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天還沒亮,茉莉被一陣敲門的聲音吵醒,驀然醒來,竟忘了身在何方,只有心上的揪痛依舊啃蝕着她。

這陣子,她怕極了從夢中醒來面對現實的滋味,好幾次都想一覺不醒,這樣她就不須面對自己這樣不堪的命運,以及往後黯沉的人生。

經過片刻的怔忡后,她終於想起自己身在澎湖,而且她還答應那個攝影師陪他一起看日出的。匆匆忙忙地套上一件外套,她打開房門,正好對上他明亮的眸子,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淺淺的笑。

那樣的笑容好迷人,讓他那張不是很英俊的臉像鍍上一層光圈般,讓人移不開視線。

“要出發了嗎?”她問。

“嗯,現在過去才可以趕得上日出最美的一刻。”他好笑地看着她剛睡醒、仍帶着幾分慵懶的神態。

“你等我幾分鐘,我梳洗一下,順便換套衣服。”

杜珩看見她外套里還穿着粉紅色的睡衣,會意地一笑。

“不急,你慢慢來。”

茉莉梳洗過後,在瞼上塗上淡淡的妝彩,並且迅速地換好衣服。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袖襯衫,一條水藍色的牛仔褲,套上一件灰色的薄外套,整個人看起來神采飛揚,健康了許多。

“茉莉,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杜珩見到打扮過後的她,由衷地讚美。

她將房門上鎖后,走向杜珩。他很自然地攬過她的肩,彷彿,他們是一對相識許久的戀人;彷彿,他們一直都會這樣幸福地走下去。

然而,他們不過只是一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偶然在這個島上相遇,最終他們仍然得回到自己現實的世界裏,面對真正屬於他們自己的人生。

“睡得好嗎?”他溫柔地問。

“不錯呀!我是那種到哪裏都可以輕易入睡的人,我不會認床的。”她輕鬆地說。

“你很適合旅行。”

“我很少離開家,沒想到一走就是這麼遠的地方。”茉莉言詞中,有掩不住的感慨。

“如果你想去更遠的地方,我也可以帶你去。”他隨口說出的一句話,聽起來卻是有幾分承諾的味道。

茉莉抬頭看着高她一個頭的他,他也正在看她。

“這世界上除了南極和北極之外,很少我沒去過的國家。”他對自己的“輝煌”紀錄頗自豪。

“我倒想去南極看看,在那一大片冰天雪地里,一年有近大半年的時間是處於黑暗之中,究竟還有多少生命能夠存活?”她的眼神飄得很遠,彷彿眼前就是一片冰天雪地的場景。

“生命往往比你所想像的還要強韌。”在他踏遍的足跡當中,見識過許多的生老病死,他深刻地體會到許多人為了生存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再也沒有什麼比能夠活着更重要的事了。“如果你看得夠多,你就越能體會到自己的渺小,很多事情都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你該慶幸的是,我們都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杜珩的話就像一顆石子,不預期地投進她的心湖,讓她整顆心都翻騰了起來。然而,他怎麼能夠體會她曾經“生不如死”的心情?

經過一段不遠的路程后,他們來到了湖西鄉的果葉村。由於果葉村正好位於澎湖本島的東方海邊,地理位置突出,非常適合觀賞日出。

這時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他們登上高處,望向海天之際灰茫茫的一片,幾乎分不清海天之間的界線。

沒多久,海天交接處隱隱地染上一抹橘紅,漸漸地轉成耀眼的金黃色光芒,一抹光圈浮在海面上,彷彿眨眼之間,太陽便躍出海面,大地頓時亮了起來,畫面美到了極致!

就在茉莉看得目瞪口呆,幾乎驚呼出聲的同時,杜珩按下許多次的快門,那最動人的一刻,早已真實地記錄在他的底片中了。

“好漂亮的景緻。”茉莉臉上漾開一抹最真心的笑容。

杜珩讓她臉上瞬間的光彩吸引住了,着魔似的,他無法從她臉上移開,晨曦的光芒,讓她整個人都燦爛了起來。

她,讓他原本自由的心,漸漸地有了包袱。

“茉莉!”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攬住她。

茉莉只是靜靜地依偎着他,隱約感受到他狂亂的心跳聲,牽扯着她早已傷痕纍纍的心口,再也無力承受任何的得與失。

“你是一個讓人見到了就不想放開的女人。”他坦白說。

“你對女人一向都這樣花言巧語嗎?”茉莉抬頭看他的眼。

眼睛不會說謊,她發覺他有一雙能夠洞悉一切、澄澈的眼。

“我只是實話實說,但我的世界太荒蕪,放開你才是正確的選擇。”他真的放開她。

對於一個不能給任何女人幸福的男人,愛情對他而言太過奢侈,他碰不得的。

太陽已經脫離了海平面,陽光照耀着樸實的村落,就算在這個以風聞名的島上,作物難以培植的大地彷彿都活絡了起來。

“你看起來像一個善於遊戲人間的高手。”她淡淡地說,沒有失望,也沒有期待。

“何以見得?”他完全不同意她說的話。

“你的感情可以收放自如。”她對他有了某種程度上的認知,這個男人會讓許多女人為他傷心,他的心卻靜如止水。

杜珩不否認他為她心動,只是,這樣的心動並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要為任何女人牽挂。而她,也不是他玩得起的女人。

“沒有放如何收?你高估我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為哪個女人牽挂過。

“那就是你高明的地方,你可以船過水無痕。”她羨慕他這種人。像他這樣四海為家的男人,應該有過不少的短暫戀情吧?

“哈哈哈,你把我想得太超然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因為愛好自由所以不願受任何感情上的束縛。女人最需要的安全感和家庭,我給不起。你能想像一個四海為家的男人,他能給女人什麼?”他只是這樣一個平凡的男人,沒什麼特別不同的地方。

女人最需要的安全感和家庭!杜珩一段話說到她的痛處,她不也曾經這樣盼望過,一個平凡幸福的家庭,她曾說過要為子賢生兩個小孩,一男一女,子賢卻寵昵地說:“一個就好,我不要你太辛苦。”

她知道子賢在哄她,他是獨子,有傳宗接代的壓力,她至少要為他生一個兒子,才對他們林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得過去。

想到那些傷心的過往,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然而,那些都過去了,她再也不可能替子賢生小孩了。

如果可以,她情願自己是杜珩,自由地活在自己的世界當中,從沒有人可以羈絆他。

“怎麼樣?我的話讓你難過了嗎?”他不以為茉莉會喜歡上他,她看起來像一個與這塵世脫離的女人。

至少在感情上,她是冷漠的。她表現出的順從,都只是一種心灰意冷的假象,她必然是在感情上受到極大的創傷,才會有這樣看破后的冷然。

“沒事,只是想到一些感傷的事而已。”她強忍住即將滑落的淚水。

杜珩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至少茉莉還知道他是一個自由的攝影師,但他對她,可說是一無所知。

“你會不會後悔帶我同行?”她覺得自己太情緒化了。

“怎麼會,帶你出來我才不會孤獨啊!”他試圖讓氣氛輕鬆一點。

“你是一個要自由的人,不是嗎?”她語帶嘲諷地說。

“哈哈哈!”杜珩狂笑,他承認自己拿她沒轍。“偶爾有個漂亮的女人作伴也很不錯啊!”

他舉起雙手,這個女人在挑戰他的自由論點,再說下去他恐怕要棄守他堅固的城堡了。

“女人總期望男人為她停留。”茉莉近乎自言自語地說。

***

離開朝氣蓬勃的果葉村,他們跨越了中正和永安兩座跨海大橋,來到白沙島白沙鄉瓦硐村的張百萬古宅。

“張百萬原是從大陸移居澎湖的一個漁夫,聽說後來在金嶼得到了烏金,才一夕之間變成富豪。就連他蓋屋子所用的瓦片都是原本宮庭和廟堂專用的‘瓦硐’,而且還是康熙皇帝特允許他興建的。當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傳說,心裏十分好奇,他是原來就取名叫張百萬,或者致富后才改名的!”

茉莉聽完后淺淺一笑,她還以為他會有什麼獨到的見解,沒想到只是對張百萬的名字感到好奇。

她看着這片曾經風光一時的古宅,心中不免要傷情。再怎麼光榮的歷史,都將成為過去;再怎麼奢侈的建築,最後也不過是供後人憑弔的古迹;那些曾經錦衣玉食的貴人們,最後還是得躺進冰冷的地底長眠。

自古以來,沒人能例外。她不禁想起李白登金陵鳳凰台里的詩句——

鳳凰台上鳳凰游,鳳去台空江自流。吳官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幸好這片古宅並沒有慘到“埋幽徑”,至少常常會有遊客來憑弔它往日的風光,“它”還不至於太過寂寞。

“有一種凄涼的味道,對不對?”杜珩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

“不僅凄涼,還有一些感傷。就像再怎麼風光過的生命,最後也不過是一堆白骨而已。”

“你想大多了,等我們都化成一堆白骨時,這世間的一切也不再需要我們煩惱了。”杜珩瀟洒地說。

茉莉淺淺一笑。是呀,短暫的人生,是不該過得這樣悲傷!

游畢古意盎然的“張百萬古宅”,他們來到了白沙島最西端的“通梁大榕樹”。“通梁大榕樹”位於通梁村保安宮的廣場上,樹齡三百多年,盤根錯節的樹根由數個支架撐住,在下方形成一個通道。

保安宮香火頂盛,賣香紙與土產的攤販齊聚一隅,熱鬧非凡。

他們燒香拜拜之後,茉莉好奇地問他:

“你拜拜通常都跟神明說些什麼?”

“一般人到廟裏燒香拜拜不外祈福求平安,或者求財,但通常我都只是單純的拜拜而已。我想人的慾望那麼多,神明怎能一一顧及,所以,只要對神明懷抱一份誠敬的心,就夠了。”杜珩瀟洒地說。

前方正好來了一群香客,杜珩怕她被人群擠開,突然握住她的手。

“你跟神明許了願望嗎?”他笑着反問她。

“我媽媽曾經告訴我,到外地燒香拜拜最好不要許下願望,因為一旦願望達成,就必須千里迢迢地回去還願。”茉莉頑皮地說:“除非我打算再回澎湖遺願。”

茉莉走向一個賣貝殼和刺河豚標本的攤位,攤上擺着大大小小的貝殼,她拿起一個手掌大的白色螺型貝殼,將洞口附在耳旁聽了一會兒。

“有聽到海潮的聲音嗎?”杜珩笑着問她,茉莉任何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讓他着迷。

“我聽見它哭泣的聲音,來自很久很久以前,很深很深的海底。”她認真地回答他。

“先生,買一個貝殼送給你的女朋友吧?”攤販笑着兜售。

茉莉突然尷尬地放下貝殼。

“我送你!”杜珩很阿莎力地掏出皮夾。

“你別為我破費。”她認為杜珩是因為攤販的那句話才掏出錢包的,男人通常都死要面子,在這種情況下若不掏出鈔票,似乎會讓旁人嗤為小氣。

“沒關係。”他沒讓她有拒絕的餘地,快速付了錢,拿走貝殼。

走遠后,她才悶悶地說:“要是每個攤販都這樣說,你是不是要買一整車的東西回去了?”

杜珩知道她說的是“女朋友”,他不否認自己的心情竟有幾分飄飄然的,他甚至喜歡別人用這樣的眼光看他們。

“這貝殼真的很漂亮。”他不以為意地說。

茉莉無話可說,其實,她剛才也是因為喜歡才去把它拿起來,但她卻沒想過要買下它。

***

離開“通梁大榕樹”后,他們跨越了白沙、漁翁兩大島嶼之間,長達五千五百四十一公尺的跨海大橋,來到位於小門嶼的鯨魚洞。

他們走了一段石子路,才到達所謂的“鯨魚洞”,茉莉遠遠地看見海岸邊,一座巨大的黑色岩石,下方露出一個山洞般的大缺口,“鯨魚洞”三個字的石碑,正好立於洞口的上方。

“你知不知道鯨魚洞的由來?”杜珩問。

“我沒你那麼博學多聞。”他幾乎可以是一個專業的導遊了。這兩天以來,經由他的詳細介紹,她幾乎可以寫出一本有關澎湖風俗民情、古迹廟宇的專書了。

“傳說有一對恩愛的鯨魚,有一天公鯨魚突然死亡,母鯨魚因為太過思念,所以就一頭撞上這座小島,追隨公鯨魚而去,所以才有了今天這個石洞。”

對於這樣天方夜譚的傳說,茉莉自然不會相信,但杜珩認真的神態,她就信了這是當地的一則傳說。

“人類的幻想力還真是豐富。”她笑着說。

杜珩一笑,他話了她,傳說中可不是這麼凄美的一則故事,那隻笨鯨魚是因太過莽撞才不小心撞出這個洞,他不過是將故事加以美化而已。

他們走進鯨魚洞內,聆聽海潮在洞內翻湧低回,思緒也跟着馳騁翻飛。茉莉想起初識子賢時,他是學校里系學會會長,在迎新的活動中,他總是戴着一副墨鏡,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讓她不屑到了極點。

一向孤芳自賞的她不懂,為什麼有那麼多同學為他痴狂,他只是一個目中無人、驕傲自大的傢伙而已,有什麼值得崇拜的?

那時她怎會想到,這一個男人會是她生命中最閃亮的一顆星星,卻也成了她心中一個永醒不來的夢。

他們的夢想隨着殘酷的現實,沉入最深最深的海底,永無重見光明之日。

浪濤聲不斷地在她心頭撞擊着,淚水又不知不覺地順着她的臉頰滑了下來。無聲的滴落。

“茉莉。”兩天裏,他已經第四次看見她的淚,眼看着她那麼傷心,他卻無能為力。

茉莉從自己的感傷中驚醒過來,她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抱歉地對他說:“我又掃你的興了。”

“不要這樣說。”他只覺得心痛的感覺在心頭蔓延開來,她有什麼樣的傷痛,他願音意她承受一些,只要她能止住隨時都會潰決的淚水。“我能為你做什麼嗎?”他攬着她的肩,皺着眉問她。

她搖搖頭,卻搖落更多的淚水。

“沒有人能阻止悲劇的發生,它已經成為無可改變的事實了。”再多的淚水也挽不回她所失去的一切。

她看起來那麼脆弱,那麼不堪一擊,杜珩一陣心酸,他反身溫暖地抱着她纖弱的身子。

“你可以把悲傷還給海洋,如果你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重生。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你應該慶幸自己還活着,活着就有機會再創造新生。你不該這樣沉溺在過去的悲劇之中,讓它將你淹沒。”杜珩輕輕地撫着她的長發,他幾乎可以肯定茉莉是在情感上受了極大的挫折。

在他懷中,她得到了一種安全感。她心上的痛隨着他身上暖暖的溫度,逐漸融化,她開始向他傾訴——

“本來我應該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我擁有一個完美的家庭,一個人人稱羨的男朋友,我們本來還打算今年要結婚的……”茉莉的淚水又來了。“你知道嗎?我從來都不知道悲傷是什麼滋味,因為我一直都是一個讓幸運之神眷顧的女人。”

杜珩用指尖幫她拭淚,茉莉的淚水卻如潮水,不斷地向他席捲而來,他害怕自己會迷失在她的悲劇之中。

“杜珩,你曾愛過一個人嗎?”她突然問他。

短暫的沉默后,他說:“應該算有吧!短短的戀情,像泡沫一樣,‘啪’一聲就消失了。”

他想每個人的一生多多少少會經歷過一次這樣的戀情吧?就像做夢一樣,自以為是真實的,醒過來后才發現,原來只是夢而已。

“我們的愛情像一首瑰麗的詩,讓人吟誦不已;更像春季里的櫻花,繽紛地綻放。在多彩多姿的青春歲月里,他是我惟一的愛。”

只是她沒想到有一天她會依偎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談她逝去的愛情。

“是不是像我這麼幸福的人,就應當接受殘酷的打擊,才不枉到人間走一趟?這樣的生命才叫完整?”她自嘲地說。

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你相不相信,我已是一個殘缺的女人?”她問他。

“在我心中,你是一個完美的女人。”他相信無論她的答案有多殘酷,他都堅信她是一個完美的女人。

茉莉內心深處一個不知名的角落,被輕輕地扯了一下。

“我不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永遠都不是了!”她又傷心地伏在他肩上哭了起來,那個還沒縫合的傷口,總是讓她疼痛不己。

“婚約已經解除,我這一生都不可能成為他的新娘了。”

杜珩只能這樣抱着她,讓她的生命有一個支撐的力量,他真擔心她會這樣倒下去。

“我和子賢訂婚後才兩個月左右的時間,我就發現自己的生理周期出了問題,到幾家醫院做過檢查,確定是子宮長瘤,醫生建議開刀切除。本來以為手術后就沒事了,誰知道醫生竟然宣佈我可能無法再生孩子,因為我的子宮本來就很弱,再加上手術的傷害就更不容易受孕,我必須有無法生育的心理準備。

“我心上的難過自然不在話下,但讓我真正絕望的是,我的婚事就這樣結束了。子賢是獨子,一個沒辦法生小孩的女人,與他絕對是無緣的。雖然子賢的父母沒有明說,但我已經從他們婉轉的言語之中聽出,他們不希望娶一個不能生育的媳婦進門。

“後來解除婚約是我自己提出的,與其等着人家來傷害,不如自己先做個了斷。不要說子賢是獨子,我想大部分的男人,或許都無法接受娶一個不能生小孩的妻子吧?

“我看得齣子賢的無奈,也知道他想留住我,卻無力說服自己。他要對得起林家的祖先,對得起他的父母,我不怪他,也不能怪他。這是我自己的命,我只能接受這樣的事實,離開已經交往七年的他。”

這就是發生在茉莉身上的悲劇,她簡單地帶過,心情也好了許多。從事情發生至今已經近兩個月了,她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平靜,像得到解脫般,整個人都開朗了起來。

杜珩沒想到她的故事是這樣無奈的,本以為她可能是遇上了情變或者是家庭上的問題。

對一個女人而言,這樣的結果是相當悲情的,他為茉莉感到心酸,她竟然承受這麼大的精神折磨,只能一個人躲到這個島上來療傷止痛。

她算是一個十分堅強的女人了。

“茉莉,我很高興你能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他更加緊緊地擁抱着她,心上的某個角落,漸漸地有了一點牽挂。“在這個新時代里,沒有小孩不是一件多嚴重的事,除掉你所失去的愛情,你還是一個絕對完整的女人,知道嗎?”

他認為她是完美的,她寧可犧牲自己的幸福去成就一個家庭的和諧,不去為難自己所愛的男人,這樣善良的女人,有誰比她更完美?

“杜珩,我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再過一個正常女人的生活,這樣的未來讓我好害怕。我害怕回到我生活的世界裏,更害怕面對所有認識我的人。因為他們過度的關懷都可能讓我再次受到傷害。”這就是她急着逃離的原因,因為每個人都用憐憫的眼光看她,彷彿她真的是一個很悲慘的女人。

“很多事情並不能靠着逃避解決一切,你要面對的是你自己,也只有你可以讓自己走出陰霾。你要做的是勇敢地面對它,而不是逃避。若你只是一味地選擇逃避,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也一樣不快樂。”

杜珩的話就像從天上撒落的陽光般,溫暖着她原本灰黯的心房,他說得一點都沒錯,逃避並不能為她帶來真正的快樂,她需要重新調整心態,走回人群之中,過着正常的日子。

“杜珩,謝謝你!你的話確實讓我寬心了不少,也許,我來澎湖就是為了遇見你吧?”她抬頭看他,感覺這個陌生的男人,竟是如此的親近。

“你這樣說似乎是對的,我也覺得這趟澎湖之旅,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因緣際會。原本我是沒有打算要來的,是因為朋友的一通電話,他要編一套有關中國古迹廟宇的書籍,需要我提供一些照片,所以我來到了澎湖,而第一天就遇上你了。”

杜珩幫她撥開讓海風吹亂的長發,她的眼睛哭得略微浮腫,但那張漂亮的臉蛋仍十分動人。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他看着她的眼眸,溫柔地問她。

“想什麼?”她看見他眼底閃着熾熱的光芒。

“我說出來你不要打我,或者是嘲笑我。”他笑着說:“我想吻你,雖然你那麼傷心,我還是很想吻你。”

他從來都不曾這樣對一個女人有過這樣強烈的渴望。

“你不願受情感的束縛,這是一時衝動才有的想法嘍?”她難得還有心情調侃他。

他是不一樣的,一般男人不會這樣赤裸裸地說出自己逾矩的想法。

“也許吧!任何男人在這種情況之下,可能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她看起來是那麼嬌美,讓人想要將她捧在掌心好好地呵護。

他可以想像失去茉莉的子賢應當也很痛苦吧。他相信子賢是愛她的,只是他沒有勇氣面對家裏強大的壓力,而去娶一個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幫他生孩子的女人為妻。這是命運的捉弄,沒有誰對誰錯。

杜珩雖這樣說,他倒是沒有真的吻她,若這樣做就太對不起茉莉了。

但茉莉在沉默了許久后,她卻說:

“杜珩,吻我!”

茉莉在心靈上也很寂寞吧?

杜珩只是片刻的猶豫,隨即順應自己的渴望以及茉莉的要求,在她唇上印上一個灼熱的吻,她也熱切地回應着他,那是他有生以來最熾烈的一個吻,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靈魂般,他全心全意地吻着她。

茉莉的淚水再次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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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擁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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