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香港仔--港灣。
這裏的生活是擾攘、獨樹一格的;水路上來來往往的小舟猶如陸地上熙攘的車輛,同樣為生活而忙碌,卻多了份偷閑的雅緻。
置身於其中一個舢板上,卓敬西好奇、興奮、驚喜的盯着眼前這一切,只覺眼花撩亂。隨着水流輕輕搖晃的船身、岸邊聳立的大廈、喧嘩的人群…莫名的熟悉感讓她紅了雙眸。
「這裏是最吸引觀光客的地方之一,有很多人世世代代都住在舢板上討生活,所有活動範圍都在這條擁擠的水路上,延續着……」邢西領像導遊似的解說,一轉頭卻赫然發現她的臉頰上掛着兩行淚,意外之餘,他疼惜的替她拭去淚水后柔聲問道:「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我……我不知道……」她還沒說完,淚水立刻像泄洪般奔流不止。
邢西領險些亂了陣腳,猛然記起香港才是她的家鄉,思鄉是天經地義的事,她是因為熟悉,所以才哭的嗎?
「你記起什麼了嗎?」
「記什麼?」她的淚戛然而止。經過淚水的洗滌,她的雙眸顯得更清澈,看得他好心動。
見她的淚止了,他也跟着寬心,眼神亦跟着放得好輕柔;他搖搖頭,不打算提及她是香港人的事實,因為還不是時候。
指着前方的巨輪,他故意轉移她的注意力。
「那是海鮮畫舫,巨型的水上海鮮餐廳,因為可以選擇在舢板上用餐,所以我才會帶你來嘗嘗水上用餐的感覺;我覺得在舢板上風格較特別,也比較自由。」
卓敬西的情緒很快地順從他手指的方向而栘轉,盯着艘艘佈置得美輪美奐的小船,在岸邊與畫舫間來來回回,她好奇的問:
「那是接送賓客用的小船?」
「對,是畫舫專用的。」
隨着桌上的海鮮餐餚擺上,卓敬西轉回目光問:「你帶我來香港做什麼?」
雖然解釋之後,可以預期她不會記得多少,但邢西領還是耐心地開口:「其實這次來香港,只是先洽談拍片事宜,真要開拍還必須等看過劇本,所以時間不一定,但不會太短。」
「要多久?」
「商談當然比正式開拍要短,而且這期間還有段時間是為拍戲之前做準備。」
卓敬西聽得一頭霧水,只能挑她最想知道的事問:
「那……我什麼時候回台灣?」
「再說。」
什麼回答嘛!她瞅着他不滿地道:「我還要工作耶!」
「我付你錢吶!」邢西領突然這麼說。
「付我錢?」
「對啊!陪我是你現在的工作。」他又說謊了。
「我有這個工作?」她愈聽愈覺奇怪。
「沒錯!」反正要說謊,就說到底吧!「來香港前,你答應我的。」
「嗄?」她的嘴張得好大,有嗎?
把她搞得愈胡塗愈好。邢西領這麼想,所以乘勝追擊:
「只要在我身邊待着就行了,吃住都不用花錢,又不用做其它的事,這種工作很輕鬆吧?」
「是沒錯啦,可……」
「那就好啦!」他成功地「導正」她的心思,騙得她一楞一楞的。為免她想太多,他連忙又說:「因為我們現在在中環,所以接下來的旅遊點都從這裏開始。」
不再表示任何意見,她只說:「你帶着我就行了,說得太多,我還是記不得。」
「也對!」
***************
兩人在舢板上態意享受佳肴。邢西領挖起一塊蟹肉,放入卓敬西嘴裏,她咀嚼着口中的鮮美,感受着唇齒間的香味,滿足地微笑。「真好吃。」
語畢,船身一陣晃動,有人上了他們的舢板,兩人同時望向來者,卓敬西一臉笑意,邢西領卻是滿臉不悅。
來者二話不說的選擇在卓敬西身邊入座,對邢西領卻是連個招呼也沒打。
卓敬西只覺這個人很熟悉,卻喊不出他的名字,只有衝著男人直笑,「你怎麼來了?」
男人相當意外邢西領的反應--臉色很僵、眸中帶着怒火,充滿敵意的瞪着他;他習慣地撫了撫卓敬西的頭髮,明顯察覺那兩道噴火的目光化為針箭朝他射來。
「你來這裏辦事啊?」她又問,仍是一臉的開心。
「我本來就在香港了,是黃鶯告訴我,我才知道你也來了。」男人解釋。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男人指指畫舫說:「我和朋友正要到那裏用餐,剛巧看到你和他。」
男人抬頭看看邢西領,只見邢西領的面色鐵青,死瞪着他停留在卓敬西肩上的那隻手,一副恨不得將之吃下去的模樣。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而卓敬西尚逕自與男人興高采烈的暢談,邢西領早已怒火中燒,繞過桌子來到她身邊,一伸手就將她搶抱在臂中。
男人的手一空,才抬眼就見到邢西領惡狠狠的目光,以及從齒縫中進出的問話:「你是誰?」
盯着男人搶眼的輪廓,邢西領沒來由的生氣。
男人將手收回,沒有自我介紹的習慣。
卓敬西根本不懂察言觀色,她興緻勃勃地替兩人介紹,熱烈得很。「他是我常常見到的人,不過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名字裏有個西,都是朋友。」
這是哪門子的介紹?醫神啞然失笑。
邢西領則不然,他認真思索着她的話意--她常常見到的人只有黃鶯和斑鳩,要能稱得上朋友,那麼就是替她動手術的男人了。
「你是醫神?」
醫神的頭輕點,有意無意的提及:「這是你保護她的方法?讓她跟着你?」
「有什麼不妥?」
「你亦是眾人追逐的對象,這樣……不安全。」醫神諷刺地說。
邢西領不以為意,「看來黃鶯沒跟你說清楚,你再去問她吧!」
很高明的逐客令!醫神卻尚未打算離開。在黃鶯跟他說明整件事情時,他相當吃驚,也很好奇邢西領的心態;今天親眼所見,更加印證他的猜測。邢西領自然流露的妒意,他自己難道都沒有發覺嗎?
「我只是不認同而已。」醫神測試的問:「你是個公眾人物,我不認為你有時間看着她,」
邢西領本能的將雙手環繞在卓敬西腰間,深深緊緊地抱着她。他語氣強硬地表示:
「那也是我和她的事。」
雖然不知道邢西領為何這麼做,但腰間的暖流和背抵着的溫熱於瞬間竄入她全身血脈,彷彿通了電,她的心跟着開始鼓動狂跳。
醫神偏了偏頭,又說:
「你喜歡女人,也不會讓女人吃虧,自是女人瘋狂追逐的對象。我曾耳聞她們為了你相互爭風吃醋而引起暴動,你這麼做,不怕她們對敬西不利?」
邢西領聳聳肩,頗不以為然,「我從不關心她們做些什麼,在我眼裏,她們這麼做只是證明我的價值而已,不干我的事。」
「這麼說,如果她們找上了敬西,你也不管?」
「只要敬西跟着我就很安全,如果她沒跟好,那麼就只能怪她自己了。」
醫神的目光轉為凌厲,不認同他的說法。「這是你的真心話?」
在醫神目光的凝視之下,邢西領傲然昂首,不想屈服在醫神主導的情勢里,好似卓敬西是特別的,他該對她有特別的對待方式?
「沒錯!」這個回答衝口而出,但意外地,他的心卻絞痛了一下。
醫神聞言,臉色霎時凝重起來,他明白了一個事實:邢西領對女人的態度、行為,只能用習慣來形容,
摟摟抱抱的親密動作,只是他慣有的舉動,並不代表任何意義。
醫神失望極了,這樣的人,怎麼能將敬西交給他?
他本能的牽過卓敬西,往剛才乘坐的小舟前去。
此舉引來邢西領慌急、憤怒的粗吼,他起身拉住她另一隻手,強勢霸道的制住她的行動。
醫神回頭,對邢西領的舉動大皺眉頭。
邢西領冷冷的強調:「她現在『一定』要跟着我。」
「你不安全。」醫神道出事實。
「我很清楚,短期間內不會有人敢來傷害我們。」
醫神眉頭擰得更緊,手卻鬆開了,順着邢西領強勁的拉力,卓敬西站回他身側,因為不是來自本身的力量,讓她有些腳步不穩,她不安地輕嚷起來:
「你們到底在幹嘛?」
而她的問話,也從來沒有得到過正面的響應。
醫神平靜的臉上,難得出現了迷惑,「你保證?」
「我保證。」
「你根本不在乎她,又何必如此?」
「這跟在乎沒有關係。」邢西領此言一出,又有種說謊的罪惡感浮上心頭。
「你--」醫神僵直地搖搖頭。「你一直認定敬西沒記性,但這並不代表她連感覺都沒有。」
「就算她對我有了感覺,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他一副「女人會愛上他是理所當然」的口吻。
醫神氣極,當下又是一拉,將卓敬西往小舟帶。「我不信任你!」
邢西領加強手勁,也不放鬆,一陣拉扯,倒霉的人還是卓敬西,她受不了的大叫,兩人聽到之後同時鬆手--
當兩股拉力突然消失,卓敬西立刻沒了支撐,腳步不穩的往後倒去,兩人不夠眼明手快的後果,只有聽見「撲通」一聲,和回敬他們滿臉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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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敬西氣得說不出話,只能躺在床上裹着被單在心底咒罵。她硬是閉上眼強逼自己快快入睡,心裏極度的不痛快,一心冀望明天的到來,讓她能夠忘記自己跌入水中的糗態。
算自己倒霉,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跌下水,好在現在是夏天,她的身體又算健康,才沒有感冒。
飯店的房間很大、很豪華,她卻失了想仔細看個夠的興緻,一心只求早早入睡。常失眠的她,總要在床上窩一、二個小時才有睡意,更慘的時候,必須瞪着天花板數個小時,她才能真正睡去。
唉!她嘆了口氣,翻身的同時聽到房門開啟的聲音,眼睛一睜,床邊已然立了個人影,
「西--」她抖着高音嚷:「你怎麼來了?」
邢西領的回答是輕揚的嘴角和掀被的動作。
她本能一陣慌亂,縮手緊抓着身上的被子,慌亂地問:
「你……你想幹嘛?」
他的動作停了一下,很刻意的佯裝疑惑反問:「我能幹嘛?我要睡覺啊!」
「睡……睡覺?」她結結巴巴起來:「回你房間睡啊!」
「這裏就是我的房間啊!」他好無辜地說。
卓敬西當下彈起身,張着嘴尖叫:「我跑錯房了?啊--」她踩着被子跳下床,奔向門邊一邊道歉:「對不起,我立刻回我房間。」
她正要轉開門把,他的聲音尾隨而來:「這也是你房間吶!」
「嗄?」很快地,她又傻眼了。
邢西領在心中偷偷竊笑--好玩,太好玩了!
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他一把抱起她丟回床上,跟着鑽進被窩,殘存的溫暖籠罩着兩人,枕頭裏有着淡淡馨香--是她的氣息,令人舒爽和喜愛。
邢西領用手一環,讓她貼向自己,感受着她渾身散發的自然清香。
被他的動作嚇醒,她連忙想抬起頭,卻撞到他結實的胸膛,抵抗的雙手也被他抱得死緊。她掙扎着說:「我不要跟你睡。」
沒有女人會拒絕跟他同床,她,當然不能是個例外。
手臂一個用力,她的臉已經完全被迫埋入他胸前,幾乎連呼吸都嫌困難,卻不認輸地繼續抗議:「你沒有訂兩個房間嗎?」
聽着她奮力擠出的聲音,悶悶地氣息在他胸前震動,一股從未有過的情愫衍生,他的呼吸也跟着沉重起來。
因為貼着他的胸膛,她可以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聲,隨着他胸部的劇烈起伏,她發覺他的心跳跟着加快了……好奇怪的感覺,她微微挪動頭,打算將耳朵貼近。
此時,邢西領卻栘開了兩人的距離。
卓敬西順利地翻身準備下床,「我跟櫃枱說一下,再訂一間房。」
「不需要。」他沙啞地開口,又把她抓回懷中並且蓋上被子。
「你要幹嘛啦?」她大叫,彷彿怕會發生什麼事似的。男女同床的事,她好象有類似的印象。
她本能的慌張引起他的注意,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飯店,他正在「辦事」;她還記得?還是她怕……
見她急着逃脫,他非常在意和不滿,捏住她的下巴,探入她的眼底問:「你怕我?」
「什……」
她才說一個字,邢西領就急急封住她的唇,他突然很害怕她的回答。
以往,他總是主導着一切。
可是今天,她首次成功的掙脫他的強吻,「我不怕你,但我還是要有我自己的房間。」
突然中止的吻讓他覺得意猶未盡,面對她的堅持,他無法諒解,而且生氣。
「你必須待在我身邊,這是你的工作。」
「就算是我的工作,也沒必要跟你睡在一起吧?」她質疑。
面對這個問題,他無從解答,他只是……不想讓她離開他身邊而已……
「你必須在我的視線範圍內。」他只能這麼解釋。
「那……」她指着地板,「我睡那……」
突然,他的身體強勢的壓向她,高揚的語調顯示出他的憤怒:「你討厭我?」他很在意這個問題,他確定。
被他的舉動驚住,卓敬西眨着驚慌的眸子不敢言語。
她惶恐不安的神色讓他深感受傷。她怕他?她竟然怕他?
疑問和憤怒充斥之下,他抓住她的雙手,顧不得以往的溫柔,轉而暴躁紛亂的探入她的口中,饑渴的索求着。
她被他激烈的撫觸迷亂了思想,無法動彈,感覺到他的舌尖放肆地在她口中逗弄,她的身體因激動的情緒而輕顫,手在不知不覺間爬上了他的脖子。
她的響應讓他驚喜不已,落在她耳側和頸項間的吻更深了,雙手狂亂的在她背上摩挲。
他指尖傳來的溫度緩緩滲進她內心深處,溫暖舒服的氣息流遍全身,衝擊着她發出呻吟。
積抑已久的情慾讓他亂了陣腳,他忘了劇本的走向、忘了這是一場遊戲、更忘了兩人相處的模式,不該是這樣的……
倏地,他放開她,聽着自己因激情而紊亂不已的呼吸,看着她眼中被撩撥而起的迷濛,他竟然慌亂了--
他一向知道自己適合什麼,也一直認定她不適合自己的「口味」,可是如今完全變了樣!
他想要她!
這個念頭閃入他腦海的同時,他的心陡地震動了一下。
女人一向是因為愛他,而心甘情願的獻身,但她不同--第一次,他不敢確定這個女人是否愛他,這份不確定,讓他不安。
卓敬西臉龐漲紅,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才開口:「你到底想做什麼?」
邢西領頓了頓,平復着自己激動的情緒,不預備在這種情形之下和她翻雲覆雨,畢竟,這不在他的計畫之中……
「睡覺!」他淡淡地答,躺回自己的位置,手卻仍抱着她不放。
「睡覺?」他突然恢復的平靜,反倒讓她措手不及,她抓起他置於她腰間的手道:「睡覺就睡覺,用不着抱着我啊,而且剛才……剛才……」
她欲語還休的嬌羞模樣,讓他好不容易壓住的慾火差點又燃起,他怒急地打斷她的話:
「我說睡覺就睡覺,不要說話!」
卓敬西立刻閉上嘴,垂下眼帘,硬生生地將滿肚子疑問吞了下去。
享受着她發間的清香和體溫,邢西領輕輕揉動她的腰,隔着衣服感受她腰部的纖細,即使不能要她,但她現在足屬於他的,他理所當然有享受的權利;為了撫平她的排斥,他說:
「我們什麼都不做,??」
「嗯。」卓敬西點點頭。因為被他抱着,她只好將頭靠在他的胸膛,這種感覺雖然讓她很不習慣,但也無可奈何,她的睡姿完全受他的擺佈。
像現在,她把手放在自己和他身體間的縫隙有錯嗎?
他卻硬將之牽置於他的腰間,還不准她縮回去,硬是要她抱着他。
也許是因她的手不停地在他腰部遊動,她耳邊傳來他低啞的責備:「你在做什麼?」
她的動作本能一停,卻沒開口。
他索性抓起她那隻罪魁禍「手」,並朝她的頭輕輕一拍,「放哪裏都一樣,難不成你還要選地方?」
卓敬西還是沒開口,連聲都沒吭;他狐疑地強迫她回答:「講話啊!」
「你叫我不要說話……」她吶吶吐出原因。
邢西領啞然失笑,原來她這麼遵守他的話,他得好好利用這點。「那麼,現在我要你睡覺,什麼都不要想,」
「哦!」她應了聲,其實,她已經「什麼都沒有想」了,只不過,要她躺在他懷裏睡,她還是感到莫名其妙,忍不住問:「我們一定要『這樣子』睡覺?」
「對!」他看出她的迷惑,為了不讓眼前的「福利」消失,他霸道的威脅:
「你再問,我就壓着你睡……」
「好啦!」卓敬西連忙噤聲並閉上眼睛。嚇死人了,讓他壓着睡她還要不要呼吸啊?
兩個相擁而眠的身軀,在仲夏的夜裏各自懷想着心事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