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徐瀞遠笑出來。「程先生,你不用這麼怕,我才怕你真的來幫,水電的事你不懂,只會越幫越忙。」
「太好了。」程少華吁口氣,很故意地說:「我還真是鬆了□氣啊。」
「我們真的不幫她嗎?」潘若帝良心不安。
程少華指了指手錶。「你不是有課?」
潘若帝跳起來,往房間沖:「我要出門了,上班要遲到了啊。」
潘若帝拎了包包旋風般往外跑,一邊朝身後的房東喊:「你要注意安全喔,加油啊。」
潘若帝走了。
屋內剩下他跟徐瀞遠。
程少華就立在廚房通道,倚着門框,對她笑。潘若帝走得好,他可以放肆挑釁徐瀞遠。
「徐小姐今天穿這樣真可愛。」長發綁成一束翹翹的馬尾,加上吊帶褲,冰山美人變得很俏皮。
她冷哼。「幸好昨天沒答應跟你交往,要不,今天就分手了。」
「怎麼說?」
「想不到一個堂堂大男人,心眼這麼小,兼有被害妄想症。」
程少華大笑。「你的戀愛運應該很差吧?都不知道要顧一下男人的自尊,把我的缺點這麼大聲講出來。」
他這樣大咧咧地承認了,反害她掃興。
「讓開。」徐瀞遠推開他,穿過客廳,去拿門外那些工具。
她總計往返三趟。
而他果真只是站着看,袖手旁觀。
這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男人,徐瀞遠心裏臭罵他。即使早就撂話不需要他幫忙,可是她不免心中犯嘀咕,大扣他分數。真是爛男人,這種人竟還是名作家。程少華不幫,可是也不走開。
他像在欣賞綜藝節目,臉上掛着笑容,姿態從容優雅地看她工作。他看徐瀞遠開工前,先從工具袋裏掏出三個橢圓形綠黃色果實,拿到梳理台上,對半剖開。他走過來瞧,聞到清香-像檸檬,卻沒有尖銳的酸澀味。
「這什麼?」他問。
「香水檸檬。」
「我沒見過這種檸檬。」
「你孤陋寡聞啊。」
不理她的嘲諷,他說:「剛搬進來時,屋裏也放這個,我喜歡這個味道,你在哪買的?」
「在法國買的,要搭飛機過去。你喜歡我可以幫你買,一顆一萬就好。你不要挑眉,是的,有被害妄想症的你,現在開始懷疑我是A男人錢的壞女人,我好可怕是吧?」
他大笑,笑得好樂,招來她的白眼。
他問:「請問是法國哪兒買的?」
「我不是來聊天的。」
「是是是,你忙。」
徐瀞遠放檸檬,是因為施工時要鋸掉生鏽的糞管,味道會很可怕。
徐瀞遠戴上口罩跟護目鏡,拎電鋸,爬上梯子,站在梯上,準備切割糞管,同時俯望他。
「你要一直站在那裏看嗎?」
「我租的房子,想站哪是我的自由吧?」
「OK——」去你的自由。
她啟動電鋸,鋸開糞管,霎時灰塵鐵屑飛揚。她大笑,聽見他逃出廚房的聲音。
糞管鋸斷了,程少華又回來了。
這次,他竟搬來椅子,放梯子旁。他進階了,戴上好帥的墨鏡。他坐下,交疊長腿,靠着椅背,很悠閑地欣賞她工作。
徐瀞遠拉下口罩,瞪他。「你這是幹嘛?你以為你拍電影是大導演嗎?」他微笑:「一個瘦巴巴女人,竟然要修理糞管,這等奇觀,我能錯過嗎?當然要坐下來,好好欣賞你的英勇。」
「要不要給你準備咖啡鬆餅?」
「喔,差點忘了。」他又跑出去,回來時,拿着一把傘,撐開,遮在頂上。
「這樣就不會被髒東西弄到了。」
徐瀞遠就是再冷靜,都上火了,他把她當特技表演嗎?他還打傘咧。可惡,不理他,快做完就是。她將切下的那截有破洞的鐵管,靠牆放,然後走下梯子,量過鋸下的鐵管長度,在動作時,她感覺到有兩道炙熱的視線緊跟自己。野性注目,教她被瞧到口乾舌燥,尷尬緊張。她不自在,下意識想逃離他的視線。
她很快將鋸好的水管摶上梯子高處,把水管開口對準鐵管切口,將水管往切口塞。
「啊哈。」好極了,他又說話了。「你沒量好尺寸呴,接不上去了吧?」
切下來的水管太長,塞不進鐵管內。
他的發言,惹她訕笑。「不懂就不要講,會被笑。」
真是外行,她拿起噴槍,打開,火焰激發,她烤水管,把水管開口烤軟,然後再塞進那半截鐵管,如此接縫變得很緊。
「原來如此。」他懂了。「果然專業。」
剩下另一端接合即可,程少華看她俐落地又烤了另一端水管切口,瞄準另一邊鐵管開口,準備接上,忽聽見樓上傳來一陣水聲,徐瀞遠臉色驟變。
「SHIT!」她急從梯子下,來不急,一道水流衝出,她落腳太快,沒踏穩,從梯上摔下來。
程少華扔了雨傘,接住她。
同時水流嘩啦啦,從尚未接妥的水管彼端,傾泄而下,伴隨尿臊味,他們被淋濕。
「SHIT!」程少華罵。「這什麼?」
他摟着徐瀞遠,徐瀞遠在他懷裏,怒瞪他,一副準備上演德州電鋸殺人狂的模樣,她咬牙問:「你們沒通知樓上不要用馬桶嗎?」
「潘若帝?!」程少華吼,那傢伙忘記了。
可惡,現在,可不是飆髒話或怪誰的時候,只能快把剩下工程結束,免去下一波水勢攻擊。
徐瀞遠推開他,抽起一旁廚房紙巾,抹抹臉,紙巾扔地上,瞪他一眼警告道:「等完畢后再跟你們算帳。」
她重拎起噴槍,又爬上梯子,烤軟尚未接合的另一端管口,把水管接合。
這次,程少華不敢如大爺般地置身事外了,他扶梯子,跟她一樣忍着身上騷味。他仰望她,看她無視身上污穢,凝神以噴槍烤軟塑管,他看她纖細的手指握着噴槍,自信操作着。
看着噴槍的紅藍火焰后,那張秀麗的面容,程少華身體緊繃,好像遭到火炙。
「好了。」徐瀞遠下來,噴槍放地上,站在橫躺着舊水管及鐵屑臟污的地板,看着程少華。「我要去洗一下,垃圾等我洗完澡出來再清。」
她全身臟,他也是。
「去我房間洗吧,我的浴室最乾淨,我浴袍先借你……」他帶她往房間去,一邊說:「我們有烘衣機,臟衣服洗了,很快就可以烘乾。」
「給我塑膠袋,我要裝臟衣服。」
程少華找來一隻乾淨的塑膠袋給她,帶她進房。
他的房間,裝了深藍窗帘。午後日光,穿透窗帘,形成海洋般湛藍,不開燈,這裏就是個幽藍空間,天花板,窗帘投射的暗影婆娑着,形成神秘瑰麗的氣氛。程少華開燈,拉開衣櫥,拿浴袍借她。
徐瀞遠推開浴室門,裏面非常乾淨。
她聽見他在後頭說:「我去外面浴室洗,有事喊我。」
徐瀞遠脫掉臟衣服,放塑膠袋裏。
扭開蓮蓬頭,站水注下。
她看見梳理台邊,銀色皂盒內有香皂,手掌般大,天空藍。她拿過來,嗅聞,香味清新,如被雨打濕后,大片綠草的自然香氣,香皂比一般的大,她不得不稍用力才能掌握住,將香皂在赤裸的皮膚上移動塗抹,滑潤皮膚,香氣包圍,徐瀞遠忽然想到同一塊香皂,也這樣地常在他的身上移動,在他倒V胸膛,在他頎長的腿……
她想哪兒去了?!
徐瀞遠加快動作,洗完澡,站在鏡前,以毛巾搓幹頭發,打量着自己。她知道自己是美麗的……她以前多麼驕傲於自己聰明又美麗,不可一世睥睨世事,唯我獨尊地橫行設計界。現在,同樣一張臉,卻令她作惡。
「徐瀞遠,你憑什麼讚歎自己?漂亮又怎樣?聰明又如何?你很有本事嘛,你很有能力嘛,然後呢?你害死親妹妹——就在這屋裏,你妹妹慘死……利刃,鮮血,而你連她最後求救的電話都沒接,你該死——」
浴巾砸向鏡子,頭髮還濕着,身體也濕着,她不管,披上浴袍,心情惡劣走出去,一開門,差點撞上正要敲門的程少華。
看她又一副臭臉,程少華習慣了,遞上吹風機。
「忘了拿給你。」
「不用,我工具收好就走。」
「穿着浴袍出去?」他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