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眼前是一望無盡的平地,些許裹着綠衣的小丘凸將出來,形成一條綠色的立體波浪線,頑皮地擋住遠行者企圖暸望的視線。就在這隱隱約約中,一匹大馬駝着兩個人兒走在這鑲着花邊的綠地上。
“袁師傅,我們已經出關了嗎?”方濼坐在馬前面,背靠着袁再顥寬闊的胸膛問。
“嗯。”袁再顥低哼一聲,沒再多表示。
這個女人連馬都不會騎,害他這幾日來和她同乘一匹馬,不過,這倒也省了買馬的錢。
“袁師傅,我們到幽州到底來幹什麼?找人嗎?”方濼擺弄着腕上的紫金鐲問。
“找草。”
“草?什麼草那麼珍貴?讓我們不遠萬里來到這裏?”她數數手指頭,說,“我們已經走了一個來月了。那種草是不是一種珍貴的藥材?”
“嗯。”他又低哼一聲。這幾日來,這女人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已經練成不管他答不答話,她都會在他耳邊聒噪的本事了。哼,她是料定了他不會和她一般見識,也料定了他已經懶得理她了。
“袁師傅,這關外可真寬闊,像電影中的一樣。袁師傅,我想起了一首歌,我唱給你聽好不好?”她回過頭來問他。這麼單調的行程應該不時地增加一點樂趣才好。
“不行。”袁再顥毫不猶豫地粉碎了她的想法。他沒把她的歌唱天賦估計得過高,甚至認為她根本不具備這個天賦,依刀子最近幾天一天到晚在他耳邊嘮叨的程度,現在若是讓她唱了,恐怕他的耳朵又要受到空前的折磨了。
方濼扁扁嘴,低頭玩起手指頭。
她最近發現,袁師傅不是不好共處,他只是不大愛說話,脾氣有點倔愛寒着一張臉而已,接觸的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唉!漫漫旅途,他有時一天一句話也不說,她若是不給自己找點樂趣的話,她會悶死。不過還好,袁師傅現在已經會同她說一些簡單的話了,比如除了“嗯”之外,還有一些兩個字的短語。
唉,她總覺得自己像是和一個小朋友在溝通。不過,這可不能讓袁師傅知道!
一會兒,馬兒停下了,袁再顥翻身下了馬,再將方濼從馬上抱了下來,扔給她一壺水,自己則坐在草地上拿起另一壺水喝了起來。
方濼並沒有立即喝水,而是爬上一個小丘,對着袁再顥嘻嘻一笑。這麼空曠的地方不來讓她發泄一下豈不是太暴殄天物了!抬頭看着藍天白雲,她的心情突然大好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她對着遠方唱了起來……
*****
請為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遺忘了的古老言語,
請用顫音輕輕呼喚,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嘹亮的歌聲迴響在空中,飄向遠方。袁再顥聽着她的歌聲不禁眉頭蹙起。這女人總是不失時機地違背他說的話,而且,這樣的時候似乎越來越多。是不是他太放縱她了?不過說老實話,他還不知道她真的會唱歌。
*****
那只有長城外才有的芳香,
誰說出塞曲的調子太悲涼?
如果你不愛聽那是因為
歌中沒有你的渴望……
此時在遠方還有兩匹馬,其中一個騎在一頭通體黑色的高頭大馬上,頭戴雉雞翎,身穿緊身胡服。他身材挺拔,眉目俊美,滿身的貴氣逼人。
他身後的那個人顯然是那個貴人的傭僕。他身高馬大,虎背熊腰,滿臉的大鬍子遮住了本來面目,看上去兇狠得很,但卻盡職地守在貴氣男子身邊。
“馬相,你聽到歌聲了嗎?”俊美男子問。
“是的,太子殿下。”被稱為馬相的大鬍子說。
“這歌聲似乎很奇特,我從未聽到過。”他揚起眉,玩味地笑了笑,“我要去看看。”說著便揚鞭而去。
“太子!”馬相見太子駕馬而去,便也跟了上來。
*****
而我們終是要一唱再唱,
向著草原千里閃着金光,
向著風沙呼嘯過大漠,
向著黃河岸那陰山旁,
英雄騎馬上,
騎馬榮歸故鄉……
“喝!”唱完歌的方濼呼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心中的暢然讓她的心情又好了許多,她喝了口水,笑嘻嘻地看向袁再顥。而袁再顥給她的卻是冷冷地一瞥。她無所謂地揉揉鼻子,袁師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剛才她明明偷看到他有認真在聽,現在卻裝出一副冷淡的樣子。她以前也許會上當,但現在哪會受騙?現在的她只想再唱!
“馬相,歌聲停止了!”太子勒住馬,抬眼望向前方,眉頭上寫滿不悅。
“是的,太子殿下。您還繼續再找嗎?”明知這是白問,馬相還是禁不住要問一下。
“當然!”他挑挑眉,向左右望去,然後讓馬小步跑着。
*****
而我們終是要一唱再唱,
向著草原千里閃着金光,
向著風沙呼嘯過大漠,
向著黃河岸那陰山旁……
“聽,又有聲音了。真是天助我也。”又聽到歌聲的太子急忙駕馬急奔。
“太子殿下,有人!”尾隨而來的馬相指着前方的小丘。隨着距離的漸近,他們已經能看到小丘上的方濼了。
袁再顥聽到急馳而來的馬蹄聲眉頭不禁一皺,他抬眼望向聲源,眉頭不禁皺得更深,漂亮的眼睛又眯了起來。他看着前方騎着高頭大馬的人渾身散發著一種張狂的氣息,一種誓在必得的傲氣,而且那目標就是方濼。他絕非一般人。該死,他不該讓方濼在這裏唱歌的,畢竟這是外邦地帶,不能讓她太出風頭,是他太放縱她了。
他上前拉住方濼的手,有些命令似的說:“走!”
“哎?袁師傅,我還沒有唱完!”方濼像是被拎起的小雞,一個天旋地轉就被袁再顥扔上馬,而後,袁再顥也飛身上馬。
“袁師傅,怎麼了?我頭好暈呀!”她還沒有從剛才的眩暈之中恢復,馬兒已經飛奔起來。“我們非得這麼快走嗎?還是遇到土匪了?不對,小說上說是蠻子才對。”說著,她還有了看蠻子的興趣,而且有了行動。
“坐正!”袁再顥不耐煩地低吼,並且雙臂扣緊她的身子,不再讓她亂動。
麻煩!袁再顥眯起眼睛,把罪名歸咎於她,藉以平息心中的煩亂,手卻又將她攬近了些。
袁師傅真是專斷呀!不許她看還不許她問。唉……她嘟起小嘴,在心中表示抗議,雙手卻緊緊攀住袁再顥的衣襟。
但袁再顥的老馬再快也抵不過身後那些人的寶馬,漸漸地,後面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而且還聽到了人的叫聲。
“袁師傅,他們好像在叫我們呢!”方濼側耳傾聽,提醒袁再顥。
“我不認識他們。”袁再顥開始討厭方濼的好耳力了。
“喂!前面的二位,停一下!”馬相在馬上大喊。
又聽到叫聲的方濼彎下腰,從袁再顥手臂下的空隙往後看。散落的髮絲飄到她臉上,她的眼中閃着好奇。
“不許看!”袁再顥生氣地板正方濼的身子,手臂加勁,把她禁錮在中間,不再讓她有亂動的機會。方濼吐吐小舌頭,知道剛才的動作危險得很,可袁師傅也不必這麼生氣吧!
“有趣!”剛才那副畫面一下子吸引住了太子,那短暫的一瞥已經讓他看到了她特有的靈氣,一種即便貴為遼國太子的他也從未曾見過的靈氣。這種靈氣讓他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掠奪欲,他一定要得到她!
他用力地夾了下馬腹,提高了速度。
就在太子即將追上他們的時候,突然一陣狂風吹起,吹來一片黃沙,所有人都隱沒在黃沙之中。
袁再顥眯起眼,雙手抱住方濼的腰,往上一提,方濼在一聲驚呼后已經倒坐過來面對着袁再顥。袁再顥單手一斂,把她納入懷中,不讓風沙再侵襲她,另一隻手隨便一揚,散了些許的粉末在風中……
一聲馬啼,太子和馬相的馬皆前蹄高抬,而後在原地用力地踏着沙土地。
“吁……吁!”兩人企圖勒住馬,卻總是徒勞。太子皺起眉,奇怪自己的寶馬為何如此的失常,而且也不由抱怨這股風颳得太不是時候。
終於,一切都平定下來了,而前面也已經沒有袁再顥和方濼的身影了。
“太子殿下?”馬相看向太子。
太子則望向他們消失的方向,低喃:“我一定會找到她的,一定!”
*****
“唔……好大的風呀!”方濼從袁再顥懷中抬起頭來。剛才在風中她都呼吸不過來了,多虧有了袁師傅呀!嗯……袁師傅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即使在這個乾燥的地方也還有清香的青草味。嗯……嗯……她又貪婪地聞了聞。而當她再抬起頭時發現袁再顥正眯眼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她的臉一下子紅了。
“呃……這個……那個……”她開始左顧右盼,在咿咿呀呀很久了之後才找到了一個話題。“那個後面的人呢?”她小心地抓着他的衣襟向後望去。
可袁再顥突然夾緊了馬腹,馬兒突然跑起來,讓她又跌回他懷中,並且由於害怕緊緊地抱住他。
唔……馬兒跑得真快!袁師傅也真是的,要起程也不事先通知她一聲,害她又出醜。不過,她又可以聞到袁師傅特有的味道了,這也算是一種安慰吧!方濼更加偎向他,汲取他身上更多的青草味。
馬兒就載着這兩個人繼續向前走……
*****
半月後
“太子殿下,皇后在催呢!人都已經到齊了。”馬相躬着腰,說著剛傳過來的消息。
太子懶懶地揮揮手,應道:“知道了。”
也不知道父王和母后是怎麼想的,竟讓他用近似拋繡球的方式納妃,兩個人玩得還挺起勁,他可沒閑心陪他們玩。
他擺弄着馬鞭,看着牆上各式各樣的兵器——那是他的最愛。
不過現在,那張清秀的面孔和那靈氣的眼睛一直佔據着他的腦海,對她的渴求似乎要蓋過對那些兵器的喜愛。她到底在哪裏?他的目光中寫滿沉思。
“太子殿下?”馬相再次詢問。
“知道了。”去是一定得去的,要不父王母后又要念叨,到時亂亂點一個交差就好。
他懶懶地起身往外走。
*****
“小二,今天怎麼這麼熱鬧?”二樓靠窗的一張桌旁,方濼喝着茶,看着街道上的人來人往不由問道。
“姑娘有所不知,今天是我們太子殿下的選妃之日,你瞧見沒,那邊圍起來的一片地站的可都是我們幽州的美女呀!我們的太子殿下就是那裏選妃的。您瞧,咱這間樓都坐滿了,那都是來看這盛事的。您還真是幸運,趕上一個事先訂好座位的人家裏有事,這不,他前腳剛走,您就來了!”小二說完便笑嘻嘻地走了。
“哇!這麼一大片地站的都是女人,那太子殿下看得過來嗎?要我一定眼花!”她撇着小嘴對袁再顥說。
最近袁師傅沒找到草藥,心情不大好——當然這是她認為的,所以今天她拉他出來散散心,輕鬆一下。
袁再顥沒多說,只是眯着眼睛看向選妃的場所,目光是投向那裏了,心卻沒在那裏。
最近這女人越來越有主動性,也越來越不怕他了。其實他也並不是要她怕他,只是同初始相比,她確實大膽多了。現在她在他耳邊說東說西,把他的不作聲當作默認。她開始越來越放肆,開始安排兩人的行程,要求他每隔七天就要給她一個假日,專門用來睡覺;要求他按時吃飯,不能只顧趕路;甚至不顧他的反對,拉他出來逛街!
他習慣性地伸出手,方濼也習慣性地將手放在他的掌心。他把視線拉回來,投注到他手上,開始研究手鐲的解法。
方濼感覺着他厚掌的摩挲,舒服地眯起眼,都個把月了,手鐲還是打不開,看來今天也不會有什麼進展的,不如趁選妃儀式沒開始之前先小睡片刻吧!唔……好舒服呀……
*****
“太子殿下到——”隨着一聲傳喝,太子穿着華服步上台,緊跟着,下面的人群也開始騷動起來。誰不知道太子長得俊美,誰不覬覦太子妃的位子?看着台下的一群躍躍欲試的女人,太子在心中冷哼一聲。
“參見父王母后!”他行禮。
“我兒免禮。”美麗的王后看着自己的寶貝兒子,欣喜之餘臉上又難免露出焦急的顏色。“你這孩子呀,就知道耍槍弄棍的,一點也不為你父王母后着想,都二十多了,還不生個孫兒讓你父王母后抱抱!因此我和你父王權衡了一下,決定今天為你納妃。”王后說完,回頭又看了看在一邊不住點頭的王說:“那就不用再等了,開始吧。”
護妻心切的王能說什麼,趕快點頭答應。
太子無奈地看了看愛玩的母后,聽她滿口的大道理,其實還不是她想看熱鬧。若是沒有父王把關,沒準今天的主角就是她了。唉!他愛玩,能怪誰?還不是因為有愛玩的父王母后?
“是。”太子走上前台,居高臨下地俯視城下,又引起下面一陣騷動。
大略地看了一下,太子嘲諷地揚起嘴角——無聊的女人們!
唉!母后的遊戲舉動讓他成了全城的笑柄,瞧,看熱鬧的人還真不少,還有從城外趕來的,城裏酒樓上全坐滿了看他納妃的人。
那是……
他的手握緊了欄杆,眼睛直視着前方的酒樓。
是她,一定是她!只有她才會有那特殊的靈氣吸引他,讓他在眾人之中一眼便望見她!
他彎起嘴角,心情頓時變得大好。
“來人,取箭!”
“王兒,你怎麼這麼快就看好了?再多看看吧!你可不要敷衍母后喲!”母后看着太子這麼快的舉動“提醒”道。
“不會的,母后。”接過僕人遞上來經過特殊處理的弓箭,自信滿滿地望向方濼所在的方向。
就聽“咻”的一聲,那箭尖被磨成渾圓並繫着紅綾的箭就射了出去。
“箭出去了,箭出去了!”城下美女的僕人紛紛大喊:“台下的女子們皆抬頭張望;看熱鬧的百姓也興奮不已,都想看看這那支箭射向的大美人是誰。
箭隨風走,紅綾在風中飛舞,直向方濼。
“箭射出來了!”方濼也跟着興奮地大叫。
袁再顥也望過去,眼睛卻倏地眯起。他右手抬起粒花生米,不着痕地彈了出去,在沒有引人注意的情況下,將箭改變了方向。
這一切旁人沒有看見,但一心盼着箭飛向方濼的太子則看得一清二楚。他一咬銀牙,目光直直地怒瞪向袁再顥,而袁再顥也毫不示弱地瞪回他,兩人目光交接,一時間都錯覺有金星火花在空中被碰撞出來。
太子在第一支箭還未落下的時候,又抽出一支箭直射方濼。
“王兒,怎麼了呀!”王后大訝連忙問道。
太子沒回話,只是在發出第二支箭后,再抽一支箭頭鋒利的箭對準袁再顥射了出去。
“王兒!”王和王后驚叫道:“你這是做什麼!會傷到人的!”
“母后,別擔心,沒事的。”他口中雖這麼說,心中卻巴不得那個兩次壞他事的男人快快死掉乾淨。
第一支箭落在一位佳麗的身邊,人們在歡呼嘆息之餘又都想看那第二支箭會落在何方,又都不知道那第三支箭意味着什麼。
結果,那第二支箭落在第一支箭的旁邊,而第三支箭則在空中斷裂!
“可惡!”太子用力捶了下欄杆,遠遠地瞪着袁再顥。
“走。”袁再顥起身拉起方濼的手向外走,今天不該聽她的話出來的,看看她又招來了什麼麻煩!袁再顥決定以後不再放任她了。
“袁師傅,那個太子為什麼會射兩支箭給同一個人,那第三支箭又意味着什麼?”被袁再顥拉着走,她邊走邊問,哪知自己就是眾矢之的!
“不知道。”都什麼時候了,這女人還在多話。
另一邊,太子瞪着眼大聲怒喝道:“來人,給我封鎖‘名醉居’,一個都不許跑掉!”
“王兒,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選妃還選出軍隊來了?
“父王、母后別擔心,兒臣去去就回。”說完他便飛身從看台上躍下,騎馬直奔名醉居。
*****
“袁師傅!”方濼緊緊抱住袁再顥的手臂,突增的人群讓她難受得很,只有靠在袁師傅身邊她才覺得好受些,在他身邊也不必聞到別的男人的臭汗味。奇怪,同是男人,為什麼袁師傅身上的味道就那麼好聞?
袁再顥手一攬,將她納入懷中,他快速移動,閃過擁擠的人群,移出名醉居。方濼跟不上他的腳步,索性就被他抱了起來。
被放在地上的方濼長出一口氣,疑惑地問:“袁師傅,人一下子怎麼多了這麼多?”瞧,把她的頭髮都擠亂了。
說起頭髮她就皺皺眉頭,這麼幾天來她的頭髮長了好多,已快同腰齊。以她懶散的個性,已經料理不好她的頭髮了,改天一定得剪一剪。
她伸手去取梳子,卻發現她可愛的小梳子又丟了!嗚……她的梳子真是多災多難呀!
*****
“太子殿下。”站在名醉居前面的禁軍統領向太子行了一禮。
“你確定沒有一個人走出去嗎?”太子的語氣透着陰冷,他帶人找遍了整座樓,就是沒見她的身影。
“是的,太子殿下。圍住名醉居后便無一人出去。”禁軍統領不知太子殿下要找什麼人,竟然如此大動干戈。
“你真的確定?”太子的口氣比上次更加陰冷。
“這……”禁軍統領有些不敢確定了。可他當了十幾年禁軍,護衛王族還從未出過差錯呀!
“沒用的東西!”太子冷哼一聲說:“留你何用?!”
又叫她跑掉了,那該死的男人!他起身向外走,卻不經意間發現地上有一把小梳子,他拾起它。梳子很平凡,他卻覺得很可愛——小小的、粗粗的,一種樸實的美。他把它托在掌上,它還不足他的半掌長,他正把玩着這把梳子,耳邊卻響起了腳步聲。他抬頭一看,正是她!他揮揮手,退是那些要攔她的人,並且快步上前。
女人!
袁再顥真的非常非常生氣!他竟趁他不備,跑回去找梳子!她不知道他們離那個太子有多近嗎?她不知道他們找的就是她嗎?早知道就應該直接把她扔到客店裏,不讓她有呼吸新鮮空氣的機會!
“我的梳子,謝謝!”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呀,她這麼容易就找到自己的梳子了!以後一定要看好它!方濼很有禮貌地對太子鞠一躬,伸手要拿那把梳子,不料,她的手卻被他擒住不放。
“終於找到你了!”正要仔細地欣賞她清秀面孔的太子突然看到一個人影閃過,匆忙拉着方濼向後退去,誰知那身影卻更快地拉住方濼另一隻手臂,將她拉回,一隻手還直接向太子攻過來。幾下推拉,幾下纏腕,方濼感覺自己被一股力拉着一個旋身,眼前一片天旋地轉,身子便已在袁再顥身後。
袁再顥用身子擋住方濼,抬頭迎視太子殺人似的目光,眯起眼。
“袁師傅?”方濼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因為幾把刀已經架在袁再顥和她的脖子上了。她小小的身子貼緊袁再顥,低低的聲音似在詢問,似在依靠。
袁再顥握緊她的手讓她安心,幾把刀還是難不住他的。
“下去!”太子口氣不悅地喝退拿刀上前的官兵。瞪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竟然敢當著他的面把她搶走!
見官兵退了下去,袁再顥轉身拉着方濼往外走,不用動手,倒省了麻煩。方濼則乖乖地跟着他。
“站住!”太子一聲怒喝,官兵馬上擋在二人身前。
“把她留下!”而且他還想同袁再顥比比武功。
誰?她嗎?方濼回頭看向太子。
太子走向方濼,伸手欲撫上她的臉,方濼本能地就向袁再顥的身邊靠去,躲過了太子的手。這一微小的舉動,卻突然讓袁再顥心情大好,頗覺她有可取之處。
太子挑起眉,但仍是耐着性子說:“跟我回宮去。”
“為什麼?我又不認識你。”方濼直視他的眼睛,眼中清澈無畏。
“你不喜歡嗎?宮裏有好多好玩的東西,處處雕樑畫棟,美麗得很吶!”太子對她直言的方式喜愛不已。
“謝謝噢,不過,但是,我想——我們是不是先換一個地方說話,這裏好像四面楚歌噢。”她似是洒脫,實則是靠着袁再顥的手來汲取力量。
袁再顥感覺到她越握越緊的手,開始用另一種眼光來審視她。
“哈……”太子仰頭大笑了起來,好有趣的女孩!他轉身對馬相吩咐:“你們都退到名醉居外面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
“是。”馬相帶着官兵撒出名醉居,並將其餘閑雜人等一併趕出。
當一切平定下來,太子又問方濼:“你願意同我回宮嗎?”那可是許多女孩一輩子的夢想呀!
也許是感覺失常,也許是由於緊張,方濼覺得袁師傅的手又將她的手握緊了些,而且,他的臉上竟有了細微的變化,臉上依舊死板,可她卻看到了些在意的表情。
“願意嗎?”不等她再仔細觀察,太子的詢問又開始了。
“不願意!”方濼口氣堅定地回答。有沒有搞錯,她又不認識他,而且要她入宮去和三千個女人搶這麼一個不知所謂的男人,噢,謝謝了!
“不願意?”她的話和他料想的結果並不相符,而且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為什麼?”在他身邊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想盡辦法接近他,博取他的歡心?哪一個不是對他俯首貼耳,對他唯唯諾諾,不敢說一個“不”字?哪一個不是千方百計地想當太子妃?
“不願意就是不願意,哪有什麼為什麼!”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一定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你不就是那個拿箭射美女的太子嗎!”當她是白痴呀,她的視力可好得很呢!
“可是,你要是和我回去,我可以讓你當太子妃,你以後就是皇后了!”他開出最優厚的條件。
袁師傅真的在用力握她的手喲!這次感覺更明顯!方濼扭過小臉企圖看看袁師傅臉上的表情是不是她剛才感覺到的那樣,可就在這時,太子的話又傳了過來。
“你從此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還能母儀天下好不威風!”
那是自找麻煩!方濼在心中暗罵,嘴上可不敢亂說。為了不再讓他問一些白痴問題,方濼決定將話講個明白。她眼珠一轉,靠向袁再顥,說:“但我已是有夫之婦了呀!”她倒在袁再顥的肩上,一臉的甜蜜樣。心中則暗暗祈禱,回去后袁師傅不要打她屁股!
眼看着太子額頭的青筋突顯出來,和袁再顥明顯的僵硬狀態,她仍然不怕死地說:“而且我們夫妻兩人恩恩愛愛,美美滿滿。不過將來你就是大王,後宮佳麗可以不止三千,你就不要再考慮我了噢,我們後會無期嘍。”
“嘩……”桌子被太子踹翻,酒菜散了一地,袁再顥將方濼迅速移到旁邊,以免受到波及,他抬頭看向太子,眯起眼。
“太子,太子!”馬相第一個衝進來,他身後是一群官兵。
“都給我出去!”太子大喝。
“王兒。”一聲溫柔的呼喚,一位典雅端莊的婦人走了出來。
“母后。”太子回身行了個禮,馬相與官兵也相繼跪下。
婦人走到方濼身邊,仔細地打量她。“王兒,這就是你兩箭要射的人?”
“是的,母后。”太子畢恭畢敬地回答。
同樣,方濼也在打量這位王后。她年約四旬,風韻尤存,料想年輕時一定是個大美人,而她滿身的貴氣更是方濼怎麼也學不來的。
王后看了方濼好一陣子,問:“這位姑娘似乎不像是本地人士,姑娘家住哪裏,姓甚名誰呀?”
“我叫方濼,同我夫君四海為家。”她還不忘演戲,但目光卻是堅定不移的。
袁再顥看着她堅定的目光,心頭慢慢被一種叫幸福的東西溢滿,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臉,把她頰邊的亂髮拂到耳後。然後,怵然的驚訝攫住了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會這樣,他的心裏為什麼會為此感到幸福,為什麼?
方濼露出甜美的笑臉,那美麗的笑容馬上趕走了袁再顥的那分吃驚。一切就是這麼理所當然,就是這麼自然而然。
他們倆的眉目傳情讓太子覺得非常的刺眼,他微上前,卻被王后攔住。
“母后!”太子不情願地叫道。
“退下。”她的聲音雖輕柔,卻很有分量,太子從未見過如此嚴肅的母后,平時的她總是愛玩愛笑的。
王后看着方濼和袁再顥,暗自為自己的兒子嘆氣。“方姑娘,你和你的丈夫走吧。”
“母后!”太子大叫:“不可以!”
“你們都讓開,讓他們走!”不理太子,王後向那些官兵發話。
官兵讓開一條路,讓他們二人離開。袁再顥看到人群分為兩半,便牽起方濼的手,闊步向外走去。方濼來不及向這位漂亮又識大體的王后道謝,只得揮手道別。
“母后!”太子欲說無言,只得轉身去追。
“站住!”王后一聲怒喝,令太子停住腳步。“王兒,你死心吧!”王后又恢復先前的溫柔嗓音說,“她不屬於你,也不屬於這裏。”是呀,後宮佳麗何止三千,身為女人,誰不想得到一生的幸福?誰又想只要一時的寵幸?這一點她也知道呀!看着那對年輕人,他們才是一對。王後走出名醉居,抬頭看向藍天沉思着……
就這樣,太子殿下的一段單戀失敗了,徒留一支梳子在手中。
*****
馬兒踩着碎步“踏踏”的向前走着,馬上的人兒隨着馬蹄的聲音心裏“咚咚”地跳着。方濼不知道她扮作他的妻子會惹袁師傅生多大的氣,但自從他們離開名醉居,袁師傅的臉就一直陰沉着,而且她也忘不了當她謊稱是她妻時袁師傅那僵硬的狀態。她知道,暴風雨的前夕總是寧靜的。她也知道他平生最討厭麻煩,而她正巧給他添了不少麻煩,這下她恐怕是要完蛋了!而且,他們沒有找到草藥就被迫離開了幽州,這幾件事加起來——只怕,只怕!她的手因緊張而不停地絞着,小臉更是低垂得要埋進馬鬃里。
不想冒險再呆在幽州,以免太子找到她,但芝冥草尚未找到,所以他只能先出幽州,夜裏待他安頓好她后再自己回去找,估計芝冥草就在這一帶了。
他緊了緊韁繩,讓馬上走得再緩一些,以免前面的女人因為頭垂得過低失去重心而跌下馬去。回想起在名醉居的一切,他並不知道要如何評價她的所作所為,但除了麻煩之外似乎還在他的頭腦里留下了一些別的什麼東西,但他抓不准它到底是什麼。現在他能做的似乎只有忘記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切都未發生過一樣。
袁再顥抿着嘴,看向遠方……
*****
黎明漸漸迫近,東方已泛起亮光,讓陰鬱的天空多了些明快。袁再顥帶着勞累了一晚的成果向昨夜的棲息地趕去。經過這麼多天的努力,他終於找到了芝冥草。可他拿到草的喜悅只是一閃而逝,心中卻一直擔心着那個女人是否安好。
昨晚沒有找到客棧,他們是露天而睡的,沒有他在,不知她會不會有事?會不會不習慣?在他走之前,他在她鼻前散了些藥粉,好讓她一覺睡到天亮,估計現在藥效還沒過。他還在她周圍散了些驅蚊粉,以防蚊蟲來煩她,畢竟昨夜是她一個人在郊外露宿,他把他的幾件衣服全壓蓋在她身上,臨走前又加了火,她應該不會覺得冷。但他仍舊加快了腳步,不見到她安全地睡在那裏他就不安心。不知不覺中,他的心思似乎已經全部轉向她。
可是就在他以為可以見到她那小身子蜷縮在火堆旁的時候,卻發現方濼人不見了。剎那間,袁再顥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一陣短暫的麻痹,一種類似焦急的感覺令他心頭一緊。此時此刻他早已把緊金手鐲拋到一邊,滿心滿腦惦記的全是那個女人。他蹲下身子,強迫自己平靜地考慮問題。
在她入睡的地方沒有打鬥過的痕迹,但他蓋在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都不在,包袱也放在一邊沒有被動過,一切的一切平靜得好像沒發生過什麼似的。袁再顥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周圍的動靜,眯起眼,不放過地上一絲一毫的線索。周圍沒有殺氣,他安心了點,順着地上淺淺的腳印,他找到了裹着他的衣服,睡在陡坡底下的方濼。
女人!袁再顥眯起眼,先前的擔心瞬間被怒火所取代,他走下了陡坡,看着睡在樹邊的方濼——她的手抱住自己,小臉上竟是土。她是怎麼掉下來的?他蹲在她身邊,單手抹去她臉上的黑土,而後抱起她,運起輕功飛上陡坡。
嗯……
這個味道很熟悉,很好聞,一定是袁師傅。
方濼把小臉埋得更深,企圖讓這味道包容她。
幹嗎?不要!她還沒有聞夠!方濼皺着眉頭,將不腦袋用力地往袁再顥懷裏鑽,想讓這個味道留下。
哎……這才對嘛!她滿足地用力吸了下,又安穩地睡去。
袁再顥沒想到方濼會抱着他不放,最後妥協的他靠在樹桿上任她抱着,自己也安心地閉上眼。
*****
太陽公公早已高掛,方濼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剛好把手掛在一個高度適當的地方。嗯……真不賴!她舒服地想着,決定等袁師傅來時給他一個驚喜!
睜開雙眼,看見一張酷酷的臉形成特寫狀擺在她面前。
這不是袁師傅嗎?怎麼會在她眼前這麼近的地方呢?她奇怪地伸手去觸摸袁再顥的臉,真的耶!再捏捏,很有彈性的!那麼……
“啊!”方濼驚得直跳起來,可昨晚跌下的陡坡傷着的腿被她一折騰又痛了起來,讓她剛騰空的身子馬上呈自由落體直往下撞。
袁再顥迅速抱她坐下,雙手準確地按住她受傷的位置,並挽起她的褲管。一大片淤青立即浮現在他眼前,還有那觸目驚心的血紅色。他的眼睛再度危險地眯了起來,他從懷中掏出小紙包,又從包袱中取出一個小瓶,開始為她打理傷口。
“疼。”雖然他的動作很輕,手勁也適中,可方濼還是小臉皺成一團,眼中溢滿淚水。嗚……不是她愛哭,實在是上藥太痕苦了!
“會疼,但好得快。”袁再顥不忍心看見她那淚水流出,儘可能地安慰道:“很快,忍着點。”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安慰病人。
“嗯。”方濼點點頭,努力不讓更多的淚水流出。
終於,袁再顥弄好她的傷口,讓她靠在樹榦上休息,等着她的疼痛緩解時再審問她。
方濼感覺腿上的傷由火辣辣的疼慢慢減緩,就在她剛要鬆了一口氣時,卻又聽見袁再顥冰塊一般的聲音。
“說,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說起這個方濼的小臉馬上亮了起來,她獻寶似的從懷中小心地掏出幾株草,開心地說:“袁師傅,你一定在找這株草對不對?我有見你畫過喲!”她眼睛彎成月牙形,邀功似的說:“我半夜被涼風吹醒,發現了它,可是袁師傅你不在,所以我就去采呀!可是回來時,我就覺得昏昏沉沉的,後來就一腳踩空,再就睡著了。”她皺着眉對自己強烈的嗜睡意識感到不解,可想不出來后便放放棄再去想,像等着誇獎的小孩似的睜大眼睛看他。
袁再顥不想打擊她喜悅的心情,忍耐着把她採的幾株破草放在包袱里以示珍惜,然後轉過身,嘴角不經意間揚起,沒想到世上這麼多的烏龍事竟然都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笑了耶!方濼雖沒受到誇張,但看到一向死死板板的袁師傅的笑容,就是最大的獎勵!她就知道他會高興!方濼正在為自己“無名”的功勛而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