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彩票這個東西,之所以能夠長盛不衰,原因就在於其成功的僥倖性和投機性,而最讓人生氣的,就是彩票之神(如果真有這種神的話)所青睞的,往往都是哪些其實沒有想去靠這個發財---或得到其他幸運的人。這樣的人一旦得獎,自然也比其他人更加的喜出望外(比如范進)。
--當然這種事情也是有例外的。
葉翔再次拿起那張只是買了包面紙而已就中了頭等獎的優待券,嘆了今天以來不知道第多少次氣。
那張優待券印刷非常精美,上面寫着--憑此優待券可到航空公司免費領取飛往全國任何地方的來回飛機票兩張,並在以下36個旅遊城市的三星級賓館享受五天的免費住宿。(註:從您領到本優待券開始,限一個月內使用,過期作廢)
真是優待到了極點啊!所以他才會在發現自己中獎后很沒形象地雀躍了很久--然後才發現一個重大的問題:他沒有可以一起去的人。
優待券明顯優待的是情侶,夫妻之類,可是他到現在連女朋友都還沒有!
隨便邀請一個女孩子?當然不行!人言可畏啊!這一圈下來他不娶人家都不行了,他還不想那麼快踏入恐怖的圍城。
就自己去?剩下的那個呢?不用的話太可惜了吧?
他也想讓父母親去,好讓他們好好享受一下,可是……但是母親都很高興地接過去了,卻又在看到父親慘白的臉色后馬上又推回給他--他父親暈車,平生最害怕就是坐高級的交通工具--汽車,飛機,輪船,連火車都能暈個七葷八素……
唉!對他來說假期是沒問題的,馬上就是‘十一’黃金周了,沈齊鳴帶他值班的時間在10月7號,剛好可以勻出六天,如果可以抓一個……咦?等一下!
這樣說的話,沈齊鳴他是可以一起去的咯!如果能拉到他一起去的話,一切不都解決了嗎!真是好辦法!(蝙蝠:你平時那麼欺負他,他會輕鬆同意才有鬼!)
骨科的早上還是和平時一樣忙,每個人手邊都有一大把的事情要做,葉翔好不容易做完了自己的事情,把那張優待券放在了沈齊鳴面前。
‘你又有什麼陰謀了嗎?’聽完他盛情邀請后的沈齊鳴眼睛也不抬地問。
‘怎麼這麼不給面子!’葉翔的自尊心大受打擊,‘難道我就只會做壞事嗎?’
‘反正對你是絕對不能放鬆警惕的。我讓你做的事情能夠做完了嗎?’
上一次的晚飯時間之後他們兩個又進行了好幾次戰略性的接觸,但彼此都沒有出現傷亡(葉翔:你在說什麼呢?),現在的比分基本上是一比一平,現在的沈齊鳴對葉翔已經處於高度的戒備狀態。
‘那些事我當然做完了,我說,我是好心吶。’
‘我抱懷疑態度,新入的17床你看了沒有?’
‘查體已經查完了。你不該對人類抱有懷疑,否則你的生命該多麼無趣!聽我說……’
‘別跟我提生命,你說這個詞讓我渾身不舒服,那個人有沒有腹膜刺激症?’
‘沒有,B超也做了,報告說沒有問題。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國慶的時候我媽要來,我得陪她。21床CT報告出來了沒有?’
‘額葉有對沖傷,出血量二毫升左右,現在嚴格卧床。我和神經內科聯繫好了,等會兒由陪員送過去。你推了這第一次可就沒有第二次了,真的想好了?’
‘當然,送那個人的時候要小心,可能還會出血,你陪着一塊去……’
兩個人只顧說話,沒注意到旁邊已經把事情做得差不多的人正饒有興趣地聽他們你來我往。
一個好事者拿起那張被忘在一邊的罪魁看了一下,馬上就大叫起來:‘哇!送兩張飛機票!還有三星級賓館的免費住宿五天!葉翔你可真是好運氣!’
聽這話,除了醫生們,連護士也圍了上來。
‘葉翔,沈醫生不去,不如咱兩個去好了!’一個男醫生大聲說。
葉翔一把把優待券搶回來:‘我就怕你半路上把我殺掉,然後換成你夫人一起去玩,那我不就虧大了。’
大家哈哈大笑。
一個小護士眼中冒着夢幻的星星:‘葉醫生你為什麼不帶女朋友去呢?在海邊求婚的話多浪漫啊!’
葉翔實在不忍心傷害她被言情小說荼毒的心靈,只得說:‘的確是很浪漫……(吐)不過我還沒有女朋友……’
顏君輝插進來道:‘那我當你女朋友吧,我也想享受一下免費的感覺,還有海邊求婚的浪漫……’
周圍一片嘔吐聲。
沈齊鳴也令人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頭。
‘雙人的另一半還是沒有着落,葉翔每天對着彩票嘆氣又生氣。還從來沒見過哪個中獎者是他這種情緒的。
難道真的要自己一個人顛兒顛兒跑去玩嗎?浪費是次要的,重點是一個人旅遊的話那多沒意思!
除了沈齊鳴之外他還考慮了好幾個人,但再想一下,又沒興趣了。他只想和沈齊鳴一起去,如果無聊的話還可以和他無言地對戰一番,比別人都有趣多了!
他又一次把優待券擺在沈齊鳴面前,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
‘我實在沒人可以請了,你到底去不去?’
‘好啊。’
‘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就找顏君輝了,可是他女朋友……呃?你說什麼?’葉翔滿臉不信地看他,‘你剛才說什麼?’
‘我願意去。再去查最後一次房,等會兒下班。’
‘可是你先前不是說……’
沈齊鳴翻閱着手中的報告單道:‘我妹妹昨天生小孩,我媽高興得哪裏都不去了。’
‘……這麼說我是無奈之選?’
‘你這麼說也可以,不過,’沈齊鳴啪地把一沓單子拍在桌子上,‘我不也是你的無奈之選嗎?’
葉翔想一想,點頭承認。
無奈之選,對現在的他們來說確是如此,但是他們很快就會知道,這次的‘無奈之選’帶來的,是什麼樣的後果。
葉翔很快就發現自己邀請沈齊鳴一起去是他自己做的最成功的決定之一。
首先,沈齊鳴表態,優待券既然是葉翔出的,那他就包下兩人路上全部的吃喝和遊玩費用--大賺!生計問題解決了!
其次,他們兩個的口味居然很相似,那麼多旅遊名城,兩人卻一致指向古城西安--目標問題解決了。
再次,葉翔被葉母強行塞帶了許多不知有何用途的東西,他不得不提了個大皮箱,而沈齊鳴只提了一個小旅行包,見他被皮箱壓的狼狽樣子,竟然對他伸出了援助之手--勞力問題解決了。
三大問題一解決,其他的就好辦了,飛機票有沈齊鳴幫忙兌換,旅館由沈齊鳴去聯繫……
除了優待券,我好像什麼也沒有做說?葉翔茫然想。
從S城到西安,坐飛機大約需要3個小時。葉翔有個習慣,只要坐上高級的交通工具,他必睡無疑,而且是越高級的睡得越快--葉母說,這絕對是遺傳了一半他父親暈車基因的緣故。
這次也一樣,飛機剛起飛,葉翔就又打盹了。
‘我想睡一下,下飛機叫我……呼……’
沈齊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葉翔,這麼快就……再能睡也不是這樣吧……能算是他的超能力二嗎?(不明白的大人請看第一章)
而且他也夠沒有警戒心的,就不怕他趁他睡着的時候做些什麼?
(蝙蝠:你能做什麼?在他臉上用水彩畫鬍子嗎?沈齊鳴:……好辦法!蝙蝠:恩?等一下!喂!要讓他知道是蝙蝠出的主意蝙蝠不就就死定了嗎!等一下!!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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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停穩了之後葉翔依然在呼呼大睡,沈齊鳴可沒打算背他下去,便輕輕推他肩膀。
‘葉翔,喂!該醒醒了葉翔!’
可他實在是低估了葉翔昏睡的能力,十幾聲過去,葉翔依然毫無反應。那邊機艙的門已經打開,人們開始陸續往外走。
無奈地嘆氣,然後又深吸一口--
‘葉翔你快給我起來!!否則你就給我睡在飛機上吧!!我才不要為你收屍!!快給我起來!!’
被沈齊鳴滿臉冰塊狀態的殺機,被他們兩個堵在最裏面位置的中年女人縮在角落裏,驚恐地看他們。
沈齊鳴已經打算好了,如果他還沒有動靜的話那就使用其他方法,比如鞭打……
當然,如果到現在還醒不過來的話不是死掉,也是快死掉了。
葉翔自然不是這兩者中的任何一個,終於不負眾望睜開了他迷離的雙眼:‘咦?到了嗎?’
‘很久以前就到了。’
沈齊鳴撇下他,從艙頂的行李箱中取出自己的包。
‘快點下,其他人都走完了。’
他們兩個坐的是中艙,但即使如此,他們也已經與前面最後一個旅客之間空出了不小的位置。
沈齊鳴走了幾步,發覺有點不對,一回頭,葉翔還在原處坐着發獃。那個中年女人正努力想把自己胖胖的身體從他和座位之間擠出來。
沈齊鳴咬了半天牙,才勉強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氣。他大步走回去拖起葉翔的手將他強行拉起來讓他跟在自己身後,那中年女人對他感激地笑了一下。
下飛機,上機場內汽車,下汽車,入機場迎賓廳--直到了迎賓廳,葉翔才好像完全清醒過來。
茫然四顧--‘咦?這是哪裏?’
‘你家!’沈齊鳴把手中的包塞到他手裏,‘看好!我去拿你託運的行李!’
特怒氣橫生地到轉盤那裏去了。
葉翔看看手中的包,又看看沈齊鳴等着領取行李的背影,心裏,又是一陣奇怪的感覺掠過。
雖然已是晚上,機場的人一樣很多,雜亂的聲音充斥着每個人的耳膜,讓人頭昏目眩。
葉翔跟着沈齊鳴的背影暈三倒四地往前走,在經過機場出口接機人們的熱烈‘夾道歡迎’時,他眼一花,立刻失去了沈齊鳴的身影。
人流還在不停地往外擠,接機的人們喊着要接之人的名字拚命想往裏擠,葉翔被人流夾在中間,困惑不知所措。
好吧,他承認,這其實是他第一次沒有跟家人的旅行。他之前從來沒有獨自旅行過,甚至和朋友的也從來都是一夥一夥出行--不是旅行--然後非常瀟洒地照顧別人,當然坐車的時候除外。
這下,怎麼辦呢?會不會就這麼流落街頭?
幾個像是旅館拉客的人見他一個人孤身站在人流中,馬上眼尖地圍了上來。
‘先生!金華旅店!24小時熱水……’
‘解放飯店……’
‘先生去不去……’
‘我們那裏絕對安全……’
‘一晚上200元……’
葉翔沒想到在文明古城也能遇到這陣勢,頓時傻眼。
好恐怖……
就在他想奪路而逃的時候,一個足有2米以上的高大男人鶴立雞群地撥開人群過來,雙手這麼一劃拉,那些人馬上‘嘩’地讓開了一條光明大道。
‘哥,這就是你要找的人吧?’高大男子對他身後叫道。
另一個男人滿頭汗地從那人身後擠過來,葉翔一看--‘沈齊鳴?’
哥?這麼說這電線杆是他的……弟弟?
他敬畏地仰視那人,明亮的照明燈下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人與沈齊鳴有着相似的輪廓。
‘你怎麼不跟在我後面,我還以為你丟了呢。’沈齊鳴接過他手上的小包,皺眉道。
‘可是人這麼多,我一不小心就……’
‘好了好了,’沈齊鳴有些不耐煩地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弟的車在外面,先上車再說。’
他再次拉起葉翔的手,擠出人群而去。
西安這座城市本身是沒有機場的(好像因為是古城,就多了很多的限制),所謂的S城->西安,不是指直接到西安,而是指到‘咸陽機場’,也就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離西安市區大概有一小時的路程。
沈齊鳴弟弟開來的是一輛桑塔納,到停車場,他打開門讓葉翔和沈齊鳴先坐進後座,然後自己才困難地捲曲身體,擠進前面的駕駛座。
好大的規格……葉翔目瞪口呆地想,這麼小的駕駛座竟然能容下他,簡直是奇迹!
汽車緩緩駛出停車場,沈齊鳴這才長舒一口氣,放鬆下來。
他弟弟一邊掌握着方向盤一邊道:‘哥,這是你朋友吧?怎麼不給我們介紹一下?’
沈齊鳴好像現在才想起來,坐直身體,道:‘哦,對了,’他拍拍駕駛座的靠背,‘我弟弟,沈齊民,’又一指葉翔,‘我同事,葉翔。’
‘你好。’
兩個人禮貌地互打招呼,沈齊民滿面笑容地擰過身體好像想和他握手的樣子,葉翔眼看桑塔納就要和前面的車親吻上,臉色開始發綠。
沈齊鳴啪地拍開他的手:‘專心開車!我們的命都在你手裏呢!’
沈齊民笑笑,轉回身體專心開車。
‘西安……是你家?’很長時間后,葉翔問。
‘是。’沈齊鳴看着窗外,面無表情地肯定。
葉翔學他皺眉的樣子:‘你怎麼不說?我根本沒聽你說過。’
沈齊鳴用很驚訝的眼神看他:‘我以為你知道的。’
‘我怎麼會知……’
‘你不是從科里人那兒知道了我所有的事情了嗎?生日,血型,有過幾個女朋友……’
葉翔呆:‘……啊,忘記問籍貫了!’
兩人對視,桑塔納頂上冒出了衝天的火焰……
被火焰波及嚴重的沈家弟弟盡量把自己在駕駛座中縮得小一些,以免橫遭不幸。
沈齊鳴的家其實不在西安市內,而是在距西安不遠的臨潼,但是他母親現在正在他妹妹家歡天喜地地照看外孫,而他弟弟也已成家,他們也不能去打擾,便讓沈齊民直接將他們送到他們預訂房間的那間天龍酒店去。(我不知道西安有沒有個天龍,不過我知道的帶星級的酒店好像只有凱悅……偶又沒有去過……所以……)
‘我說你怎麼那麼爽快答應和我一起來,原來是順便探家……’看汽車絕塵而去,葉翔說。
‘你已經佔便宜弄了個免費勞力還有什麼不滿意!’沈齊鳴提着大箱子走上台階。葉翔背着小旅行包緊跟兩步。
酒店門自動打開,兩個門衛模樣的人走出來,下台階迎上:‘兩位先生晚上好,需要幫忙嗎?’
他們兩個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便順勢被接去了箱包。
一樓的大廳十分寬大,正中服務台里坐了三名服務小姐,見他們近來,都站了起來。
‘兩位先生晚上好,想住什麼樣的房間?’
葉翔出示那張優待券,服務小姐微笑接過,看一眼,又放在驗鈔機里照了一下:‘是預訂過的沈齊鳴先生吧?’
沈齊鳴道:‘是。’
小姐在上面蓋了個章又遞迴給他,同時給他一把電子鑰匙,用甜美的聲音道:‘歡迎兩位入住天龍酒店,20樓,2001,蜜月套房。’
‘蜜……’
‘蜜月……’
兩個人的臉色晴轉多雲再轉雷電交加--
‘為什麼是蜜月套房!’他們同時大吼。
小姐的面肌有點抽搐,但總算仍在微笑:‘可是……我們跟光明面紙約定的就是提供蜜月……不信您可以看看優待券……’
葉翔拿起優待券,幾乎要放在眼睛裏地仔細看。沈齊鳴也伸過腦袋。
在優待券所羅列的38家旅遊城市的酒店中,確實有幾家的後面加的有括號--(蜜月套房)(總統套房)(XXXX)…………他們選擇的這個天龍後面也有括號,明明白白地寫着:(蜜月……)
‘你為什麼沒注意這個……’葉翔的臉色很難看。
‘我還想問你為什麼沒注意……’沈齊鳴的臉色更難看。
‘……能換嗎?’
‘當然不可以,現在是旅遊旺季……’
啊啊,怎麼會這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個人仍然處於震驚之中不能回神。
服務小姐忍不住了:‘先生……先生?你們……’
她還沒說完,葉翔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越笑越大聲,最後撲在服務台上,幾乎沒氣了。(在高級酒店,這樣子是要被趕出去的……)
沈齊鳴保持那張冰塊臉狠瞪他一眼,拿起電子鑰匙怒沖沖地走向電梯:‘你笑吧!看看能不能笑到明天早上去!’
葉翔捂着肚子,好一會兒才跟了上去。
房間佈置得很漂亮,雖然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如果要說的話,也就是電視機和電冰箱還有壁櫃中放置的白玉雕塑算是大件的--但是卻給人一種渾實,穩重,樸素卻又高貴的感受。
那兩個人放下行李,收了沈齊鳴給的小費后就離開了。沈齊鳴還是站在門口處沒有動。
房間是套房,意思就是除了這外面的客廳還有一間卧房,那麼……
葉翔在木質的地板上踱了幾步,又用鞋跟敲一敲。
‘好了沒有!’沈齊鳴終於爆發了,‘你幾歲了!還玩這個!’
葉翔嗤笑:‘幹什麼心情這麼糟糕,只不過是蜜月套房而已,當見識新鮮就好了嘛。’
他走到卧房門口,推開門--
‘啊……’
目瞪口呆……
卧房本身當然沒有什麼好驚奇的,不過是個房間而已,他們發出傻眼嘆息的原因是……
房間中央,那個鋪着粉紅色床單的(好差的品味!),特大號的--水床!!
……一臉黑線。
‘原來,蜜月就是這樣的……’半個小時后,葉翔仍然維持開門姿勢,慢慢道。
沈齊鳴寧願自己快些暈過去,等醒過來后這一切都是夢,一場噩夢。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睡在這上面……’葉翔又道。
‘那你剛才還那麼開心!’
葉翔退一步,將門關上,立刻恢復了原狀:‘哦,我當然要高興,因為我看見你臉上發閃電的樣子了。’
沈齊鳴邁動僵硬的步子到窗邊放置的那一圈沙發前疲憊地坐下:‘對了,我記得那是你的人生意義。那這樣好了,我再對你發一次火,讓你的人生更充實一下,你就睡這裏好了。’他拍拍沙發。
‘那是兩回事。’葉翔打開皮箱,取出洗漱用具,‘我先洗個澡,你坐這裏慢慢想,說不定能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走進浴室,門在他身後自動關上。
‘兩全其美……?’
這種辦法當然是沒有的,在兩個人都堅決不肯讓步而猜拳始終平局的情況下,最後不得不兩個人同睡一床。
可是……那是水床哎!不是平常的硬板窗或者席夢思,而是水床!
兩個人睡在床上,只要有一個人有一點動靜,馬上就會有蕩漾的水波傳到另一個那裏去;那個人一動,水波又會蕩漾到這邊來……‘喂!別再動了!’好,水波過去。
‘你幹什麼還要動!’好,水波過來。
‘別動了!’水過去……
‘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水過來……過去,過來,過去,過來……
‘你在專門找碴兒呢是吧!’兩個人同時跳起來大吼。
可是,水床不動的話就不叫水床了,除非他們兩個都變成殭屍在那裏一動不動,否則肯定會有水過去水過來--水床之所以好玩也就在這裏!
足足折騰了半宿,直到兩個人都累得精疲力盡,才在仍不服輸的一言一語中逐漸朦朧睡去。
早上起來,穿戴整齊,深吸一口新鮮空氣,神清氣爽!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祖國!’葉翔對着打開的窗戶鼓足了力氣練美聲,‘今天我放飛……’
沈齊鳴頂着一腦袋的低氣壓從窗上掙扎着往起爬:‘葉~~~~翔~~~~~~’
葉翔又啊啊兩聲,回頭:‘咦?你醒了嗎?’如果這樣還不醒這人不是昏迷就是死掉了!‘太好了!今天我要在西安市逛一圈,你當導遊!明天去爬華山,後天……’
‘你……你給我住口!’沈齊鳴困難地坐起來,又控制不住地倒回去。
別看沈齊鳴這麼大個子,平時也好像嚴肅得正經八百的,但他其實有個最大的毛病別人不知道,那就是--晨起低血壓!(不過葉翔不在不知道的人範圍之內。)
只要晚上有一點睡不好,早上就絕對三掙四紮地起不來了。
這一點葉翔可與他不同,不管晚上睡得多差,只要能讓他睡足5個小時,早上起來就絕對清清爽爽,連個呵欠也不會打。
在他們兩個人值班的晚上如果在12點以後要來上一個病號,第二天早上就會有某個人起不來了--誰?沈齊鳴!
問都不用問了。
葉翔走到床邊,一坐,床忽悠忽悠地盪起一陣水波,沈齊鳴趴在那裏,隨着水波上下晃蕩。
一習慣的關係,沈齊鳴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是打赤膊的--當然,值班期間是不會這樣做的,因為值班室是所有醫生都要在那裏睡的,心理上有點……但看他那樣子看不出來是吧?但人就是這樣,單看臉是看不出什麼來的。
‘快起床啊,我等着你領我呢!起來咯!’葉翔拍拍他露在外面的光背,水床又是一陣波動。
唔,手感真是不錯……再摸一下!皮膚真好~~~~~
見沈齊鳴沒有東經,他又在他背上摸了幾把,不錯不錯!跟緞子似的……
‘……你專門騷擾我來的嗎?’
沈齊鳴從床單和水波中露出一隻眼睛冷冷地道。
葉翔笑:‘很有感覺喲!摸上去手感好得沒話說……’
沈齊鳴呼地坐起來,一手抓住葉翔的手腕,另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將他一把按倒在床上:‘我知道你就是找收拾!來吧!我讓你如願!’
‘喂……喂!等一下!拜託……哇--救命啊~~~~~呀呀呀呀……’
兩個人在一片柔軟蕩漾的水波之中扭打成團。
不過葉翔畢竟不如沈齊鳴有勁,最終被沈齊鳴抽了腰上的皮帶勒住脖子捆在床頭上。
‘殺人哪----’葉翔大喊。
‘讓你記住!’
被他這麼一鬧,沈齊鳴也完全清醒了,留葉翔一個人在床頭繼續跟皮帶掙扎,自己找鞋子下床去穿衣服。
他站在晨光之中,光線亮亮地從他的身體邊緣勾勒透過,形成一個完美的男性曲線。
葉翔看着他,忽地吹了一聲口哨:‘哇!美腿!’
沈齊鳴作勢要向他扔鞋子過去:‘你給我去死!’
葉翔終於掙脫皮帶翻身下床,大笑道:‘呼呼呼呼呼呼……賺到了!平時睡覺你都不脫衣服的,我都沒看出來你有這麼好身材……’
這人簡直是……沈齊鳴臉色鐵青。
葉翔趁他還沒有來得及發作,自己一手拎着皮帶一手提着沒了皮帶束縛的褲子跑到客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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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有過鎬京,唐都,西京,大興,長安等十幾個名字,從西周開始,有十三個朝代在這裏建都,遺留下了無數寶貴的文化遺產供後人瞻仰。
但,畢竟是經過了這幾千幾百年的硝煙炮火,滄桑變遷,真正能夠完好無缺地保存下來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由於葉翔的堅決抵制,沈齊鳴不得不放棄帶他坐車遊覽的念頭,陪他步行遊覽全城。
‘可是,我只是答應和你一起來而已!我為什麼要陪你!’沈齊鳴忿忿道。
‘因為我會迷路!’葉翔答。
這純粹是胡說八道。
別的城市不敢說,但西安本身是在‘古都’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所有的街道都是以鐘樓為中心,以四方城牆為平行,‘井’字型散開的,除非葉翔是跟良牙(有看過”亂馬”吧)那樣的超級方向盲,否則絕對不可能在這裏迷路--更何況,他的手裏還有賓館附贈的西安旅遊圖。
沈齊鳴雖然心裏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小子在說謊,但是卻又拿不出什麼理由好反駁他,拒絕的話又顯得他無情得很,只得帶着滿肚子不滿給這個混小子做免費的導遊。
我幹嗎要自找麻煩陪他來?他自問。
答案是佔小便宜吃大虧,他把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給忘記了。
既然是游古城,步行的確是比坐車好多了,有許多的東西,步行走過才能感覺到它的妙處--比如城牆。
一般人都認為城牆都要上去一下才算是‘到此一游’了,但是葉翔不這麼想,在他看來,城牆就是要讓人從他底下走過,順着它慢慢地走,方算是游過了。
走在高高的,僻靜的城牆之下,偶有行人騎車或步行吱吱走過,閉上眼睛,用自己的心去感受,就會有種穿越了時空的錯覺。
--不過很可惜,這匯總路段實在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少得可憐。
城牆都是有城門的(廢話!),西安的城牆東西南北大約有朝陽門,小東門,端履門……等八個門,每一個城門都是很熱鬧的,車輛和人流來來往往,出城的,進城的,不一而足。走不太遠的一條路就是一個城門,原本的靜寂在這裏停止……
‘怎麼又是這吵得一塌糊塗的景象啊!把我穿梭時空的美好夢想都給破壞了!’第無數次陷於鬧市之中,葉翔真想當街暴跳。
沈齊鳴對這種事情已經是習以為常,不在意地道:‘哦,我說你閉着眼睛幹什麼呢,原來是想當項少龍嗎?’(沒看過《尋秦記》的大人,蝙蝠向您鄭重推薦!真是太好看了!)
‘不!’葉翔雙手抱胸做少女捧心狀,’我夢想我是蘇幻兒!我的白馬王子在哪裏呢?’(如果您連”交錯時光的愛戀”都沒看過的話……蝙蝠無話可說!)
沈齊鳴做嘔吐狀疾步前行,口中叨叨道:‘不要告訴別人我認識你!離我遠一點!’
葉翔追上他拖住他的衣服下擺,兩個人你打我追地在街頭鬧做一團。
這是……第一次比較像是朋友的樣子吧……沈齊鳴想。
雖然是一直住在西安附近,但是沈齊鳴不是那種無事轉圈的人,沒有陪別人的話,他基本上是不出門的。也因此,當葉翔問起來的時候,他對西安的情況也就城牆和鐘樓能說出點門道來。
逛完城牆,接下來自然就輪到鐘樓了。
鐘樓位於西安市中心,是市區內最繁華的地帶,平時人已經很多,若是國慶這一天,在街上放眼望去,到處是人山人海,‘舉袖成雲,揮汗成雨’的形容詞一點也不誇張。
參觀完鐘樓,兩人在那附近找不到直達到天龍的公車,又沒有出租敢在那裏停車載客(那是禁停區),他門只得擠在人群之中一點一點往大差市的方向走,按理說平時一會兒就到了,可那一天,無論怎麼擠他們也好像沒有往前走多少。
葉翔跟在沈齊鳴身後,雙手緊緊拖住他的衣擺,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又被他甩丟了。
沈齊鳴穿的是那種非常休閑的無扣外衣,在葉翔的拉扯之下不僅變了形,而且由於拉得太過而幾乎就要被當眾脫下。
沈齊鳴不想拉他的手,唯一的選擇也就是讓他這樣,可是……他使勁拽住自己的領子,企圖讓衣服至少不要掉得那麼難看。但在人群中,想要兩個人一起走是很不容易的,終於,在前面忽然擠過來的一波人潮作用下--嗤拉!
沈齊鳴的外衣光榮地離他而去。
‘啊!’
‘啊……’
一高一低,兩聲驚嘆,一片小小的鬨笑……
葉翔托着那件衣服呆住,沈齊鳴只穿着一件T恤在剛剛轉涼的空氣中蕭瑟。
‘葉--翔--’
經過他身邊的人都掩口而笑,沈齊鳴狼狽地轉身面對葉翔,眼中也中流露出絕對要將這人拆了丟入下水道的堅定殺念。
葉翔看看手中的衣服,又看看他,忽地一笑,把衣服嘩地扔向他,自己扭頭就跑。
‘我殺了你---!!’
人滿為患的大街上,一場生死存亡的追逃大戰於焉展開……
葉翔畢竟是不太習慣這人擠人的狀況,跑沒幾步就被邊穿衣服邊狂追的沈齊鳴捉住了。
‘從早上開始你就故意找事對不對……?今天我不打你個滿地找牙你就不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好俗的威脅哦--’葉翔不怕死地還是叫。
沈齊鳴將這個不記教訓的傢伙按在路邊的廣告牌上就是一陣拳打腳踢,葉翔邊躲邊哇哇叫,笑得臉真的紅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我錯了!沈老師!您放過我吧!’
沈齊鳴也不想在大街上表演武打秀,卻還是有點不忿,又在他背上落了幾掌后才放了他。
‘不要再給我沒事找事!否則……’
‘否則我就連花兒為什麼這樣紫都知道了對不對?’葉翔笑着接道。
沈齊鳴又舉起拳頭,卻在未落下時自己先笑出來了。
‘你怎麼是這麼個……’他說了一半停住,再次嘆笑。
葉翔看他的笑臉,突然冒了一句:‘……春到雪融……’
他聲音很小,沈齊鳴還是聽清了。他收住笑,皺眉道:‘你在說什麼?沒頭沒尾的。’
‘我說你笑的時候比現在的冰塊臉還要招蜂引蝶……哇!殺人啊~~~~~~~~~!!’
所謂禍從口出,圖了嘴痛快,其他的地方就要受苦,不記教訓的葉翔今天受苦的地方依然是--錢包。
‘不是說好了吃喝玩樂你掏錢的嗎……’葉翔計算着桌子上每一樣都在30元以上的菜價,心痛不已地叨叨。
沈齊鳴邊開酒瓶子邊冷冷地道:‘誰讓你害我當街出醜!敲你一頓是警告,下次我不敲你個山窮水盡我就不姓沈!’
‘那要不要隨我姓……呀呀!不要動手啊……!!’
現在不是吃晚飯的時間,但沈齊鳴硬說自己因為‘被脫之氣難平’而將他拖入東大街一家名叫‘老孫家’的牛羊肉泡饃館‘感受故鄉’,在葉翔看來,那其實也就是‘狠敲你一頓才能平憤’的意思。
本來他以為只是泡饃而已,花不了多少,不過……他忘記了,作為一家飯館,只賣一樣東西的話是95%會倒閉的……
前算算,后算算,怎麼著這頓也到300去了,只一頓晚飯而已啊--
‘原來你也是個鐵公雞嗎?’沈齊鳴觀察他的臉色,有些好笑地問。
‘什麼叫鐵公雞啊!’葉翔叫屈,‘我的信條是,該花的錢要花,不該花的錢一分也不能花!一個月的工資才多少!這樣的話光養胃就要破產了!!’嗚……肝腸寸斷!
沈齊鳴把酒給兩個人都斟上,搖頭笑道:‘我都沒看出來你是這麼價個人。想必上次值班那次讓你肉痛了很久吧?’
‘那倒沒有,我當聯絡師徒感情了。’葉翔舉杯,表情險些涕淚交流,‘這次也當是聯絡感情好了……沈老師,乾杯!’
‘沈老師’這一稱呼平時是不會出現的,只有到了他需要讓沈齊鳴對他手下留情的時候才會甩出來提醒他‘小者莫怪’,這會兒聽見他說,沈齊鳴不由又笑了:‘我又不是搶匪,幹什麼擺張臉色給我看,三百就這樣,三千的話……’
葉翔頓時做嚎啕狀,沈齊鳴大笑。
他爽朗的笑聲引來了四周客人的注目,葉翔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在他的臉上。
這是葉翔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笑,真的是可以勾魂攝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