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至少有數百人,各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孱弱無助的他們用盡全力想突破重圍,企圖擠到輦車這邊來,卻被禁衛軍排成一列擋住了,只得就地跪倒,不斷的扯着喉嚨大聲嘶喊,即便嗓子啞了、使不出力氣了,仍拚命的吶喊。
「救救我們。」
「救救我的孩子。」
「王上。」
「求王上救救氐宿城的百姓。」
終於聽清楚他們在哭些什麼、喊些什麼,灼熱的淚水在皓月的眼眶中翻湧着,隨時可能奪眶而出。她可以看到被抱在大人懷中的孩子,全身髒兮兮的,不解事的跟着跪在地上,有的則是哭着跟爹娘要東西吃,爹娘卻只能淚眼以對。
就算在她的世界,電視上常報導非洲國家的人民過着饑寒交迫的日子,需要國際人士的幫助,還有美國開戰,導致伊拉克將出現兩百萬的難民,必須選擇逃離自己的國家,卻從來沒有此刻真實的出現在眼前來得震撼。
「朕不是叫妳待在裏頭──」琅邪身軀往前一探,想將她拉回輦車內,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同樣的,也被外頭的景象給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
皓月手心捂住嘴,喉頭梗住了。「他們是氐宿城的百姓嗎?怎麼會這樣?」沒想到這裏的情況如此嚴重。
「朕也想知道。」他奮力的推門而出,雙腳踏在地面。「玄枵!玄枵!」那該死的郡守!朕要他的腦袋!琅邪怒不可遏的心忖。
看到那些宛如見到救星的百姓激動起來,一一伸長手臂向他們求救,皓月忍不住跟着下車,此時此刻無法形容心中的感受。
聽見叫喚,玄枵策馬回頭,迅速的翻下馬背。「王上!」
「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玄枵沉吟一下,「回王上的話,這些人全是氐宿城的百姓,因為城裏沒有食物可以吃,原本想逃到其它城去,不過家人之中有的病了、有的餓死,根本就走不了,只能待在這兒等死。」
「該死!」他怒紅雙眼。
就在這當口,抱着嬰孩的婦人不顧生命危險,衝出警戒線,雖然好幾天沒有進食,但憑藉著滿腔的母愛,氣喘吁吁的往他們這邊跑來,卻被隨後趕到的禁衛軍粗蠻地抓了回去,母子倆摔成一團,儘管婦人本能的護住孩子的頭部,免得撞到地上,但受到驚嚇的嬰孩還是哇哇大哭起來。
看到這粗暴的畫面,皓月霎時怒火中燒,不假思索的衝上前將該名禁衛軍奮力推開。「你還是不是人?沒看到她手上抱着孩子嗎?這麼小的孩子要是受傷了,你能負得起責任嗎?」
禁衛軍當場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
皓月連忙蹲下來察看這對母子。「妳沒事吧?孩子怎麼樣了?」當她看到嬰孩的模樣,應該才一歲多的樣子,哭得聲嘶立竭、小臉漲紅。「是不是哪裏撞到了?要不要緊?」
「姑娘,救救我的孩子……求求妳救救我的孩子,他一直高燒不退,我找不到大夫。」婦人找到可以哭訴的對象,淚水直往下掉。「這是我和我相公唯一的孩子,他不能死啊!」
她伸手摸着孩子的額頭,果然燙得嚇人,再燒下去,就算沒有得到肺炎,也會傷到腦袋,在這個世界恐怕是無葯可醫。
「妳等一下,我去找太醫過來。」說著她便匆匆折了回去,情急的抓住琅邪的手臂,「有個孩子在發高燒,快叫太醫過去幫他看看。」
琅邪臉色一沉,「這些人的事朕會另外派人處理,先進城再說。」
「那孩子都快死了,不能再等了!」皓月開始找尋太醫乘坐的馬車,「太醫呢?太醫在哪裏?」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氣她老是要違抗他。「朕叫妳走!」
皓月泛紅眼圈,直直瞪着他,既痛心又失望。「你怎麼可以這麼無動於衷?他們不是跟你不相干的人,他們是仰賴你的百姓,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是他們的君王,就有責任照顧他們。」
「朕沒有不管他們的死活。」
皓月氣極的衝口而出,「你從來沒有餓過肚子,當然不知道沒有東西吃、天天挨餓的滋味。」
「妳!」琅邪氣結。「難道在妳心目中,朕就這麼冷血殘酷嗎?」下顎抽搐着,他不甘心被如此不堪的看待,一口氣堵在心頭久久不散,揚聲大叫,「太醫!把太醫給朕找來!」
不一會兒,坐在最後面馬車內的太醫被緊急的召見。
「微臣參見。」
「不必了,快過去看看那個孩子的病,務必把他治好。」
太醫雖然訝異,不過沒有表現出來。「微臣遵旨。」
覷了俊臉鐵青的琅邪一眼,皓月不知該說什麼,只得趕緊帶着太醫回到那對母子身邊,「孩子在發燒,你快幫他看看。」
「是。」太醫握着嬰孩瘦小的手,耐心的望聞問切。
婦人哭幹了淚,卻滿臉感謝的朝她直磕頭。「姑娘,謝謝妳……謝謝妳……妳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不要這樣,我什麼也沒做。」皓月不禁汗顏,在這個世界,自己根本什麼忙也幫不上。
把了一會兒脈,太醫表情釋然,幸虧不是什麼大病。「這孩子汗出惡寒,身熱而渴,有中暑的現象,只要以茵陳、石斛、荷葉、車前草及鳳尾草煮成湯汁喝下就可以慢慢消暑,不過孩子的身體虛弱,需要多吃點東西。」
聞言,婦人大聲抽泣,「嗚嗚……我們根本沒有東西吃……最後只能吃些樹根野草來充饑。」
身邊其它的人也跟着哭了。
皓月心中惻然。
「太醫,看過那孩子的病了嗎?」琅邪過來催了。
熬了半年,再也撐不住的百姓仆跪在地,都想把心中的委屈宣洩而出,說到激動處,有的還上前抱住他的大腿,或拉扯他身上的衣袍,只求能得到一絲活下去的希望,和護駕的禁衛軍發生拉扯。
「再不下雨,小的們都活不下去了。」
「請王上救救我們。」
「……我相公生病,請不到大夫……就這麼死了。」
「王上……王上……」
琅邪睇着那一張張彷徨無助的哀嚎臉孔,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只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君王,有通天的本事,可以和神界溝通,必定也能祈天降雨,直到現在,他才真正的感受到這些人是如何的在生死邊緣掙扎。
一時之間,他還想不出天候異常的原因,更別說解決辦法了,不期然的,瞟見皓月也在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看他會怎麼做,驕傲如他,自然不想被看輕了。
「朕這次親自來到氐宿城,就是為了解決這次旱象,另外還帶了足夠的糧食,大家先回城裏等候朕的旨意。」
眾人頓時露出笑臉,喜極而泣。
「謝王上。」
「王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此起彼落的高呼聲響遍雲霄,就連幾裡外的地方都聽得見。
氐宿城上至郡守、郡尉,下至大小官吏,全都穿戴上朝服前來謁見君王,坐在藻席上,身穿紫色便袍的琅邪眼神冷漠,俊美的臉孔微揚,威儀逼人,似乎天生就是高高在上受人叩拜,此時臉色冰寒的睨着他們。
「玄枵!」
立在身旁的男子上前一步,「臣在!」
左手手肘倚在雕几上的琅邪口氣冷到極點。「把他們全都推出去斬了。」
話才出口,由郡守帶頭的幾個平日就愛作威作福、欺壓良民的官吏全都表情丕變,不敢置信的張大嘴巴、全身癱軟。
「王上饒命!」
「王上饒命!」各個呼天搶地的叫道。
郡守仗着有丞相在後頭撐腰,膽子也大了。「王上,臣犯了什麼罪?老天不下雨跟臣無關,王上不能把錯怪在臣頭上。」
「朕不能怪你?」琅邪咬牙進聲,「身為郡守,卻眼睜睜的看着百姓流離在外吃苦受罪,你卻因為戀棧官位,隔了半年才上奏朝廷,置百姓的性命於不顧,朕真的不該怪你嗎?」
郡守仍力圖狡辯。「那、那是因為臣想盡各種辦法,老天還是不肯下雨,所以……微臣已經盡了全力。」
「儘力?」冰冷如箭的眸光掠向擺在席前的奢華飲食。「你這郡守還真懂得享受,百姓們在外頭活活餓死,你卻躲在自己的府第大啖美食佳肴──這些食物又是從何而來?朕倒想問問你!」
「王、王上……這是微臣特地為王上四、四處張羅來的。」郡守這下把馬屁拍到馬腿上,嚇得舌頭都打結了。「微臣平日……只以乾糧果腹……請王上明察。」
琅邪冷笑一聲,「那朕倒應該要對你另眼相看,在這節骨眼,居然還能張羅到這麼豪華的食物,你這郡守還真有本事。」說著,朝玄枵使了個眼色。
就見玄枵走到廳口,指揮外頭的屬下進來。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當郡守等人回頭一看,一箱又一箱的奇珍異寶被人從倉庫搬了出來,還有幾十袋白米和乾糧等等,全都被中飽私囊,這下子罪證確鑿,可把他們嚇得牙齒上下不停打顫、冷汗直流,不得不俯首認罪。
「王上,臣知罪了!」
「王上饒命!」
他寒心的閉上眼皮,「推出去斬了!」
耳邊只聽到陣陣的求饒聲,直到聲音消失在門外,都改變不了琅邪的決定。
「難道朕真的錯了嗎?」他問着自己。
以為自己知人善用,所任用的官吏皆能為百姓謀取福利,幫他治理國家,殊不知一個個貪污瀆職,陷他於不義,若他這次沒有親自走一趟氐宿城,不知還會被蒙在鼓裏多久,想到這裏,琅邪不由得憤恨難消。
子嬰欲言又止。「王上該用膳了。」
「用膳?朕怎麼吃得下。」琅邪自嘲的笑了笑。「撤下去給其它人吃吧!外頭的情形如何?」
面有難色的子嬰吶吶的道出事實。「奴才已經命人開始分送白米,不過井裏的水都幹了,沒水就煮不出米飯,短時間內也解決不了問題。」
「是啊!再不下雨,朕帶來的米糧也派不上用場。」他從席上起身,兩手背在身後,走到廳外,仰頭看着不見半朵雲的晴空,花草都枯萎了,何況是人,這樣的酷熱真會把人給悶出病來。「皓月呢?」
「皓月姑娘在外頭照顧那些生病的百姓,她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連奴才都要佩服了。」
琅邪苦笑一聲,「她對誰都好,就是對朕不好,連朕都要嫉妒那些百姓了。朕是曌國的君王,在她眼裏卻什麼也不是,朕這個君王當得可真窩囊。」
「王上別這麼說,總有一天,皓月姑娘會發現王上的優點。」子嬰說。
他撇了撇唇,「朕都要懷疑有沒有這麼一天了。」
「王上。」見琅邪跨進寢房,宮女們屈膝見禮。
兩道目光投向屋內,「免禮了,皓月姑娘呢?」
「姑娘剛回來就睡了,連晚膳都還沒用,似乎很累。」
琅邪抬起右袖,示意她們退下,順手帶上房門。
來到床榻前,那是張用玳瑁製成的卧床,相當華貴,只不過是個郡守,卻能花得下大筆銀子請工匠做出如此名貴華麗的床具,不知拿了多少民脂民膏,讓琅邪後悔不該讓葛玄死得太快,應該讓他嘗嘗五馬分屍的滋味,以儆效尤。
斜卧在榻上的皓月在他躺上床的一瞬間,倏地掀開眼皮,下意識的往內側挪動,好避開和他有身體上的接觸。
「朕以為妳睡了?」琅邪側身躺下,將手肘撐在榻上,手掌托腮的戲謔道,看她能躲到哪裏去。
她垂下眼,嗓音透着苦惱和沮喪。「我睡不着,我一直在想去哪裏找水,原本想說用挖井的方法來暫時解渴,不過似乎也是緩不濟急,可是又沒有其它辦法……」
「妳這麼關心他們?」就連他那些臣子,都沒有她來得積極,如果她是男人,他會封她個官做做,不過幸好她是女人,否則他就要傷腦筋了。
皓月盯着帳頂,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只是喃喃念着,「民之飢,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飢。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求生之厚,是以輕死。」
這是周朝的老子寫的道德經其中一章,從小由於受了死去父親的影響,皓月喜歡莊子和老子勝過漫畫和小說,還希望能考上公立大學的歷史系,跟父親走同樣的路,不知怎地,腦中突然想到這幾句話。
「妳想藉老子的話來暗喻些什麼?說這些全都是朕有失仁德所引起的?」琅邪陡地翻身,猝不及防的將她壓在身下,俯下頭顱,眼盯着眼,額碰着額,皓月可以感覺到他蘊含怒氣的鼻息噴在臉上,令她不由得緊張。「朕若不是真的關心他們,就不會親自走這一趟了。不要太瞧不起朕,朕可不會永遠容忍妳的無禮。」
被困住無法動彈的皓月,別開螓首。「你可以不必容忍我,雖然我還不想死,可是要我說出違背良心的話來奉承你,是不可能的事。」
「妳!」他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妳真是令朕又愛又恨,朕從來沒有遇過像妳這樣的女子。」
她訝然的看着他。
琅邪目光轉深,作勢要低頭吻她,皓月倔強的抿緊小嘴,做出無聲的抗議。
他大感挫折的將嘴唇貼在她的額上,喉頭嘶啞的低吼,「要到何時妳才肯成為朕的女人?願意接納朕的感情?還要讓朕等多久?」
那個吻好用力、好炙人,彷佛要烙進她的身體裏面,他痛楚絕望的聲音似乎也在她的心上撞出一條裂縫,皓月心情好亂,只能不斷的告誡自己,不可以動心!絕對不可以愛上他!否則真的回不了家了。
「我、我突然想到一個故事。」她試着轉移注意力,企圖趕走內心深處那股呼之欲出的情愫。
他怒瞪着她,「朕不想聽!」
「這個故事你必須聽。」皓月態度也很堅決。
琅邪翻身坐起,臉色鐵青到了極點。「好,朕倒要聽聽看妳有多少故事可以說……但是不要以為朕會聽得進去。」他不做這種保證。
清了清喉嚨,她兩手圈抱着膝蓋,娓娓道來。「這個故事其實很簡單,有個叫諒輔的官吏,為官清廉,不受賄賂,深受百姓的尊敬。有一年夏天乾旱,郡守親自曝晒在太陽下祈雨,可是雨依舊沒有下,後來諒輔看着百姓因為無水而在受苦,儘管自己只有小小的官職,他還是出來禱告各界神明,他對自己發誓說:『諒輔身為郡守的左右手,不能勸諫上司接納忠言,推舉賢才,屏退惡人,使百姓安和樂利,致使天地乖違不通,萬物乾枯,百姓引頸渴望,無語問蒼天,罪過全在我身上。』
「還說:『如今郡守自我反省、怪罪自己,在庭院中曝晒,希望能求到雨,諒輔來認罪,為萬民祈福,誠摯的心,懇切之至,尚未感動神明,諒輔現在發誓,如果到中午還不下雨,就用我的生命向百姓謝罪。』
「於是他便堆積木柴,準備自焚。到了中午,忽然響起一聲雷,下起大雨,整座城都受到雨水滋潤,百姓們都說是諒輔的至誠之心感動了天地。」
故事說完,琅邪沉默了許久。
「朕倒希望曌國真能多擁有幾個這樣的好官,就能幫朕分憂解勞了。」
她就事論事。「通常一個地方會鬧乾旱、水災,飢荒或瘟疫之類的事,常是天將降禍,來懲戒惡人。」就像最近幾年土石流的情況相當嚴重,就是人類恣意破壞大自然的環境,最後遭到反撲的結果。
「妳口中的惡人是在指朕?」
皓月在口中咕噥,「那是你自己說的。」
「妳似乎越來越不怕朕了?」他口氣微慍。
「你希望我怕嗎?」
琅邪語塞。他希望她懼怕自己嗎?
想到她跟其它人一樣,見了他畏畏縮縮,說起話更是戰戰兢兢,唯恐說錯了,動不動就跪下來求饒,處處討好逢迎,琅邪登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想我是怕你的,畢竟在曌國,你是個掌權者,掌握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只要你說的話,沒人敢違抗;可是我沒有辦法,在我的世界裏是講求民主的,每個人都有言語的自由。」
「妳的世界?不要跟朕說這種朕聽不懂的話。」琅邪皺眉說道。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是事實。」
「夠了!」他惱怒的打斷她,刻意忽略心底的疑惑。「朕不想聽妳說這些,不管妳是從哪裏來,現在妳是屬於朕的!」也許他曾懷疑過她的來歷,畢竟她曾經數度從他眼前消失無蹤,那可不是尋常人辦得到的,可是琅邪不願去深思探索,只要能擁有她,他什麼都不在乎。「……朕永遠不會讓妳離開。」
皓月看得出他異常堅定的決心,不禁有些茫然了。
為什麼熒惑會選上她?畢竟有那麼多跟她同齡、比她優秀的女孩子,偏偏選上自己,一定有祂的道理,可是她在這個世界能做什麼呢?
一雙鐵臂將她攬進胸瞠,擁着她躺下,「睡吧!」
她沒有抗拒的偎在琅邪懷中,若是掙扎只會激怒他,所以不敢亂動。而身體似乎也漸漸習慣他霸道的擁抱、身上的氣息,這讓皓月忐忑不安起來。她不可能會愛上他的,這個男人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愛,若是愛上他只會自討苦吃。
偷眼覷了下闔上雙眼,呼吸平順的琅邪,睡着的模樣仍然有那股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身為古代君王,他有權跋扈傲慢,要他一夕之間改變自然不可能,皓月自認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可是就像熒惑所說的,她是被選上的,那麼她究竟能為曌國的百姓做些什麼?
當皓月終於敵不過睡神的召喚,嬌軀整個放鬆,沉沉睡去,一雙黑眸俏俏的掀開,霸道倨傲的眼光透着不曾有過的溫柔……
「大家排隊,每個人都有份,不要急。」
好不容易找到一口井還能舀出些水,煮了一鍋又一鍋的白米粥,分發給全城的老百姓,可是仍舊不夠用。
在琅邪的默許之下,禁衛軍全部被調來氐宿城這片平時用來操兵的廣場上,現在用來安置一些生病或受傷的百姓,有的充當太醫的助手,有的則是哄着哇哇大哭的孩子,還得被當馬騎,看得皓月差點笑出來,大家已經忙到幾天都沒睡好覺了,可是看着快空的鍋子,還在煩惱着下一餐該去哪裏才能弄得到水。
「姑娘,妳真是我們氐宿城的大恩人。」心懷感恩的老人眼含淚光的表達心中的謝意。「要不是有妳在,我的孫子早就餓死了……我的兒子早走了……要是孫子也不在,我……還活着做什麼?」
皓月不敢居功。「我沒做什麼,真的。」
「姑娘就不要謙虛了,要不是妳,我們這些剩下來的人說不定也捱不了多久,是妳救了我們。」
不管男女老幼都圍上前,想要親口跟她道謝。
「是啊!妳一定是神界派來拯救我們的人。」看她穿着粗布衫裙,不顧太陽那麼大,流着汗水張羅吃的、用的,他們從來沒見過比她還要慈悲的姑娘+
她連連搖頭,想要跟他們解釋。「其實你們要感謝的不是我,而是你們的君王,我只是在旁邊幫忙而已。」
可是百姓們看得很清楚,知道誰是真正在替他們設想的人、是誰處處幫他們說話,只有她敢和君王爭辯,這不是任何人可以做得到的,可是她卻辦到了,怎麼不令人刮目相看。
「妳一定是預言中那名帶着月光下凡的使者!」有人大喊,馬上得到其它人的附和。「妳手上的手環就是證據!」
這下誤會大了。「不是!這手環只是……」看着腕上那隻月光石手環,就怕古代的人很容易因為迷信而以訛傳訛。
數十雙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那隻泛着月光般柔和光輝的手環,宛如見到神祇降臨般,滿臉崇敬之意的跪拜下來。
「姑娘一定是天帝派來拯救我們的。」
「天女!妳是天女!」
皓月被眾人的話愣住了。
「你們弄錯了!我不是什麼天女。」這也太離譜了。
「天女!救救我們。」
「天女是來為我們降雨的。」
就這麼一個傳一個,其它百姓也跟着涌了過來。
突來的狀況驚動了受命保護皓月的玄枵,立刻趕來她身旁,大手按在劍柄上,隨時可以拔劍。「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天女?什麼天女?
她搖了搖頭,「我不曉得該怎麼講……你們先聽我說!我真的不是天女!我會盡量幫助大家,但是降雨的事,我是真的幫不上忙。」話還沒說完又被打斷,每個人既興奮又期待。
「天女會想出法子救我們的。」
「天女!」
「天女!」
玄枵擋在她身前,「姑娘,妳還是先回王上身邊,這裏讓微臣來處理。」
「我……」
「姑娘!姑娘!」騎到快跌下馬背的子嬰狼狽的趕至。「呼呼……太好了!奴才總算找到妳了。」他有些頭昏眼花的下馬,急得上氣不接下氣。「姑娘,妳快跟奴才回去,王上他……」
皓月有些疑惑,「他怎麼了?」
「王上一早就跪在院子裏,還下了道罪己詔,說什麼諒輔都辦得到,就不信他不能,直到這會兒連粒米都沒進,更別說水了,奴才怕他把身體累出病來,請妳趕快回去勸勸他。」總算把整串話都說完了。
她怔了半晌,「你是說琅邪在下跪祈雨?」
「妳、妳怎麼可以直呼王上的名諱?」子嬰不太高興的啐道,就算她是王上寵愛的女子也不能。「真是的!」
「他真的幫自己下了道罪己詔?」皓月不知該說驚還是喜,至少他有這份心意就很難能可貴了。
子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先不跟她計較那麼多。「姑娘就快跟奴才回去吧!王上怎麼也不聽奴才的。」
「他終究還是聽進我說的故事了。」她之所以說那個故事,就是希望點醒琅邪,想不到真的成功了。
他一頭霧水,「什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