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王上的話,霙妃娘娘確實有孕在身。」太醫被宣進朝霞宮,不敢輕率大意,小心翼翼的再次把出喜脈。
琅邪坐在用絲織物包邊的席上,四角用琥珀製成的席鎮壓住,聆聽完太醫的診脈結果,揚唇笑了。「那麼娘娘這段時日的飲食,太醫可要多費點心了。」
「臣會幫娘娘準備安胎藥,務必讓娘娘順利生產。」
太醫離去之後,琅邪這才斜睨身旁的霙妃,薄唇上的笑意並未升到眼底。
「愛妃辛苦了。」
「多、多謝王上。」纖弱膽怯的她垂下螓首,不敢正眼看他,「這是臣妾的榮幸,只希望能為王上生、生個龍子。」
他拍拍她的小手,感覺到一陣顫意,有些明知故問。「愛妃怎麼了?」道行還不夠,真是可惜,真該叫她多去和菀妃學一學,這遊戲才會好玩點。
霙妃又打了個哆嗦,卻不敢把手縮回去。
「臣、臣妾只是太開心了,好像在作夢般。」她好怕事情會被揭發出來,王上會殺了她的,可是她又不敢不聽從爹爹的話。
「是啊!朕也覺得像在作夢。」他冷笑的說。
她不解的揚起纖美的花容,「王上?」
「愛妃腹中的孩子來得正是時候,畢竟有了子嗣才能證明朕是個男人不是嗎?」琅邪將手掌貼在霙妃的小腹上,輕柔的撫摸着,卻讓她感到無比的恐懼。「愛妃就放心的把孩子生下來吧!不管是男是女,朕都會把他當作親生骨肉來對待的。」
一聲劇烈的抽氣逸出霙妃的紅唇,緊接着花容慘白。
琅邪笑得詭異殘佞,「朕忘了告訴愛妃,這輩子朕是不可能有任何子嗣的,姑且不論孩子真正的爹是誰,朕都會看在愛妃這麼替朕設想的情分上,一概都會承認的。」
「王……王上……」她表情駭然到了極點。
他斂去笑意,目光陰寒。「妳就好好的留在朝霞宮待產,等孩子出生,朕會再來看妳和朕的孩子。」還故意強調「朕的孩子」。
霙妃兩手捂住紅唇,以防自己尖叫。
「哼!」琅邪旋即拂袖離去。
她尖聲大叫,「王上!」
琅邪的腳步一刻也沒停留。
「王上!王上!」霙妃驚恐的哭喊,用跪爬的姿勢想追上他。「王上饒命……王上……臣妾錯了。」
宮女們連忙進來伺候,只見到主子花容慘淡、鬢釵歪斜,彷佛天要塌了,趕緊安慰她。「娘娘別哭,小心傷了腹中的孩子。」
「王上!」她痛哭失聲,明白自己只有死路一條了。「嗚嗚……」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她不該答應爹爹的。
當夜,霙妃娘娘在寢宮內懸樑自盡……
翌日清晨,一道聖旨火速的送進太尉府,念他戎馬一生、戰功卓著,特許他告老還鄉,卸甲歸田。
頓時之間,謠言四起……
「妳是說霙妃娘娘的死和王上有關?」
幾個宮女聚在門外交頭接耳,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皓月聽得一清二楚,或許就是存心說給她聽的。
「妳們想想看,霙妃娘娘都懷了龍種,怎麼可能突然懸樑自盡?只是怎麼也想不到王上會這麼狠心,連自己的親生骨肉也不要。」
「妳不要亂說!要是傳出去,這可是殺頭的死罪。」膽小的宮女連忙察看四周,就怕禍從口出。
不過那名宮女嘴巴怎麼也關不住,要她閉嘴比殺了她還痛苦。「我才沒有亂說,誰教霙妃娘娘是太尉大人的女兒。」
「怎麼說?」還是有人掩不住好奇的追問。
「我也是聽御史大夫府里的婢女說的,聽說是太尉大人擁兵自重,就連王上都不看在眼裏,他能背叛上一代的蒼帝,助王上奪位,就有可能反過來對王上不利,所以王上才會賜死霙妃娘娘,罷了太尉大人的官以示懲戒。」
宮女各個打了個哆嗦,「難怪這幾天宮裏頭的氣氛很緊張,那些大臣都擔心自己會是下一個。」
「可是那畢竟是王上的親生骨肉,這樣未免太可怕了。」後面的聲音漸漸小了,不敢再評論下去。
琅邪真的為了鞏固王位,就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惜犧牲嗎?皓月感到寒心,可是內心卻有另一個聲音在替他辯護。
傳言不可信,說不定有人故意造謠……
妳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還在替他說話……
體內好像有兩個自己,各持己見,讓皓月不知道該相信誰才對。
她是怎麼了?
難道她真的對他動了心?
「皓月。」
身後的低沉男嗓讓她整個人驚跳起來,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跳開幾步遠。
琅邪瞅見她的反應,俊臉一沉,「朕有那麼可怕嗎?」
「我……」
他上前一步,皓月則是本能的倒退一步,讓琅邪的臉色陡地黑了。「為什麼不讓朕碰妳?妳又要開始拒絕朕了嗎?」
皓月定定的看着他,「告訴我實話,霙妃是怎麼死的?」
「為什麼問這個?」鐵定是哪個嘴碎的宮女說的。
她不肯讓他改變話題。「琅邪,你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懸樑自盡。」琅邪冷哼,算是便宜她了。
訝異他事不關己的態度,皓月的心涼了一半。「你一點都不感到難過嗎?她懷着你的孩子,卻突然尋短,現在母子都死了,你卻看不出悲傷的樣子,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琅邪因她的指控,頓時面罩寒霜。「妳的意思是說朕該掉下幾滴眼淚,或者大哭一場,才能證明朕真的很傷心?」
「起碼不是像你這樣冷淡,他們可是你的妻兒啊!」她痛心的指責。
他下顎抽緊,幾乎要把牙齒咬斷,雙手背在身後,才沒讓他抓住皓月的肩頭,用力搖晃,大聲吼出自己的心情。
「隨便妳怎麼想都行,反正在妳心中,不管朕怎麼做都是錯的。」
皓月愕然的看着他泛紅了眼眶,宛如被人冤枉,卻又說不出內心的委屈,「琅邪?」真是她誤會他了嗎?
「朕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的挑釁和威脅,誰敢造反,朕就要誰死!」原本想來和她一塊用膳,可是此刻已經沒有心情,緊閉了下眼,不再多言,旋身就踏出了瓔珞宮。
她有股衝動想叫住他,但終究沒有開口。
難道她真的錯怪他?
快丑時了,皓月的腦袋還是亂烘烘的,在榻上翻來覆去,就是無法成眠,守在門外的宮女連站着都能打起盹來,靠着牆壁呼呼大睡。
她躡手躡腳的跨過門坎,不想驚動她們,心想到外面透透氣,等有了睡意再回房來,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白天琅邪憤恨的神情一直在她腦中浮現。
皓月知道有時人類會因為過於主觀的認定,反而看不清事實。也許真的不該聽信宮女們的片面之詞,以為事情就是那樣。
她心不在焉的走着,連出了瓔珞宮也不自知,直到發現自己迷路了,這才收攝心神,想要辨認出回去的方向。
「記得我剛剛是從那裏過來的……又好像從那邊……」王宮很大,每座宮殿的建築又很類似,皓月也不確定,正不曉得該怎麼辦時,有盞燈光從不遠處經過,依稀可以看出有道人影提着宮燈走着,只好上前問路。
待皓月好不容易趕上,才認出對方的身分。
「公公!」
子嬰訝異的回頭看着她,「姑娘這麼晚了怎麼會到西暖閣來?」西暖閣是紫微宮內君王夜宿的地方。
「西暖閣?你是說這裏是琅邪的寢宮?」她居然走那麼遠,走到這裏來了。
他故意咳了兩聲,還算客氣的糾正。「請姑娘不要直呼王上的名諱。」真是的!都已經說幾次了,怎麼也說不聽。
「對不起,我睡不着,出來走走,結果卻迷路了。」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請公公告訴我要怎麼回去?」
「可以是可以,只不過……啊!」彷佛看到前頭有什麼,突然打住話語。
皓月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你在看什麼?」
「姑娘待在這兒不要動,奴才待會兒去找其它人帶妳回瓔珞宮。」話聲未落,子嬰已經提着宮燈急急的往前頭去了。
「等一下……」
有些納悶他的行色匆匆,皓月忍不住跟上去看個究竟,照理說西暖閣是琅邪的寢宮,包括整個紫微宮應該也是禁衛罩防衛最嚴密的地方,可是從剛才到現在,放眼望去,卻是不見半個人影,好像有人故意把他們支開,這讓她有些不安。
才走沒多遠,就看見子嬰杵在月光下的背影,不知道在看些什麼,當她走得更近些,便知道原因了。
「他在幹什麼?」她狐疑的問。
子嬰被她嚇了一跳,「皓月姑娘,不是叫妳待在那兒不要動嗎?妳怎麼跑來了?我馬上叫人送妳回寢宮去。」
「三更半夜的,琅邪在挖什麼東西?」皓月不解的看着不停的用鋤頭鏟土的男人,挖完了一個坑再去挖另一個,要他堂堂的君王干這種粗活,似乎有點奇怪,她不自覺的往前走,想看個仔細。
見狀,子嬰及時拉住她的手腕,「姑娘千萬不要過去叫醒王上!」
「什麼?不要叫醒琅邪?」
「對,不要叫醒王上,等這裏的土都鏟完就沒事了。」子嬰苦澀的笑說。
皓月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你是說他現在在睡覺,並沒有醒過來?」
「是的。」
她瞠大黑白分明的瞳眸,「那麼他是在……夢遊?」
「夢遊?那是什麼?」
對於「夢遊」這個現代名詞,皓月也沒辦法跟他解釋。「怎麼會這樣?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毛病的?」這還是她第一次遇見得到夢遊症的人。
「已經有好些年了,一個月總會犯上七、八次左右。」子嬰吸了吸氣,還嫌不夠,只好掏出巾帕拭了拭眼角。「所以只要王上半夜犯病,奴才怕這事傳揚開來,有損王上的威嚴,只好把禁衛軍調開,直到結束為止。」
「他……他每次都會跑來這裏嗎?」她不可思議的問。
子嬰紅着雙眼抽氣,「嗯,王上真的好可憐。」
「可憐?」這是皓月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形容琅邪。
他又擦了擦眼淚,「姑娘有所不知,就因為王上被神界選為曌國的君王,當時的偽王照光不甘心讓出王位,於是派兵在一夜之間殺光王上的親人,整整三十餘口,只有我爹帶着剛滿周歲的王上逃了出去。
「後來聽我爹說,因為沒有人敢替王上的親人收屍,所以任由他們的屍體腐爛發臭,我爹知道了實在不忍心,只好偷偷的潛了回去,趁着夜晚,在屋裏挖着一個又一個坑洞,將他們就地埋葬了,當時王上雖然還小不解事,可是就在旁邊親眼看着自己親人悲慘的死狀……」
皓月心頭一緊,睇向依然不斷的在挖洞的琅邪。
「為了逃避偽王照光的追殺,我爹不得不帶着王上東躲西藏,可是照樣還是被人找到,凡是曾經幫助過他們的人也都被殺了,無一倖免,因為大家害怕惹禍上身,沒有人願意出面收屍,所以我爹總是想盡辦法偷偷回去埋葬他們……
「那時王上已經會走路了,他也學着我爹,拿着小鏟子在旁邊挖土,沒有人知道年幼的他在想些什麼,可是那樣的事連續發生好幾次,終於有個善心的商人認王上為義子,對他視如己出,想不到……」
她喉頭一窒,久久才找到聲音。「他們也死了嗎?」怎麼會有這麼慘絕人寰的悲劇?
「那年王上剛滿十五歲,因為天資聰穎,讓他的義父十分讚賞,想不到引起自己親生兒子的嫉妒,當他知道偽光照光正在捉拿王上,於是跑去密告。」子嬰忿忿不平的說。
「結果反而招來殺身之禍。」不用說,皓月也猜得到。
子嬰重重的點頭,哽咽不已。「我爹帶着王上,我娘則背着我只來得及躲在水井裏,一直等到外頭的叫聲和哭聲都停止了,又躲了兩天,才慢慢爬了起來……當時屋內可以說是屍橫遍野,府里上不少說一百多口人全都死了……
「那時我才八歲,已經是嚇得嚎啕大哭,連作了幾天的噩夢,可是王上一滴眼淚也沒掉,不知從哪裏找出鏟子來,開始在地上挖出一個一個坑……妳會以為王上很無情,其實他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表達內心的感受。」
「他……」喉頭一梗,「他就因為這個原因才會得了這種病?」只怕那些人的死已經在他心底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
他看着已經挖好的幾個坑洞。「王上幾乎很少睡得安穩,起初他會在睡夢中大喊大叫,後來王上得知了這個情況,就努力壓抑自己,不敢睡得太沉,結果反而變得更嚴重了……等王上登基之後,立了菀妃和霙妃,也只有在臨幸時才會召她們到紫微宮來,事後再送她們回自己的寢宮,因此至今還沒有人知道……姑娘?」瞥見皓月已經走了過去,他連忙趕上前。
皓月就站在旁邊看着,琅邪的眼睛是張開的,不過卻是獃滯空洞、面無表情,並沒有發現她的到來,只是專心的鏟土挖洞,好像那是件心什麼都還要來得重要的事,看得她頓時鼻酸眼熱、心都揪緊了,總以為他一生順遂,又是天之驕子,天底下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卻怎麼也沒料到他有如此悲慘的童年。
「已經差不多要結束了。」子嬰說。
果不其然,只見琅邪挖完最後一個坑,將鏟子丟開,這才滿足的就地躺下,闔上眼皮,高大的身軀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雙腳往上曲起,兩手抱膝,形成自我保護狀態。
皓月頓時捂住口,免得哭出聲來。
這是她從未看過他的另外一面,在琅邪狂妄殘酷的身體內,還藏着一個飽受迫害驚嚇的孩子,那個孩子日復一日的恐懼着,直到現在依然害怕有人要來殺他,所以他必須學會先下手為強。
攤開掛在手腕上的披風,輕輕的覆在琅邪身上,子嬰嘆了口氣,「王上現在才算真正的睡着,這一覺保證可以睡到天亮了。」
「難道沒辦法醫好嗎?」在她的世界,只怕得看心理醫生了,可是這個世界沒有這方面的專門大夫。
子嬰搖頭嘆息。「沒有用的,在那之後,偽王照光還是不斷派人來追殺他,不過王上已經懂得如何自保,他買通了來殺他的禁衛軍,要他帶着從鄉下買來的少年頭顱回去交差,這才讓偽王照光以為王上真的死了,苦難才暫時結束。」
「暫時?」
他臉上閃過一絲異樣,不再說下去了。
皓月沒有心思再追問下去,蹲跪在地上,扶起琅邪的頭部,安置在大腿上,手指輕柔的撥開沾在額頭和頰上的泥土,他真的睡得很沉,微微打鼾,即便睡著了,仍不掩霸氣和強悍。「他會有這種毛病,是因為心裏對那些人的內疚嗎?」
如果琅邪全然不在意那些為他而死的人,或許就不會得到這種病症了。
「奴才不敢妄加揣測,不過王上最常說──只要變強,就沒人敢動他半分,只有強者,才能號令天下。」子嬰已經可以倒背如流。
她眼底翻滾着洶湧的熱浪,似乎更了解他一些了。
「因為他不想再任人宰割了嗎?」想到無力還擊的他,眼睜睜的看着身邊的人一一死去,只能拚命的逃命,累積下來的憤怒和恨意,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情。
皓月知道她這次真的完了。
今晚真的不該離開瓔珞宮半步,不該看見這一幕……
她愛上他了!
愛上這個令人又愛又怕,卻又忍不住心疼的男人,無關同情,只是想待在他身邊,撫慰他心頭的傷口,直到它結疤痊癒,整個人煥然一新,成為真正受萬民愛戴的君王,那就是她會來到這裏的原因。
只是該怎麼做呢?
「姑娘,今晚的事請妳別說出去,王上不會想讓妳知道的。」他說。
「我不會說的。」皓月哽咽道。
慢條斯理的嚼着御膳,只不過皓月的心思並不在這些御廚精心製做的佳肴上,而是身旁的尊貴男子。
之前總是恨不得不要看到他,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可是現在感覺變了,態度也跟着不同,不但不再排斥他的接近,有他在身邊,心頭不禁湧起絲絲甜蜜。她沒有談過戀愛,如果這種感覺就叫戀愛的話,那麼她可以確定自己真的愛上他了。
隨侍的宮女為琅邪斟了杯酒,他啜了一口,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挑起一道眉毛看她。「妳在看什麼?」
皓月小臉緋紅,「我哪有。」
「還說沒有?妳已經偷看朕好幾回了,是不是有話要跟朕說?」他越來越喜歡跟她相處的輕鬆氣氛,因為她不會跟他虛情假意,也不會賣弄風情,總是用最真實的一面來響應自己,他不必費心去猜測她的心意,這是其它人無法給他的感覺。「說吧!不管妳要說什麼,朕都赦妳無罪就是了。」
她白他一眼,「我說沒有就沒有,你這人真的很多疑。」
「朕多疑?」琅邪自嘲的輕笑,「朕要是不多疑,早不知死幾次了。」
想到這句話的背後藏着多少心酸和眼淚,皓月喉頭緊縮,「你……到現在還有人想殺你嗎?」
琅邪撇了下薄唇,「太多了,數也數不清,不過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歷代蒼帝,哪個不是樹敵無數,就曾有幾個是被仇人給暗殺的。不過這種事朕遇過太多了,可不會這麼輕易被嚇到,哪一個有膽造反,朕就誅他九族。」
「琅邪……」以暴治暴不是好方法,那隻會造成兩敗俱傷。
或許已經有了默契,他知道皓月接下來要說什麼,馬上打斷話頭。「朕絕不會跟叛賊妥協!」
皓月只得先把舌尖的話咽回去,明白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我是想問你,待會兒要不要陪我到御花園散步?」
「散步?」他愣了愣。
她差點因為他臉上呆愕的表情而笑場。「不願意就算了。」
「朕、朕又沒說不願意。」琅邪急急的說。
一個笑聲自身後響起。
琅邪帶着警告意味的往後頭橫睨一眼,然後再俊眸發亮的看着她,「好,待會兒朕陪妳到御花園散步。」
「嗯。」皓月努力憋着笑意,夾了塊寶香酥鴨放進他的碗中,動作再自然不過了。「快吃吧!」
他怔愣的看着碗半晌,「朕是做了什麼好事,妳怎麼突然對朕這麼好?」這種親密熱絡的舉動他可是連想都不敢想。
「不吃我夾回去。」她紅着臉嬌嗔。
「誰說朕不吃?」琅邪趕緊把那塊「恩賜」塞進口中,免得飛了。「朕……朕是受寵若驚。」因為塞了滿嘴,說話也口齒不清。
噗哧!這回身後的笑聲更大了,又怕王上降罪,連忙捂住嘴。
皓月笑得又羞又窘。
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食物吞下,他清咳一聲,「子嬰!」
「奴、奴才在。」偷笑的人這下笑不出來了。
琅邪故意沉下俊臉,「這兒不用你們伺候,全都下去吧!」
「奴才遵命。」子嬰拚命忍住笑意,朝兩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這才退出門外,心中感到無限欣慰。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王上有這麼令人發噱的舉動,和這麼平易近人的態度,也許這位姑娘真能帶給他快樂也不一定。
驀地,他的眼角餘光掠過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閃出了瓔珞宮。
好像是個小宮女?
子嬰努力的想看清楚宮女的面貌,以及身分……
「娘娘!」負責跑腿的小宮女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飛燕宮。「娘娘!」
坐在妝枱前的菀妃正讓貼身的老宮女為她在髮髻上插上名貴的步搖,好讓王上隨時看到自己最美的一面,聽見叫嚷,有些不悅。
「是誰這麼沒規矩?」
身旁的老宮女俯下身子,「娘娘,是翠兒回來了,您不是要她去監視瓔珞宮嗎?可能是有什麼事吧?」
菀妃媚顏一沉,「快叫她進來!」
「是。」老宮女走開,沒多久又回來了,身後跟着才剛進宮沒多久的小宮女。
「還不過去,娘娘正在等着呢!」
小宮女咽了口唾沫,「娘娘。」
「怎麼樣了?」
「回娘娘的話,王上這幾天確實都待在瓔珞宮,剛剛還在和新來的美人一塊用膳,兩人有說有笑的。」
她氣擰了臉,怒極嬌斥,「什麼?!」
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小宮女嚇得趕緊跪下。「娘娘恕罪。」
老宮女自然護着自己的主子,在旁邊嚼起舌根。「娘娘彆氣壞身子了,奴婢聽說這位新來的美人身分特殊,行徑怪異,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王上才會覺得有新鮮感。」
「身分特殊?怎麼說?」菀妃正色的問。
「其實外頭謠傳這位皓月姑娘是神界的天帝派來的使者,據說這回氐宿城久旱不雨,結果她去了之後,竟然能夠斷言何時會下雨,結果真的連下了三天的大雨,百姓們感激之餘,都尊奉她為天女。」基於私心,從娘家陪嫁過來的老宮女也希望自己的主子成為最受寵的嬪妃,甚至當上王后。
菀妃臉色微變,「天女?」
「是啊!不過奴婢可不信,奴婢看她姿色平平,跟普通姑娘無異,根本不是什麼天女,只不過個性怪了點,不愛珠寶華服,也不愛讓人伺候,成天無事就只會看書,奴婢還聽說……」
「還聽說什麼,妳快說!」她越聽心越涼了。
「聽說她還跟王上要求設一個靶場,讓她閑暇時可以練習射箭。」老宮女不以為然的說。「一個姑娘家學什麼射箭,真是個怪人。」
「王上答應了嗎?」
老宮女笑了。「當然沒有答應,王上是個很小心的人,怎麼可能讓自己的枕邊人碰觸那些危險的兵器。娘娘,其實像她那樣不懂事的姑娘,遲早會惹得王上不高興,失寵只是早晚的事。」
「可是……我從來不曾見到王上對女人着迷成這樣。」菀妃忐忑不安,「馬上幫我找個人去請丞相到飛燕宮來一趟,就說我有事要和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