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下午,到了何教授診所,她寫出來,“教授,我想回家一行。”

教授不動聲色,“你家在何處?”

“梭子路十號。”

不錯,這正是楊本才的住址。

小小孩兒怎麼會知道?王加樂智力不高,連自家路名都未必說得出來。

本才寫道:“當初對這個路名一見鍾情:日月如梭,光陰似箭。”

何教授隔半晌,不知怎地,也許因為震驚過度,也取過紙筆,寫下:“你真是楊本才吧?”

本才回答:“是。”

“你有家裏門匙?”

“有一條後備匙收在電梯大堂花盆裏。”

何教授說:“來,我們到楊家去。”

回到家樓下,本才感慨萬千。

她伸出小小的手,在花盆底部模到鎖匙,與何世坤上樓開門進去。

何世坤一見地方那麼明亮寬敞,便喝一聲:“不愧是藝術家家居。”

本才苦笑。

一抬頭,發覺情況有變。

啊牆上幾幅名家版畫全部不見了,被人摘下。

何世坤何等伶俐,馬上問:“不見了東西?”

本才點點頭。

除了她,只有馬柏亮有鎖匙。

“是馬柏亮吧?”何教授立刻得到結論。

本才看看空牆,一個個淡淡四方影子,像是哀悼懷念失去的畫,死亡的感情。

何世坤不忿,“明明也是個世家子,怎會如此不堪。”

花費闊綽慣了,上了癮,停不下來,不得不到處搜刮來花,沒有人路,只得拐騙。

“我替你報警。”

“不。”本才寫:“都是身外物,隨它去吧,請羅律師叫人來換把鎖就好。”

何教授嘆口氣,“你說得很對。”

本才四處查查,打開衣櫃,數一數衣物,全部無恙,她的畫筆畫紙草稿,都分文不動。

也許,在整件無妄之災中,最大得益便是叫她看清楚了馬柏亮為人。

那幾幅版畫,出售之後,足夠他喝一年上佳紅酒了,以後如何?之後再說吧,馬柏亮一定還有辦法。

本才輕輕躺在床上,無比愜意。

“本才。”問世坤坐到床沿,“你打算怎麼樣?”

本才無奈地說:“長大。”

何世坤笑了,“真佩服你仍然維持幽默感。”

“教授,你有否科學解釋?”

“對不起,我沒有。”

“以往可有類此個案?”

“我診治過一個男孩子,自六歲起他就覺得他是五四時期一個著名的詩人。”

本才納罕,“是想飛的那位嗎?”

“正是。”

“呵,”本才笑,“果真不帶走一片雲彩。”

“他可以回憶到與女伴在歐洲古國賞月的浪漫情景。”

“結果呢?”

“他父母決定把他帶到美國診治。”

“失去聯絡?”

“是,那種個案,在心理學上,不過歸類於妄想症。”

“啊。”

“最普通的癥候,不外是普通人妄想自身是個美女,或是位作家,不算嚴重,比比皆是,可是,你顯然是例外,有什麼人會故意妄想她是個平凡的楊本才呢。”

本才一聽,悻悻然跳起來,“喂,謝謝你。”

何教授笑了。

“我也是個天才呢。”

“你是父母造就的天才。”

“什麼?”

“真正的天才渾然天生,毋需栽培,自然而然,做出他要做的事業,亦不覺任何壓力,你那種,是所謂次等天才,由鞭策引導終於達到目的一小部分,你覺得我的分析可有道理?”

本才目定口呆。

說到她心坎里去。

“而你也並不感激父母的一片苦心,可是這樣?”

本才不語。

“世事往往如此,越是刻意經營,越是失望。”

本才嘆口氣,寫下“如到渠成”四字。

“是。”教授說,“真正屬於你的愛情不會叫你痛苦,愛你的人不會叫你患得患失,有人一票就中了頭獎,更有人寫一本書就成了名。”

本才低頭不語。

“凡覺得辛苦,即是強求。”

本才說:“教授的話里都好似有個真理。”

教授笑了,“來,我們回診所去,這裏叫羅律師來換鎖。”

“值錢的東西早已搬空。”

“不見得,說不定有人會連傢俱電器都抬走,楊本才昏迷不醒,我們需好好照顧她。”

本才感動,“可是,我同你並不認識。”

“那有什麼關係,路見不平,見義勇為。”

教授牽起她的手離去。

王振波在診所一邊等一邊急得團團轉。

看到何教授跌足,“走到什麼地方去了,也不留言。”

何世坤訝異,“這是為擔心我的緣故嗎,何其榮幸。”

“你是大人,我不擔心。”

何教授立刻對本才說:“瞧,是為著你呢。”

本才輕輕答:“不,是為小加樂。”

王振波蹲下說:“終於會講話了,可是沒人聽得懂,加樂,加把勁。”

何世坤問王振波:“辭去工作后,生活如何?”

“不知多充實。”

“不是真的。”

“世坤,你應該試一試,時間收為己用,不知多高興。”

“你不覺浪費?”

“我正在車房做一具百子風箏,打算明春與加樂去公園放晦氣,歡迎你來觀賞。”

“王振波,你永遠叫我驚訝。”

王振波說:“明年春季,加樂便八歲了。”

本才頹然,不不不,她只想做回她自己。

在這之前,她從不覺得做楊本才有什麼好,現在才知道,自己的靈魂住在自己的軀殼裏,有多麼舒愜。

“加樂,我們回家休息吧。”

傍晚,王振波有事出去,翁麗間在書房見客。

本才趁沒有人,走進車房,看到王振波那隻正在研製中的百子風箏,它擱在寬大的工作枱上,原來是一個個小孩的圖像,用尼龍繩串結在一起,足足一百個之多,放起來,宛如一條長練,一定漂亮得無與倫比。

兩邊還結有排穗,響鈴,蔚為奇觀。

本才愛不釋手。

“原來你在這裏。”

本才轉頭,見到翁麗間。

本才很想知道她的事,旁敲側擊是不禮貌行為,欲知究竟,不如直接問當事人。

她在長凳坐下。

翁麗間走近坐在她身邊。

她輕輕捧起女兒的小面孔,揉了一會兒,擁在懷中,呢喃道:“加樂幾時陪媽媽聊天?”

做孩子所付出最沉重代價之一是要任由長輩們搓揉,臉頰與手臂都得奉獻出來以供肆意拿捏。

本才發誓她若恢復自身,一定不再碰孩子們的面孔四肢。

孩子們也有肢體私隱權。

憑什麼大人可以隨意看幼兒洗澡?

還有,強吻更是常見行為,有無想過,實在過分無禮。

翁麗間忽然訴起苦來:“我同王振波不得不分手了。”

本才實在忍不住問:“為什麼?”

翁麗間一怔,苦笑答:“連你都問為什麼,不,我們不是一對好夫妻。”

她抬起頭,想一想,“我倆經過太多,傷痕太深,加樂,大家都覺得犧牲得不值。”

本才惻然。

“我們認識之際十分年輕,毫無顧忌地戀愛,我倆二十四小時融在一起,看不見對方就坐立不安,我對他說:‘無論以後怎麼樣,我都不會再愛一個人,比愛你更多。’”

本才輕輕呵地一聲。

那也不枉這一生了。

翁麗間笑,“加樂,你好似聽得明白呢。”

本才笑笑,不置可否,想知得更多,惟一方法是只聽不說。

“可是那樣燃燒,是何等勞累傷身,最後還是分手了。”她掩着臉,“那年我二十歲,被送到美國讀書,我過了極之散漫的一段日子。”

本才脫口說:“自暴自棄。”

“加樂,你說什麼?”

翁麗間正想講下去,傭人推門進來,“太太你在這裏,國生銀行黃經理來了。”

翁麗間只得站起來,苦笑說:“你看,加樂,現在我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把錢搬來搬去,學五鬼搬運。”

本才駭笑。

她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那隻百子風箏。

翁麗間剛開始講她的故事,每個人都是一則傳奇,本才願意聆聽。

原來一個戶口的存款多到某一程度,銀行會得派專人上門侍候。

翁麗間吩咐這個那個之際,本才覺得乏味,便溜到園子外邊散步。

保姆隨即追出來,“加樂,天氣冷,快回來。”

她力氣很大,硬是將本才拉進屋內。

本才掙脫,往樓上跑去。

保姆直追過來,抱怨道:“加樂,你又瘋了。”

本才生氣,這才知道加樂受了多大委屈,因智力有殘疾,她完全不能保護自己,隨便誰派一個罪名下來,即可治得她服服帖帖,錯的永遠是她。

保姆用力拉她,本才反抗,用力一推,那保姆沒料到,失足滾下樓梯去。

眾人聽到轟然巨響連忙跑出來查探,剛好看到保姆爬起來,面孔跌得青腫,嘴角更撞出血絲。

“太太,”她掙紮起身,“我不做了。”

不知怎地,本才有絲快意,她終於為加樂出了一口氣。

翁麗間嘆口氣,“加樂,這已是第三個被你推落樓梯的保姆,看,又得去找新保姆了。”

原來加樂並不軟弱。

翁麗間牽着女兒的手,“你脾氣確是像我,這是你外公說的,翁家的人有兩個特色:一是壞脾氣,二是夠聰明。”

本方不出聲。

“在你的世界裏,你知道聰敏是什麼一回事嗎?”

可能加樂也什麼都知道。

門鈴響,進來的是羅允恭律師,本才剛想迎上去,卻被阻止。

翁麗間訝異,“我們並不認識,有什麼事嗎?”

“我們有個共同朋友何世坤。”

“是嗎,何教授認是我的朋友?”翁麗間冷笑一聲。

“我想見一見加樂。”

“加樂今日情緒欠佳,再者,你為何要見她?”

本才真想與羅允恭說幾句,可是翁麗間攔着她不讓她過去。

幸虧王振波剛剛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

“什麼事?”

羅允恭再一次說明來意。

王振波很簡單地解決了此事,他轉過頭來問:“加樂,你可想和這位阿姨聊天?”

本才連忙頷首。

王振波真好,他明白到孩子也有選擇權。

翁麗間大惑不解,“可是,她倆素昧平生。”

王振波把她拉出會客室,輕掩上門。

羅允恭凝視小孩,半晌,不置信地問:“你是楊本才?”

本才坐在寫字枱後面,取過筆紙,寫道:“教授同你披露這件事?”

羅律師一看,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本才繼續寫:“以後我們在教授處見面比較方便。”

“她一同我說,我實在忍不住馬上趕了來。”

“看到你很高興。”

這是真的,本才的聲音由衷地熱誠。

“慢着,你這孩子,說不定是宗惡作劇,又有可能受人指使,請你回答我三個問題。”

“可以。”

“第一個問題:我女兒幾時生日?”

“令媛有兩個生日,胎胚時曾剖腹取出做過修補橫隔膜手術,放入子宮縫合后九個星期才真正出生。”

“我的天!”羅允恭震驚,“你真是楊本才?”

“其餘兩個問題呢?”

“上一次我為何與你吵架?”

“為著萬惡的金錢,羅女士,我想搬家,你不允許。”

羅允恭痛心,“幸虧沒答應你,你受馬柏亮教唆,想與他聯名添貴重物業。”

“其實我同他已經瀕臨分手。”

“哪裏,你與他好得很呢。”

本才不想吵架,“第三個問題。”

“這個真的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去年你在紐約逗留一個星期,是否去做矯形手術?”

本才不得不承認:“是,我修窄了鼻尖。”

“嘿!”羅允恭像是逮住了什麼似的,“一個天才藝術家竟會如此虛榮淺薄。”

本才瞪着她,“我何需向你或是任何人交待我的意願。”

“我必須承認,大家都發覺你放假回來漂亮得多。”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羅律師終於淚盈於睫地:“你真是楊本才,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本才萬般無奈,“我不知道。”

二人忍不住擁抱。

羅允恭說:“現在,你可以挨在我懷中聊天。”

“是,阿姨。”

這時,王振波探頭進來,“你們可要茶點?”

分明是來打探一大一小究竟有什麼話可說。

羅律師順口說:“兩杯威士忌加冰。”

“什麼?”

羅律師連忙補充:“我想喝上兩杯。”

翁麗間在外頭皺着眉頭說:“何世坤是怪人,同她有關係的人也全屬異形。”

王振波親自把兩杯酒送進書房。

他一出去,本才便搶過一杯,喝一大口。

嘩,快樂似神仙。

羅允恭說:“本才,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麼,跟我走。”

“我不行,我現在是王家小女兒。”

“你並不姓王,你姓衛。”

“你怎麼知道?”本才大吃一驚。

“我是律師,我手下有一隊調查員。”

“說下去。”

“翁女士與衛君並無正式結婚,小加樂是私生女,直至王振波出面,但二人都沒想到加樂會是智障兒。”

“那衛氏在什麼地方?”

“無人知道。”

“可否尋訪他?”

羅允恭反問:“找他做什麼,加樂已有世上最好父親。”

“你說得對。”

“本才,讓我向他們披露真相。”

“不。”

“為什麼?”

“他們必定接受不來。”

“不接受也得接受。”

“不,他們一驚嚇,會簽名把我送到精神病院,你得為我設想。”

“那依你說怎麼辦?”

本才不出聲,她苦無答案。

“在王家生活,直至十八歲成年?”

本才呻吟。

“你得想想辦法呀,天才,平時你專門最多刁鑽古怪的餿主意,把我治得頭昏腦脹,現在為何沉默,再呆下去,楊本才的肉身可支撐不了。”

“它會怎麼樣?”本才大驚。

“它此刻已經危殆,靠維生器支持,咦,你不是不知道。”

本才急出一身冷汗。

她取過威士忌一飲而盡。

羅允恭抱怨:“你早應找我商量。”

這時,王振波推門進來,“對不起,羅律師,我怕加樂累了。”

本才連忙掩着嘴跑出去,怕王振波聞到酒味。

下次,要喝喝伏特加,無色無臭。

王振波問羅允恭:“你與一個孩子有什麼好談?”

羅律師嘆口氣,“我不知如何解釋的好。”

“加樂智力比不上一般孩子。”

羅允恭看他一眼,“王先生,請嘗試與她交通。”

王振波送客人出去。

羅允恭轉頭說:“你對加樂真好。”

王振波微笑,“我喜歡孩子。”

“那麼,應該添一打。”

王振波沒想到陌生的羅律師會如此打趣地,但笑不語。

關上門,聽見翁麗間冷冷在身後說:“都似白骨精見了唐僧肉。”

王振波詫異道:“你也不應在乎。”

“我只是說出怪現象而且。”

他走進書房,取出支票,正想做帳,忽然看到桌面一疊紙上有書寫痕迹。

看半晌,才辨認出童體字寫的是什麼。

“他們必定接受不來。”

“會把我送進精神病院。”

地上還有紙團。

攤平一看,是“我何需向任何人交待我的意願。”

這是誰寫的字條?

不可能是加樂。

也不會是羅律師。

王振波握着字條匆匆上寢室找孩子。

一推開門,發覺加樂睡著了。

他聞到酒氣,這是怎麼一回事?探近孩子的小面孔嗅一嗅,發覺加樂原來喝醉了。

他不由得生氣,羅律師太不負責任,怎麼給幼兒喝酒。

一轉眼,看見加樂熟睡的面孔如小小安琪兒,不禁感慨萬千。

一下子就長大了,不再需要照顧,孩子此刻纏得你發昏?好好享受,不消十年八載,她找到自己的淘伴,接着結婚生子,想見他還得預約。

他做過十多年的工作狂,六親不認,把所有不如意埋葬在公事裏。

父母曾反對他的婚事,索性避而不見,與妻子意見分歧,不能冰釋的誤會也導致他一天十八小時躲藏在公司里,迫不得已下班,立刻去灌酒。

是怎麼樣愛上這個孩子的?

一夜醉酒回家,獨中嘔吐,滑跌在地上起不來,妻子在外國辦公,傭人沒聽見他掙扎,王振波心灰意冷,躺在地上痛得不住呻吟。

正在絕望消沉,忽然聽見小小腳步聲朝他走來。

啊,是那小小智障兒,在門邊張望一下,十分關切模樣,走近他,絲毫不嫌他臟,蹲下,輕輕撫摸他的臉。

是這一下救了王振波。

那隻小手把他自萬丈深淵裏拉了出來。

接着,保姆找了過來,“唉,加樂,你在這裏,喲,王先生,你怎麼了?”

他摔斷了左手臂,上了一個月石膏。

自此之後,他有了新的精神寄託,老是刻意抽空回家看加樂,陪她玩一會兒,說幾句話。

加樂在三四歲若果靜坐的話完全看不出毛病,漸漸就算不動,閑人也知道孩子有問題。

王振波十分多心,一見保姆稍微不耐煩,或語氣略重,便即時解僱。

是因為他對這孩子的愛心,婚姻才名存實亡地拖下去。

他帶着她訪遍名醫,結論完全相同。

只有在睡着的時候,她同普通的孩子一模一樣。

他替孩子蓋上毯子,回到書房去。

本才醒來之際,頭痛若裂。

平時酒量頗佳的她今非昔比,小小身軀已不能負荷超過一杯酒。

撐起床,洗了一把臉,凝視鏡內的面孔,突發奇想,要是永遠可以維持七歲時白皙滑嫩的皮膚就好了。

她走下樓去。

還沒到樓下就聽見銀鈴似一陣笑聲。

有點誇張,像是想對方知道,他的笑話令她有多麼興奮。

本才也是成年女性,當然知道這種笑聲是一種輕微含蓄的挑逗,像果子汁,醉了也不覺得。

這是誰?

如此輕狂。

本才心中有一絲不悅。

她是怎麼進門來的?人家妻女都在這間住宅里,幾時輪到她來大聲笑。

她走近書房,往裏張望。

只見一個成熟高大碩健的女子坐在沙發里,一手托着頭,一手拿着酒杯,意態撩人地看着王振波,腳上高跟鞋有一隻脫下踢到一角,另一隻吊在足尖。

她嘴唇鮮紅,長發披肩,身段美好,略胖了三五磅,更加吸引。

王振波似與她極之熟絡。

本才更加不高興。

這究竟是誰?

忽然之間,那女子也發覺門外有人。

她一抬頭,只看見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

“呵,”她友善地問,“你就是加樂嗎?”

王振波也說:“加樂,進來。”

本才緩緩走進去。

那女子穿回鞋子,撥好頭髮,對牢加樂,“你好嗎,我叫陳百豐,是你爸爸的好朋友。”

本才近距離打量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那陳小姐疑惑了,這孩子的智力哪裏有問題,一看就知道聰敏絕頂。

是以她再問一聲:“這就是加樂?”

王振波答:“是,加樂,過來這邊?”

本才老實不客氣地坐到王振波身邊。

為免太過敵意,她低頭不語。

她的出現打斷了銀鈴般笑聲以及有趣的對話。

陳百豐歸納一下談話:“再次見到你真高興。

王振波說:“彼此彼此。”

“今晚早一點到。”

“一定。”

走到門口,王振波幫她穿大衣,她回眸對牢王振波一笑,才出門去。

奇怪,某些女子天生有這種風情,楊本才就統共不懂,不過,可以趁這個機會學習。

她跑回寢室去對牢鏡子,學陳小姐那樣,側着臉,斜斜地看着人,丟下一個媚眼。

呵不像不像。

本才沒想到她有個觀眾。

王振波剛走到門口,看到鏡中反映,一個小小的漂亮女孩在做大人狀,正擠出嬌媚笑容。

他呆住了,像是偷窺到什麼不應該看的景象,連忙縮到門后。

他十分震驚突兀,加樂實在是一個標緻的小女孩,扮起大人,十分詭異,那神情嫵媚動人,分明屬於一個成年女性。

接着,他看到加樂坐下,掏出粉金胭脂,化起妝來。

小女孩學大人化妝,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有時把口紅糊了一臉都有。

可是加樂的神情完全不似貪玩。

她小小的手握住粉撲,像一個精靈,細細抹勻了小臉,接着,又描上眼線與口紅,整張小面孔忽然鮮明凸出起來。

王振波越看越訝異。

這不是小加樂,這是誰?

本才正在打扮自己,忽然覺得好似有人看她。

誰?

女佣人笑着跑進來,“加樂,你在玩媽媽的化妝品?上次折斷媽媽所有唇膏,今日又再頑皮?”

順手取過紙巾,往她臉上擦。

嘴邊猶自咕噥,“好好的化什麼妝,十八歲也不必用到這些脂粉。”

本才喂喂連聲,卻無人理睬。

她被帶進房中換衣服。

王振波這才緩緩走進來。

女傭提醒說:“加樂看醫生的時間到了。”

王振波忽然對加樂陌生起來,“準備好了嗎?”

加樂點點頭。

他輕輕說:“今晚,我有一個約會。”

是同陳百豐小姐出去吧。

不知怎地,王振波竟向小加樂解釋起來:“我希望恢復正常社交生活。”

本才看着他。

“你不反對吧?”

本才不出聲。

“看得出你一時不喜歡陳百豐。”

女傭走過看見笑說:“王先生真好,什麼都同加樂說,也不理她懂不懂。”

加樂瞪女傭一眼,女傭覺得那眼光寒沉沉,不由得噤聲退出。

王振波輕輕說:“這種事慢慢再說,我先送你往教授處,記住,回來我們上算術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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