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在辦公室中,何教授問小加樂:“你還會拼圖嗎?”

本才迅速將七巧板拼出各種不同的圖案,有幾個還是自選花式。

何教授不動聲色,“試試說話。”

本才取過紙筆:“情願寫字。”

何教授凝視她,“你是誰?”

問得真好,本才雙眼紅起來。

她想了一想,這樣寫:“請勿驚疑。”字體歪斜,似孩子書寫。

“你可以信任我。”

“我不是王加樂。”

教授笑笑,“那麼,你是誰?”

“我是另外一個人。”

“誰?”

“我是楊本才。”

教授悚然動容,“楊本才身受重傷,躺在醫院昏迷不醒,你怎麼會是她?”

“請相信我。”

“你可是懷念楊小姐?我知道她一向關懷你。”

“不,我就是楊本才,你可以測試我。”

何教授遭到迷惑。

“你這個想法,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我沒有親友,我不敢向別人披露。”

“加樂,來,我們先做一個腦電波測驗。”

教授叫她躺到小床上。

“你記得來過這裏嗎?”

“不,我沒有加樂的記憶。”

“那也好。”

教授把各種儀器搭在她身上。

忽然她說:“聽些音樂如何?”

錄音帶開啟,是那首著名的《三小豬與大壞狼》,本才覺得輕鬆悅耳,不禁跟着哼了起來。

教授笑了,“原來並沒有全部忘記。”

“教授,你一定要相信我。”

“當然,好,請過來做智力測驗。”

本才自幼被視為天才,這種測試不知做了凡幾,父母找了全世界的問捲來,叫她做熟了才去應考,三五年一過,答案早已背熟,她一看就知道問的是什麼,不如思索,立即寫出。

她的智商分數無與倫比。

此刻見到了大同小異的問題,自然手到擒來,覺得易如反掌。

十分鐘不到,已做了一百題。

何教授嗯地一聲,“加樂,你應該去上學了。”

本才微笑,寫道:“回大學重讀?不必了。”

教授只得說:“告訴我關於揚本才。”

“無奈的天才畫家,到最近才獲得自由,可以

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可是一覺醒來,發覺成熟的靈魂竟被困在一具小童的軀殼內,驚駭莫名。”

教授怔住。

如此流利簡約的自我介紹,決非孩童可以做到。

她不動聲色,過片刻,輕輕說:“我的思想困境與你略略不同:我老覺得我的心靈十分年輕活潑,卻被困在一具中年女性的肉體內,故日日忿忿不平。”

本才一聽,笑得彎下腰,笑出眼淚來。

何世坤暗暗吃驚,這個孩子,究竟是誰?

她曾經替王加樂檢查多次,對她印象深刻,加樂不折不扣是弱智兒,坐在一角,獨自玩耍,半日累了,蜷縮在地上便睡,害怕時則哀哀痛哭,鑽進角落。

王加樂怎麼會是今日這個模樣。

這是每一個心理醫生夢寐以求的個案。

一本論文著作的內容已經呼之欲出。

何世坤盡量按捺興奮之情,斟出蘋果汁給王加樂。

本才卻說:“甜膩膩的,誰喝這個,請問有無無氣礦泉水?”

她取出各式芝士及咸餅乾。

“太好了。”本才歡呼。

他們給小孩的食物真不敢恭維,炸雞腿、薯條、牛肉茸,嚇怕人。

教授說:“加樂,你我談話內容,可否守秘?”

本才看看她,寫出:“你是怕引起惶恐?”

“當然。”

“幾時才可披露?”

教授想一想,“等你成年。”

本才發獃,教授彷彿已經做出最壞打算:楊本才精魂配王加樂軀殼,得過上一輩子。

本才忽然對自己原來的身軀無限依戀,怔怔落下淚來。

她寫下:“我想去看看揚本才。”

“我陪你去。”

何教授通知王振波半小時后在醫院會合。

楊本才仍然昏迷。

最令人不解的是她的面龐明顯肥胖。

看護說:“所喂的營養液會產生這種效果。”

將來蘇醒了減肥不知要減到幾時去。

“她看上去心境十分寧靜。”

“是腦部活動幾乎完全靜止。”

“有無夢的跡象?”

“只是偶然。”

“呵,腦部仍未死亡。”

“是。”

本才想,是誰的夢,是小加樂的夢嗎,她夢見些什麼?

她坐在椅子上凝視自己的身體。

何教授要到辦公室去查視楊本才的病歷。

“加樂,你留在這裏,還是跟着我?”

本才表示願意留下。

“看護小姐就在你身邊,不必害怕。”

何教授一走,就有人推門進來。

對方一見她,也同樣意外,“咦,小朋友,我們見面了。”

是馬柏亮。

看護含笑說:“馬先生早。”

可見他是常客,他如此誠心,也真不容易。

馬柏亮插好花,“她今日如何?”

“無大轉變。”

馬柏亮嘆口氣。

他走近親吻本才臉頰。

本才一揮手,想掙脫,但她揮動的,只是加樂的手。

馬柏亮轉過頭來。

本才看牢他。

馬相亮閃:“你會說話嗎?”

本才不出聲。

“你有一雙亮晶晶洞悉世情的大眼睛,可是,這雙瞳孔內沒有靈魂。”

本才忽然生氣,“馬柏亮,不得無禮!”

馬柏亮嚇一跳,退後一步,“你說什麼?”

看護連忙上前來調解:“馬先生,孩子沒有心思,她聽別人說過,鸚鵡學舌而已。”

馬柏亮吁出一口氣,原來如此。

看護小心地把加樂領到另一角落,給她一本圖畫書。

本才一看封面,見是睡公主的故事,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

馬柏亮剛想走,何教授迎面而來。

“慢着,這位可是馬先生?”

“是,你是哪一位?”

“馬先生,剛才我與一位羅允恭律師接觸過。”

本才立刻放下畫書,羅律師正是替她處理日常事務的負責人,何教授怎麼會與她聯絡?

何教授冷冷地說:“聽講你想以楊本才同居人身分申請領取她遺產。”

本才呀一聲站起來。

喂喂喂,楊本才還活着,怎麼可以分她的產業?

何教授亦大大不齒馬柏亮為人,“羅律師同我說,只要有她在生一日,你莫指望得到一個銅板。”

馬柏亮理虧氣衰,“你是誰?”

本才忍不住顫聲指着馬柏亮:“你以後不必假仁假義再來看我!”

馬柏亮又嚇一跳,“你是誰?”

何教授答:“羅律師手上有充分證據你倆從未同居,你休想染指楊本才名下財產,而且我告訴你,楊本才不是沒有復原希望,我倒要看看將來你有什麼顏面與她敘舊。”

馬柏亮匆匆逸去。

看護在一邊輕輕鼓掌。

何教授說:“大家是女性,互相照顧,份屬應該。”

她緊緊握住小加樂的手。

看護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何教授嘆氣,“一個女子不知要小心到什麼地步才能安然度過一生。”

本才卻不想討論女子的命運,她想見羅律師。

何教授說:“看是誰來了?”

這時,王振波進來。

本才立刻走過去埋首在他懷中。

王振波穿着一件長外套,本才鑽到他大衣里,躲到他腋下,黑暗溫暖,真是個與世隔絕的好地方,一輩子不出來也不成問題。

只聽得何教授叫她:“加樂,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大家都笑。

何教授又說:“我也巴不得有一個那樣好的地方可以藏身。”

王振波索性把大衣紐扣扣緊,摟着加樂。

“當心摔交。”

父女就這樣走出病房。

等她自大衣里鑽出來,發覺已經走到新翼那幅空白的壁畫之前。

本才感慨萬千。

護士長走過來,“王先生,現在我們已經決定照楊小姐的草稿,叫孩子們動工畫這幅壁畫。”

王振波立刻贊成,“那太好了,需要什麼,我當盡綿力。”

“王太太已答應重建護理院燒毀部分,賢伉儷真是善心人。”

王振波輕輕說:“不敢當不敢當。”

“加樂,我們壁畫開工時,你記得來。”

本才高興得手舞足蹈。

“咦,加樂比從前更擅於表達感情。”

王振波感到安慰,“這是真的。”

忽然翁麗間出現了。

“你們還在這裏?加樂需要休息。”

何教授說:“我約了楊本才的律師羅允恭談事情,你們要不要來?”

沒想到翁麗間那樣爽快,“楊氏本人已不能做主張,她捨己為人,於我有恩,我理應為她出頭。”

本才深深感動,她一直相信世上好人比壞人多。

果然,那麼多人見義勇為。

她沒有失望。

“讓我們到羅律師寫字樓去。”

老好羅允恭。

她一直是楊本才的財務守護。

羅一早在辦公室門口等客人,本才一見她便會心微笑,羅還是老樣子,名貴套裝下是一雙球鞋。

一關上門,她便恨恨地說:“那可惡的馬柏亮若再敢說一聲他有權處理楊本才的財產,我告到他人頭落地。”

王振波笑了,“我們鼎力支持。”

羅律師繼續說下去:“本才生前並不喜歡我。”

喂喂喂,本才心裏嚷:我還沒有死呢。

羅律師也發覺說錯了,“呃,我是指我們老是爭吵,她太喜花費,我管得她太嚴,許多無謂開支我都禁止。”

本才微笑,羅說得很坦白,她倆的關係一直不算好,曾經一度,本才甚至想開除她,不過由於聘用她的是本才的父親,本才無權,羅才留得下來。

“現在想來,真覺過分,為什麼不讓她花呢?”羅允恭十分懊惱,“什麼二十五萬元一輛的平治爬山腳踏車,一百萬元一套名建築師懷德設計的拼花玻璃窗……現在,送她也不能享用。”

本才覺得不忍,她走過去,輕輕拍羅的肩膀。

“小朋友,你不知我有多後悔。”

本才走近書架,移開兩本淳厚的法律參考書,自空格處取出一隻裝拔蘭地的扁銀瓶子,遞給羅允恭。

羅律師順手接過打開瓶蓋喝一口,覺得不妥,跳起來,瞪着加樂,“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酒放在何處?”

王振波連忙說:“小孩頑皮無意翻動東西,你別見怪。”

翁麗間也說:“加樂,過來這邊。”

本才只覺好玩,打開茶几上瓷盒,找陳皮梅吃。

精靈的羅律師處處留意加樂動靜。

她蹲下來看着加樂,“小朋友,你對我辦公室擺設這樣熟,你從前又沒來過,這是怎麼一回事?”

本才一按鈕,音樂響起來。

翁麗間笑,“加樂,別多手,我們這就告辭。”

何教授一一看在限內。

至此,她已毫無疑問,王加樂與楊本才的確心靈相通。

這時,眾人眼中的小加樂打開了衣櫃,取出一件大衣。

羅律師立刻說:“這件外套是上次本才留下的。”

最後,本才方乖乖坐下吃點心。

表演了那麼久,本才累了,靠在王振波身邊。

王振波原來並非小加樂生父,本才覺得減低不少壓力。

她毫無顧忌地緊緊靠他身邊。

做小孩也有好處,可以肆意做自己愛做的事情,像握住王振波的手不放,不必怕羞,不用解釋。

翁麗間說:“我們要告辭了。”

歸途中,本才在車子後座睡着。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本才醒了。

剛剛好聽見王振波說:“離婚文件已經做好。”

本才不出聲,只覺悲涼,有兩個人投資了多年的心血與感情泡了湯。

“歐陽過幾天便會叫我們去簽名。”

當真無可挽回了嗎?

翁麗間說:“離了婚反而輕鬆。”

王振波問:“你始終對我有誤會。”

翁又反問:“還重要嗎?”

“不,不再重要。”

“所以,連恨意也無,不分手還待幾時。”

王振波又問:“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沒有錯,錯的都是我。”

糟,本才想,連爭都不屑爭,可見是一點感情也沒有了。

“多謝你仍然讓我們母女住在王宅。”翁麗間說得十分客氣。

“你們永遠受歡迎。”

“熟悉的環境對加樂很重要。”

她轉過頭來看女兒。

本才連忙展開一個笑容。

翁麗間心酸,“加樂,再給媽媽一個機會。”

本才伸出手去,何世坤教授說得對,女性應支持女性。

“對了,世坤叫加樂每天下午到她診所。”

“我會通知司機接送,教授有什麼結論?”

“暫時還沒有,但是我看得出加樂此刻起碼有三歲智力。”

本才啼笑皆非,太會開玩笑了,楊本才三歲就在做十歲兒童的功課了。

翁麗間拭淚,“她似終於開竅。”

車一到家,母女擁作一團。

翁麗間說:“你對加樂,真是赤誠愛護。”

本才疑惑,那麼,誰是王加樂的生理父親?

這個人身在何處?

保姆出來笑說:“竟去了那麼久,加樂,過來洗澡休息。”

本才回到卧室,不知怎麼,身不由主,鑽進床底,擁着玩具,蜷縮在角落。也沒有人來勸她出來。

躺半晌,她安然入睡。

真沒想到床底比床面舒服安全。

早上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小小被褥,可見有人照顧她,是誰?

本才伸個懶腰,這樣小的手與腳,可以做些什麼?平胸,尚未發育,非常方便,毫不費勁可以俯睡。

她自床底爬出,發覺床上有人。

是王振波累極而睡。

床不夠長,他的腿伸在床沿外,像巨人到了小人國,英俊的人入睡了也是好看的,青色鬚根已經長了出來,濃密的頭髮有點凌亂,眉頭緊皺。

領帶已經解下,握在手上,來不及放好,已經睡着。

本才願意多了解這個充滿愛心卻又得不到愛的人。

房間淺藍色天花板上漆一朵朵白色的綿羊雲,真是一間可愛的兒童寢室。

架子上有音樂盒子、畫冊、洋娃娃。

本才始終挑了紙筆,打草稿,畫床上的王振波。

肯定被愛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

啊,開心得有幸福的感覺。

本才自遭突變以來第一次心境平靜。

保姆輕輕推門進來,食指放唇邊,暗示本才不要吵醒王振波。

她再招招手,叫孩子出去。

看,人類其實何需說話,簡單手勢已足夠表達心意。

能說善道,反而說多錯多。

保姆讓她吃點心。

“你是個乖小孩,為什麼把你說成低能?”

本才笑笑,不出聲。

“是否偏心?”保姆輕輕說,“人的心一偏,難有公道意見。”

真的,樸素變寒酸,聰明變囂張,勤力變巴結,沒有一個好人,沒有一件好事。

本才覺得餓,吃得很多,加樂需要發育,她不能辜負孩子,必須吸取營養。

她看了一會電視兒童節目,掛住王振波,走回寢室。

他剛剛醒來。

看到加樂,他微微笑。

本才伸手過去,用小小手指,輕輕揉平地皺着的眉心。

王振波唷一聲,“原來我連睡着都滿面愁容。”

本才看着他不出聲。

“加樂,你看,成年人一絲快樂也無。”

本才握住他的手。

“不過,加樂,你是我生命中的陽光,你天真的笑臉可救我賤命。”

他長嘆一聲。

本才駭笑,人生被他形容得一文不值。

“早上起來,也是為了你,加樂,否則真不願睜開雙眼。”他說下去,“看着你一天一天進步,我心歡欣。”

翁麗間探頭進來,“同孩子瞎講些什麼?”又對女兒說:“加樂,換衣服去見老師。”

離了婚,感情反而好轉,語氣,表情,都減少敵意。

保姆替本才換上藍白二色的絨線裙,再替她穿上深藍色大衣。

翁麗間打扮孩子的品味,同本才的母親一樣,不知怎地,覺得幼兒也要穿藍白灰才好看,本才小時從來沒穿過大紅或是紅,沒想到加樂的遭遇完全相同。

本才穿上黑色漆皮鞋,跟着父母出門去學校。

校長出來接待。

“嗯。”她說,“真是一個特別的孩子,我已看過有關加樂的資料。”

本才靜靜坐着不語。

“不過,我們這間學校的學生全部與眾不同。”她笑容可掬,信心十足。

老師走進來。

“加樂,江老師陪你參觀學校設施。”

本才輕輕跟在江老師身後。

江老師年輕漂亮,聲音動聽,“我負責教你語文數學,我們一對一,你說可好?”

本才隨即想,這筆學費一定是天文數字。

“小息時你可與其它同學玩遊戲。”

本才點點頭。

“聽講你不愛說話?”

本才笑笑。

“說得不好不要緊,慢慢講,我們華人對口舌便給的人其實並無好感,夫子道:巧言令色鮮矣仁,又說,君子訥於言。”

本才笑了,江老師真可愛。

“你喜歡繪畫?”

本才又點頭。

“那好極了,在這裏,你不會失望。”

小小課室,光線柔和,佈置舒服。

“我們這裏,有患自閉症但鋼琴不學自通達到演奏級水準的學生。”

本才啊一聲。

“也有對生活一竅不通至今不會扣衣紐的數學奇才。”

本才驚訝,真沒想到有那麼多同病相憐的孩子。

江老師說下去:“不能用科學解釋,簡直像一個人的身體裏有兩個靈魂一樣。

本才獃獃聆聽。

“還有一個女孩子,原籍美國田納西,可是兩歲時一張嘴就說馬賽音的法語,至今研究不到因由。”

本才眨着眼,呵,全是小怪物。

今日的楊本才亦是其中之一。

“你們與一般孩子不同,有些方面輸給普通人,可是,在其他方面勝過多多。”

本才抬起頭來。

江老師問:“我說的話,你都聽得懂吧?”

本才頷首。

“沒有經驗的人,時時對天才手足無措,大意扼殺。”

本才不語,不會講話有這個好處。

半晌,王振波出來了。

他悄悄問幼兒:“喜歡這間學校嗎?”

這次,本才連忙搖頭。

“我也覺得氣氛有些詭異。”

本才笑了。

“學校里怪人很多,可是加樂,我們不過是普通人,我們不用上這所學校。”

本才見王振波如此護短,不禁好笑。

“我們回家再從詳計議。”

本才十分感動,王振波真是一名好父親,事事替孩子設想,尊重小小人的意願。

翁麗間在車中抱怨:“你太縱容加樂了。”

隔了半晌,王振波十分低聲說:“我同你不寵她,還有誰會寵她呢。”

翁麗間還是聽到了,淚盈於睫。

本才緊緊靠在他懷中。

“由我親自來教加樂好了。”

沒想到翁麗間贊成,“今日許多北美洲的家長都申請在家教育孩子。”

“學校制度,並不適合加樂。”

“試一試吧。”

“我那張陳年芝麻教育文憑,也許還派得上用場。”

“唉,我倆都叫家族事業所累,學非所用。”

本才又覺可笑,人類的快樂不得完全,因為沒有人會對現狀滿足,有父業可承繼者居然抱怨,她身為天才也感到寂寞。

翁麗間輕輕說:“記得我倆如何認識?”

王振波不回答。

忘記了,抑或不願想起?

翁麗間說下去:“高中時你替我補習數學,記得嗎?”感慨萬千。

啊原來他倆歷史那樣悠久。

可是王振波一直不出聲,靜靜把車子駛回王宅。

他接到一個電話,聽完后喜悅地抬起頭來,“加樂,兒童醫院的壁畫明日開始繪畫,邀請我們參加呢。”

翁麗間嘆口氣,“明日我需招待重要客人,你陪加樂吧。”

王振波只輕輕說:“加樂,休息一會兒,我送你到何教授處。”

不,他倆不會重修舊好。

翁麗間出去后,本才好奇,輕輕走到她卧室張望。

嘩,真是閨房,全白矜貴的傢俱襯藍色與銀色裝飾,私人起坐間及辦公室連在一起,大窗對牢海景。

傭人正在收抬床鋪,看到加樂,笑說:“過來,坐下,看照片簿子。”

把照相簿交到加樂手中,再給她一顆巧克力。

本才打開照相簿,第一頁便是王氏伉儷的結婚照片。

而站在他們前面的,正是小加樂。

呵,原來翁麗間之前已經結過一次婚,加樂是那次婚姻帶來的孩子。

婚禮在外國一間大宅的花園裏舉行,氣氛良好,觀禮嘉賓不多,大概是十分接近的朋友。

翁麗間穿着得體的乳白色套裝,戴珍珠首飾,加樂則打扮得像小淑女。

兩段婚姻都只維持了幾年。

傭人笑說:“加樂你老是沉思,到底在想什麼?”

本才繼續翻閱照片。

從照片中她得到他們一家三口生活點滴。

保姆找了過來,“加樂,你在這。”

本才忽然想念自己的家。

她同保姆說:“帶我回家。”

不料保姆卻聽懂了,“回家?這裏就是你的家呀,真是傻孩子!”

本才不知多想回到自己的床上去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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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我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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