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她一定得證明自己的實力,她一定得讓爹爹安心將風家轎交託給自己。

而最好的法子,就是學得一身雕刻好功夫,叫爹爹再也不能小看她。

可是全轎坊里的老師傅個個見了她就想逃,壓根沒人願意教會她這些。

“看來想回轎坊搬救兵也是沒指望的了。”她愀然不樂地邊走邊踢着地上小石子。“唉,難道我風尋暖就真這麼人憎狗厭嗎?”

走着走着,風尋暖眼角餘光驀地瞥見一旁牆上張貼的告示,不禁停下腳步,睜大了雙眼——邢家老鋪,徵人啟事。

凡十四歲以上,四十四歲以下心智健全之男丁,有意願加入邢家參與制棺行列者,請入內洽詢。

另每月待遇四兩銀子,供食宿,享棺木員工價四折。

機會難得,遲者向隅,非誠勿試。

不知怎的,這份黑紙白字的徵人啟事看得人心頭一陣發寒。

所有不小心經過這啟事旁的老百姓全滿臉驚恐,雙手合十頻念阿彌陀佛,低頭快閃。

風尋暖卻是兩眼亮了起來,激動地雙手貼在啟事上。“天助我也,真真天助我也……”

二話不說,她立刻撕下啟事!

***

邢家老鋪大廳內擺放着一張書案,除開坐在後頭的靈子一人外,整座大廳由早到晚,空空蕩蕩。

“呵——”靈子打了個大呵欠,一手支着下巴,滿臉無聊地望着大門。

奇怪了,為什麼告示貼出去都三天了,居然連一個應徵的人都沒有?

“是我在啟事上寫得不清楚嗎?”靈子納悶不已,扳着手指數算着,“沒錯呀,月俸四兩銀子,供食宿,還有當世少有的員工福利,到底是哪兒出錯了?”

“為什麼他們百年邢家老鋪想新增個學徒人手就這麼難哪?

正在自憐自艾間,一個嬌俏清脆的聲音響起——“我們是來應徵的!”

終於有人來了?

靈子大喜,猛然抬頭,頓時失望至極。

眼前是個笑吟吟俏生生的小姑娘,身邊還帶着一個孔武有力的丫頭,手持被撕得爛爛的告示……來同他開玩笑不成?

“姑娘,我想你是搞錯羅。”靈子挖了挖耳朵,不感興趣地道:

“‘萬花樓’在隔壁街,不在這兒喔!”

“啐,你瞎了狗眼啊?我們家小姐全身上下有哪一點像青樓艷妓了?”風尋暖還沒開口,一旁的丫頭阿香先沉不住氣了,銅缽大的拳頭砰地一槌書案,險些把桌子劈成兩半。

“呃,阿香……”她趕緊攔住力大如牛的貼身丫頭。“莫氣莫氣,咱們是來應徵當學徒,不是來拆人家房子的。”

“是是是……是啊,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靈子早嚇得躲在椅子後頭。

“是,小姐。”阿香狠狠瞪了他一眼,乖乖依言退後。

“這位小哥兒,我們是來應徵當學徒的。”正所謂迎面不打笑臉人,杏眼桃腮、嬌俏動人的風尋暖朝他盈盈一笑,“勞駕錄取我們吧。”

“可是我們徵的是男丁,不是姑娘喔!”靈子看得眼都直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姑娘,你真的搞錯了。”

“我沒搞錯,我就是來應徵學徒的。”風尋暖滿眼興奮與期待。“聽說邢大公子一身出神入化的雕刻好功夫,能夠雕得花朵栩栩如生、姿態動人,我就是來學這門功夫的!”

靈子滿眼的粉紅泡泡登時消失,愕然地瞪着這位快樂得小臉都發紅的小姑娘。

她究竟是哪兒來的自信?

邢家雕刻鬼斧神工,可是代代傳子不傳女,傳媳不傳外的至高無上神秘奇技,又不是路邊那等教人家做糖人兒的小販,可隨意傳授的?

“姑娘,”靈子覺得有必要替主子聲明一下立場。“這是不可能的,你請回吧。”

“不不不,我是很誠懇的來學藝,請小哥兒你務必給我這個機會……”

“唉,不是我不幫忙,而是我們邢家老鋪做的是棺材,甭說一個小小學徒沒法學到邢家獨門雕刻密技了,就憑你一個女孩子,光是要你刨棺木,怕就把你給嚇哭了吧?”靈子雙手抱臂睨着她,一臉瞭然於心。

“我不怕!”風尋暖滿眼燃燒着熊熊決心,一臉堅持。

“可是……”

“小哥兒,你就把我和阿香當成是男的就行了。”她美麗的鵝蛋臉上寫滿了強烈的說服力,“無論是什麼粗活兒,我都能行的!”

“當成男的……”靈子目光瞟向一旁濃眉大眼、孔武有力的阿香,嗆了一下。

“她是沒問題啦,可你……”

“還沒找着人嗎?”一個好聽的男聲悠悠響起。

靈子一呆。

風尋暖詫異的回頭,望入了平生所見過最清靈澄澈的一雙眸子裏。

“鬼啊——”阿香慘叫一聲,登時惡人無膽地暈了過去。

“鬼?”風尋暖一驚,四下張望,滿面疑惑。

整座大廳里也就只有小哥兒和那個白衣翩然、玉樹臨風、氣質脫俗不若塵世中人的好看男子……哪裏有鬼?

靈子忍不住跳出來扞衛主子,忿忿不平的斥道:“我們家公子才不是鬼!”

公子充其量只是高了點、臉色蒼白了點、衣衫輕飄飄了點、黑髮長了點……哪裏像鬼?

“對不住,我家阿香打小就有點鬥雞眼,還口無遮攔慣了,請公子和小哥兒莫見怪才是。”風尋暖小臉一紅,趕緊對那位英俊的公子爺解釋。“你……不會生氣吧?”

邢恪靜靜地佇立在當場,彷彿早就見慣了這種場面,只是瞥了眼嚇昏在地上的丫頭,口吻淡淡的說:“需不需要叫大夫?”

“喔,不用不用,我家阿香暈得快醒得也快,不用叫大夫了。”

她心不在焉地道,目下轉睛地傻傻望着他。

原來他就是傳說中那個神秘、詭異、擁有龐大“黑暗勢力”的邢大公子呀!

可是他看起來就像天上謫落的仙人,哪裏像是外頭流言流語流傳的那麼駭人可怕?

邢恪點點頭。

神情幽淡,身形修長,白衣清逸的他,通身上下飄然若仙的氣質,彷彿隨時欲乘風歸去。

而他的確也是來時悄然去時翩然,簡短一句問罷,轉身就要離去,有些看傻眼的風尋暖豁地醒覺過來,急急喚住他。

“邢公子!”

他回頭,神色平靜地看着她。

“我叫風尋暖,今年十八歲。”她衝動地脫口而出。

靈子愣愣地張大嘴。這姑娘又搞錯了,今兒也不是在舉辦相親大會哪!

邢恪眼底掠過一抹迷惑。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們徵人告示上頭說凡是年滿十四歲以上,四十四歲以下,都能來應徵學徒的!”她小臉微紅,連忙澄清解釋。“我今年十八,已經符合資格了。”

原來如此。

“你是女的。”邢恪指出。

“對,雖然我是女的,但是我有一顆充滿理想、抱負和熱誠的心,我是真心誠意想來邢家老鋪學功夫的。”她誠懇又激動地道,“請大公子能夠教我雕出,像你刻在喜材上頭那樣高潔傲骨的菊花紋飾!”

“你怎知那是我雕的?”他凝視着她問道。

她嫣然一笑,“那麼精奇高妙、出神入化的雕工,除了邢家老鋪的大公子,還有誰能雕得出來呢?”

邢恪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她,半晌后,點點頭。“多謝誇獎。”

“呃……”她愣了下才回了句;“不客氣。”

“那,風姑娘請自便。”

“喔,好,好啊。”她怔了怔。

然後……他就翩翩然地走了。

顧不得暈倒在地上的丫頭,回過神來的風尋暖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等一下!等一下……”

沖得太快,腳下一個收勢不及,她猛然朝人家背脊撞了上去!

“公子——”靈子驚呼。

在撞上去的那一剎那,風尋暖心下暗叫糟糕——像他這麼弱不禁風、風吹會倒的文弱公子,哪禁得住她橫衝直撞牛似的蠻力?

該不會師還沒拜成,人就被她給撞死了吧?

可沒料想到,險險被他堅硬結實肩背彈飛的卻是她……“當心。”他回身長臂一撈,穩住了她往後倒的身子。

“咳咳咳……”她撞得一陣頭暈眼花,哽在喉頭的氣登時也走岔了。

他他他……他的背是鐵鑄的不成?

邢恪低頭看着額頭髮紅還流了鼻血的她,心下有些歉然。

“沒事沒事,我、我沒事。”雖然鼻頭疼得緊,還有股熱熱的液體不斷流下來,但望着他深邃的雙眸時,她依然衝著他擠出了一朵大大的笑。“邢公子,我可以留下來當學徒了嗎?我、可以嗎?我一定會努力做事的,可以嗎?可以嗎?”

看着她嬌巧小臉流着兩管鼻血,額頭紅腫,卻還殷勤咧嘴滿面堆歡的表情,那個“不”字突然很難從邢恪嘴裏說出。

***

春暖花正開,清風入簾來。

邢恪低頭執筆,在一方雪浪紙上細細繪着松葉。

噗嘶!噗嘶!

突然,他像是聽見了什麼,停住了筆,微微側耳,面帶沉吟。

是專心過度以致出現幻聽嗎?要不怎麼窗外頻頻出現奇怪的聲響……他終於抬眼望去,平靜無波的臉龐難得地一愕。

風家姑娘那張嬌俏得像蘋果的臉蛋在窗外探頭采腦,還不忘朝他打暗號使眼色。

他放下筆,起身走近。

“有事嗎?”

“邢公子,請問你什麼時候可以教我雕刻?”風尋暖抬起頭笑嘻嘻的,臉皮奇厚大言不慚地問。

“風姑娘,我只答應你留下當學徒,沒答應教你雕刻之技。”

他懷疑究竟是她耳朵有毛病,還是他表達能力有問題。

話說回來,她既然名為學徒,為何沒有待在鋪子裏幫手,反而在這裏閑晃?

“我知道我知道。”她滿面笑容,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那些都是小細節啦,可我還是希望邢公子你能看見我的誠心、了解我的決心,而且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會被我感動的!”

她笑意晏晏,燦笑若花,就連死纏爛打的時候都表現得誠意十足。

邢恪盯着她,半天沒說話。

“怎麼樣?怎麼樣?”她的臉因期待而發光。

“不怎麼樣。”他只是聳聳肩,然後繼續畫他的歲寒松友圖。

無動於衷?沒關係,她有的是滿滿的時間和熱血澎湃的體力,她絕對不會放棄的!

“大公子,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給你看的!”她在窗檯喊得興高采烈,然後一縮頭,又不見了。

邢恪專註描繪的動作一頓,隨即恢復如常。

刨制棺木喜材是件苦活兒,極致勞心勞力,歷年來多得是人鋪學了三天就熬不住,自動打退堂鼓的大男人,更何況她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家?

相信過沒幾天,她自己就會放棄了。

***

但是邢恪萬萬沒想到,三天後,當他帶着雕繪圖走進鋪子裏時,在松木沉鬱香氣之中,卻意外瞥見了在一群揮汗如雨的漢子堆里的那抹纖巧身影。

“這木頭得挑沉實的,卻又不能太堅固死硬,而且——”鋪子裏主事的姚老師傅瞥見主子來了,連忙立正站好。“大公子,你來啦。”

“大公子好!”所有師傅恭恭敬敬喚道。

他點點頭,目光移向一旁的風尋暖,俊秀如玉的臉龐微帶一抹遲疑。

“大公子好。”她笑嘻嘻地開口。

“你還在?”他難掩詫異。

“呵呵呵,大公子說笑了。暖兒是來當學徒的,當然在啦!”

她愉快地回道。

邢恪聞言,只是微挑眉,不發一語,隨即帶着雕繪圖到內間,在其中一具刨得光滑並以桐油刷製得亮晶晶的喜材前,挽起袖子,取過自己專用的雕刻刀具箱。

風尋暖直覺就要跟過去看,但甫邁開腳步,卻發現那兩扇竹門倏然被關上!

“噯噯噯!”她立刻抗議。

“噓!”十幾個師傅和學徒不約而同對着她比出噤聲的手勢。

她呆住的看着眾人。

“大公子雕刻的時候,是絕不能有任何閑雜人等在場的。”

姚老師傅一本正經地解釋,“暖兒,每家鋪子都有自個兒的店規,尤其是工藝之家,都有本門不傳之秘,外人偷師是最大的禁忌,知道嗎?”

“是,暖兒知道。”

她自然明白的,因為他們風家轎也有這條鐵打的規矩。

可她不是來偷師的,她是真心誠意要來拜大公平為師,想學習能夠雕出那種輕描淡刻間,就能夠扣人心弦、震人神魂的美麗雕飾。

假如她學成了他精妙的雕刻功夫,再加上她與眾不同的設計品味,屆時為寶嬌公主設計出的花轎必是天上地下絕代無雙啊!

到得那時,爹就不會再成天逼着她嫁人,也會放心將風家百年基業交付到她手中了。

光想,風尋暖就滿眼發光,興奮難禁。

可是在大公子還未正式收她為徒前,她的確也不好強人所難,硬要進去偷看。

“小姐,剛剛管家叫咱們去劈柴。”阿香突然冒出來。“不過你在這兒休息就好,那麼點木柴,奴婢去砍就行了。”

自從知道小姐要來邢家學藝后,貼身丫頭阿香便是死活也要跟着自家小姐,就唯恐小姐吃虧受罪了。

“不行,咱們都是進來邢家幹活兒的,一切平等。”風尋暖有些依依不捨地望了那緊閉的竹門,隨即回頭對阿香一笑,“走吧,咱們劈柴去。”

“可是小姐……”

“走啦!”

待她倆離去后,姚老師傅和其他人忍不住面面相覷,三天來心裏的疑惑再也憋不住了。

“說也奇怪,堂堂風家轎的大小姐,居然為了學雕刻就跑來咱們鋪子當學徒?”福師傅撓頭。

“他們風家是做花轎的,跟咱們做棺材的,未免也離了十萬八千里了吧?”感師傅搔耳。

“風家雕刻也是一絕,她為何不去繼承家業,反而捨近求遠,卻來求咱們大公子教習呢?”常師傅摩挲下巴。

“風家轎該不會打算轉行,也要改做棺材,和咱們競爭了吧?”滿師傅抱臂沉吟。

“呔!”滿師傅那句話登時惹來眾人一陣恥笑。

人家風家轎最近才蒙皇上聖旨欽點為公主制轎,風光得不得了,榮顯得了不得,哪可能在這時轉行賣棺材呀?

在竹門之後,正以絲絨厚絹謹慎磨拭鑿刀的邢恪,對於師傅們的疑問全聽在耳里。

“是啊,”他溫潤俊雅的臉龐也有相同的疑惑,“她究竟所為何來?”

***

入夜。

邢家大宅在夜色掩映下更顯幽靜無聲,園林和亭台樓閣間,連燃上幾盞紗燈也無,更顯得陰暗駭人。

饒是膽大包天的風尋暖,在提着燈籠走過小橋的時候,也不禁吞了口口水,下意識環顧了一下靜謐得讓人有點發毛的四周。

“啐!風尋暖,你這個膽小鬼,不過就是晚上罷了,有什麼好害怕的?你這幾日白天不都把整座大宅逛遍摸透了嗎?”她忍不住自我唾棄。

自從住進邢家大宅后,她才發覺世上的流言蜚語果然都聽不得,什麼邢家陰森恐怖,邢家人個個詭異難纏,一招惹了邢家便會衰事上身,霉運下絕?

這幾日住下來,她發現邢家人只是行事低調,脾氣有些古怪,不太與外人打交道,除此之外都很正常嘛。

所以原本就沒把邢家詭異名聲當一回事的風尋暖,這下子更是自在地在邢家大宅遛達來遛達去的,全當自個兒家灶房一樣。

但是白天閑逛是一回事,晚上摸黑走夜路又是另一回事了。

手上提着燈籠,一顆心也高高吊著,她每踩一步就聽見自己的心臟重重卜通一跳。

好不容易拐過小橋,步過幾叢在夜色里顯得黑壓壓的竹子,她終於看見了燃着溫暖燭光的院落,不禁鬆了口氣。

風尋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感動邢恪,讓他能放心傳授她獨門雕工——而她捧在懷裏的這一小鍋物事,就是她今晚誠意的展現啦!

躡手躡腳走近門口,她心兒莫名緊張得怦怦然,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鼓起勇氣敲門。

叩叩!

她抱着那鍋暖熱的物事,迫不及待地揚起大大笑臉。

等了像是有一世之久,門終於咿呀開啟。

“大公子,我給你送夜宵來了。”她仰起頭,笑得好不燦爛。

邢恪一臉困意,兩眼無神地望着她,良久不發一言。

“大公子晚安,暖兒給你送夜宵來了。”她臉上的笑容有些發僵掛不住了,只得再重複一次。

白晝里那個斯文爾雅、沉靜淡然的邢恪好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像睡得正熟又被叫起來的小男孩,他看起來像是站着的,實際上卻是睡眼迷濛、身軀東倒西歪。

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個沉重的頭已經咚地倒在她的肩上!

“哎喲,大公子小心……”她差點被他看似瘦弱實則結實的身子當場壓扁,忙死命的以腳尖釘地,努力撐住一轉眼又睡著了的大男人。

他他他……真是大公子本人嗎?

她一時驚疑不定起來。

可是眼看他身子越加發沉,她的雙腳已經撐不住在發抖了,風尋暖顧不得燈籠和夜消,忙拋在一旁,努力扶住他的身子。

“娘呀!”她連吃奶的力氣都給使上了,拚得汗流浹背,死拖活拖地才將他“扛”回寢房裏。

等到終於得以將他“卸貨”到床上時,風尋暖也腿軟虛脫地癱坐在床底下,靠着床沿氣喘如牛。

“公、公子,你……呼……呼……”她抹了把滿頭汗水,差點喘得斷氣。“未免也太……太……好睡了吧?”

邢恪依然睡得不省人事,就算天塌下來也毫無所覺。

真難想像他剛剛究竟是怎麼會聽見她的敲門聲,還能夠起身來開門。

“嚇!”她悚然一驚,盯着他沉睡中的英俊臉龐,突然吞了口口水。

難道這邢家大宅里真的有、有……什麼……風尋暖渾身寒毛一炸,忽然打了個寒顫。

“呸呸呸!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睡着的人總有各種怪癖的嘛,像她爹就是鼾聲如雷,阿福管家則是夢話不絕,阿香則是拚命流口水,至於她自己……嗯,自己睡著了倒是不曉得有什麼怪癖,可是說不定她的睡癖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還要更嚴重多多呢!

思及此,所有雞皮疙瘩又安安心心回復原位,笑容回到了她眼底。

“話說回來,大公子,你這樣的睡法真的很危險耶,萬一我是‘采草賊’的話,只怕你都被我吃干抹凈了還不知道呢!”她噗地笑了出來,隨即支着下巴,小臉湊近他俊秀如玉的臉龐,細細地打量研究着。

老實說,她還從沒這麼近距離地看着一個大男人……風尋暖好奇的目光直盯着他,自那寬闊的額頭往下移至長長毛睫毛覆蓋住的、弧度優美的雙眸,然後是英挺的鼻樑、緊抿卻迷人的嘴唇……她這才發現,他的俊美絲毫不帶任何脂粉氣息,儘管臉色蒼白得像是從未曬過太陽,可是依然隱藏不住他眼底眉梢之間散發出來的英氣。

風尋暖心下沒來由地一陣怦怦然,雙頰微微發燙。

大公子怎麼……看起來這麼可口呢?

她的腦中空白了一瞬。

下一刻,她突然跳了起來,像是後頭有幾百頭老虎在追咬似地,嚇得落荒而逃。

完了完了完了,她中邪了中邪了,不然怎麼會突然有想要朝他臉頰咬一口的衝動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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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懷誰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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