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接待員說:“王先生,你臉色煞白,你沒事吧,王先生,可要坐下?”
我擺擺手,回到宿舍房間,躺到小床上,閉上雙眼。
鄰房有人播放四十年前幽怨的英國情歌,“唉呀,愛人你辜負我,如此無禮地拋棄我,而我卻愛你良久,歡喜與你結伴……”
我取出酒瓶,正想把自己灌醉,電話來了。
是大姐的聲音:“志一,謝天謝地,找到了你,快來,我羊水破了。”
“羊水,啊,我的天,你要生了。”
“大塊頭不在附近——”
“我馬上來,躺着別動。”
我立刻趕到她家,一推門開,看見長娟躺在沙發上滿頭大汗呻吟,我用大毛巾裹住她,抱起她便往吉甫車奔去,把她安置在後座。
長娟握住我手,“小志,別怕,頭胎,不會這麼快出生。”
“我不怕,我沒有怕。”
長娟看着我,“小志,你淚流滿面,還說不怕?”
我這才覺得面頰陰涼,連忙用手抹掉眼淚,開車往聖靈醫院駛去,嘴裏大聲斥罵大塊頭:“這洋漢若日後有什麼對不起我大姐,我把他的頭用大菜刀砍下踢入大西洋!”
長娟在後座輕輕呻吟。
“可要通知爸媽?”
“稍後才知會他們,別叫他們空着急。”
“明白。”
“唉,你別闖紅燈。”
到達醫院,我把大姐抱進急症室,大聲叫:“嬰兒要出生了,快,快!”
看護連忙接手,我鬆一口氣。
我陪着大姐一直捱到傍晚。
醫生檢查過,笑說:“就是這一刻了。”
我生氣,“大塊頭呢,他不打算出現?”
就在這一刻,病房門嘭一聲撞開,“長娟長娟。”
他們擁抱在一起。
我輕輕退出,手腳發軟,坐倒在地。
太可怕了,生老病死,一般恐怖。
我坐在沙發上喘息,呵,平時英明神武、機智聰敏的大姐,今日像所有孕婦一般浮腫難分地掙扎呻吟,身為女子,何等辛苦。
看護走近我,笑嘻嘻問:“你是舅舅?恭喜你,你大姐生了個八磅兒子。”
我跳起來,這才通知爸媽。
“生了?”
“是的,在聖靈醫院四三一房間,叫爸爸慢慢開車。”
“好,好,家有喜事,暫停營業,明日請早。”
我進病房,看見大塊頭抱住一團毯子在哭泣,他一點也不怕難為情,哭成一個淚人,我這才看清楚,在他顫抖雙手裏的正是那個新生兒,小毛頭上戴一頂藍色絨線帽,正懶懶打呵欠。
我笑起來,醫生與看護也都笑。
我說:“麥可,控制你自己。”
“是,是。”他走到一旁擤鼻涕。
大姐嘆氣,“我已盡我所能。”
我說:“爸媽就來,我回去看店。”
過兩天,他們告訴我,爸媽來探望外孫的情形:他們直鉤鉤往那幼兒方向走去,“寶寶”,他們叫他,然後伸手接過襁褓,視線專註,並無移動,與嬰兒說話:“讓我看清楚你,呵,你真可愛,我是外婆”……
大姐忍不住說:“媽媽,你沒與我打招呼。”
據說媽媽頭也不抬,“是,你好嗎?”
大姐告訴我:“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已淪為自生自滅的賤物!你也是,志一。”
我早已不值一文。
稍後爸媽把長娟接到家中坐月子。
大塊頭告假陪伴妻兒,嘗到許多鮮而不膩的上佳菜式,他說:“我們不如陪爸媽從此住在娘家。”他倒想。
那幼嬰迅速成為一家之主,天天穿着不同款式淡藍色小衣裳,大人滿天星斗那樣圍着他團團轉。
我有點不服氣,探頭問他:“你是什麼人,膽敢在王家如此放肆,你甚至不姓王,你叫伊安胡士。”
誰知那小兒忽然伸出短胖手臂,向我鼻子抓來,我躲避不及,鼻球落在他小小五指之中。
我軟化,“天上雷公,地下舅公,你聽過沒有?”
過幾天我收到一封律師信,由古仲坤代阮津發出,單方面申請離婚。
我把信給麥可過目,他閱后目瞪口呆,“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據實回答:“我不知道。”
麥可說:“這不是一個好女人。”
長娟把信取過一看,氣結,“什麼叫單方面申請,誰會纏住她不放?志一,馬上籤給她,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無緣無故被拋棄的我捧着頭不出聲,如五雷轟頂。
我聽見老媽輕輕說:“不信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我把事情經過告訴麥可。
麥可思維精密,“誰介紹這個專鑽縫子的移民律師給你?”
“二姐。”
“我同幼娟聯絡。”他走進書房去打電話。
長娟忽然問:“志一,你可有經濟上損失?”
我低頭,“我此刻最不關心的是這些身外物。”
“可憐的王志一。”
老爸示意大家沉默,“志一有數,志一會想清楚。”
我腦筋打結,根本已不會思想。
像老媽一般,只希望緊緊擁抱純潔嬰兒過日子。
我胸口像是被一個巨人壓住,透不過氣。
麥可自書房出來,“我與古律師那邊聯絡過,他不在香港,此人十分可疑,試想想,他先為你們證婚,然後,又在短短一個月內代新娘申請離婚。”
我不出聲。
那天晚上,我找到了邵容,“請問:鎖匙與離婚文件,都由你寄給我嗎?”
邵容輕輕說:“我在公司里,不方便說話,請在下班后撥這個號碼。”她把家裏電話告訴我。
我這時知道麥可的懷疑,完全有道理。
我想出門回宿舍,媽媽忽然叫住我:“志一你到什麼地方去?”
我驚喜交集,媽媽終於同我對話了。
長娟連忙說:“你上浴室,是不是,志一。”
“對對,我去淋浴。”
媽媽說:“房間替你收拾過,換上法蘭絨床單被套,你看看還喜歡否。”
我進房一看,果然如此,我倒在床上,熟睡過去。
我再也不想醒轉面對一切煩惱。
半明半滅間我聽見嬰兒嗚嘩嗚嘩,大人腳步聲,然後一切靜寂。
有人輕輕走進房來,我啞聲問:“津,是你嗎”,我認識阮津彷彿已有一百年,但又似恰恰邂逅,真叫我心酸。
那人輕輕摸撫我額角,“志一,醒醒。”
我睜開雙眼,原來是大姐。
她同我說:“幼娟說,這古律師有辦法,他果然名不虛傳,志一,大塊頭通過朋友,找到線索,麥可,你來說。”
麥可走近,“志一,你所託非人。”
我驚問:“阮津出了什麼事?”
麥可看看我,“她很好,古律師也很好,他倆此刻在新加坡。”
我愣住,作不了聲。
“志一,古律師搭上了阮津,他們現在是一對。”
我一時沒有反應,不信天下有這麼滑稽的事。
大姐握着我的手。
“他倆出賣你,逃到星洲去,行內全知道古仲坤為一個女客戶神魂顛倒,連業務都撇下,打算到星洲常住。”
我嘴唇先發麻,然後,面孔漸漸失去知覺。
“志一,還有一件事你彷彿不曉得,阮津帶着一個小女孩一起到星洲。”
我抬起頭。
“他們說那孩子約三四歲,十分可愛,與她母親阮津是一個印子。”
長娟嘆一口氣,“志一,你對這女子,一無所知。”
“不,不,”我說:“她毋須瞞我,你看,她並無瞞古仲坤律師——”我驀然住口,我已語無倫次。
我躲進被窩,再不願露面。
大塊頭說:“你快簽名離婚,志一,一年後可以生效,重新做人。”
長娟也說:“千萬別拖泥帶水。”
“志一,經一事,長一智,快別難過。”
我痛心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好欺侮。”
“你幫她搭路,她現在連女兒都接了出來,得償所願。”
“她可以向我說明。”
麥可嘆口氣,“志一,不是姐夫說你,那古律師經濟條件比你好得多,人也比你成熟,你,還是孩子。”
我從被窩鑽出,心灰意冷,“我明白。”
長娟說:“別傷心,完全不值得。”
“我不難過。”
我不會再把心事露出來,王志一,成年人要懂得剋制。
深夜,有電話找我,我呆半晌接過。
“王先生,我是邵容,記得嗎?”
“邵小姐,打擾你了。”
“王先生,香港的古仲坤律師事務所會解散,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但,基於為公司守秘,我只可用咳嗽表示是。”
真有必要如此虛偽嗎。
我輕輕問:“他們兩人可是到新加坡去了?”
邵容咳嗽一聲。
“你一直知道此事。”
“我也是聽人說的,同事們大為震驚,古律師大好前途,從此撇下。”
我輕輕說:“我也前程如錦。”
“不,王先生,你脫身早,你比較幸運。”
“她為什麼要拋棄我?”
“她要把孩子自杭州接出來。”
“她是杭州人?”
邵容嘆氣,“王先生,你對她一無所知,你真是一個書獃子。”
“是,你說得對,”我無地自容。
“王先生,這不是你的錯,君子可以欺其方。”
我忽然訴苦:“你們都比我聰敏智慧。”
邵容說:“王先生,因為我們是旁觀者。”
我無言,過一會說:“邵小姐,謝謝你。”
她忽然說:“王先生,我可以問一個私人問題嗎?”
“你儘管說。”
“王先生,在我眼中,阮小姐不錯長得漂亮,但是城裏有的是年輕貌美的女子,為什麼男人要為她仆身仆命?”
我答不上來。
邵容輕輕說:“王先生你也一定認識許多活潑亮麗的女子,古律師更是不用說了,他是本市著名活躍王老五,可是,你們對她可以用神魂顛倒四字形容。”
我只能用最低聲線回答:“是嗎。”
“阮小姐似曉得法術,唉,若是我們都懂得一點就好了。”
我苦笑。
“對不起,我講多了。”
她放下電話。
我總算知道阮津下落,她沒有失蹤,也並無遭到不測,她同古氏在一起。
不多久幼娟找我,在電話里她說:“屎!”
形容我悲哀荒謬處境,這個字妙不可言,可不就是像一跤摔進屎坑裏。
“對不起,志一,原來想幫你,反而害了你。”
“幼娟,我想你知道,此事與你完全無關,我永遠愛你,二姐。”
“我也愛你小志,”幼娟忽然問:“你恨她嗎?”
“不,我不恨她,我不憤怒,我也不傷心,我不想再提着她。”
幼娟說:“很好,我為你驕傲,烏利奧與我會在暑假回來,屆時,我們將宣佈訂婚。”
“恭喜你倆。”
我的心忽然明澄,接着一段日子,只管低頭努力教書。
我告訴學生:“學校有一筆經費,供我們旅遊兼增廣見聞,當然要寫報告,圖文並茂,這次旅程,為期三個星期,暑假出發,有幾個選擇。”
學生已經跳起歡呼。
“我們可以走馬可波羅的絲路,也可選擇獅心王李察率領十字軍東徵到君士坦丁堡。”
“走成吉思汗西征之路不是更好?”
“跟拿破崙打莫斯科!”
議論紛紛:“鄭和下西洋。”
“威京人乘船到葡萄之地即加拿大大西洋省份。”
“南極之旅,不,北極!”
“太興奮了,不如跟亞歷山大大帝一起走。”
我輕輕說:“請各位現實一點。”
“報告可否寄到國家地理雜誌。”
“大可三人一組,分別行動。”
“太危險了。”
“你身上帶衛星追蹤儀不就行了。”
忽然有人想起我,“王老師,你覺得哪條路線最好?”
我想一想,“五千年前亞洲人經過阿拉斯加陸橋抵達北美,一直流徙到南美演變成印第安人。”
同學們靜默。
過一會他們說:“這好似人類學的工作”,“太艱苦了”,“我不去南美原始森林”……
我說:“開會吧,投票決定。”
帶學生長途旅行真是逃避最佳辦法。
我終於找到一間海旁耶魯鎮貨倉改建的公寓,身邊還有一點錢剩,付出訂洋,搬了出來。
我邀請家人到新居參觀,老父大吃一驚,“鋼筋水泥都露在外面,這可怎麼住?”
長娟笑,“流行這個樣式。”
小伊安最高興,到處爬,被我捉住,他哈哈笑,真是個健康快樂的小兒。
老媽說:“略覺陰森。”
“今日下雨當然暗些,太陽一出來就好。”
“志一,但願你安居樂業,有空常回家來看看。”
老好潔如新洗衣店。
百多年前華人打了井水把礦工及鐵路工的臟衣服逐件洗凈,苦工服侍苦工,那樣掙紮下來,到了第五代,不知恁地,忽然嬌縱,為著私情,六親不認,我羞慚無比。
大塊頭問:“聽說你要帶學生走歷史道路?”
我點點頭。
“不如走鐵路華工血淚之路,自廣州出發,一路經三藩市……”
我搖頭,“太凄苦了。”
大塊頭笑着把兒子放在肩膀上,小兒伸手去抓燈泡。
我過了極其寂寥的一個春季。
周末回家幫忙,碰到老金,他說他打算關掉快餐店回鄉娶妻。
聽他吹牛是件樂事,一瓶啤酒一把花生,他能說上半天。
他忽然告訴我:“你們從前的三房客阮小姐,為居留權煩惱,想找人假結婚,我本想自告奮勇,後來,聽說她有一個孩子,出身又不正經,這才作罷,她願意付一萬美金呢。”
我十分震蕩,人人都知道她的事,只除了我。
“後來,不知怎樣搬走了,聽說嫁了人,住在新加坡。”
我脫口問:“你怎麼知道?”
“酒吧里的咪咪告訴我。”
“是原先那家野狼酒吧嗎?”
老金嘻嘻笑,“不,叫紫洋蔥。”
我不出聲,那群賣笑女轉來轉去找新挖金地。
他瞎七搭八地說:“唉,天涯何處無芳草,大丈夫何患無妻。”
我心不在焉地站起來,“祝你心想事成。”
我知道紫洋蔥在何處,它門外最近才發生過槍擊事件,因此名聲大噪。
那天晚上我去找咪咪。
紫洋蔥生意並不是太好。
不久咪咪來了,她托着一大瓶汽酒,叫我付三百元,收了現金,她問:“你有什麼事?”
“你是芝芝的朋友?”
“哪個芝芝?”她明知故問。
“華女,從前在野狼酒吧任職。”
“她帶着女兒嫁到新加坡,聽說丈夫待她不錯。”
“你有地址電話嗎?”
“我只不過聽人說起,小哥,芝芝已經嫁人,你也不用打擾她了,是不是。”
我點頭,“你說得很對。”
“你寂寞?我陪你。”
我再付她小費,站起離去。
真多餘,根本不應再來打探,可是,又說不出留戀,我黯然神傷。
一星期後,學生們決定效法北美先祖自歐陸乘船到北美移民東岸之路,其中一項壯舉是租一艘機動帆船渡過大西洋,行程不算遠,可是風大浪大,也夠凄涼。
對現代城市人來說,三天不能洗澡,已是吃苦極限,只有十二名學生願意隨團出發,可笑的是女生比男生多。
在船艙內我們吃薯糊及磚頭似硬麵包,喝清水,晚上睡兩呎寬木板床,“似奴隸船”,“不,像集中營”,“老師乘機復仇”,“先驅拓荒者真苦”,“文明進步彷彿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有了互聯網才有文明”,大家都忍耐下來。
年輕人真有一套,背囊里收着咖啡與奶粉,收音機及隨身聽,還有家長叮囑他們帶的常用藥品,其實甲板上船長室里應有盡有,隨時可以與陸地聯絡。
“先祖真勇敢”,這是真的,離開家鄉,前往新大陸墾荒,前途茫茫全屬未知,但是抱着無限希望,只圖吃飽穿暖,以及子孫可以過更好生活。
我躺在繩床上讀書,船長找我。
“王,明天要在聖羅倫斯河口撇下你們,彼時所有船長都如此無良,任由新移民自生自滅。”
水手丟下一袋生麵粉給我們,笑着擺手,“真的吃不消,打九一一緊急電話,警察會來救你們。”
同學們揮舞拳頭,“永不!”
走到傍晚,飢腸轆轆,我的手臂因誤觸毒藤又紅又腫,痕癢不已,只覺背囊越來越重。
正在叫苦,忽然抬頭,看到天空一片紫色,太陽西下,照得湖面像一面鏡子般亮麗,先祖走到此處,也一定看到同樣美麗景色,得到安慰及鼓勵。
有同學跳下水去捉魚,我忽然心底明澄,不再怨恨。
“誰會殺魚?”
時勢造英雄,大家都拔出刀子。
我掏出打火機點火,燒紅石塊,把麵粉和水做糊,澆在石塊上,燒成餅塊,那邊的鱒魚也都烤熟,香聞十里,我們像野人般大嚼。
大家吃飽躺下,“誰願繼續行程?”全體舉手。
“好極了。”我說。
這時我身邊的電話響起,我聽了一會,那是大姐的聲音,十分清晰,她說了幾句,我聽在耳邊,“明白嗎,立刻回家”,我回答:“是。”
我收起電話,叫隊長過來,“區新明,”我低聲說:“我有急事要返迴文明,由你帶隊繼續前進。”
“王老師,什麼事?”
我輕輕答:“家母突然辭世。”
“哎呀。”
是,大姐告訴我,昨夜母親臨睡之前抱怨呼吸不大順暢,可是第二天,還是一早起來招呼客人,熟客進門,沒見到她,“王太太”,他找她,發覺她倒卧在櫃枱后,他急急報警,並且為她做呼吸急救,但母親已氣息全無。
送到醫院,宣佈死亡。
我默不作聲抄小路回市鎮,接着到飛機場購買飛機票回西岸的家。
家人都來飛機場接我,無人流淚,事情太過突然,一時還未進入心腦,大家緘默無言,大塊頭與我緊緊擁抱。
我啞聲問:“爸呢?”
“在家。”
“那怎麼可以。”
“小伊安陪着他。”
回到家,一推開門,我忽然明白,從今以後,餘生,我都見不到母親了,天不假年,她只得五十八歲,自這一日開始,我成為孤兒。
我忽覺心胸翳痛,如萬箭鑽心,我向前一跌,跪倒在地,失去知覺。
醒來的時候,只聽到小外甥抱着我痛哭,大人拉都拉不開。
我說:“哎呀,舅舅不中用,”我再也壓抑不住,搥胸號啕大哭。
兩個姐夫架住我,“你是家裏男人,志一,快別這樣。”
我哭訴:“不,不,我做不到節哀順變,我不服氣,我不喜歡這世界,我決不順從,我要跟我媽媽走。”我變成一個小小孩,拉着姐姐不放。
大姐嘆氣,“一日母親有事外出,三歲的他午睡醒來不見了媽媽,也是這樣吵。”
我站起來,“媽媽在何處,我要去找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