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約黃昏后(1)
他慢吞吞回到學校。還有十分鐘上課。他到處找鄭曉麗，沒有。直到上課她也沒來。趙兵的心一下空了：她跟父母一起走啦？也不和他道個別，揪空打個電話也好啊。一下午他都無精打采，不住打哈欠，感到又空虛又無聊，生活又變得毫無樂趣了。
放學回家，父親沒在，茶几上壓着一張紙條：兵兵，飯菜在電飯鍋里，別等我。廠長請我喝酒，可能回來晚一點。如在平時，他巴不得父親不在，他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或者衝下樓去買一瓶冰鎮啤酒，獨個兒慢慢享用。但今天他心緒惡劣，他把字條揉成一團，狠狠扔向牆角，氣哼哼罵道：“死老頭！又跑出去喝酒！又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裏！哼！我以後不會理你了！”他回到自己房間，準備做作業。坐在書桌前，他卻出神了。頭腦空空蕩蕩，眼前迷迷茫茫，似乎一無所思，一無所見，又像萬事齊聚心頭，讓人心煩意亂。
窗外劃過一道閃電，雖不耀眼，卻也使他一驚，遠處滾來一陣隆隆的雷聲，他抬眼望去，滿天彩霞，落日的餘輝把天空裝點得燦爛輝煌。但在遙遠的天邊，卻集聚着濃厚的烏雲，不時有閃電從雲層深處升起。“哼！光打雷不下雨！”他罵了一句。感覺又悶熱又煩躁。風扇吹出的熱烘烘的暖氣令他昏昏欲睡。他不禁悲哀地想：有錢多好！安個空調，想多涼快就有多涼快。
青蛙叫了，他剛接通，立即興奮得滿臉放光，渾身哆嗦，手機也差一點從手中滑落，他一連聲喊道：“我馬上到！我馬上到！”他旋風一般卷到門口，馬上又退回來，手忙腳亂地洗了把臉，擦了擦粘乎乎的身子，換了一件乾淨T恤，還破天荒照照鏡子，對着鏡子中的自己做了個怪相，滿心歡喜地出門了。
他在東風橋頭和鄭曉麗相會了。
鄭曉麗穿了一條白色連衣裙，裙擺很短，膝蓋以上，雪白渾圓的大腿不時引來幾道好色的目光；腳穿一雙高跟涼鞋，樣式有些老氣（也許是偷穿她媽的），手上挽了一個白色小坤包。她盡量裝出一付矜持的老練的樣子，對一些路人含義複雜的注視只做不理睬。她看趙兵氣喘吁吁，滿臉汗水，從小包里摸出一張紙巾，嗲聲嗲氣地說：“你看你！跑什麼嘛？我給你擦1”
趙兵趕緊抓住她的手，緊張地四處望望，拉着她向河邊的樹陰處走去。
“你怕什麼？”鄭曉麗嘟起嘴，做出一付嬌憨的生氣的樣兒。
“這兒熟人多！”趙兵做賊心虛，還在東張西望，“萬一被哪個鄰居看見，又告訴我老爸，那可慘了。”
“膽小鬼！”鄭曉麗剛想真的生氣，馬上又笑起來，“嘿！趙兵！”她激動地說：“今天自由了！想玩多久玩多久！走！我們先去轉步行街。”
趙兵疑惑地望着她，隨即明白了：“你爸媽都走啦？”他問。
鄭曉麗興奮地叫了一聲：“啊！都走了！太好了。”
趙兵茫然。不知道她為何如此高興。他細細地打量她，想從她臉上看出一點兒悲痛的痕迹，沒有。她容光煥，喜氣洋洋，像一個兒童盼來了期待已久的節日，興高采烈，差點兒就要手舞足蹈了。
鄭曉麗看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輕輕推推他，嬌嗔道：“這樣看人家！好色迷喲！”她又悄聲問，“我漂亮嗎？”
“漂亮！”趙兵隨口附和。頓了頓，擔心地問：“你外婆沒事吧？”
鄭曉麗忿忿地瞪他一眼，生氣地說：“你的心沒在我身上！你心裏根本就沒有我。”下午她在家裏刻意打扮了一番，描了眉毛，勾了眼線，臉上略施胭粉，嘴唇塗上淡淡的唇彩。似乎沒有化妝，但卻比平時更嫵媚、更動人。穿衣服也花了她許多心思，在穿衣鏡前面比來試去，最後覺得一身白色，淡雅清麗，像出水芙蓉。她想，趙兵見了她一定會又驚又喜，會把她誇得心花怒放，會說許多令她陶醉的情話。可趙兵心不在焉，還莫名其妙問起她外婆，她不由得一陣惱怒，帶着哭聲喊了一句：“我回去了！”轉身就走。
趙兵不明就裏，跟在後面，惶惶然問：“你生氣啦？曉麗！喂！我沒惹你啊！”
鄭曉麗不吭聲，埋頭疾走。
趙兵靈機一動，兩步跳到鄭曉麗前面，伸出胳膊攔住她，陪着笑臉說：“嘿！你想走？不行！我一整天都在想你！頭都想痛了。你得補償我。”
鄭曉麗心中一樂，想笑，忍住了。板起臉說：“你騙我！”
“真的真的！”趙兵連連點頭，還揉了揉太陽**，“這兒，痛得像要爆炸了。不信你摸！跳得咚咚咚的。”
鄭曉麗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突然就在他臉上使勁擰了一把，喜笑顏開地說：“好了！饒你了！”
趙兵“哎喲”一聲，摸着臉委屈地說：“真不公平，沒得到補償，還遭揪了一把。”
“你不喜歡我揪你呀？”鄭曉麗做出一付千嬌百媚的樣子，天知道她是從哪兒學來的。
趙兵想笑，又不敢，只得說：“喜歡喜歡。”又問：“你下午怎麼沒來上課？”
“不想來！”鄭曉麗說：“清閑半天算半天。”
趙兵有些失望：“我白擔心了。我還以為你躲在家裏難過呢。”
“難過？為什麼？”
“你外婆啊！”
“沒事。死不了！”
“什麼？”趙兵吃驚地望着她，試探着問：“你外婆對你不好？”
“好啊！但是，生老病死，自然規律嘛。”她語調輕鬆，神態安然，令趙兵又疑惑又難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哎呀！下雨了。”鄭曉麗驚叫一聲。
趙兵也挨了兩滴。他仰頭望去，剛才還晚霞絢麗的天空現在烏雲翻滾。“快！我們找個地方躲雨。“他急忙說。
鄭曉麗咬了咬嘴唇，一把抓住趙兵的手腕，興奮地說：“走！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