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光籠罩着整個夜晚,寧靜遍佈每個角落。可是一聲低泣卻打破夜裏該有的寧靜,也吵醒了袁再顥。
袁再顥藉著月光眯起眼看向背對着他,將身體蜷成一團的方濼。她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似在牽着他的心也跟着一動移動的。他知道她是極力不讓自己哭出聲的,她是怎麼了?
——她不要再當女人啦!
方濼咬着袁再顥蓋在她身上的衣服,雙手捂着肚子。她的月事遲了好久,現在卻突然來了。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旁邊只有一個袁師傅,而且又是男的,這讓她怎麼辦吶?她的肚子好痛!她要死了,她不要活了!方濼開始委屈地流眼淚。
突然,一雙大手將她抱起,把她摟進到一個溫暖的懷抱,這對迫切需要溫暖的方濼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方濼嗚咽着把頭埋在袁再顥的懷中以吸取更多溫暖。
袁再顥可以感覺到她的淚滲進他的衣服,觸及他的胸口,那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緊起伏。他把了她的脈,明白是她的月事來了,他從不知道女人的月事一來會如此痛苦。他算了算,她在他身邊有兩個月了,月事現在才來。是他不該讓她走得這麼辛苦,不該讓她經常露宿野外的。他把一粒藥丸送到她口中,拉了拉蓋在她身上的衣服,握緊她滲出冷汗的小手,傳遞着溫暖與力量。看來,他要好好調理她了。
方濼覺得疼痛漸漸離她遠去,她慢慢地閉上眼睛,在溫暖的包圍中一夜好眠。
*****
陽光灑向大地,讓這無人的郊野充滿了生氣,清脆的鳥鳴聲叫醒了方濼,她揉了揉眼睛,極不情願地離開這寬厚的肩膀。
“早。”方濼甜甜地一笑,笑走了昨日的疼痛,笑出了今晨的羞澀。
袁再顥沒說話,只是又塞了一粒藥丸到她口中。方濼吞了葯,對他的毫不理睬也不見怪,反正她早已習以為常了,她知道,他是一切都用行動來表示的人。吐了吐小舌頭,抱着乾淨的衣服去一邊換。
剛剛換完衣服的方濼聽到一陣馬蹄聲,而且聲音越來越近,最後是馬的揚蹄,馬兒似乎站住了。她小心地將身子藏在樹后,想弄清這是怎麼回事。
“袁大哥!”頭一匹雪白大馬上的人兒躍下,興奮地跑到袁再顥的身邊。第二匹馬上的男人也下來了,並恭敬地走在那女子的後邊。
袁大哥?方濼皺皺小鼻子,滿心的彆扭。她開始仔細打量那個女人。沒有什麼特別,就像電視劇中武林世家中的小姐,根據小說定律,似乎是某種配角的定位。至於長相嘛,還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只不過個子比她高些,眼睛比她大些,鼻子比她挺些。可是她自己也有好多優點呀!比如說,她的眉毛很漂亮,她的唇很潤澤,她的眼睛也不小,鼻子也不塌嘛!還有,她的三圍絕對比她成年練武的人好!方濼自豪地挺起胸,並用雙手挑眉向那個女人做鬼臉。
袁再顥對她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清楚,正當他在心中為這個麻煩而無奈嘆息時,那位站在女子身後的男子也發現了方濼。他縱身一躍,伸手要去抓方濼。袁再顥眯起眼,沒理眼前的女子,飛身而起站在方濼前面,擋住那名男子。
有些看傻眼的方濼則把手伸進袁再顥的大掌中,在被袁再顥習慣性地握住后,才有膽站出來,與他並排站着,並且昂起頭,用眼神向剛才要對她無理的男子挑釁——有袁師傅在,看你能把我怎樣!
“阿游!”後面的女子見到袁再顥如此護着一名女子,英眉不禁一皺,但還是喝退了剛才那名男子。
“袁大哥,這位姑娘是……”
女人。
差點,袁再顥就脫口而出。這麼長時間了,她只是在剛認識的時候告訴過她的名字,可他一向不善於記除了醫書以外的東西,特別是女人的名字。而且一路上也沒有需要用她名字的時候,在他心中,她一直名叫“女人”或是“麻煩”。
方濼見他半天未出聲,仰頭看了看,見他眉頭微鎖,一臉沉思狀。
他該不是忘記她叫什麼了吧!
不過,這也很有可能。平時趕路就他們兩個人,也從未聽他叫過她的名字。他從來都是發號施令的人,而她則是乖乖去做,再加上他沉默又少言,忘了是正常的事,不忘才是不正常呢!可是這一點認知卻讓方濼十分地不舒服!
“方濼。”她噘起小嘴說。
袁再顥聽出她話里的不悅,只是又將她的手握緊了些,告訴她別使性子。
那名女子也聽出方濼口中的不悅,她看向袁再顥。
“龍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袁再顥不想在她面前再談方濼,將問題轉向龍青。
龍姑娘,叫得好親切呀!她一直在他身邊,他都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一見到這個女人,他就表現得這麼親切!龍姑娘,龍姑娘!方濼生氣地扭動着被他握着的手,一心想要抽出來。誰知她越想掙脫袁再顥握得越緊,方濼又扭了幾下,見沒有一絲逃脫的機會,而且手還好痛,最後只好好罷。她將臉扭向一邊,賭不去看他,以示憤怒。
龍青注意到他們兩個人之間不同一般的氛圍,暗自提升了警覺意識。“袁大哥與家父相約今年的五月初一再來龍家堡,解家兄的毒,現在離五月初一還有半個月,我每天都會騎馬到周圍等候,沒想到今天真的就接到袁大哥了。”
袁大哥,袁大哥!她煩不煩吶!方濼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繼續努力地看向遠方。
“袁大哥風餐露宿辛苦多日,趕快回龍家堡休息一下吧。”龍青出手做出請的手勢。
袁再顥微點了下頭,牽着方濼的手走向馬匹。方濼心不甘情不願地被他牽着,小嘴噘得老高。袁再顥讓她側坐在馬上,以減少月事為她帶來的不便,自己上馬後則用手臂圈起她,以緩解在馬背上的顛簸。
這一切細小卻貼心的關懷全被龍青看在眼裏,她仔細地打量方濼,心中卻頗不以為然。比美貌她甚至勝方濼一籌;比家世,她是龍家堡的大小姐,在江湖中也是有分量的人;比武功,方濼恐怕拿不起刀槍;比脾氣秉性,她也不會輸給這個行為粗魯的女人。為何袁大哥會對她保護得無微不至呢?她的袁大哥一向都是對女人十分冷淡的呀!可是……突然對上袁再顥精亮的眼眸,那眼神像是在責備她,又像是警告。她趕緊將眼光收回,對龍遊說:“阿游,我們走!”說完便勒馬走在最前面。
可惜剛才的一幕在方濼眼中已變成了眉目傳情。
*****
日頭漸漸升高,幾個人也漸漸接近龍家堡。方濼用手擋住斜射的陽光,望向已初見輪廓的龍家堡。它佔地面積很大,遠遠看來更是可以感覺到那種雄偉的氣勢。
“阿游,你去通報,袁大哥來了。”龍青告訴身邊的龍游,龍游點了下頭,快馬加鞭地趕了回去。經過多時的沉默,龍青終於忍不住,對袁再顥說:“袁大哥,聽說你為家兄的病跑遍了大江南北尋找藥材,在此,龍青先謝謝袁大哥對家兄的關心,對龍家堡的關心。”
“客氣了,龍姑娘。”袁再顥平淡地說,他現在想的是怎麼擺平眼前的這個小麻煩。以往在趕路時,她總是跟他找話說,當她不說話的時候那就代表她做錯事了,那時她便會將那顆小頭顱用力地往下垂。而現在,她不說話不是因為她犯錯,而是由於他犯錯。不過袁再顥實在很難把不記得她名字的事情同犯錯等同起來,名字只不過是一個代詞,他知道她平安地在他身邊就可以了,何必要過多在意她叫什麼!袁再顥低頭瞄了瞄她依舊嘟着的小嘴,在心中嘆道:女人,麻煩!而他沒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已經投注在這個麻煩身上。
“袁大哥,你看,家父帶着人來迎接了!”龍青指向前方,的確,在龍家堡門前,黑壓壓地站滿了人,為首的是一位五旬左右的健碩老者。
方濼見到這麼大的排場便知袁師傅在龍家堡的地位非同一般。她是知道袁師傅是一名醫生,但僅此而已,可憐今天的場面來看,袁師傅似乎是個很有名的醫生,似乎龍家公子的病更似非得袁師傅才能醫好一樣。
想到這,方濼突然感到一陣空寂,她跟着他這麼久,可一點也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而且袁師傅也是如此,除了第一天見面的時候,後來他就從來都沒有再問過關於她的事,他甚至都不記得她的名字!認知到這點,方濼覺得自己是世上最笨的人。笨得在為這個與自己無關的人生氣,笨得為他慢慢地交出一顆心。天吶,她似乎真的喜歡他了!而現在,她正在為沒有得到他的關注而吃龍青的醋!
她有些震驚地眨眨眼,因為喜歡他所以希望了解他,因為喜歡他所以希望被他了解!因為喜歡他所以關注他,因為喜歡他所以希望被他關注!當方濼一切都理清楚后,剩下來的就是無盡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袁再顥看着方濼瞬息萬變的小臉,現在的她像個迷路的孩子,而剛才的怒氣也已蕩然無存。她是怎麼了?他蹙起眉頭思量。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打破他的思量。
“藥王,別來無恙呀!”如洪鐘般的聲音傳來,龍老爺子上前就是一抱拳。
“前輩惦記了。”袁再顥下馬一抱拳,話語難得的客氣。
藥王?方濼的頭腦又是一片混亂,不知道這個很有分量的頭銜是否真的掛在與她隨行這麼久的袁師傅身上。她看了看袁再顥,他則像沒事人似的抱她下馬,並習慣性地牽起她的手。
“這位姑娘是……”龍老爺子疑惑地問,藥王身邊何時多了一個女人?
“方濼。”方濼搶着回答:“我是袁師傅半路上撿到的,是伺候袁師傅的。”
喲喂!方濼頓時覺得被握着的手火辣辣的疼,袁師傅又在懲罰她了,不過,為什麼?
“哦。”龍老爺子看着他們兩個人的異常舉動知道兩人的情況並非如此,但也不好再問下去,“藥王,請!”老爺子讓出路來,請袁再顥進府。
“前輩請。”袁再顥動身向里走,但握着方濼的手卻並未鬆開。
*****
“前輩,令公子的病有無惡化?”路上袁再顥問。
“還好,按你給的方子按時吃藥,病是沒有惡化,但體內的毒依舊是解不了,他現在依舊躺在床上連話都不能說。”說到寶貝兒子,龍老爺子是一臉的傷心。“藥王,你走了近一年,可否找到芝冥草?”
“有。”
“那太好了,我兒有救了!”在老爺子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顫,“藥王,你先去客房休息一下,待吃過飯後再去看小兒的病吧。”
“不必了,早到早醫,龍兄就少份痛苦,前輩還是先帶我去看龍兄。”
“藥王果然是藥王呀!那就辛苦你了。”在老爺子滿心感激。
“龍姑娘。”袁再顥叫住龍青。
龍青滿心愉悅地趕上前來問:“袁大哥什麼事?”
“請先帶她到客房休息。”知道她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他有些依戀地放開方濼的手。
“好的,方姑娘,請隨我來。”龍青的眼神暗淡了下來。
這麼多人面前,方濼也不好再要求什麼,便依了袁再顥,同龍青一同離去。
*****
“方姑娘,請進。你先在這休息,我去找個小丫頭,有什麼事你可以同她說,龍家堡大得很,請方姑娘不要亂走。我還要去看我大哥,方姑娘請便,我先告辭了。”龍青一抱拳,轉身出去。
方濼一個人留在房間,環顧四周,房間裏的擺設和她想像的沒什麼差別,同客棧或電影中的也差不多。一會,果然進來一個小丫頭,她清清瘦瘦的,看上去不過十五歲。
“方姑娘,我叫小河,大小姐叫我來服侍您,您有什麼吩咐嗎?”小河低着頭將龍青的話又重複一遍。
吩咐?她能有什麼吩咐?她倒是想去看看袁師傅呢,她能帶她去嗎?方濼在心中嘆氣,袁師傅讓龍青將刀子丟在這裏,還要她有什麼要求?不過——
“小河,你家主人中的是什麼毒?”
“這我也不清楚,我是新來的。不過,我聽說公子是被壞人打傷的,也是那時中的毒。”小河盡職地說。
“我知道了。”又是老套的江湖恩怨。
突然,她想起了個實質性的問題,她看了看小河,她應該知道的吧!抱着一線希望,小聲問:“小河,你知道來那個該怎麼辦嗎?”
“哪個?”小河迷糊地問。
“月事啦!”
小河馬上紅了臉,不知道眼前的姑娘怎麼這麼大膽又什麼都不懂。
“這個……方姑娘要不要先洗塵,小河馬上就把東西準備好。”小河的臉像熟透的番茄,說完就急跑了出去。
她的臉怎麼紅成這個樣子?她問的事情很正常呀,每個女人都會有的,她不必羞成這個樣子吧!不過,她還是聽了小河的建議,先去洗澡。
洗過澡的主濼在小河的幫助下搞定了自己的麻煩,也搞定了那頭已經長及腰部的長發。不知為什麼,她的頭髮長得非常快,速度幾乎是在二十一世紀時的兩三倍,而且發質也好了許多,她現在的頭髮真是又黑又亮。
吃了食不知味的午飯和晚飯,轉眼已入深夜,卻還不見袁再顥回來,有治病治這麼長時間的嗎?方濼像個等丈夫歸家的小媳婦般,坐在床榻一邊,一邊玩着手鐲,一邊等袁再顥回來。等他回來時一定要他解釋一下。可是夜已過半,還不見袁再顥回來,方濼有些着急了,她開始懷疑龍青是否沒有告訴袁師傅她住在哪裏。
方濼越想越不對勁,龍青有充分的理由不告訴袁師傅她在哪裏,畢竟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比如說她方濼現在就眼紅得緊,那個龍青已經和袁師傅在一起一天一夜了耶!
她小腦袋瓜里竟想些無聊的問題,犯着女人戀愛時的通病,已經全忘了要回到現代的事情,一心認為目前的首要問題是擊敗龍青這個情敵,而當務之急是陪在袁師傅身邊!
想到這,她下了床,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她不認得路,但她認得光明,她知道亮燈的地方一定有人,而袁師傅不管是不是在治病,這時候他都不會睡的。
依仗着這一點認知,方濼不知從哪來的膽子,一個人走在龍家堡偌大的庭院裏。
*****
一間房內燈光通明,將黑夜照得跟白晝一樣,僕人們在屋外忙着煮水煮葯,內屋的床邊也圍着一群人,其中包括龍老爺子、龍夫人、龍青、龍游,自然也少不了袁再顥。他正在為龍家大少爺龍白針炙,自從早上進府他便忙到現在。而照現在的情形看,這樣忙碌的日子還得持續四五天。
他將最後一根銀針取出龍白體外,對龍老爺子說:“前輩,讓令公子先喝葯,再讓他去泡澡。”
“你們快照藥王的話去做!”龍老爺子急忙吩咐下人去做,龍夫人也跟了出去。
“龍姑娘。”袁再顥轉向龍青。
每當袁再顥叫她時都讓她有股激動和期待的感覺,這次也不例外。她看向袁再顥,臉上露出少有的女子嬌羞的表情。
“你去看一下方姑娘。”從進了龍家堡就再未見過她了,這個麻煩不知又會惹出什麼麻煩,這麼晚了,也不知她睡了沒有?記得那次分開睡時,她竟半夜偷溜過來!不知她今夜睡得習不習慣,是否還是睡不着。他是不能離開的,只得叫龍青去看看她。
龍青期待的小臉垮了下來,低聲說:“我已經將方姑娘安排好了,還有個小丫頭在她身邊服侍着呢。”
袁再顥眯起眼,顯然對龍青的回答不滿意。他沉着聲音又說:“勞煩龍姑娘去看一下方濼。”
“好的。”龍青看到了袁再顥眼中的微怒,不敢再說什麼只得答應,但心中卻是鬱悶不已。
龍青轉身出去,袁再顥才走向正在泡藥水澡的龍白,他用手托起龍白低垂的頭,看到他臉上有些異樣,他急忙命人去拿盆。盆剛拿來,龍白便吐了起來。袁再顥對一臉愁容的龍老爺子說:“以後他會經常吐,用以排除體內的毒素……”
*****
龍青永遠都不會忘記初識袁再顥的情景。那天打傷她哥哥的一群匪類前來報復,哥哥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爹也中了他們的毒倒地不起,眼見當那群惡人要凌辱傷重的她時,是袁大哥救了她。
袁大哥幫爹解了毒,也幫她處理好了傷口,可那些惡人寧死也不說出如何解哥哥身上的毒。還是袁大哥控制住了哥哥的病情,並答應來年的五月初一再來龍家堡,為哥哥解毒。就在那時,龍青的芳心已經傾向於袁再顥了。後來,她又聽老爹說,他是江湖三大神醫之一的藥王,她的傾心傾情便變成了死心塌地。
龍青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方濼的房間,心中奇怪為什麼袁大哥如此的挂念她。以前,袁大哥都是獨來獨往,對任何人都很冷淡,他很少攪入江湖世事,只知道尋醫問葯。若不是老爹有事相求,袁大哥也不會來的。
可是他何時又與人同行了呢?而且同行的人還是個女人!龍青帶着疑慮敲了敲方濼的房門。
沒人應。
她又敲了敲,依舊沒人應。
龍青以為她睡了,便輕輕推了一下門,奇怪的是門沒有鎖,一推就開。龍青疑惑地走過去,赫然發現床上沒人,甚至沒有睡過的痕迹。
“方姑娘,方姑娘?”她叫了兩聲,回應她的依舊是無聲。龍青皺緊眉頭聆聽周圍的動靜,她確定這間屋裏除她之外絕無二人,那麼,那位方姑娘又去哪裏了呢?
龍青轉身出了房門,縱身躍上房頂,在房頂上俯瞰龍家堡的各條通道,果然在一條長廓間發現了條可疑人影,而那條人影正向主屋方向走去。
“方姑娘!”龍青從房檐上跳下來,抓住方濼的手,跟了她半天,終於確定那人影就是方濼。
“啊……”一聲慘絕人寰的驚叫在這個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可怕。
真是,好,難聽噢!龍青急忙用手捂住方濼的嘴,同時也震驚與她的聲音之大。“方姑娘,我是龍青,你不要再叫了行嗎?”
方濼睜大眼看看她,確認是她後點點頭。龍青這才放開捂着她的手。
“方姑娘半夜不呆在房間裏,出來做什麼?”原來她真的會有事,袁大哥才讓自己來看看她。這是什麼?龍青突然發現方濼手上的紫金鐲,心中又是一動,她知道袁大哥有個打不開的手鐲,如今怎麼會套在她手上?龍青的警覺性又提高了一層。
“你又半夜出來幹什麼?”方濼這句話問得很沒底氣,龍家堡是龍青的家,龍青愛什麼時候出來就什麼時候出來,關她什麼事呀!
“我在為我哥哥的病奔忙,你呢,方姑娘?”龍青挑了挑眉問。
“我要找袁師傅!”看什麼,有什麼了不起!方濼也瞪眼看她。
袁師傅?原來是袁大哥的小徒弟呀!“袁大哥正在為我大哥治病,很忙,脫不開身的,你不要去打擾他。”
“那要等多長時間?”
“若要順利的話,也要七八天。”
“治病哪有治那麼長時間的?”方濼揚起下巴問。
“我大哥中的是奇毒,已經卧床半年多了,現在袁大哥正在全力為他解毒,你去后萬一出了差錯,你負得起責任嗎?”龍青皺起眉頭繼續道:“為了能讓袁大哥順利解毒,也為了方姑娘的安全,你最好還是回房間休息吧!”
“不要!”把她當什麼牛鬼蛇神了,好像她一去她哥哥就會死似的!方濼不悅地大叫。
“方姑娘!”龍青不曉得還有這難纏的人,她在龍家堡也算是發號施令的人,還從未費過這麼多的口舌去勸一個人回房,她的脾氣有些上來,“請回房!”
“就不!”方濼卯上了。
“你!”
“怎麼樣?”方濼決定不再同她嘮叨,繞過龍青向前走。
氣死她了!龍青牙咬得緊緊的。方濼竟視她為無物!她龍青何時受過這等氣!
“方姑娘,不要再走了!”龍青伸手抓住方濼的肩,若方濼再走一步她就打算擒她回去。
“幹什麼?想動武?與我這個不會武功的人動手,即使你贏了也勝之不武。”
“你……”龍青猶豫了下,手不想放下,卻又沒理由動手。
哼!配角就是配角!方濼在心中讚揚自己的英勇一番,而後不理龍青放在她肩上的手繼續向前走。突然,一隻手又覆上了她的肩頭,將她向後拉。
“哎呀!不是跟你說了嘛,你勝之不武!你敢動我,我要袁師傅要你好看!”
後面的人沉默不語,將她拉近后扳過她的身子。
“袁師傅!”方濼既驚又喜地叫道,而後她看看袁再顥身後的龍青說:“有人說你忙得走不開呢!”她等着看龍青變白的臉。
“是走不開。”袁再顥低聲說。她果然又惹麻煩了。
是?方濼眨眨眼睛,她沒聽錯吧!現在輪到龍青露出得意的笑容了。方濼噘起嘴,開始埋怨袁師傅的胳膊軸向外拐!
“那也要治上個七八天嗎?”好又問。
“若快也要三四天。”
“有這麼嚴重嗎?那你不是很累?”她有些擔心地問,“那我呢?我能幫上什麼忙?”
“不用。”她肯好好獃着不再惹麻煩就好了。袁再顥腦中雖是這麼想,可心中被她牽挂、被她關心的感覺卻很窩心,令他期待。他開始在意那種感覺了。
“不用?”方濼看了看龍青的臉,她才不要讓龍青近水樓台先得月呢!“我不要!”
“不行!”袁再顥回答得斬釘截鐵。那種場面不適合她。
“為什麼?我不會添麻煩的,我可以幫忙的!”方濼急忙推薦自己。
“不行!”袁再顥眯起眼,在方濼再反駁前單手一揚,一股香氣飄進方濼鼻中。
“你使詐……”沒等方濼說完,便倒在袁再顥的懷裏。他抱起方濼,回頭對龍青說:“龍姑娘,安排她住在離我最近的房間裏。”
“好的,袁大哥。”龍青在前面帶路,她再次妨羨方濼,何時,袁大哥也能這般對她呀!
龍青將他們帶到房間后便站在房門口等袁再顥。
袁再顥把方濼輕輕地放在床上,為她脫了鞋,蓋好被,看着她睡着前不安穩的小臉,突然覺得自己就想這樣看下去。他的手撫上她的眉,撫平皺着的眉頭,他的動作是那麼的輕柔,那麼的珍惜,那種珍貴的程度恐怕連他自己都不自知。
“袁大哥。”在外面站了很久的龍青走進來,打斷袁再顥的所思所為,“爹他們在等你。”
袁再顥知道是自己的失職,便點頭隨龍青出去,出來時明知她不會被吵醒,仍舊輕輕地把門合上。
*****
三天後
“龍前輩,令公子的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病情也無大礙,以後按時吃藥排除體內的餘毒即可。”袁再顥將銀針收起,對龍老爺子說,“這幾天我會再為他扎幾針,他會好得快些。”
龍老爺子聽了這消息后,興奮地朗聲說:“藥王,老夫在些謝過了。”說完他又向袁再顥抱拳行禮。
“前輩多禮了,您與家師是老朋友,我幫些忙也是應該的。”
“藥王,還是要謝謝你的,我們就這一個獨生子,多虧你救了他呀!”龍夫人雙眼含着熱淚,身子微微一福。
“龍夫人,使不得。”袁再顥忙抱拳向龍夫人一禮。
“藥王,應該的,應該的!對了,你已經三天三夜未過餐休息了。來人,為藥王準備一桌飯菜,再準備好洗澡水,還有,還有,把上好的客房收拾好!”龍老爺子因兒子的病情好轉而興奮得不得了。
袁再顥微點下頭說:“前輩,我先下去了。”
“阿游,快帶藥王去休息。”龍老爺子急忙吩咐,生怕怠慢了這位兒子的救命恩人。
“不必,只要龍家堡未有太大變動,我還是認得路的。而且,我還有一件事要辦。”想來方濼已經睡得不耐煩了。
“藥王請便。”
“告退。”袁再顥走出門外,直奔方濼的房間。
龍青則站在門口望向袁再顥消失的方向。
*****
床上的方濼依舊在睡,兩眉間卻有淡淡的小褶,看得袁再顥有絲不忍。他取出小瓶,放在她鼻下。
他知道,那晚若不給她個好的解釋,她鐵定是不會罷休的,就算她乖乖地回房間,之後也不知她會惹出什麼麻煩。而解毒的那種場面卻是不宜讓她看到的,所以他只得出此下策。
袁再顥將小瓶收起,再輕揉她太陽穴。
想來她這幾日在藥物的作用下睡得並不安穩,而且又沒吃沒喝。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臉頰——她瘦了,比初見她時瘦了好多。
方濼悠悠醒轉,朦朧的睡眼慢慢睜開。
“你!”方濼見到袁再顥睡意全無地馬上瞪起眼,大聲地指控道:“你使詐!”而後她小小的身子立即跳起來,跳到袁再顥懷中又捶又打,新仇加舊恨令她顧不得什麼,幾乎又恢復了第一天初見袁再顥時的潑婦面貌。
袁再顥抱着她的身體任她的小拳頭捶打,還得護着她的身子,以免她不小心掉下去。他只是覺得奇怪——為什麼三天未吃未喝又未練過武功的小女人還這麼有力氣打鬧?看來人的潛力確實是無窮的,這一點在方濼身上就得到了很好的印證。
“你就這樣丟下我,不讓我跟去,你還瞞着我,不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你還迷昏我!你,你,你……你壞蛋!”她怎麼這麼累,這麼沒力氣?她不是剛剛睡醒嗎,應該很有力氣的呀!“臭大夫!”最後一句加最後一捶,方濼真的沒有力氣了,趴在袁再顥的肩頭喘着氣。
終於知道累了。袁再顥無奈地抱着她任她休息。
還未休息夠的方濼總覺得自己的臉頰扎扎的,抬頭一看,才知道扎她的是袁師傅剛長出來的胡碴,她怎麼不記得它長得這麼快呀!她奇怪地用手戳戳,還真是扎呀!突然,一個不是很好的念頭閃入方濼的腦里,她頓時滿臉殺氣地問:“我睡了多久了?”
袁再顥有些想笑的衝動,但他還是忍住了。
“三天。”
“三天?!”簡直是奇恥大辱!她被迫睡了三天還尤自不知!方濼瞪起眼,本想狠狠地咬他一口,可是由於肚子的“咕咕”的叫聲而作罷。她沒力氣了,不過沒關係,淑女報仇,N年不晚,她無力地又叭回袁再顥的肩膀,小小聲地說:“我餓了。”
*****
龍家為袁再顥準備的晚飯幾乎同滿漢全席有得比,桌上南北東西各色菜肴應有盡有,在每個人落座后,方濼瞪着大眼盯着桌上的美味,一下一下地吞口水。
“咕嚕咕嚕”,肚子又叫了起來,她好想吃喲!看了眼還在滔滔不絕的龍老爺子,他聲若洪鐘,不知還要說多久?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而後眼睛又瞄向了那隻肥雞,口水又不斷湧出。
袁再顥看着她的樣子好想笑,她怕是真的餓壞了。他再不顧龍老爺子的口若懸河,夾了只雞腿放到了方濼的碗裏。
方濼看見雞腿從天而降,高興得剛要吃,卻因身邊陡地安靜下來而抬起頭,發現所有的人都將眼光投向她。
怎麼不是說完可以吃了嗎?為什麼都看着她?她有什麼不對嗎?她尷尬地看來看去,最後將目光投向袁再顥。
突然,“咕嚕……”,這個聲音在安靜的大廳里顯得格外明顯,方濼臉一紅,低下頭去。
“哦,來,大家吃飯,都吃飯、吃飯吧!”龍夫人適時解圍,張羅着吃飯。
“是呀,是呀!吃飯,吃飯!”龍老爺子也應和着。
結果龍老爺子連酒都未敬,一干人就一起吃了起來。方濼對着美食大塊朵頤,根本就忘了剛才的尷尬,而袁再顥則把菜一下又一下地夾到她的碗中,也許他都不曉得,他的眼中充滿了對方濼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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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又泡過熱水澡的方濼舒服地在房間裏晃過來晃過去。頂着一頭亂髮的她實在懶得整理,她煩惱地拉拉長長的頭髮,看到梳妝枱上的剪刀,皺了皺眉。而後她坐在梳妝枱前,拿起剪刀,比了比應剪的長度,剛要往下剪,就感到一陣風吹過,接着剪刀就離開了她的手,“砰”的一聲被摔在牆角。
方濼疑惑地抬頭,卻對上袁再顥微怒的眼。她有做錯事嗎?幹嗎又那樣看她?不過,洗過澡整理完的袁師傅神清氣爽還真是帥氣!
“原因。”他問。幸好他及時趕到,否則那頭烏黑的長發就變成了斷髮。
“呃?”
“剪髮的原因!”
“哦,它太長了,不好梳理。”她又煩惱地拉拉長發說,“我覺得它長得出奇的快!”
“別剪。”袁再顥攏過她的長發,拿起梳子耐心地為她梳理。初見她時,她的頭髮還不長,這些日子經過他的調理,她的頭髮已經好了許多。
“為什麼?”方濼很享受地坐在那裏詢問。
“我喜歡你的長發。”袁再顥的大手在她的秀髮中穿梭體會着那如絲般的感受,其實他還不如說“喜歡長發的你”。
“可是我懶得去梳理,你既然喜歡,就得負責噢!”
袁再顥抿着嘴沒說話。
“不說就代表同意了!”方濼開心地宣佈。
袁再顥抬起頭,看着鏡中她開心的小臉,心中漾起一波一波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