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我知道你出身有點複雜,不要緊,觀眾並不要求一個藝人是大家閨秀,名門淑女,但是,切勿欺騙他們,別吹牛,別說謊,別誇耀,他們一定接受你。”

“謝謝忠告。”

他吁出一口氣,“我還以為會得罪你。”

“不,智泉,這比塞錢進我口袋更好。”

李智泉感喟:“明白這道理的人不多。”

從心微笑。

“對,”李智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你的手比較粗,出發之前,到美容院浸一浸蠟。”他真細心。

從心看看時間,“我得回去了。”

“你的獎金獎品下星期便可發放,這段日子內,我繼續替你接工作。”

“你沒有女友?”

他苦笑,“我成日與美女們接觸,異性最忌,何來伴侶。”他說的是真話。他駕小跑車送她回去。

“燕陽,明日起學開車。”

“我——”

“放心,我借車給你。”

從心覺得這半年來她奇遇真多,一件接一件。

回到公寓,一開門,便看見張祖佑在等她。

從心輕輕問:“子彤呢?”

“在鄰居家玩。”

“功課做完沒有?”

“第一件事洗澡,第二件事吃點心,然後做家課,都是你訓練的。”

這時,從心發覺張祖佑臉上有罕見的笑容。

她在他對面坐下來,“出版社來的客人走了?”

“早就走了。”

“他帶來好消息?”

“你真聰敏。”

從心微笑,“可以讓我分享嗎?”

“從心,你不知道我做何種職業吧。”

從心一怔,他有工作?她一直以為他領傷殘津貼為生。張祖佑低聲說:“我是一個寫作人。”

半晌,從心才會過意來,“作家?”她太過詫異,張大了嘴。

張笑,“成了名才叫作家。”

從心合不攏嘴,“你寫什麼,小說、詩、還是散文?”

“小說。”

呵,怪不得青鳥出版社頻頻接觸,有時寄上支票,有時派職員來探訪。

真沒想到他雙眼不便,仍然努力工作,從心十分感動。

“你看不見,怎樣寫作?”

“靠出版社提供的手提電腦。”

“你寫的是英文?”

“在外國,自然寫英文。”

“你從未提及你的英文那樣好。”

張黯然,“我原是多大英國文學系碩士生。”

唉呀!從心大吃一驚。他的秘密比她還多。

他申訴:“眼睛功能退化,接着,子彤母親去世,我酗酒,失去工作……”

從心連忙接上去:“現在好了,大作出版后,一紙風行,洛陽紙貴。”

張祖佑忍不住笑,“呵,從心,你真有趣。”

從心肯定,“那必然是本好小說。”

吃過苦,才能寫成佳作。

“初步協議,明年初出版。”張祖佑說。

“小說用什麼題材?”從心好奇。

他有點?腆,不願透露。

“出版后切記簽上下款送我一本。”

“一定,從心,一定。”

從心由衷地說:“真替你高興。”

報過喜訊,小公寓內忽然靜下來。

他的思緒本來亂成一片,別說是寫作,連生活都照顧不來,全靠從心,自她出現之後,家裏井井有條,他才能提起精神,把作品完成。她是他的繆斯。

“你幾時動身去香港?”

“明年春季。”

“子彤會不捨得你走。”

“我去個多月就回來,不見得立刻飛上枝頭,名成利就,身不由己。”

張祖佑嘆口氣,“你比燕陽精乖。”

“我也是從她經驗里學習。”從心欷歔。

“出版社同情我的遭遇,答允預支若干稿酬,我與子彤的生活將不成問題。”

“沒想到外國人亦有人情味。”

而且,他已不像較早前那樣反對她去選美。

“從心,我的口氣如果太重,請你原諒。”

從心立刻答:“你教導過我,我高興還來不及。”

“我自私,我不想你走。”

“我會回來看你,你永遠是我恩友。”

“不敢當,從心,我們父子得感謝你。”

從心忽然伏在他膝上流下淚來。

就這樣留下也好,服侍他寫作,成名與否不要緊,回到小公寓,有人照應,勝過往東南亞獨自廝拚。

張祖佑像是知道她想什麼。

“去,去償你的心愿,我會在這裏等你。”

從心作不了聲。

“記住江湖險惡,步步為營。”

大門被推開,子彤回來。

他們的話題從此打住。

第二天,李智泉找從心:“你被選上了。”

“選上做妃子?”

“你將在荷里活大型製作《藝伎回憶錄》中擔任一個角色。”從心大笑。

“燕陽,出來慶祝。”

“做臨記都那麼快樂?”

“凡事都有個起頭,你說是不是。”他真樂觀。

從心做妥家務便出門。

李智泉陪她登記、穿戲服、拍造型照。

他見到寶麗萊照片,“同我簽個名。”

從心笑着寫:“給智泉,燕陽敬贈”。

當燕陽是藝名吧,比周從心三字別緻多了。

李智泉珍藏好照片。

場務把通告交給從心。

從心還沒有資格領取劇本,但握着通告,已經非常高興。

她早出晚歸,忙得暈頭轉向,可是總還抽空學習英語,還有,傍晚說什麼都抽半小時陪子彤做功課。

現在李智泉替她找了私人補習,時間自由,專讀社交會話,特別注意語氣。

“在英語國家居住發展,英語必須流利。”

“是,老師。”

“某因不肯痛下苦工,失卻不少片約。”

“誰?”從心忍不住好奇。

老師微笑,“留意一下你會知道。”

“啊。”

“但是也有人一年半載之內已講得似模似樣。”

“這我知道是哪一位。”

“從心,練好工夫等走運。”

“是,老師。”

這段日子,張祖佑覺得她一進一出都會帶起一陣朝氣,周從心比起當日又驚又累來敲陌生人門的她,已經大大不同。

依然故我的是對他們父子的至誠關懷。

那一日,李智泉借車給從心學習駕車。

他小心翼翼地問:“你與家人同住?”

從心知道須向經理人作某一程度坦白,否則,人家會心淡。

“不,不是親人。”

“好象是一個盲人與一個小孩可是。”

“你聽誰說的?”

“你的鄰居議論紛紛,他,是你什麼人?”

“我們是室友,守望相助。”

“多麼奇怪的關係,閑人會說你們同居。”

從心微笑,“也沒說錯。”

“你天生有外國人脾氣。”

從心說:“當日我無家可歸,他收留我,我幫他打理家務。”

“他真幸運。”

“我們之間,純是友誼。”

“他沒有冒犯你?”

從心看着他,“換了是你,你可會乘人之危?”

李智泉也看着她,“我不知道是否能控制自己。”

從心更加敬重張祖佑。

“他是個君子,一時淪落,日後必能翻身。”

“從心,你可要搬出來住?”

“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從心遲疑。

“我幫你找地方,免人家多話。”

“你這樣為我,我十分感激。”

“記住,我是你北美洲經理人,你是我搖錢樹。”

連李智泉本人都相信純粹是這樣的緣故。

片場裏,並非人人平等。

女主角是美國土生兒,不會中文,完全像當地少女,活潑可愛,平易近人。

演她中年時的女角據說是來自香港的大明星,冷着一張臉,不笑,也不說話,一支緗右恢К紓不吃飯,光喝咖啡,不理人,眼睛長在額角。

從心飾演的婢女只需斟一杯茶給她,放下,轉身走開,就已經完工。可是,因為導演對主角有要求,這杯茶斟了七次。

李智泉問:“累嗎?”

從心搖搖頭,“每一次她都演得很細緻,可是,每次都有微妙分別,她做得極有層次。”

“人家是影后。”從心點點頭。

“你觀察入微,全神貫注,一定進步迅速。”

從心笑答:“將勤補拙嘛。”

“只有聰明人才會承認自己笨。”

“嗄,我沒聽懂。”

“世上笨人多,忙不迭爭第一,五腳豬半桶水,老以為自己已經十全十美。”

從心不出聲。

“我替你找到酒店式一房公寓,交通方便,地段高尚,你會喜歡。”啊,這是跳出去的好機會。

“該搬出來了。”

那日,回到小公寓,發覺張祖佑有客人。

從心天生好記性,一下便認出來,她稱呼:“格連活先生你好。”

那出版社負責人笑了,“你是祖的漂亮表妹。”從心點點頭,華人一表三千里,有何不可。

“我正與祖談論美國尊合堅斯大學

植入計算機晶片挽救視力的個案。”

從心無比關懷,“可實施嗎?”

“實驗經已成功,但不是每個病人都適用。”

從心對祖佑說:“你去看看。”

“孩子氣,不是說看就看的事。”

從心賭氣,用英語說:“也不過是錢的問題罷了。”

連格連活都嘆息:“誰說金錢買不到健康。”

子彤忽然出來說:“我有錢。”

大人都詫異了,“是嗎,子彤,你有多少?”

“我有整整三十二元。”嘩,巨款。

從心抬起頭,“我有三千元。”也不簡單。

張祖佑與格連活都笑了。

從心說:“我們寫信去申請,旅費已在這裏。”

格連活贊成,“為什麼不?”

張答:“也許全世界已去了十萬封信。”

“那也不欠我們這一封。”從心說:“我去查他們的電郵號碼。”張祖佑楞住,這女孩一日千里,現在已經會用電郵。

這時格連活站起來,“我告辭了。”

從心說:“我送客。”

格連活在電梯口說:“我認得你,你是華埠小姐。”

從心笑着承認。

“你是祖小說中的女主角吧。”

從心不動聲色,“小說是佳作。”

“我們認為十分動人,書名也好聽。”

從心脫口問:“叫什麼?”

“《艷陽天》,咦,你不知道?”

“我怕他改書名。”

“艷陽,那是你吧。”

“是,那是我。”

格連活走了。

從心緩緩回到室內。張祖佑咳嗽一聲。

從心問:“你有話要說?”已經相當了解他。

“你好象也有事告訴我。”

“你先說。”

張宣佈:“我打算搬家。”從心意外。

“地方不夠用,現在略有能力,想搬兩房公寓,大家住得舒服點。”

從心很替他歡喜,“可是,我不日要去香港。”

“房間留給你,歡迎隨時回來。”

“子彤呢,可要轉學校?”

“他會適應。”

“我怕他不捨得舊同學。”

他想起來,“你呢,你有什麼話要說?”

從心說不出口,“沒事。”

終於要搬出永華這白鴿籠了。都說外國居住環境好,可是小公寓怎會比村屋寬敞。從頭到尾,從心簡單的衣物仍然放在行李箱裏,穿的時候拿出來,洗乾淨又放回去,其它雜物用一隻鞋盒裝住。

這時,電視機播着新聞,令張祖佑側耳細聽。

“……自香港駛出的日本貨櫃船亞洲之光上發現人蛇,該船昨晚抵達西雅圖,警方接到線報,前往搜查,在密封貨櫃中發現十五名偷渡男子,其中四名尚未成年。”

從心聽了渾身不自在。

只見熒幕上記者示範:“真正不能想像,當貨櫃門鎖上之後,十多天航程,在黑暗中度過,空氣、水、食物,均嚴重不足,在大浪中冒生命危險,為的是什麼?傳說,美國仍是金山!”從心雙手顫抖,她低下頭,沒有人說話。

隔很久,張祖佑輕輕說:“燕陽乘爛貨船來,她說,趁黑夜,蛇頭令他們百多人游水上岸,她幾乎凍僵。”

從心雙手按着面孔,她怕臉頰也會發抖。

張喃喃說:“金山。”

這傳說永遠不滅。

“從心,你已經看清楚,你說,這裏好象金山嗎?”從心不出聲。

“一百年前,西方冒險家拚死往南美洲尋找一座叫愛爾多拉多的金山,據說,在夕陽下,該座山一面峭壁,完全是黃金,閃閃生光……”

從心靜靜聽着。

“從來無人見過愛爾多拉多,燕陽不例外。”

“你勸我不要回香港?”

“不,我只是說出心中話。”張祖佑說。

從心握住他的手,“我會回來,繼續做一些模特兒工作,出任臨記,老了,回鳳凰茶室做侍應,幫你打理家務,不過也許你已成為大作家,一本書銷路八百萬冊,忘記開門給我。”張祖佑點頭,“聽聽這話說得多刁鑽。”

從心一轉頭,看見子彤站在身後,他一臉惶恐,這麼小,已經習慣流離無常。“媽媽,你去哪裏?”

從心緊緊抱住他,“去辦點事,賺些錢。”

“爸說我們已經夠錢用。”

從心笑了,她讓子彤坐下,看着他雙眼說:“子彤,我其實不是你的繼母。”

誰知子彤平靜地答:“我知道。”

從心意外,“幾時發覺的事?”

“你第一次替我煮飯洗衣溫習功課,我就知道你不是她,她從來不做這些。”

從心微笑,“不過,她很闊綽,是不是?”

“是,她一回來就買許多糖果玩具。”

“你也喜歡她吧。”

“媽媽,我不想你走。”“我會回來。”

子彤低下頭,“你們都那樣說,可是之後就再也見不到。”

張祖佑忽然開聲:“子彤,抬頭,挺胸,記住你是男子。”子彤只得立正。

從心到廚房打點晚餐。一碗一筷,都有感情,她用心地把一塊紅燒牛肉切成薄片,在碟子上排成扇狀,那樣,子彤看了喜歡,會多吃一點。

張祖佑閑閑問:“那位李先生對你不錯?”

從心抬起頭,“他是我經理人,身分同格連活先生一樣。”

“他會跟你回東南亞?”

“我也希望,只是他在這裏有事業,走不開。”

“這次競選,你有幾成把握?”他一連問好幾個問題。

“一成也無。”

“從心你真坦白。”

“人家泰半是大學生,要不,出身很好。”

“選美注重的不是身世。”

“她們長得細緻,比起來,我似粗胚。”

“我真想看清楚你的相貌。”

“趁今日有空,我寫封信給醫院,你替我校正文法,可好?”

張搖頭,“相信我,不會有結果。”

“打定輸數也好,我管我寫。”

“牛脾氣。”

從心取出紙筆,寫出信來,因為都是實話,她悄悄落淚。

到補習社,找到尊合堅斯醫院的電郵號碼,把信輸入,打出。累了,伏在書桌上。

信中文法一定有誤,句子編排絕對有問題,可能只得小學程度,希望用誠意搭夠。

從心在信末這樣寫:“一個寫作人不能閱讀自身作品,是多麼令人難過的遭遇,希望你們考慮這個案,我會將他的病歷寄給你”。

會有響應嗎,從心也覺得渺茫。

只是,她想為張君做一些事。

出發之前,李智泉殷殷叮囑:“我的朋友會去飛機場接你,你暫時住她家,她叫王書嫻,在廣告公司任高職,這段時間答應照顧你。”

一切聽你的,“我會少說話多吃飯。”

“飯也不能吃太多,當心發胖。”

“是,是,我明白。”

“我事先警告你,香港記者很厲害,你一句話不可說錯。”他像是巴不得跟着從心走。

從心笑,“你要不要一起來?”

他看着她,雙眼露出愛慕嚮往的神情來,隨即恢復了理智,“不,我是經理人,不是跟班。”

從心說:“我曾到香港一游。”

“你走馬看花。”

從心笑,“的確是霧中看花,管中窺豹。”

“那是一個最奇特的社會,什麼事都可以在一夜之間發生,人心不安但熱情,如果討得他們歡心,會把你捧到上天。”

從心嚅嚅問:“相反呢?”

“踩死你。”

“啊。”她雙手掩着嘴。

“你要小心。”

從心沮喪,“你說得像地雷陣一樣,我很驚恐。”

“好好,不說,來,我倆去喝一杯,替你餞行,祝你順風順水。”

他總是叫橘子水或礦泉水給她。

“我也喝拔蘭地。”

“不,千萬不要開始,切勿破戒,記住,你從不喝酒。”

他對她是真心的好。

從心問:“你為什麼不回香港發展?”

“那裏人才車載斗量,沒有我的位置。”

出發之前,他替她買了一篋廉價但時髦古怪的衣物,身段好皮膚光結的年輕女子穿上,不知多漂亮。

周從心要出發了。

頂着燕陽的名字,從東走到西,又從西方返回東方,咦,放過洋,喝過洋水,身分提升,在崇洋的人眼中,她可是晶光閃閃。

從心說:“智泉,我賺到錢,一定報答你。”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北美經理人非我莫屬。”

他送她一隻透明橘黃色的趣致手提電腦,“有空,電郵給我,或傳選美寫真照片過來。”

從心點點頭。

“書嫻替你找了老師,繼續補習英文。”

臨走前幾天,從心沒有異樣,她到鳳凰茶室話別,她高舉茶杯,對老闆娘說:“多謝照顧,我出路遇貴人,真正幸運。”

重老闆娘淚光閃閃。

從心戴着鑽冠的照片掛在店堂中央,會做人的人就是這樣,給了別人方便隻字不提。

然後,從心張祖佑搬家。

新住宅在公園對面,雖然也聚集不少華裔,但大多數衣着光鮮,舉止斯文,臉帶微笑。

只要老是責怪某些族裔永遠黑着面孔,自由社會,自由選擇,要笑得出才能笑,否則,笑比哭還難看,也不必勉強。

在新居,父子各有寢室,還有小小書房,子彤卻像所有孩童一樣,對舊居戀戀不捨。

從心說:“你各處走幾遍給我看看,記住,廚房還有角櫃,別碰到,杯子在鋅盤邊,茶葉與咖啡在組合櫃第二格。”

張祖佑不出聲,只是微笑。

從心坐下來,輕輕說:“我明天出發。”

客廳有落地窗,輕風吹拂,十分舒服,生活有較好轉機,真叫人高興。

他們兩人一齊說:“我有東西給你。”

他倆又不約而同把一隻白信封交到對方手中,“給你,救急用,小小意思。”

然後,彼此大吃一驚,“這是什麼?”

拆開對方信封,齊齊失聲:“哎呀,你怎麼給我錢,你自己夠用嗎?”

然後,他們一起大笑起來。

從心說:“你且收着,你有孩子,我不要緊,我一個人。”

“一個女孩子東征西討,手上是方便點好。”

患難之交,真情流露,從心哽咽了。

“各人收起他的一份可好?”這也是辦法。

張祖佑咳嗽一聲,“這次,你表演什麼?”

“大會有集體舞蹈節目。”

“泳衣很暴露吧。”

“我是職業模特兒,習慣了。”

半晌,張祖佑說:“我會努力寫作,不論好歹,寫了出來再說,我會一改那構思十年卻不動筆的陋習。”

小彤點頭;小彤把臉埋在她臂彎。

“噫,這麼高了,是大孩子了,放學自動做功課,不懂的問爸,爸爸學識極好,什麼都會。”

李智泉來送行。

短短日子,在外國人的地方,她竟碰到那麼多好人。

李智泉輕輕說:“有著名化妝品公司看到你廣告硬照,想預約你做模特兒。”

“我約四月回來。”

“一言為定。”

她輕俏的走進候機樓。

烏亮長發扎一條馬尾巴,素臉,搽紫色口紅,小小白棉布襯衫,牛仔褲、平底鞋,天生比例優美的身段,豐胸、細腰、長腿,四周圍男士忍不住擰過頭來看她。

美色,是世上最懾人的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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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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