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爺,你回來了。」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納蘭茉英帶着淺笑迎上去,在他跟前停下。
「你在等我?」康敬啞着聲音動情地問道,手指溫柔地挑起她臉上順垂下來的幾根青絲勾放在她細白的耳後。
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嬌羞溫柔的樣子,惹來他熱情的索吻,堅實的雙臂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裏,品嘗她淺淡的氣這樣的深夜,有心愛的女人為他留盞暖暖的燈,靜靜地守候,他便極為滿足。靈活的舌忘情地溜進香馥的唇中,與丁香小舌糾糾纏纏,直到他胸膛漲滿滿足,才輕輕退開。
「爺。」被吻到兩頰緋紅的納蘭茉英,無力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輕呢喃着,一股濃重的脂粉味飄進她的鼻端。
在他的懷裏輕輕退開幾分,她皺起細緻的眉頭。沒有出聲詢問他的去向,而是心痛地抬起纖纖細指,撫摸上康敬腫的眼睛。心細如髮的她,即刻察覺出他的疲憊。
搖擺的燭光中,她清新的眸子裏染上一層擔憂。
「爺,茉英希望你好好保重身子,不要太過操勞。」
「你不問我上哪去了?」康敬看看她的神色,嗅了嗅臂間俗艷的香氣,無奈地苦笑道。
「茉英大概已經猜出爺去了哪裏。」沒有任何埋怨,她笑盈盈地望進他的眼晴里。「爺不用擔心茉英。爺是公門中人,有太多難處要應對。我爹做官多年,初人官場就是一介小小縣令而已,隨着爹的官越做越大,茉英也見識了許多,其中的門道自然很清楚。上司下屬,還有各方勢力,都得應酬關照到,常常一不留神,就會出亂子,而去那種地方,更屬難免,官場上的應酬,茉英還是懂得。
「說出來還怕爺笑話,茉英覺得很慚愧,想着爺去過那種地方,心裏也會有些不舒服,那種地方……鶯鶯燕燕……可是,見着爺一天睡不了三個時辰,用飯也匆匆忙忙,茉英怎能再給爺增添煩惱?」她有充足的理由去相信她嫁的男人。明知他每晚可能都待在青樓里,但他掩飾不住的疲憊神情,告訴她太多太多東西。此時,她想給他的,只有信任和支持。
得到體貼的諒解,康敬周身的勞頓感一掃而光。這世上也許所有人都誤會他、錯看他,然而,他的茉兒,依然會支持他。
瞧見他為之一振的神情,納蘭茉英定了定神,大方地拉着他的箭袖,往書房的花廳移動。
「爺,申時的時候,茉英想着,你可能會回來得很晚,可能會餓,你書案上還有那麼厚的文書有待處理,茉英無能,不能與你分擔,只好備了些你愛吃的餅和清粥,為你解乏解餓。」
踏進花廳,薄薄的蒸氣和香味撲面而來,暖融融的氣氛,醞釀出感動。
中央的大理石面桌上,擺着燒着紅火的小炭爐,小炭爐上的紫砂盅里,響着咕嘟咕嘟的聲音。
小炭爐周圍還擺上七八個小碗,都是醒胃的小菜。
康敬坐到桌邊,目不轉睛地看着納蘭茉英的一舉一動。她揭開紫砂盅,氤氳的水汽撲上她水嫩的雙頰。
混合著她清馨的粥香飄然而來。
「爺,嘗嘗這個粥。」她從紫砂盅里盛上一小碗米粥,放到他面前,「以往我爹晚歸,娘就會煮燕窩粥等着他回來,茉英今天也學做一次,還請爺不要嫌棄。」
燭火下,清香的粥發出誘人的亮眼色澤。
「我怎麼會嫌棄?高興還來不及呢!」她似一滴清露,落在他這片草葉上,引來輕輕的顫動,搖落出他滿心滿意的喜歡。「還有餅,真是太好了!」喝下一碗粥后,康敬精神大好,連吃下三塊酥餅,又配了些菜。「這些小菜也不錯吃呢。」
「這餅啊,是今晚才出爐的,很香呢。」
「你手藝越來越好了!只許做給我吃,別人不許給。」他霸道地命令道,換來她縱容的一笑。
她喜歡他這樣蠻不講理、佔有欲十足,只對她流露出的孩子脾氣。
「對了!額娘和茹娜有為難你嗎?」康敬的目光頓時幽黯下來。
「爺,不如我們來交換啊!博卿貝勒說你為我做了些事,到底是什麼呢?」這幾天她放在心裏琢磨,也沒能猜出個結果來。
康敬邪氣地一笑,「我不跟你換,你要是不說,我這就去問秦無德。」
秦無德是東院的總管,料理貝勒爺的內務,對貝勒爺忠心耿耿,在鄭郡王府里,他從不賣鄭郡王爺和赫拉氏的面子,好幾次茹娜想直闖東院,都被他攔下。
「怕了你了。」納蘭茉英連忙出手按住他的肩,穩住他欲動的身子。
鎏金的自鳴鐘已走向三點,這個時候去鬧下人,有點太過分了吧。
「那你快告訴我,她們有沒有難為你?」
「沒有。」她並未如實回答。秦總管和下人們忠於職守,以至於額娘或者是茹娜並未與她有正面的衝突,但是,茹娜和額娘並未死心,處處為難她,東院需用的物品,全被她們扣押不發。做粥和餅所需要的食材都是春媽買回來的。
「茉兒,你為什麼要隱瞞?」康敬露出不悅的神情,賭氣似的放下吃到一半的酥餅,「我不在府里,可不代表我不關心你。」茉兒呀茉兒,受了委屈,幹嗎不對他講?他忍不住氣悶。
「爺,不要生氣,茉英不知輕重,請爺要怨就怨茉英吧。」貝勒還真霸道啊,他有事瞞着她,卻要她先坦白。
「秦無德今日中午就差人把事情告訴我了。以後受委屈,一定得告訴我,要是不講出來,你就是在心裏沒拿我當你的夫君看待。不是說夫妻乃是至親之人嗎?難道你要跟我保持生疏?」康敬不滿地哼道。
「爺,茉英知道該怎麼做了。」溫馴的她,連連點頭。「其實茉英不介意這些的,能在爺身邊,天天看着爺,爺不在家時,瞧着爺用過的文房四寶、貼身物品,茉英就很開心了。」誰讓他是她的貝勒爺呢,即使他蠻橫地實行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策略,她還是好喜歡這樣的他。喜歡了,就能把他的缺點通通包容下來。
可疑的顏色浮在他的顴骨下方。他沒想到茉兒會這樣大膽地表白,一時讓他反應不過來,整個人暈陶陶的。
她好像很懂他,知道他心裏需要什麼,紅袖一揚、便令他整個人歡樂不已。
清清嗓子,他從袖子裏摸出一方圓圓的印石,「用這個,到城中豐德錢莊就可隨便取銀子出來,多少都行。」
「豐德錢莊?就是在咱們大清朝有幾十個分號的錢莊。」捧着交手過來的小印石,納蘭茉英端詳了一下。
「當初我也只是覺得好玩,就把這錢莊給買下了,沒想到這幾年,它自己變得有聲有色。你收好了,以後咱們東院就用錢莊的銀兩,府里就讓她們鬧去吧。」反正他的護衛就守在東院,想要動他的茉兒,想都別想。他太了解額娘和茹娜了,她們野蠻的個性,實在讓人無法恭維。
幾句雲淡風輕,一筆帶過,聽得納蘭茉英瞠目結舌。有人生意做得很大,卻深藏不露。
要面臨的困難,他一一為她設想周到,這種種體貼之舉,從來沒人為她做過。不知是屋中熱氣太重,還是她太過疲勞,眼淚竟然滾出眼眶,內心輕軟如白雲。
有勢力強大的貝勒爺做後盾,她已勝出額娘和茹娜。
「喲,我的小小福晉,你這麼愛錢啊,見錢就哭了。」康敬壞壞地皮笑,擁過她瘦弱的身子,古銅色的大手愛憐地拍着她的背。
「貝勒爺,又開茉英玩笑!」他竟然還笑她。「最近東院後庭要搭戲台,辦筵席,你就放手給秦無德去辦,他手腳勤快,人也聰明,大的事由我來料理就行。過十幾天,我請順親王到府喝酒,請些江南的戲班子,進院子裏唱兩天好戲。你愛聽什麼戲告訴爺,爺叫他們都準備着。」他已經漸漸跟爾撒納親近起來,為了獲取更多的機會,取得對方更多的信任,在家大擺筵席是不可避免的。
「貝勒爺,你公務已經很繁重,這點事讓茉英來辦就好。」府內府外的事,他都不讓她沾,她這個福晉,真是從天亮一直閑到天黑。
「累壞了你,心疼的可是我,讓我這麼心疼着……茉兒你好狠啊。」他不滿地撇唇。
清脆的笑聲自納蘭茉英的唇里逸了出來。她又被他逗笑了,看他這樣堅持,她就依了他。
「時候不早了,再聊一會兒,天都要亮了。」
「對不起爺,耽誤你辦公了。」她暗暗自責,一碰到他,她就會在莫名的快樂里,乘着無數飛升的泡泡直衝雲霄,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