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可是,他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是天之驕子,向來隨性不羈,哪裏會知道她心裏的掙扎,只管隨口求婚再隨口離婚,態度瀟洒得像是決定今晚的飯菜,她像是一盤不合胃口的菜,被他丟出生命之外。

好一陣子,她嚴重地懷疑自己的存在必要性。

過了好久,她才堅定地告訴自己,是他爛,不是她不夠好。

爛人,毀了她一生還不夠,等到她可以自立自強后,還要再毀她一次嗎?

「淑兒、淑兒,我真的愛你,當初會離開你,實在是逼不得已……」

「我去你個逼不得已!誰拿刀拿槍架住你了嗎?不要再說你愛我,不要再騙我,不要再傷害我……」話到最後斷續破碎得像是一段夢囈,帶着橫陳淚水她一路滾進夢鄉。

鍾離也輕輕撫去她的淚水,看着她儘管入睡也眉頭深鎖,嘆了口氣。

「淑兒,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又怎麼捨得離開你?」執起她的手,他微涼的唇輕吻。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果可以,他又怎會放過?

頭痛得像是裂開裂開再裂開。

她知道,這是宿醉,很熟悉但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痛苦難當地低吟張眼,發現眼前這片天花板好眼熟啊。

呆愣了幾秒后,跳了起來,左看右看了一圈之後,證實這裏確實是她住了三年多的房間。

她怎麼會在這裏?

口渴得要命,她起身到廚房喝口茶,卻遇見正準備要出門的鐘離也。

「你醒了。」回頭,他勾起笑。

李淑兒瞪他一眼,懶得理他,逕自晃到廚房找水喝,卻像是想到什麼又踅回。「你……昨晚是你抱我上樓的?」

隱約有抹青白色的臉,氣色糟到不行的臉,是他嗎?

仔細看他,他臉色偏白,不是白皙透亮的那一種,而是帶了種病態蒼白的氣味,像是病了很久似的。

「是啊。」他依舊笑着。

她沒搭腔,只是皺眉看着他。

是錯覺嗎?總覺得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他回來已經好幾天,但今天是她頭一次很正眼地看他,才發現他氣色差到不行,就連唇邊的笑,也似乎有些勉強。

他向來愛笑,笑起來總有幾分傲睨世間的狂妄和桀驁不馴,再不就是惡意搞笑逗她笑的裝可愛,而不是眼前帶着沉穩虛應的笑。

「怎麼了?」鍾離也發覺她的神色古怪,走近她一些,很自然地撫上她的額。「宿醉了,頭很痛嗎?要不要我去替你買解酒液?」

她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直到淚水模糊了她的眼,才微惱地甩開他的手。「不需要,只要你離遠一點,我就好一點。」不想讓他發現她愈來愈多愁善感,而且只要他一對她好,她就動不動想哭。

噢,真是沒用。

「那可不行,你好一點,我就壞一點了。」話中帶着玩笑意味卻又似乎認真得很。

「你很煩耶。」橫瞪一眼。

「有點覺悟吧,我會煩你很久很久。」他咧嘴笑得挑釁。

「要出門就出門吧。」拐進廚房喝了口水,她準備再溜回房,卻見他還杵在一旁。「幹麼,你不是要出門?」

只見他嘟起嘴。「出門吻。」

「……去吃屎!」別提醒她,他們曾有過的習慣。

「你怎麼可以說自己的嘴是屎?」他一副為她杏唇扞衛到底的狠樣。

李淑兒該發火咆哮趕他走才對,但一看見他橫眉豎眼的表情,她終於破功了——摀着嘴死命地抖動肩頭。

他向來很會耍他獨門的賤招,而她也總是被他耍得團團轉。

完蛋了,一旦對他敞開第一步之後,接下來就會有第二步、第三步,然後一步步地踏進煉獄裏。她知道、她都知道!但她控制不了情緒,就好比哭過之後就容易變得愛哭,笑過之後就很難再繃著臉,她的情緒會被他徹底瓦解,隨着他的一舉一動喜怒哀樂。

「乖,別哭,我沒生氣,只要你下次別這麼說就好。」鍾離也勾起她柔嫩的下巴,一臉深情款款。

「你去死啦!」她笑罵著,一出口,又在心裏哀哀叫,氣惱自己真的是學不乖。

「那可不行,我不打算讓你當寡婦。」他動作飛快地在她唇上搶了個吻,有些依戀不舍地再三深吮,才鬆開了她。「乖,在家等我,知道嗎?」

直到他出門,她還是沒有回神,傻傻地撫着唇,心頭卜通卜通跳個沒完沒了。

完了、完了,她ㄍ一ㄥ了這麼久,最終,還是得要踏進萬劫不復當中嗎?

她怎麼這麼沒用啊?

哇哇叫着,又氣又惱偏又覺得心好暖,那空洞的區塊因為他的存在而一點一滴地填補了起來。

晃進浴室梳洗,才剛對上鏡子,她水眸立即瞠圓得快要暴凸,難以置信臉上五顏六色橫雜,眼線掉色,睫毛膏還掉下一坨……這是什麼鬼!她剛才就是用這張臉對着他的嗎?!

他剛才是對着這張鬼臉說情話,還對着這張唇親吻的?!

她要去死、她要去死,不要阻止她……

等等等,等到快要晚上,酒吧快要上工,她認為應該會回來的男人終究還是沒回來。

「搞什麼東西啊!」李淑兒不爽地把抱枕丟到牆上,轉身回房,換套衣服,盛裝打扮后,拎着包包,準備出門。

還敢叫她等?叫她在這裏等到地老天荒餓死自己?

超沒良心的男人,一出門就不見,也不想想她起床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

出門,到樓下門廳等了三分鐘,沒等到他回來,倒是管理員先走向前來。「李小姐,酒吧經營得不錯,有不少媒體說要訪問你呢。」

「訪問?」她皺起眉。

生意有好到這種地步嗎?這棟複合式大樓經營酒吧的可不只有她而已,八成是找錯店了。

「都在外面等着,要不要請他們進來?」管理員相當與有榮焉地問着。

「不用了,要是真打算要採訪的話,他們會到酒吧找我。」她現在一肚子火,不方便接受採訪。

而且她餓了,她要吃飯!

請管理員叫了輛計程車,李淑兒揚長而去。

混蛋東西,要她等?偏不等!

坐在計程車上,她恨恨地瞪着窗外,卻在川流車潮外瞥見一抹身影。

他,就站在一輛停在路邊的跑車旁,和一個女孩有說有笑。

車子緩慢移動,她轉過頭緊攫住那兩道身影不放,瞧見了那女孩的側臉,記憶如翼,在雲間翻飛——

那雕上花與獸的巨大鏤花鐵門緩緩敞開,一輛高級房車徐徐駛出,就停在她的面前。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粉嫩的嬌顏。

「請問,鍾離也在嗎?」李淑兒快步衝上前去,緊抓着車門,就怕等不到回話,車子又跑了。

這是她駐留在這裏十天以來,第一次遇見沒有快速駛離的車。

女子挑起眉。「你找我的未婚夫有什麼事?」

簡單輕軟如絮的話語落在她的肩頭卻像是灌上鉛,讓她沉重得站不直身子。

未婚夫?

她腳下的世界碎裂了一地,猶如她心底的那片血肉模糊。

為了再見他一面,她遠到美國,甚至注意着關於渥貝瑪的消息,不斷地替他開脫,假想着也許是渥貝瑪出問題,他趕回國支援;又想,也許是他父母出了問題,所以他趕回國處理;還想,也許、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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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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