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嗨,艾瑞西婭,"潘多拉叫道,"猜猜這次我在健康食品商店找到什麼好吃的……哦?"

潘多拉一眼看到了納桑,吃了一驚,她看着艾瑞西婭的眼神充滿疑問,"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這兒。"

"你早到了一些。"艾瑞西婭說道。

"糟糕,需不需要我出去逛逛待會兒再回來?"

"當然不需要,潘多拉,我不是那個意思。這是納桑·哈澤德。我的小姑——潘多拉·肯。"

潘多拉上下打量着納桑,尖聲叫道:"你就是納桑·哈澤德?"

艾瑞西婭難堪地閉上了眼睛,納桑體貼地遞給她一個全然明了的眼神,愉快地說道:"是呀,"他告訴潘多拉,"我知道自己名聲在外。我幫你提那個吧。"由於出其不意地吃了一驚,潘多拉買的東西都掉落在了地板上,納桑及時地挽救了這些大大小小的購物袋。

"我是說你比我想像中的百萬富翁年輕得多,事實上這也並不是很難接受的事實。"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艾瑞西婭,"哦,真對不起,我想這個說法不太禮貌。"

"我並不介意,"納桑笑容滿面,和剛才相比,顯然心情不壞,"我的年齡常常是低毀人們對我的信譽的不利因素,不過在這一點上,我從不感到慚愧。"

"我認為你做得更好。"對於他的自信,潘多拉更添一份驚訝。

"謝謝。"納桑彎下腰提起鼓鼓囊囊的食品袋,"我認為你也不錯。艾瑞西婭告訴我我會非常樂於見到你的,事實也是如此。"

"是嗎?"潘多拉淡褐色的眼眸充滿着疑問掃過艾瑞西婭,而後返回到納桑身上,說道:"嘿,你別客氣,我來拿吧。"她伸出手。

"不,我絕對不會讓女士動手,你想把這些放在哪裏?"

"廚房吧——你知道在哪兒嗎?我帶你過去。"

於是潘多拉帶着納桑離開了客廳,留下艾瑞西婭一人在那裏傻傻發獃。潘多拉和納桑在廚房呆了好久,她能聽出他們相談甚歡,不時地傳出陣陣笑聲。突然,潘多拉伸長脖子問,"艾瑞西婭,一會兒你能送我回家嗎?我的車還在修理廠修理。我是好求歹求才能夠搭校長的順風車過來的。"

"我會的。今天校長陪你去採購嗎?"艾瑞西婭早就見怪不怪了,她能想見那可憐的人兒被熱情地拖進健康食品商店,接二連三地被灌輸自然食品的價值觀。

"當然不是,今天午餐時間我就溜了出來,買了這一大堆東西。算了,不和你啰嗦了,我得趕快去廚房準備晚餐,不然就沒得吃了。順便說一句,納桑留下吃晚餐,好嗎?他說他沒有受到邀請,我跟他說你不會介意的,你是不會介意的,對不對?他幫我做飯。你呢,就去好好洗個熱水澡,享受難得的休閑時光吧。"

艾瑞西婭進退兩難,不知是沮喪、懊惱還是勉強地笑笑了事。艾瑞西妞回到卧室,通常當潘多拉做晚餐時,她都可以慢悠悠地洗個澡,然後換上一件寬鬆舒服的睡衣,輕鬆整個晚上。今時不同往日,她不能做如此輕鬆的打扮,除此之外,納桑也在這兒,一切都將有所不同了。艾瑞西婭還是長時間洗了個舒服澡,換上了喇叭裙和棉質襯衣,將頭髮梳得烏黑亮澤,打上一點眼影,塗上唇彩,讓嬌嫩的唇瓣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伴隨着歡聲笑語從廚房飄散出來,艾瑞西婭走進廚房打算幫幫忙,卻沒有插手的份兒,納桑在爐子上煎着什麼,潘多拉正把洋蔥什麼的倒進盤裏。

"想喝點什麼嗎?"

"再等兩分鐘,"潘多拉抬起胳膊擦去被洋蔥辣出的眼淚,"我們就好了,納桑,你煎的怎麼樣了?"

納桑揚起木勺兒,審視了一下鍋里的東西,"還行,"他報告道,"兩分鐘就好!"

他並沒有抬眼看艾瑞西婭。"有我可以幫上忙的嗎?"艾瑞西婭問道。

"沒了,謝謝。這男人在廚房是個聖手。"潘多拉說:"他似乎蠻像那麼回事兒。"

"作為一位男性,我憎惡你的評價。"納桑柔和地抗議道。

"我剛剛講的是溢美之詞。"潘多拉向他保證,"你必須承認多數男人對廚房知識完全是外行。你看着鍋里了嗎?別煎散了!"

"是,小姐。"他恭敬地答道,瞥了站在一旁的艾瑞西婭一眼,充滿了笑意。艾瑞西婭立馬轉身離開了廚房,回到了客廳。

艾瑞西婭從未想過潘多拉和納桑會一見如故,但現在她不得不相信。整個喝酒的過程中,他們都聊着政治和經濟,在三人喝光了晚餐后開的另一瓶酒後,氣氛有增無減,兩人的論調都屬辛辣諷刺一類,顯然,他們都相當欣賞對方的思想。艾瑞西婭很少參與討論,在聽着他倆的討論過程中,她發現了以前對納桑未了解的事情。比如說,他在一份致聯合國的公開信上籤了名,支持保護南極的運動,呼籲將南極劃為國際公共區域,以免被用於商業或軍事目的;他隸屬於一個致力於保護瀕於滅絕的哺乳動物組織;他被任命為研究青年失業者問題的解決策略的委員;他還建立了一個書籍出版基金,出版關於討論新西蘭經濟同一些世界上重要企業之間相互聯繫的書籍。他和潘多拉的觀點遠沒有她曾認為的那樣南轅北轍。

那晚,納桑堅持要送潘多拉回家。他們離開后,艾瑞西婭非常不安,毫無疑問納桑具有令女人著述的魔力,她想知道潘多拉——她的小姑是否也成為納桑無可言語的男人魅力下的另一個犧牲品。納桑會嗎?潘多拉會嗎?

艾瑞西婭總會習慣性地認為潘多拉比她小許多,但實際上她們之間只相差一歲。如果假定潘多拉和納桑之間的關係真的被她不幸言中,這也不關她的事,輪不上她來着急。畢竟,他們都是成年人了,肯定會處理好彼此的關係的。

第二天艾瑞西婭正工作時,接到了納桑的電話,"我想為昨晚向你致謝,"他說,"我很愉快。"

"你應該謝謝潘多拉。"她告訴他,"是她的健康食品款待了你。"

"我已經道過謝了,你的好客之情也款待了我。不過,很勉強嗎?"

"不,當然不是。"她不快地說道。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很高興能認識潘多拉。她和她的哥哥很像嗎?"

"非常像。"

又是一陣短短的沉默,"她邀我參加下周三的聚會。我想你也會在那兒。"

"是的——"潘多拉早已說服她了,"但是,你知道嗎?那個聚會你得帶上自己的酒參加,席地而坐,品酒或是聊天。潘多拉和一些學生以及另一個老師住在格瑞林的老房子——"

"我知道,昨晚是我送她回家的,記得嗎?"

她當然記得,這個念頭使她的胃一陣刺痛,"這其實並不是適合你的場景,"她說。

"艾瑞西婭,別那麼勢利。"

"勢利?我?"她倒吸一口涼氣。

"是的。現在,我們是朋友了,下周三我接你去吧。"

艾瑞西婭本想婉言拒絕,話到嘴邊卻說道,"我也不認識什麼人,我想我們一起去總比單獨去好。"

納桑並不是走進一間滿是陌生人的房間就緊張得頭暈目眩的人,但是畢竟潘多拉的朋友與他所熟悉的圈內人士不太一樣,而且,有一些是相當激進的左翼分子,也許會給他一點苦頭嘗嘗也說不定。"好吧,"她說道:"八點。"

艾瑞西婭掛斷電話,非常驚訝自己到底是怎樣被他說服的,難道是不戰而降?

"你真是一匹黑馬。"當晚潘多拉造訪她時便對她審訊一番。艾瑞西婭井不想過多解釋為什麼她對潘多拉說起納桑時故意隱瞞了一些事實。"怪不得你沒有用手袋扔他的腦袋。誰捨得這麼做?誰又有膽量這麼做?"潘多拉繼續馬後炮似地說道,"他根本不像你說的那般下流,對嗎?"

艾瑞西妞笑道,"阿潘,我還指望你站在我這邊呢,你的那些女權主義原則上哪兒去了?"

"作為一名女權主義者並不意味着我不能去欣賞一個帥氣的男人。"

"帥氣?"

"別假裝你沒有注意到。"

"你為美好的外表所迷惑了,潘。"艾瑞西婭嘀咕道,"說真的他讓你吃了一驚,對嗎?你大概和其它所有的人的想法差不多。"

"其它所有的人?"

"現在看起來至少包括了所有女性。"

潘多拉那雙精明的眼審視着艾瑞西婭,"包括你在內嗎?"

艾瑞西婭聳聳肩,努力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當然我也知道他長得不賴,"她說道,"但是外表不能說明任何事情。"

"哦,當然不。但是如果他還有智能、風度呢?我喜歡他。"

"納桑身上還有過度的自以為是和為所欲為。"

"或許吧。出身於所謂的特權階級難免有些特質。讓我們瞧瞧在我們的社會裏,大多數思想開放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殘餘的大男子主義思想。艾達是少有的例外,山姆也是,你喜歡他嗎?"

"誰?山姆?"

"笨蛋!你喜歡納桑嗎?"

"有時候我非常喜歡他,但是與此同時我又想知道他是不是慣於讓人們迷上他,於是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操縱他們?"

潘多拉蹙眉沉思了一會,"聽起來蠻有預謀。"

"是啊。"

"但我想你錯了。"

參加聚會那天,艾瑞西婭發現納桑穿着很隨便,雖然只是一條灰白色的褲子和酒紅色的敞口襯衣隨意地搭配在一起,卻散發著無以言喻的優雅氣息,她着實鬆了口氣。納桑為茶點配備的酒看上去也非常棒,還好並不算很貴。

艾瑞西婭穿了一條提花的天鵝絨質地的褲子配上一件寬鬆的襯衣,還戴上了她最喜歡的項鏈。潘多拉的聚會大多很隨意,過去艾瑞西婭和艾達往往會玩得很開心。現在另一個男人的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腰間,她將和艾達以外的男人去參加潘多拉的聚會,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潘多拉接過納桑手中的酒,一面仔細觀察艾瑞西婭此刻的表情,"隨意享用,不必客氣。那邊桌上有酒。花生和甜點。"

山姆走了過來,伸出一隻胳膊摟着潘多拉。潘多拉把山姆介紹給納桑,並把酒遞給他讓他打開。

"你們想喝點什麼?"山姆領他們到桌前,桌上陳列着各種酒類,形狀優美的水晶高腳杯和裝有黃油花生的廣口瓶之間擺放着閃亮的酒杯,看上去像是一幅版刻圓。

"嗨,艾瑞西婭!"

羅伊輕輕拍拍艾瑞西婭的胳膊打招呼,艾瑞西婭轉過身來也向他問好,他的眼神充滿着問號望着納桑,艾瑞西婭於是為他倆做了介紹。"你好。"納桑說道,艾瑞西婭感到他的手臂正環在她的腰間,就像剛才山姆對潘多拉一般。羅伊注意到納桑佔有性的動作,向艾瑞西婭微微一笑,點點頭,便離開了。

"他也邀你做他的女伴了嗎?"納桑遞給她一杯酒,伏在她耳邊問道。"是的,當然。"艾瑞西婭有意離開了他的掌握,"那邊有一些我的朋友,我得過去打招呼,請見諒。"

納桑有禮貌地笑笑,難掩一絲憂鬱,但他仍說道:"一會見。"他當然知道艾瑞西婭的意思。雖然他載她來赴聚會,但他們絕不會是一對,艾瑞西婭不想給他造成如此印象。

那邊確實有幾個艾瑞西婭認識的熟人,然而當她和別人交談時,她卻發現自己有意識地在尋找納桑的身影,他在房間的什麼地方?他在和誰說話?她還留意到他似乎並不少伴,尤其是女伴,好幾個潘多拉的女朋友都無法抗拒納桑成熟的男人魅力。這邊的納桑正懶洋洋地笑着聽一個年輕女孩說話,她留着黑短髮,穿着方格上衣和一條有點像舊行軍帳篷的裙子,當她痛斥資本主義制度的罪惡和大聲疾呼尋求新的世界秩序時,艾瑞西婭發現納桑一副全神貫注的表情,禁不住笑了起來。納桑聞聲抬頭看到了她,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盛滿笑意響應着她,然後又一頭扎進眼前那個認真的女孩激昂的言論中。

女孩結束演講並找到另一個聽眾后,納桑回到了艾瑞西婭身邊。此時,艾瑞西婭正端着一杯酒站在通往舊走廊的敞開的法式窗前。

"你沒有告訴他你是誰,對嗎?"艾瑞西婭小聲說道:"或者你另外做了些什麼特別的事情?"

"我不認為這很重要。"

"膽小鬼。"她低頭注視着快空了的酒杯。

"雖然在聽她談論時有那麼一些感覺,"他不理會她剛剛的插言,繼續說道,"如果我是膽小鬼,你又會怎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艾瑞西婭。"他溫柔地說道。他的眼睛挑戰似地看着她的,直到她先移開目光。"再喝一杯怎麼樣?"

"好的,謝謝。"她遞給他手中的酒杯。趁他轉身拿酒時,艾瑞西婭悄悄穿過通往走廊的大門,大塊的木地板在她的腳底咯吱作響,有一對夫婦正坐在角落裏的一個台階上談心,艾瑞西婭經過他們身邊后又下了四層台階,前面就是凸凹不平的水泥路面。

屋裏的燈光照不了那麼遠,很明顯在黑暗中這條路不太好走,艾瑞西婭猶豫了一會兒,納桑拿着兩個酒杯趕了上來。

"很迅速嘛!"艾瑞西婭評價道。

"山姆的調酒技術就像是專業酒保。他似乎有一些調酒的經驗。他和潘多拉認識很久了嗎?"

"大約五個月。"艾瑞西婭很想知道為什麼納桑對這個問題感興趣。

"想坐坐嗎?"他指着腳下的台階問道。

為何不呢?它們如此乾淨又不潮濕。艾瑞西婭在最高的一階坐下,納桑懶洋洋地靠着下面一階,長腿肆意伸長。

高高的天空上有一些流雲,飛快地掠過月亮,一隻孤單的蟋蟀在附近的什麼地方唱着歌,音樂聲和嗡嗡的談話聲從房子敞開的窗間飄出,艾瑞西婭還能聽見更遠地方的汽車的轟隆聲。

"今晚過的快樂嗎?"

"是的。你呢?"

"很快樂。"

"因為看到了另外一半人的生活方式?"

納桑呷了一口酒,將酒杯握在手中輕輕晃着其中的液體,"無論何處人都是一樣的,不管他們是住在格瑞林還是芮繆那,不管他們是有錢還是沒錢,都沒有什麼分別。"

"你不能說金錢不會使一個人的人生道路更為平坦。"

"當然,金錢有這方面的作用。"

"或者告訴我人們說起你的時候就像說起垃圾清潔工和苦力一樣不會區別對待。"艾瑞西婭繼續說道。

"如果他們確實不以同等的眼光看人,那也不是因為我要求特別的待遇。"他說道,"坦白說,我覺得這種事徹頭徹尾地叫我討厭。我喜歡潘多拉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她非常清楚這一點而且直言不諱地問我:'你是百萬富翁,是嗎?'然後,繼續表明她的立場,不會有任何的不同,無論是在哪種程度上,她都不像她這兒的一些朋友,對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企圖,我看得很明白。你的小姑並沒有像她那些朋友那般待人處世。"

"是的。他們是非常能接納他人的一幫人。"

"別動,你腳上有一隻臭蟲。"他的手指拂過她的皮膚,從腳踝到穿着輕便鞋的腳上,帶起一片悸動。

"謝謝。"她道謝的聲音顫抖不已,因為他的碰觸,她的脈搏大力震動着,影響到她的喉間,她的額際。她的手指緊緊地握着酒杯就像抓着一隻救生圈。蟋蟀的歌聲隱人草叢,月亮躲進雲彩里,世界寂靜無聲。

在陡然的黑暗中她聽見納桑喚起她的名字,"艾瑞西婭!"他的手輕輕合握住她的腳踝。

"我們該進去了。"她喘息地說道,"這兒變冷了。"然後,她站了起來,挪開了腳步。

他仍然站在她的身旁,"艾瑞西婭!"

但是她已經慌忙地沿着走廊大步離開了,向燈火。音樂和人群大步走去。

納桑慢慢地跟隨其後,當他到達門階時,艾瑞西婭正和山姆在交談,然而他沒有加人談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艾瑞西婭支支吾吾地說著剛才的話題,她的眼眸因為他的注視而變得大而黝黑,山姆奇怪地轉身看看她在注意誰,但是納桑已經走進了房間,離開了他們。

"怎麼了?"山姆奇怪地問艾瑞西婭。

"哦,沒什麼。只是——音樂聲太大了,我一時忘了該說什麼。"艾瑞西婭堅決不再去想納桑,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山姆身上,繼續剛才的話題。而納桑只是看着她,他的目光有那麼一會兒令艾瑞西婭感覺到自己像是某種將要被獵殺的小動物,而殺手是一個隱秘的難消仇恨的天敵。

午夜過後,艾瑞西婭看到納桑向她走來,脊背不爭氣地因為緊張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突然僵直起來,她努力強迫自己勇敢地面對他的目光。

"告訴我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

"以你的時間為準。"

"好吧。"他點點頭就走開了。一小時后,他再次來到她身邊建議他們該離開了。這時,很多人已經相繼離去,音樂聲也調低了,怕吵到鄰居。

"好吧。"她說,"我和潘多拉還要向其它朋友們道晚安。"這期間她不停地擬定又否決了幾個計劃以避免納桑載她回家,可是沒有適當的借口,畢竟只是短短的一會,不會有事發生的,她向自己發誓。

確實沒有事情發生,納桑載她回家,送她到家門口並道晚安,根本就沒有再碰她。她上床之前,告訴自己那種陡然而生的空虛的陌生感覺絕對不是失望。

次日清晨,她醒得出奇的早,即便是昨晚鬧得很晚,她發現自己的精神相當振奮。吃過土司和橙汁作為早餐后,她驅車去了潘多拉家,幫助阿潘和其它人打掃聚會之後亂糟糟的房間。

"納桑似乎玩得很快樂,"潘多拉說。潘多拉負責洗盤子,艾瑞西婭則一隻一隻擦乾。"對於完全陌生的環境,他真的適應能力很強,不是嗎?——他似乎屬於那種在離開家的任何地方都能找到自我的人。"

"你為他著述了,是嗎?"艾瑞西婭率直地問道。

"着迷?"潘多拉笑了。"當然。哦,不,你這個傻瓜,不是你說的那種。因為其一,很明顯他對我感興趣並不是出於我是個女人——他從來不用看着你的那種目光來看我;另外,我認為我和山姆之間逐漸認真起來,這些日子我們甚至考慮到要把這種關係穩定下來。"

是的,當潘多拉說道,他從來不像看着你那般看我,艾瑞西婭心中纏繞着難以言喻的陌生感覺。她刻意忽略了頓生的情感,說道,"你是否考慮結婚了?"還只是一年之前,潘多拉還死命反對這種社會慣例,雖然勉強承認了對於一些人來說結婚似乎意味着甜蜜的束縛。

"嗯哼,正在考慮當中,"潘多拉承認,"我的婚姻將會體現一種平等的夥伴關係,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男人的附屬品。"

"我很高興。我想山姆很適合你。家裏知道了嗎?"

"還沒有。我們還沒有明確的安排。艾瑞西亞……"

"嗯?"

"我知道你和艾達曾經非常幸福……至少,我們其它人都這麼認為……"

"是的,我們很幸福。"

"好的……但這並不意味着艾達不想你和其它人再度擁有幸福的生活。"

"我知道,"艾瑞西婭輕聲說道:"問題是艾達佔據了我全部身心,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潘多拉咬着嘴唇,"我明白了。但是總有一天……"

"或許吧,"艾瑞西婭贊同,"總有一天。"

幾天後,艾瑞西婭在街上巧遇納桑,兩人一塊吃了午飯。艾瑞西婭糊裏糊塗地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隨他一同走進附近的小餐廳;也不記得怎樣接受了他的邀請,一切彷彿着了魔一般。之後她回到辦公室時卻感到全身像被注滿了活力,一切是那樣美好。這力量是從哪裏來的呢?晚上她接到納桑的電話,納桑問她這個星期天是否願意和他一塊去參加一個小型城市畫展試演,她毫不猶豫地就接受了。

"誰的畫展?"她問。

名字沒什麼印象。他告訴她畫家本沒什麼名氣,但最近正在崛起,他想她或許會喜歡那個女人的作品吧。

"我都不知道現在藝術界的情況,失去接觸好久了,自從……"她說。

"是的,我知道,"納桑平靜地說道:"我四點來接你,好嗎?畫展可能六點結束,不過人們也許會逗留到七點。不管怎樣,我們在晚餐時間之前得看完畫展。"

太好了,她告訴他,她十分期待。

電話線那端出現一陣沉默,然後納桑溫柔低沉的聲音響起,"謝謝,艾瑞西婭,我也一樣期待着。"

艾瑞西婭的確非常喜歡那位女畫家的作品,也喜歡和納桑這種知識淵博的人一邊看畫一邊交換彼此的看法。吉爾·西蒙茲作為評論家也在那兒,艾瑞西婭把他介紹給納桑,然後笑意盈盈地享受般地看着他聽聞納桑某些精闢的見解時努力隱藏着萬分驚訝的神情。

吉爾離開后,納桑轉身對她說道:"好吧,告訴我什麼笑話這麼好笑?"

艾瑞西婭並不認為他已經洞悉了她心裏快樂的小秘密,但她終於大聲笑了出來,她告訴他哈澤德商業大廈開幕那天,吉爾對他"有限"的藝術知識尖酸的諷刺。

"無恥的傢伙。"納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猜你當時打心底里贊同。"

"那時我還不認識你呢,"她說道:"對於他那'有趣'的觀點我可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哦,不過後來你那篇報道倒是補上了,不是嗎?"納桑平靜地說道。

"你是罪有應得!"

"是的,是的,我同意。"他向她繳械投降,防衛似地抱臂在胸前,"看完了嗎?"

"哦,是的,你可以送我回家了。"

"這可不是我的意願。我想我們得先吃晚餐吧。你不知道嗎?"

"你說過嗎?"

"我想至少暗示過吧。"

"好吧,不過既不去薛萊頓酒店也不去瑞金特。"

他點點頭,"既不去薛萊頓酒店也不去瑞金特。"他保證道。

納桑帶着艾瑞西妞去了城市中心的一家小而環境幽靜的餐廳,那裏服務熱情周到,菜的味道也很棒。用餐時,他們隨意聊着藝術、電影和一些書籍。"你自己曾畫過畫嗎?"她問納桑。

"現在沒有了,自從離開學校之後就再也沒畫過。我覺得自己在這方面沒有天分。你呢?"

她搖搖頭,"我的英艾念得很棒,但藝術和數學都不行,我猜你在數學方面是天才。"

"當然是。不過我的英艾成績總是很狼狽地剛剛夠及格。你在語言方面的才能遠勝於我。"

納桑是個溫艾有禮的人,他的聲音像大海般平靜深沉,給她的酒杯添酒的手臂也是平穩的,她想知道是不是餐桌上那兩支小蠟燭忽閃忽閃地在惡作劇,怎麼她無時無刻都覺得納桑注視着她的眼裏有着超乎平靜的激情。

"來點咖啡嗎?"納桑最後問道。

她本可以在家裏請他喝杯咖啡,但是警覺心頓起,"謝謝,來一點兒吧。"她說道。他倆在小餐館又呆了二十分鐘,便起身離去。

納桑把車停在艾瑞西婭的家門前,下車陪她走在門前的小徑上,他從她手中接過鑰匙幫她打開家門,當她正準備進屋裏打開燈時,納桑握住她的手臂將她轉過身來面對着他,他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即便是他溫暖的唇溫柔地輕刷過她的,竟釋放了她積蓄在內心裏的所有熱情。

"介意嗎?"他抬起頭看着她,在臨街的微弱的燈光下,她的臉顯得格外沉靜。艾瑞西婭默默地站着,感受着他的指尖帶給她的熱熱的溫度。

"不。"她的聲音在夜色里像是從遠處傳來的縹緲的歌聲。

彷彿永遠也看不夠似的,在如此微弱的燈光下,他仍然凝視着她的容顏,他再次緩緩地慢慢地低下頭,他的唇尋找着她的,頓時,她的身上泛起輕如鴻毛般的溫柔。

艾瑞西婭閉上了雙眼,一片濁黑中她聽見他急促的喘息聲。他的唇有力地吸吮着她嬌嫩的唇瓣,他強健的手臂將她因得更近更緊,她的頭無力地靠在他肩頭剛硬的曲線上,她的唇繼而被他的分開,吻得更深入吻得更溫暖,慢慢的加深,排山倒海而來的暖意,更多更多的滿足感,哦,不,似乎永遠不會得到滿足。

納桑不舍地抬起頭,將她抱人屋裏,她聽見門在他們身後"眶"的一聲關掉了,他們便墮人無邊的令人身心悸動的黑暗中。納桑再度如饑似渴地吻上艾瑞西婭,將她抱得更緊,彷彿要將她柔軟的身體揉人他的身體裏,而她拱起身體響應着他,這樣深的夜這樣靜的門廳里徒留兩人急促的呼吸聲相互糾纏。

她的手臂緊緊地環着他的脖子,在他無休止的人侵下她的唇瓣分得更開渴望更多更深的激情,他的手撫摸着她的背部,甚至伸進衣里去探尋她美妙的身體,霎時,她感覺身體像是着了一把火。在納桑的懷抱中,她顫抖不已,任他的另一隻手穿越發間,扯得她的腦袋後仰,於是他的唇離開了她的,在她光裸的頸部留下一路吻痕。"我應該耐心一點,"納桑的聲音因為激情而顫抖不已,"可是我做不到,如果是你,我做不到!"

他的手指有力地扯着她的頭髮,顯現出他內心無可遁逃的情感,他再度尋找到她的唇開啟另一個冗長深人的吻。"我如此的想要你,"他呢噥着,感受着她頭髮絲般的觸感,"我似乎用一生的時間在等待着你。"

她的內心激蕩起相同的感受,被渴望他的慾望沖得天昏地暗,她渴望他的那雙大手如同探尋寶藏一樣在她的身體上逡巡,她渴望他像呵護珍寶一樣傾情的親吻。納桑將她的小臉推至喉間,緊緊地擁抱着她。艾瑞西婭的唇無意間吻上了他的脖頸,她喜歡納桑皮膚上那種微鹹的味道,她覺察到了他因此而來的激動,邀請似地一路吻下去,一如他曾經對她做過的一般,害羞和矜持被人類最原始最至高無上的慾望所掩蓋了。

納桑再也無法忍受甜蜜的折磨,他顫抖的雙手拉起她的頭,拂去糾結在她臉龐的髮絲,以同等的熱情回吻着她的唇,他們的身體深深地糾纏着,彷彿永遠都無法分開,"艾瑞西婭,"他嘶啞的嗓音呼喚着她的名字,"我要你。"

他將她橫抱起向客廳方向走去,此時,艾瑞西婭察覺到他心中略微的猶豫。她仍舊緊緊的抱着他的脖子,有些明白了他為何不把她直接抱到起居室的床上,因為那是她和艾達曾經一同分享的地方。

然而,沙發就沒有屬於她和艾達的甜蜜回憶嗎?艾瑞西婭努力想將這些念頭從腦海里連根拔起,於是她緊緊的攀附着他,將他的臉拉向她的,溫順地讓他用要多漫長有多漫長、要多親密有多親密的吻安穩她不安的靈魂。她的腿與他的糾結在一起,她的身體與他的糾纏在一起,但是慢慢的、慢慢的,愛的激情終於從心底退去。當他進一步解開她的襯衣,在她的身體裏搜尋更溫暖更甘淳的地方時,艾瑞西婭睜開了眼睛,透過百葉窗滲進室內的光線,她看到了牆壁上的畫,都是艾達的畫。突然,她痛苦地大聲喊道:"我不能!納桑,請別,不!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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