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丞相臉色凝重的踏進御書房內,「微臣參見王上。」
「起來吧!」琅邪沒有抬頭,沾滿艷赤硃砂的筆尖在奏章尾端揮灑出一記蒼勁霸氣的簽名,這才揚睫,凌厲的目光讓丞相為之一凜。「有什麼事?」
他連忙垂低頭顱,「微臣聽說王上有意冊封皓月姑娘為妃。」
「難道朕不能決定要冊立誰為妃嗎?」
「臣不敢。」丞相把腰彎得更低,免得觸怒龍顏。「只是皓月姑娘來歷不明,臣是擔心……」
琅邪眸光微瞇,「哦!不知丞相擔心什麼?」
「微臣聽到一些有關皓月姑娘的傳言,不知該不該說?」以為只是個小姑娘不足為懼,想不到卻成了最大的禍害。
「愛卿今天進宮不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嗎?」琅邪一眼就看出端倪。「什麼樣的傳言就說吧!別再故弄玄虛了。」
「微臣惶恐。」他沉吟了片刻,「微臣是聽說前陣子王上和皓月姑娘前往氐宿城,當地的百姓親耳聽見皓月姑娘說出何時會天降甘霖,果然預言成真,於是百姓們因此尊奉她為天女,並視如神祇般的崇拜。」
輕哼一聲,「原來愛卿是為了這件事,那不過是無知的愚民迷信所致,不能當真,皓月不是天女,她只是朕的女人。」
「王上可還記得兩個月前的那天夜裏天空出現異象,於是民間便流傳了一則預言詩,詩上面說:『日被月蝕、陰將侵陽、下凌上,乃殺君之象。』」只要在王上心中撒下懷疑的種子,一切就好辦了。
「夠了!」琅邪怒火中燒,「那不過是有人刻意造謠,當初愛卿不是也這般認定,怎麼今日突然改口了?」
丞相自然早已想好狡辯的理由。「微臣原本也以為那句預言詩是被有心人士製造出來的,不過自從皓月姑娘出現之後,她不只一次當著眾人的面挑戰王上的權威,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手持弓箭意圖弒君,這一切都和預言完全吻合,就算她不是天帝派來的使者,也必定和那些企圖謀逆的亂黨有關。」
「不要再說了!」他將桌案上那迭待批的奏章往地上一掃,「如果皓月真的要殺朕,她有的是機會動手,可是朕到目前還安然無恙,證明愛卿剛才說的話全是無稽之談!朕打算擇日冊立她為妃,誰都別想阻攔!」
「王上……」
琅邪寒聲低喝,「退下!」
「是,臣告退。」丞相伏低惱恨的五官,快快的離開御書房。
從頭到尾都在旁邊看着的子嬰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怒焰,卻只能保持沉默,謹守本分的他,不會仗着自己和王上的關係而干預朝政。
「可惡!」琅邪來回踱步。
什麼天女?
簡直是荒唐至極!
「子嬰,你說他是真的在為朕着想,還是擔心菀妃會因此失寵,而動搖到自己的地位?」琅邪掀唇諷問。
子嬰沒有說話,因為他看得出琅邪不是真的想知道他的想法。
琅邪冷笑兩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別以為朕看不出來,這些人只會擔心自己的官位保不保得住,有誰是真的對朕忠心耿耿?朕坐在這張龍椅上看着他們,卻找不出一個能夠全然信任、真正無私的臣子,你說可不可悲?」
「王上太多心了。」子嬰聽得心情也跟着難受。
他掄拳在空中揮了一下,旋即像旋風般往外沖了出去。
子嬰沒有跟上,因為他知道他會去哪兒。
「妳說!朕真的可以信任他們嗎?」
打從琅邪氣沖沖的進門,就只顧着大發牢騷,全然沒想到隱藏情緒,反而在皓月面前漸漸將自我表露無遺了。
皓月瞟他一眼,將手上的竹簡捲起,或許是受到死去父親的影響,對小篆頗有研究,正好這裏的文字都以這種字體呈現,不必擔心看不懂,她也可以多了解曌國的歷史,聽完他的憤慨和不滿,只覺得好笑。「我想到一個故事。」
「又是故事?」聽到這兩個字他就頭大了。
她瞋睨他一眼,「你要不要聽?」
琅邪嘴巴張了又合,袍袖用力一甩,在席上盤腿坐下。「說吧!」
「你好像不太情願?」
「朕、朕哪有不情願?」他覺得在她面前,自己越來越沒有君王的威風架式了。「妳就快說故事吧!」
皓月抿唇一笑,「有個國家的君王生病了,太醫開的藥方子吃了都沒效,以為自己中邪了,於是想找男巫來幫他看病,可是又想先試試看對方的功力,事先便殺了一隻鵝埋在花園裏,還在上面蓋了一座墳墓,並且擺放婦人的衣服和鞋子,請男巫到現場觀察,君王還故意對他說:『只要你說出死去婦人的容貌,就加以重賞,而且相信你的能力。』
「男巫看了一整天都不說話,君王便認定他是冒充的,要將男巫趕出王宮。這時男巫才說:『實在沒有看到鬼,只看到一隻鵝站在墳上,之所以沒有立刻說出來,是懷疑鬼神變化成鵝的模樣,想等牠現出原形,但是那隻鵝卻固定形象,並沒有變化,不知道為什麼,還請王上恕罪。』你知道這個故事在告訴我們些什麼嗎?」
他先是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妳是覺得朕不該隨便懷疑臣子的忠誠?」
這小女人根本就是在指桑罵槐。
「有句話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懷疑只會造成君臣之間的不信任,既然是你親口任命他們,為什麼還要疑神疑鬼的?那不等於是在質疑你自己的眼光?」皓月老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其實這個故事只是要我們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深思熟慮,免得事後出了問題再來反悔。」
他聽了益發笑得前仆後仰,「說得好!」她的反應總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氣惱的情緒也跟着煙消雲散了。「說得好!哈哈……」
以為琅邪會龍顏大怒,然後和她爭辯得面紅耳赤,或者怒責她一番,想不到卻笑得這麼開心,皓月不禁錯愕,「你不生氣?」
「妳說的是實話,朕生什麼氣?這點雅量朕還是有的。」琅邪將她攬緊,心情大好,眼神更是包含無限寵溺。「妳哪來這麼多故事?朕真的很想知道。」
隨手捻來的故事就可以令他折服,果然是最適合他的女人。
皓月衝口而出,「在我的世界,這些故事幾乎大家都耳熱能詳。」
「以後不準再分妳的世界、朕的世界了!」像是踩到某種禁忌,他說翻臉就翻臉。「從現在開始,妳已經是曌國人,也是朕最愛的女人,除了這兩項,其它的都不是!」
她看出他暗藏在眸底的不安,「琅邪……」
琅邪將她用力摟在懷中,箍得好緊好緊。「妳不是天女,更不可能是來殺朕的,朕才不相信那首該死的預言詩!」
「什麼預言詩?」皓月從他胸前仰起螓首問道。
他好開心她這麼溫馴的偎着自己,情慾大動。「妳不需要知道這麼多……皓月,告訴朕,妳是不是已經有點愛上朕了?」
皓月倏地滿臉通紅。「才沒有。」
「真的?」瞧她赧紅的小臉,琅邪壓根不信。「妳別想騙朕,朕看得出妳已經愛上朕了。」
她羞得想掙開,「我才不告訴你。」
「朕自然有辦法要妳說。」他將皓月推倒在席上,高大的身軀順勢迭在她的嬌軀上,覆住她想要說話的小嘴,吻去所有的拒絕。
撤去心防的皓月不再抗拒了,緩緩的閉上眼皮,敞開心胸接納眼前的男人。原以為她喜歡的對象會是像父親那樣的類型,想不到越是逃避,他們之間的吸引力就更強。
感覺到她青澀的響應,琅邪欣喜若狂的加深這個吻,恨不得將她整個人吞吃入腹,雙手熱切的撫弄着她的敏感處,引得她嬌喘吁吁,只能癱軟在他身下,那是皓月從未經歷過的激情。
琅邪抬起火熱噬人的目光,嗓音粗嗄,「朕要立妳為妃。」
「沒關係,我不在乎。」她不能把自己世界的規則套用在他身上,試問古代的君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所以皓月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不打算強求名分。或許也是因為父親早逝的關係,讓她對於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看得很開,就算將來分開了,也是因為彼此緣盡。
他輕啄着她的下巴,一寸寸的往下,來到秀致的肩胛骨,大聲粗喘,「可是朕在乎,朕要讓全曌國的百姓知道妳是屬於朕的。」
皓月淺淺一哂,「好。」
「妳答應了?」琅邪驚喜交織的看着她柔美堅毅的眼瞳。「朕不會讓妳後悔的!」他將雙頰火紅的皓月從席上打橫抱起。
有點不知所措的她被抱上床榻,看着琅邪再度覆上發燙堅硬的身軀,情不自禁的圈住他的頸項,交出自己……
如果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遇見他,那麼她願意認真的愛一回。
從現在開始,他便是她的男人。
她的君王。
「公公,這些御膳怎麼辦?要撤下嗎?」內侍小聲的問。
子嬰咳了咳,「先擱着,說不得待會兒王上餓了。」
「是。」內侍朝寢宮內瞄了一眼,還是忍不住要問:「公公,已經三天了,王上都沒踏出門一步……」
他啐了一口,「你也管太多了,去、去、去,去干你的活,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王上終於得償所願,這可是喜事。
內侍被他攆走了,子嬰守在寢宮外頭不敢走開。
「公公。」另一個內侍走來。
眼角不耐煩的一瞟,「又怎麼了?」
「朝中大臣們此刻都在御書房外等着見王上。」
子嬰在心底暗罵兩句。「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湊熱鬧。就跟他們說,王上現在沒空,要他們先回去。」
「小的也是這麼說,可是他們說今天非見到王上不可。」內侍面有難色的說。
「這些人真是的,有什麼天大的事非得挑在這時候來見王上?」他覷了眼寢宮,實在不想進去裏頭棒打鴛鴦。「你在這兒守着,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我去瞧瞧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當他來到設在御書房外的小書齋,那兒是專門給大臣用來等候王上召見的地方。「各位大人辛苦了。」
好大的陣仗!
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會被他們嚇着。
丞相凜着臉孔,「王上呢?」
「不知各位大人有什麼急事要見王上?奴才好去稟告。」子嬰語氣圓融,以不得罪人為原則。
丞相併不把眼前的內侍總管擺在眼裏。「聽說王上這三天都待在瓔珞宮內,這似乎和宮裏的規矩不符。」
子嬰一臉皮笑肉不笑,「王上的旨意就是規矩,丞相大人敢說和宮裏的規矩不符嗎?」
「你!」丞相為之氣結。
其它的大臣可不敢看他不起,態度上不至於太囂張。
「還請公公進去跟王上稟報一聲,就說臣等有要事稟奏。」
「是啊!勞煩公公了。」
人家問得客氣,他也回得客氣。「各位大人,究竟是為了什麼緊急的事?若沒說出個理由,奴才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貿然打擾王上的興緻。」
「事情是這樣的……」
寢宮內,一迭聲的嬌喘趨於緩和,皓月有些昏昏欲睡的闔上眼皮,連動根手指頭的力氣也沒有了。這男人大概是想把這近三個月的份一次補完,不過也不必這麼賣力,她這個生手可是很吃力的。
「愛妃。」披着長發的琅邪俊美得有些邪氣。
皓月才不理他,繼續睡她的。
「愛妃累了?」那口氣得意得很。
她可不打算再讓他得逞。「我想睡了,你請便吧!」
「妳是在趕朕?」他張口結舌的問。
「嗯。」
琅邪頓時語塞。「大概只有妳會趕朕出去了。」
「除非你不再吵我。」皓月也想留下他,不過她真的想睡覺了,睡眠不足讓她脾氣不太好。
他怪叫一聲,好像從來沒聽過這句話。「朕吵妳?」
「難道不是嗎?」咕噥一聲,皓月已經快要睡著了。
「愛妃,陪朕說說話。」他不甘寂寞的撒嬌,讓皓月有些哭笑不得,見她還是不理不睬的,便抓起自己的一簇黑髮,用發尾輕撩她的鼻子,惹得她皺起俏鼻,想打噴嚏。「呵呵……」
皓月哈啾一聲,又好笑又好氣的直瞪眼,索性一腳將他踹下床榻。
「哇!」琅邪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一個不慎,光裸的健軀就這樣硬生生的摔在地上。「愛妃好狠的心,居然踢朕下床?」
見他狼狽的糗狀,她臉蛋一紅,捂住小嘴偷笑。
「還敢笑?看朕的厲害!」
眼看琅邪撲了過來,皓月驚叫一聲,爬起來要跑,卻被他來個泰山壓頂,四肢無法動彈,咯咯的笑聲逸出唇角。
「不要玩了。」
他不肯放過她,往皓月的頸窩亂親一通,刺刺的胡碴讓她癢得發笑。「不要親了,好癢……我認輸了……我受不了了……」
琅邪當然不予理會,繼續往下親,害她笑岔了氣,伴着嬌弱的喘息。
「咳、咳,啟奏王上。」
先是假咳兩聲作為開頭,然後子嬰才正式的揚聲通稟,有些戰戰兢兢的。
微慍的俊顏從豐盈的胸口抬了起來,「滾開!」
「奴才有要事稟告。」他吞咽口水說。
裏頭沒有聲音。
子嬰深吸了口氣,「王上……」
很感謝他出聲的皓月推了推身上的男人,「說不定是很重要的事,先聽聽看他說什麼。」她可不允許他怠惰君王的本分。
「唉~~」琅邪嘆了好大一口氣,「妳就不能跟其它女人一樣,多黏着朕、纏着朕一點,朕心裏會好過些。」
她不禁失笑,「我可不想當楊貴妃。」
「誰?」
皓月又推了他一把,「沒什麼,快起來吧!」
「那妳來伺候朕着衣。」琅邪故意膩着她,她要是不答應就不起身。
她佯裝柔順,「是,王上。」
兩人嬉嬉鬧鬧的起身。
獨自用完膳,皓月打了個呵欠。
主人!
「熒惑?」她的睡意全消。「熒惑,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我知道主人要說什麼,天帝早就算準妳會愛上蒼帝……
皓月柔柔一笑,「我也沒想到會愛上他,不過感情的事總是很難預料,就好像我也沒想到會來到這個世界一樣。」
主人,我很高興聽到妳這麼說,還以為妳會很氣我……
「我是很氣,不過氣也沒用,我不想鑽牛角尖,總是要想辦法解決問題。」來到這裏,她漸漸學會接受命運的安排,不然得了憂鬱症可是無葯可醫。「你突然出聲,是想跟我說什麼嗎?」
呃……
她有些狐疑,「怎麼了?」
主人,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妳都要聽從自己的心……
「什麼意思?」皓月心裏打了個突。
我不能說……
沒來由的心驚讓她想問個清楚。「熒惑……」
我相信主人一定有能力克服所有的困難,即便再傷心難過,妳也會勇敢的撐下去的……
「熒惑,告訴我會發生什麼事?熒惑?」連叫幾聲,祂都不再開口,這讓皓月只能撫摸着月光石手環低喃,「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
一陣莫名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