赤金道:“不知要如何而斷?”
他心道:“此事你王府亦有份,不知你該如何評斷。這不正是打擊你威信,令我可扳回一城麽?”
庫依娜娃道:“南公子當日適逢其會殺死令弟,乃是替天行道的俠義之舉,本無咎錯。而貴兄弟當日洗劫陝甘商盟,多行不義,自有取死之道。本王府有指使之嫌,也難辭其咎。如今死者已矣,錯已鑄成,難以挽回,所以本郡決定賠償貴兄弟黃金百兩,珠寶一斛,閣下意下如何?”
赤金道:“王府財富勢強,有過錯時有的是金銀財寶化解。但對在下而言,殺弟之仇,豈是區區金銀財寶可化解?好在赤金非是王府部屬,尚可自由行動。願意繼續追隨我為六當家報仇的兄弟留在這邊,願意追隨紫衣效忠王府的,就請那邊去!”
他手下的作聲不得,誰也不敢真的過紫衣那兒去。
庫依娜娃贊道:“不愧馬賊之王,果真御下有方!這樣雖然能挽回一點士氣,但是仍舊非本郡精銳鐵騎之敵!不過,當日紫衣先生以保貴兄弟五人性命為條件,方才投歸本郡帳下,本郡也答應了,所以貴兄弟五人倒是可以放手而為。但貴兄弟手下的嘍羅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只怕這一戰之後,所剩無幾。”
赤金道:“本座非是執意要為親弟弟報仇,要逞一己之快,而是我赤金所領兄弟渾如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誰要令我等受到傷害,必以十倍報復給他。反倒是郡主為了一個個人朋友,置信義不顧,置手下將士性命不顧,何德何能領軍完成彪炳青史的偉業?”
庫依娜娃肅穆地道:“能否名垂青史,那得後人才能評論。今日本郡討伐於你等,不論為朋友之義,還是為爾等素日的種種惡行而替天行道,總之是義行,師出有名。兩軍相交,用些計謀,那是無可厚非的。”
赤金道:“哼,比起你們這些貴族來說,赤金兄弟可就相形失色了。這些都是廢話!赤金不願與郡主為敵,但郡主執意不交出南天翔,只有兵戎相見一途了!”
說著他抽出了長刀,雪白的刀鋒映着日光,耀眼生花。但對著美如春花的庫依娜娃,他血脈中的那種狠勁總是鼓動不起來。所以舉起長刀,卻未能立即衝過來。
南天翔拍馬上前,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