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注
顏橋善以監護人的身份堅持顏小舟的德國留學之行,這樣一個控制欲極強的人又怎會容許越家的人再侵佔自己的生活,越冠宇和越寧是他心裏的一根刺,雖然沒有愛過顏路的媽媽,終究是自己的女人,一頂綠帽子戴下來,愣是像牢籠一樣囚禁了他十幾年。顏小舟從主任的辦公室走出來,清秀的臉上像是蒙了一層灰。顏橋善畢竟也是社會上有些地位的人物,學校里畢竟還有些忌諱,加上顛小舟是他們認準了的優秀學生,沒有人想他放棄這次機會。
韓硯和葉祁坐在委員會的辦公室里,暖氣將空氣屋裏的空氣弄得格外乾燥。
“你覺得他們兩個還會走到一起嗎?”韓硯突然八卦道。
“既然相互喜歡,為什麼不在一起?”
人與人之間要都能你喜歡我我喜歡就夠了,紅塵百丈也不必有這麼多煩惱。
韓硯自嘲地笑笑,“不如我們幫幫他們?”
“怎麼幫?”葉祁抬起頭。
韓硯微微一笑,娃娃臉上呈現出一如既往的狡詐笑容。
葉祁本能地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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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小舟坐在學校後面的小館子裏,像越寧打了六個電話,第七次翻開手機蓋的時候她才珊珊遲來。
叫了兩碗餛飩,顏小舟將其中一碗推給越寧。
“怎麼了?”她沒有接筷子,只奇怪地看着他。
“顏橋善逼我去德國。”他說,語氣深沉。
“很好啊,你來這所學校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你真的想我去?”顏小舟抬起頭,深邃地望着她。
“這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顏小舟一陣苦笑,“有時候看你這麼惡劣真想殺了你一了百了。”
越寧避開他的目光,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你自己怎麼想?”
顏小舟想了很久,久到餛飩開始泛着油膜,人心開始沉澱。終於他抬起頭,說:“我想去。”
“嗯。”越寧心裏一緊,卻還是一臉淡然。
顏小舟料到她的反應,並沒有太在意,“這一次不是為了和你賭氣,也不是想要去謀算什麼,只是我突然意識到在顏橋善眼前我其實還那麼無力,看着自己想要的東西卻不知到底該怎樣爭取。我想我需要出去好好鍛煉鍛煉自己,等到有能力的時候再回來,也許我就有自信可以牢牢地把你綁在身邊了。”他說著,認真地笑了笑,越寧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笑得那麼認真,溫和卻堅定,像是撼不動的大地,在淡薄的陽光下透着股莫名的柔情。
“可是,我不想就這樣一個人去,你肯跟我一起走嗎?”他又說,然後撫上越寧的手。目光越發的清澈,越發的溫柔,越發的……噁心。
越寧是誰,和蠍子相處了十幾年他翹翹尾巴她就知道他要發什麼毒的人,色誘張廷雨就算了,偏偏色誘到她頭上,當誰碰到愛情就會秀逗?那也忒看不起她了吧。
越寧甩開他的手,“你真那麼想鍛煉,不如跟着我去美國。”王車易位,反將一軍。
“你要去美國?”這次輪到顏小舟驚訝了。
“我媽在那邊發展,想把顏路帶過去。”
“我反對!”
“反對駁回。”她站了起來,“別用激將法,以退為進對我來說沒用。
顏小舟咬了咬牙,鬱悶地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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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點,越寧又被短訊吵醒,室友不悅地抱怨着,她極度不爽地穿上衣服走了出去,顏小舟站在寢室下面,一言不發地等着她。
“你有病啊!”越寧上前推了他一把,顏小舟的身子順着她倒過來,刺鼻的酒味噴到越寧臉上,她不悅地皺起眉頭,“搞什麼,你幹嗎喝酒?”
“我難受……”顏小舟抱住她,用臉蹭着她的脖子,“越寧,你別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她愣了一下,突然感到身後閃過些什麼。再低頭看看顏小舟,想起這幾日他奇怪的舉動,目光霎時冷了下來。
“為什麼不想我走?”越寧問。
“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以前是我錯了,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台詞這麼酸,到底是誰想出來的?越寧一陣惡寒,“你保證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發誓。”
“好啊,那就大聲向所有人發誓,直到寢室里所有人都聽到為止。”越寧露出惡魔般的微笑。
顏小舟一怔,鬆開手退了一步。
“發誓啊,反正你臉皮厚,厚得臉皮跟臉都連在一起了,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顏小舟的臉沉了下來。
“出來吧。”越寧回頭朝花壇里喊。
韓硯和葉祁站起身來,“被你發現了……”
“這麼餿的辦法,虧你們想得出來。”
“拜託,這可是照內地版《花花公子》的追女守則的主意,十個有九個女人都會中招。”韓硯辯解,“不過看樣子,你就是那最後一個。”
“無聊!”越寧瞪了他們一眼,往回走去。
“等一下。”顏小舟拉住她的手,“你真的不打算回我身邊?“
“這一點無需質疑。”
顏小舟陰着臉,一字一句說:“你會後悔的。”
你會後悔的,是不是男女分手或是求愛不得的人都喜歡說這句話?越寧從來不覺得這世上有什麼事是應該去後悔的,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隨心所欲,是好是壞始終忠於自我。可是幾大之後,當她在醫生里看到躺在病床上瞼色蒼白的顏小舟,她開始有了想要後悔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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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的吧……”越寧拿着醫生給他的病例,“這傢伙會得絕症?
“重度抑鬱症,等同於絕症。”
越寧怔住了,回過神來,立刻打電話給韓硯和葉祁。
“你們是不是又在串通些什麼?”她看着韓硯。
“串通?哪還敢,那以後連見都沒見過顏小舟了。怎麼了?誰病了嗎,幹嗎把我們叫到醫院來?”
越寧疑惑着,又看向葉祁,他皺了皺眉頭,“難道,顏小舟出事了?”
越寧心頭一顫,將病例丟到他們手上。
這算什麼,這傢伙,全天下最自大最陰險最狡猾的傢伙會因為抑鬱症而自殺?不管是不是真的,但她確實看到了他手上的傷口,那麼深那麼絕決的一刀,絕對不是偽裝得出來的,苦肉計也沒有那麼冒險的吧?韓硯再有本事也沒可能收買一家醫院啊。
她走進病房,看着還在昏迷之中的顏小舟。早上醫院順着他手機的號碼找到她的時候她還不相信,可是現在他確實奄奄一息地躺在這裏。重度抑鬱症,這算什麼?
韓硯深皺起眉頭,“這是一種隱形絕症,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形成的,也許病了很久,只是我們都沒有發現,等鬱結越集越深,直到有一天控制不住,就會出現現在這種情況。”
不是沒可能的吧,這傢伙小時候受過打擊,性格突變,人格分裂,典型的就是一精神病,可是抑鬱症……
“要怎麼才能治好?”越寧認了,事情到這分上,想不相信都不行。
“陪着他,多和他說話,開導他,讓他覺得他在這世上不是一個人。”
“這個過程要多久?”
“三年,五年,七年,說不準,有的人一輩子都不見得好。”
越寧坐到沙發上,頹然地低着頭,人生的悲喜劇總是轉折得那麼突然,連個喘息的縫隙都不給你就宣揚着急速起伏。
顏小舟的眼皮抖了抖,緩緩地睜開眼睛。
“他醒了。”葉祁道,韓硯和越寧都抬起頭。
顏小舟茫然地看天花板,然後將目光轉向走近的兩個男人,“你們是誰?”
韓硯和葉祁互看了一眼,“你真的不認識我們了?”
他疑惑地搖了搖頭。
越寧一陣煩悶,站起來往外走,誰知顏小舟的目光剛看到她就拚命地大喊起來:“越寧——越寧——”他掙扎着想要坐起來,生怕她就此走掉。
越寧錯愕地回過頭,看了看他,再看看韓硯,“這算什麼?”
“自殺后選擇性失憶。”心理學高才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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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麼巧嗎?”
顏小舟拉下針管,向她伸手。韓硯嘆了口氣:“看來,就是這麼巧。”
越寧煩透了,看着顏小舟那張焦急的臉就想一巴掌打下去,“你有沒有搞錯,自殺也就算了還跟我玩失憶?失憶也就算了你還非要賴上我,我欠你什麼了,把我記那麼清楚?”
顏小舟不回答,坐在床上死死地抱住她,孩子一樣不肯放手。
“對待病人,不用指望他還會給你正常人的反應。”韓硯扯了扯嘴角,“現在他只認定你一個人,可不要隨便丟下他。看來我們在這裏也沒用,先走了……”說完,拉着葉祁走了出去。
“喂!你們!”越寧剛想追上去,無奈顏小舟將她抱得更緊了。怎麼辦?真的要待在這裏照顧他?她可不想再帶一個顏路,“你先放手。”
“不放!”
靠,顏路再粘人至少比你乖好不好,“你想要怎麼樣?”
“我不知道,反正你不許走,待在我身邊。”像個叛逆期孩子,固執霸道得不可一世。
越寧沒想到會這樣,電影裏抑鬱症的病人不都是頹廢得要死不活半句話都不肯說整天神經質像有被害妄想症似的嗎?怎麼輪到這個人身上除了神經質以外哪一樣都是反着來?“你到底有沒有病?”
顏小舟將手臂擺到她眼前,“都自殺了你說有沒有病?醫生都說了你還不信?!”
連這種台詞也冒得出來。越寧簡直想滅了這傢伙,可沒等她出手,顏小舟就搶先貧血昏了過去。你有種!
第二天,顏路和高穎他們來醫院,顏小舟像看空氣一樣對他們視若無睹。
第三天顏橋善坐飛機過來要帶他回去,顏小舟搶過醫生的手術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脅他滾開。
第四天張廷雨帶着一堆禮物來慰問,還沒進門就被裏面的哭喊聲嚇得毛骨悚然落荒而逃。
越寧正在病房裏對顏小舟發動第二次十二級颱風,因為這小子趁她午睡的時候親了她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五天越寧收拾包袱想要走人,還沒走出醫院大門護士就跑來說顏小舟把自己關在太平間裏用床單上吊。
越寧的銳氣卻已經被磨得一乾二淨了,沒見過這麼有創意這麼有個性的抑鬱症病人,越寧真想把他捐到科研所掏出他的腦子給那些科學家研究研究。逃避終不是辦法,顏小舟的病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除了那些第一次清醒對着韓硯和葉祁搖了一次頭,那以後他的眼睛像是看不到任何人,只跟越寧說話,只對着越寧有表情,其餘時候就像一個自閉症的娃娃一樣縮在原地,動不動還有自虐傾向。他的國度真正的只剩下了越寧一個人,重要得連自己都可以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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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不可能再派這樣的學生去德國,一個月後,張廷雨和自願頂替的高穎遠走異邦。同一天裏顏路去了美國。
人生的路就是這麼狹窄,有的人堅持,有的人離開,誰也掂量不清瀟洒告別和堅定求同的人到底是誰更聰明一些,幸福在任何時候都要爭取,所謂不期而遇的緣分也要你懂得珍惜才能把握到底。
彼時,越寧和韓硯站在飛機場上,單薄的身影投射着青春的折線。風華正茂。
“不知不覺,都走了啊……”
“突然這麼感懷,真像個老頭子似的。”
韓硯寂寥地笑笑,“我本來就老了。”
越寧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這麼快低頭,很沒用啊!”
“有空來調侃我,不怕你家那個病號發瘋?”他不會忘記上次跑到他們那兒去,不過是習慣性地拍了拍越寧的肩膀,顏小舟居然火冒三丈地提刀來見。
“我給他下了安眠藥,不睡十幾個鐘頭醒不了。”
“多陪他出去走走,盡量不要丟他一個人,有的重度抑鬱症的病人平時是看不出什麼的,但是一犯起病來就會有嚴重的自毀傾向,拉都拉不住。
“為什麼有的人會想自殺?”越寧有些不明白,那些人都是怎麼想的?
“慣性,大多數來說都只是想嘗一嘗死亡的滋味……”
“你好像很有經驗……”越寧打量着他。
“好說,親身經歷啊,不明白別人痛苦的人怎麼會有資格做心理學家?”
“唬誰呢……”越寧笑笑,眼睛膘過他的右手腕上從未卸下過的手錶。這傢伙,該不會……“你真的是左撇子嗎?”
韓硯淡然一笑,“你猜呢?”
她不再問了,低頭笑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那卻並不是生活的全部。
她只是突然想,她喜歡顏小舟,也是一種慣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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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小舟出院以後就沒有去過學校,他們住在越冠宇在S市的房子裏。有時候越寧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永遠不用為金錢或是生活煩惱,雖然常想這樣會不會變得很沒有目標,多半也是吃飽沒事幹惹出來的無聊感嘆罷了。
她已經逃了不少課,除了跟顏小舟待在一起就在電腦上畫漫畫,這是越寧立志造原子彈的熱忱消失后的新愛好,做一個漫畫家。
顏小舟的情敵變成了電腦,神經質地拿着小刀坐在一旁比比劃划。
“你要敢切斷電源我就殺了你。”
顏小舟臉色一沉,將刀子架上自己的脖子。
“要是敢自殺別想我以後會跟你說話。”
這個似乎比較可怕,顏小舟乖乖放下小刀,百無聊賴踢了踢她的凳子,“我很無聊。”
“我很忙。”
“這傢伙到底有什麼好看的?比我好嗎?”顏小舟看着電腦上的動漫畫面,極度不爽。越寧最近迷上了高達SEED和SEED-D的男主角,叫做基拉的小破孩,還愛屋及烏地喜歡上給他配音的演員……
“他跟你那不是一個等級的。”越寧回答,她的屋子裏已經擺滿了主角機體的模型,一代機Freedom在動畫裏犧牲以後,她又盯上新的高達模型強襲自由,“我今天要出去,你去不去?”
“你明知道我不能出去,我現在有潔癖,看着那些人就不能呼吸。”顏小舟高傲地說,彷彿這是什麼值得讚美的品德。
“那我不管你了。”越寧關上電腦,站起身。
“你去哪兒?”
“出去。”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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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我說了算。”
“我是病人。”
“我是主人。”
“你出去就馬上從這裏跳下去。”
越寧揚了揚嘴角,“你試試,這裏是二樓,死不了,摔成殘廢別指望我還會管你。”
顏小舟目光一滯,轉身走回房間去換衣服。過了幾分鐘,走過來拉她的手,“走吧。”
“哼!”越寧笑笑,她沒什麼同情細胞,也不認為縱容他他的病情就會好轉,無畏的溫柔只會讓人更加任性,不管怎麼樣她不能允許顏小舟囂張地騎到她頭上去。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半年,顏路的第一部電影終於全球上映,雖然只是演主角的兒子,這個中國籍演員還是受到了社會的多方關注。
“顏路明天回國,我們去接他。”越寧說。
“我不想看到不認識的人。
“拜託,我跟你說很多遍了,他以前是你弟弟,現在是我弟弟。”
“關我什麼事?他是誰弟弟我不管,你是我的就夠了。”
越寧瞪了他一眼,這人,簡直性格缺陷嘛,“韓硯讓你明天去找他。”
“不去。”
“你是病人吧,多看看心理專家對病情有好處。”
“我討厭他。”
“我還討厭你呢。”越寧鄙視地看着他,“去不會隨你,早上我要去接顏路。”說完,丟下遙控走回了房間。
顏小舟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漸漸地深邃起來,像一股幽潭,見不到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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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這麼裝到什麼時候?”
次日,在K新企業的辦公室,越冠宇微笑地坐在座位上看着來人。
顏小舟散漫地笑笑,愜意地靠到沙發上,“當然是裝到裝不下去的時候。”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從前慣有的邪氣。
半年前,就是越冠宇想出了什麼重度抑鬱症的破主意出賣自己女兒,也虧得顏小舟演技精湛,竟然真的騙倒了所有人。
“可是到現在為上你們一點進展都沒有,即使再這麼裝下去小鬼也只是因為同情而照顧你,這和她當初照顧顏路有什麼區別?”
顏小舟眯了眯瞳仁,“她愛的是我,這就是區別。”
越冠字不羈地揚起嘴角,“光說不練有什麼用?有本事讓她開口說愛你,真成功了我收你做女婿。”
“這種事我不需要跟你下賭注。”
“喂喂,用不着那麼快過河拆橋吧?你可是跟我簽了合約要跟我打十年的工的。”
“你放心,用不着十年就是你給我打工了。”
“口氣不小,就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事!”
“你儘管拭目以待。”對這個變態的未來岳父,顏小舟從不客氣。
陰謀間,林生突然闖進來,“老闆,剛剛韓硯打電話來說越寧出事了!”
“什麼?!”兩個男人都站起起來。
“從機場回來的時候他們遇到車禍,現在在XX醫院裏。”
顏小舟立刻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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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思考太多,當他趕到醫院的時候,就看見顏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眼淚摻着血從眼眶裏滾出來,疼得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顏小舟被嚇住了,怔怔地走到他身邊,“越寧在哪裏?”
他不回答,眼睛空茫得沒有視點,整個靈魂像是被抽到了另一個空間。
顏小舟心裏一澀,捂住胸口,“別裝了,回答我,她在哪裏?”
顏路怔怔地搖了搖頭,沒有迴音,卻有另一種更深沉的聲響打在心裏。
顏小舟站起來問四周的護士醫生,或是病人,逮到誰就問誰:“越寧在哪裏?告訴我她在哪裏?”
不在這裏嗎……他一陣恍惚,好像還能聽到她昨晚說,去不去隨你,早上我要去接顏路……現在顫路在這裏,那你呢?你在哪裏?
“別哭了,把越寧給我!”顏小舟拉起顏路的衣領。
他閉了閉眼睛,淚流滿面,“她死了……她不在了……阿寧她不在了!”他悲憤地喊道,身嘶力竭。
顏小舟怔怔地退了一步,衝出去一個房間一個的找,顏路看着他近乎瘋狂的背影,緩緩地笑着,越笑越像只得道的狐狸,“我的演技果然進步了……”顏小舟是蠢,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偏偏一遇到越寧的事就馬上退化成一個傻子。他就完全沒想到光天化日裏哪那麼多車禍都能給他們碰上,就算真出車禍了他又怎麼可能有機會坐那裏哭喪。到處都是紕漏他也瘋得起來,想自己當初就輸給這麼個白痴?顏路頓時鬱悶起來。
另一邊,剛踏進醫院大廳的越冠宇被一隻鬼手拖到了天台,越寧像是看殺父仇人似的狠狠地瞪着他。
“越冠宇你真行啊,合著外人騙了我半年。”
越冠宇這才反應過來,“你沒遭車禍?”
“是有車禍,不過是在另一個半球——別轉移話題,你跟顏小舟做了什麼交易這麼死心塌地地狼狽為奸?”
“唉,我不是怕你嫁不出去幫幫你嗎?”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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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這麼賣女兒的嗎?要不是那個醫生跟韓硯的導師說漏了嘴,你們就打算這麼誆我一輩子?!”
“那我還不是給你找個台階下,不然那時候你真彆扭到美國去了。難道你真捨得放棄他?”
“別擺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你自己又好得到哪去?說什麼主動出擊就是一個月綁架黎晴一次,你當誰那麼自虐喜歡綁架犯?”
“那不叫綁架叫邀請好不好,再說你媽當初就是這麼喜歡我的。”
“你當時也這麼綁架?”
“那時候當然不會針對她,針對她身邊的那個傢伙就行了。”
“你有夠卑鄙。”
越冠宇笑,“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該這麼卑鄙。”
越寧收起怒容,臉色一變,揚起嘴角,“是嗎?”她看向越冠字的身後。
越冠宇愣了愣,僵硬地回過頭,一臉漠然的黎晴站在那裏,冰山一樣寒寒地看過來。
“你!”越冠宇愕然,“你算計我?!”
越寧笑着走過他身邊,“這不是跟你學的嗎老爸……祝你跟黎晴婚姻不幸。”
“混蛋,你還是不是我女兒?”
“這句話我還給你!”她說著,拍拍老媽的肩膀,“那傢伙交給你教訓了。”
大仇已報,心情大好!狼的尾巴終於舒坦地伸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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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寧從天台上走下來,回到大廳,和一臉奸笑的顏路拍了拍掌。上個星期知道真相以後,越寧剛告訴顏路,這傢伙就惟恐天下不亂地回來要幫她報仇。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遭。
“走吧。”
“不等他嗎?”顏路頓了一下。
“既然不是病人還賴着我幹什麼?”越寧扯了扯嘴角,抑鬱症?虧她當初也相信了。一次又一次,他還要騙她到什麼時候?
“越寧!”顏小舟怔在幾米開外,愕然地看過來。越寧好好地站在那裏,沒死沒殘,他走過去,難以置信地按住她的肩膀,“你沒死?”
顏路忍不住笑開了,難道他以為自己看到的是鬼魂?
腦子像被猛雷轟了一下,顏小舟頓時明白了,耍他!他們兩個合夥來耍他!血液翻湧喉頭一甜,沒還意識過來一巴掌已經打在越寧臉上。
清脆的一聲,打破了大廳的靜謐,不少人回首向這邊望過來。不只是越寧和顏路,就連顏小舟自己也怔住了。手還留在半空,遲遲沒有放下,紅色的圓暈在巴掌停留的地方蕩漾開來,越寧皺了皺眉頭,睜大眼睛看着顏小舟。疼,真的很疼,不是臉,是另一個地方。
顏小舟怔怔地想要上前,顏路用力地將他甩到牆上,“你敢打她!”
“我……”不是故意的,是太生氣了,生氣到不能控制自己,很害怕,怕再失去一次,已經錯了很多次,難道又要回到原地?他低下頭,嘴唇抿成一條痛苦的直線。
越寧咬了咬牙,轉身就走。
“還站着幹什麼?追啊!”顏路拉了拉發獃的顏小舟。他抬起頭,看着這個一直以來該是最熟悉的少年,突然間有點迷們。
“發什麼呆?快去啊!”
“你不是很討厭我們在一起嗎?”
顏路一怔,眸光閃了閃,“也只是討厭而已,可是阿寧她喜歡你啊……”
顏小舟握了握手,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顏路站在天台的階梯上所說的話。
別欺負她——
顏小舟眼眶一疼,躍過他往外跑去,顏路緩緩地轉過身,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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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丟失過什麼人,在人海茫茫之中,明明滿着的手突然就空了,四處看去都找不到本該在你身邊的溫暖,整個人就這樣被遺棄在蒼茫宇宙之中。
偽裝了半年的生活,已經說不出到底是在演戲還是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只知道這段日子比一生所有的快樂加起來都要開心,可是這還不夠,他是個很貪心的人,貪心到想要那個人的全部,無法讓自己放手,惟獨這樣是不能放棄的。人生本來沒有什麼是身外之物,因為相對的,你也說不出到底哪些才是你的身內之物。沒有什麼是不可拋棄的,半年前的時候就下定了決心,前程未來一併丟棄,只要能留住越寧怎樣都行。直到現在才開始懷疑,他真的留住她了嗎,還是她從來就不曾在自己身邊?
夕陽西下,每個人都在嚮往歸途,誰都有自己要回去的地方,童年的那個時候他常常不知道自己該回去哪裏,是看着越寧跟顏路才不由自主地回到顏家。兩個孩子在馬路中央追跑,顏小舟看着,就像看見了很多年的自己,抓着越寧的手死死不放,直到看到她臉上晶瑩的淚光,心跳前所未有地超出了負荷。他頓下腳步,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往回跑去。回到那個一起住了半年的房子,顏小舟沖往越寧的卧室,散落了一地的衣服讓他心臟頓縮,回過神,又發現行禮箱還在原地。
還在吧,她沒有走吧……神志一點點地恢復過來,痛感寬厚地回到全身。
“越寧……”他喊,走遍每一間房,最後往陽台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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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棟二十五層高的樓,他們所在的房子是最上一層。越寧沮喪的時候就喜歡坐在這裏看日落,看夕陽轟轟烈烈地將殘雲捲走,心裏總有一種莫名的痛快。
現在她靠在牆上,半張臉還是泛着淡淡的紫紅,睫毛一片濕潤,眼眶也有些發紅。
顏小舟心頭一顫,像是受到莫大的震撼。她……哭過了?跪下來撫摸越寧的臉,小心翼翼地生怕她抗拒避開。什麼時候起她變瘦了,整個人透着股弱不經風的脆弱,是因為這半年來的擔心嗎?
口上說不在意,其實很怕他真的發病死掉吧?每天夜裏都要趕來看兩遍,”明明那麼嗜睡的人待在他身邊就沒好好休息過一次。怎麼會不知道呢?他也是人,會看會有感覺,會難過會心疼,可是每次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言明。陷進了這種只有兩個人的生活,即使是虛假的還是幸福不已。想要把這幸福緊緊揣在手上,在身邊劃出深刻的線,隔開所有干擾他們的人,只留下兩個人的理想國度,可是從來卻忽視了,她也是個自尊很強的人。
越寧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目光變得清澈,“剛才我真的打算要走的。”
顏小舟身子一僵,屏住呼吸。
“真想就這麼背着包袱出去流浪,從此以後再也不回來,你們每個人都那麼討厭,越冠宇也好,韓硯也好,顏路也好……你也好,你們把我的生命圈得死死的,因得人簡直要喘不過氣來。”你們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卻從沒有想過我要的是什麼……”
我想要的是安寧的生活,是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心的國度。沒有陰謀沒有謊言沒有雜質,就像是一隻在雪原上走了整個冬季的狼,要的不過是一點點能夠安息的角落。
“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決心?”顏小舟吻着她的頭髮。
越寧低下頭,抓住他的手腕,“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要在這裏割上一刀?”
這是她藏了很久的疑問,如果不是因為抑鬱症,為什麼會真的跑去自殺,那一刻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顏小舟笑着看向自己腕上的醜陋傷疤,“不管你信不信,那時候我真的覺得,如果你始終都會走掉的話,我不如就這樣死了才好。”
“你是真的自殺?”越寧凝起眉睫。
“怎麼會,沒有把你綁起來我是不會認輸的。”
越寧疑惑地看着他,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
“只是想賭一賭而已。”蠍子的最後一記毒,他選擇毒死自己,再傳染給她,兩個人同歸於盡,豁出去再不回頭。
越寧低下頭,沉吟着,像是在思考些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想,只是發獃。
空氣無聲地緩和下來,然後越寧抬起頭斜瞄着他,“你剛剛乾嗎打我?”
“啊?”他愣住了。
“越冠宇都沒打過我。”她生氣地皺眉頭,那表情怎麼看怎麼委屈。
“你可以打回來。”顏小舟說,沒有半點自責,反倒一臉笑意。因為他覺得越寧現在的樣子……太好玩了。
“打你我手疼。”越寧不屑道,站起來往屋裏走。
“你去哪兒?”
“收拾行李,搬回宿舍。”
“為什麼?”顏小舟跳了起來。
“你沒病還待在這裏幹嗎?該回學校了吧。”越寧嘆了口氣,死狐狸一個星期前神秘兮兮地跑過來跟她做交易,他告訴她顏小舟的秘密,她回學校給他做學生委員會會長。
結果兩個人都是蠢蛋,莫名奇妙都被不相干的人給陰了。
粘得像蜂蜜的暑假終於過去了,將那個沒有雜質的青春釀在當下,顏小舟抬頭看去,夕陽淡薄地打在越寧臉上,一切像是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個夜晚,翻滾了八萬字的故事最終回到原點。不過是一隻蝴蝶扇扇翅膀,不可抑制的風暴已經席捲了整個人生。越寧沒法怪顏小舟,他那一巴掌扯平了腕上的那一刀,他們兩個,誰也不欠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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