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該去面對的,永遠也逃不掉。

耿信滌依然因沈常朗即將歸來的消息而撼動。她望着鏡中的自己,雙手撐在白磁磚上,試圖展開一個充滿自信的微笑,可是鏡子卻如實地映出了她的倉皇無措。

她深吸了一口氣,苦澀地想着。如果當年沒有放棄他,也就不會有今天的耿信滌。

大家只看到了她的成績:年輕、美麗、富有朝氣,有自己的電腦公司,旗下網羅着諸多的年輕才俊。他們都受到她的吸引,聚集在她的周圍,全部人才都是各公司想挖都挖不走的。因為在她的公司里,大家團結友善,有着難得的默契;每個人都臣服在她的微笑之下,甚至有記者稱她的微笑是立竿公司的“招牌笑容”。

可是又有誰知道她的苦衷呢?

她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賣了他的愛情換來的!這樣的犧牲才得到了地位和金錢。多少次她捫心自問,如果讓她再選擇一次,她還會不會離開他,用五十萬的價格把他們之間的感情一次賣斷?

一陣心悸把耿信滌從沉思中驚醒,胸腔內的氣息被不知名的感覺壓迫着。

七年了,她模糊地想,這種感覺沒有一天離開過她!只要一想到他,莫名的痛楚就會悄然襲來。

“Sherry,你去哪裏了?周會已經開始了。”艾米邁着小碎步,急急找到剛踏出洗手間的耿信滌。

Sherry是從來不遲到的。可是今天行他們在會議室等了半天,也不見她的人影。艾米找遍了安樂大廈也不見她,只好到洗手間看一看。

“對不起,我剛剛去了洗手間。你先把上次的會議紀錄拿去,一人一份,我馬上就過去。”耿信滌帶着歉意,神思依然有些飄渺。

“好。”艾米鬆了一口氣,轉過身邁着輕巧的步子準備去了。

耿信滌望着艾米苗條的背影,輕盈的步子是那樣充滿了活力,心中升起了一種責任感。是的,今天的工作還要繼續努力下去,公司的經營也要繼續下去,股票還會不斷升值……每天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她努力穩定心緒,把沈常朗歸來的消息鎖了起來。這已經是屬於昨天的記憶了,而她從來就沒有過去可言,她擁有的是今天和明天。

一揚頭,耿信滌又恢復了自信滿滿的樣子。

會議室里,立竿公司正在進行每周一次的例行會議。

“奉見行!”一雙美目噴着火,章可昭咬牙切齒地說,“把你的腿放下來!”她簡直想掐死這個放肆的男人。

“幹什麼發這麼大的火?”行雖然依言放下了高翹在椅背上的長腿,可是卻滿臉不在乎地帶着誇張的笑容,“連Sherry都沒說我,為什麼你老是跟我過不去?”

這個死皮賴臉的男人!不知為什麼,章可昭的火爆脾氣一遇到行準會爆發。

“你到底懂不懂禮貌?有你這樣開會的嗎?”負責“立竿”行政,制定公司的員工守則是章可昭的工作。可是這個奉見行整天沒規沒矩,氣得她冒火。偏偏她每次都說不過他,只平白添了火氣。

“我這樣子怎麼了?公司又沒規定開會的時候不可以自由選擇坐姿。”行眯着眼睛,完全不介意麵前的美人已經在磨牙了。

“如果讓外人看到‘立竿’的高級管理人員都是這副德行,你不怕外人笑話嗎?”

行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我在乎什麼?現在流行的就是不合規矩,另類作風。我只不過是稍稍改變一下普通的邏輯而已。”他衝著章可昭做個鬼臉,“你不覺得我這樣子很帥嗎?上次有人說我是‘立竿’公司的招牌形象呢!”

“你!”章可昭立刻氣得說不出話來。

上次《新刊雜誌》的記者到“立竿”做人物專訪,結果被行的魅力迷倒。回去以後又加寫了一篇關於行的報道,把他大肆宣傳了一通,弄得行得意洋洋。

“可昭,”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不要總是這樣,像只被爐子燙到的老貓一樣,見誰沖誰叫。你才二十五歲,以後的前途還光明得很,不要老做這種破壞形象的事情。”

“被爐子……燙到的老貓?”章可昭簡直快瘋了,這個浪蕩子居然敢這樣說她?

“對喔!”行轉過頭,看着有些心不在焉把玩着手中鋼筆的耿信滌,又看看倚在窗前始終沉默不語的文雅男子,最後轉向一直埋在一堆檔案里的女孩問,“儂儂,你說可昭像不像?”

姜詠儂抬起頭來,看她一臉迷茫、四處張望的迷惑眼神就知道剛剛什麼都沒聽見。可是她性格柔順,所以聽到行在問“……像不像?”時——

她便直覺地回答:“嗯。”說完又伏在了案卷里。

“哈哈哈!”行笑得喘不過氣來。他早算準了這個小糊塗什麼都沒聽到,才會這麼問的。

“姜詠儂!”章可昭滿腔的怒氣立即轉移到了她身上,她咬牙切齒地大吼,“你不覺得這傢伙很過分嗎?你不覺得他很欠揍嗎?你看看他的樣子像什麼話?”

姜詠儂抬起頭來,看了看行。他正仰面笑個不停,肩膀顫個不停。白襯衫的幾顆紐扣沒扣,寬鬆的藍色牛仔褲顯得身體格外的健美高挑,她實在看不出行有哪些不像話。

“行穿這樣很好看哪!”她天真地說,完全沒注意章可昭的臉色。

“什麼?連你也幫着這傢伙說話?他到底有什麼優點,會讓你們每個人都被他蠱惑?連你也覺得我像只被爐子燙壞的老貓嗎?”她忿忿不平地說。還有沒有天理哪?怎麼管紀律的行政人員要嚴整紀律,可是身邊的人全部袒護不守規矩的人?

姜詠儂眨着大眼,糊裏糊塗地說:“可是他的確很好看啊。”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行更樂得前仰後合。

“好了。”耿信滌微笑着搖搖頭,制止行再繼續氣可昭。她真拿這個活寶沒辦法,“不要老是開可昭的玩笑,你明知道她會認真的。”

行好不容易停止了大笑:“這是例行的會議終場休息。”

“混賬!你拿我做休息時的笑料?”章可昭發威了,纖纖素手捉住行的衣領,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你為什麼總是跟我過不去?”

糟了,她這回是真生氣了!行趕快正色起來,他只是太愛玩,而章可昭又總是太認真,讓他忍不住想逗她。

“行,快跟可昭道歉。”耿信滌柔聲催促。

行的眼神馬上轉向耿信滌,她正溫柔地看着他,示意他玩笑開得大了。

於是他握住可昭揪住他脖領的纖掌,誠懇地說:“對不起,可昭。我只是讓你想放鬆一下,並不是有意氣你的。”他的眼睛是誠實真摯的,與他剛才的輕佻張狂完全不一樣,“你平時工作得太認真了,又缺少圓滑。這樣處事態度對你以後的發展不利。”

聽着他悅耳的男中音在耳邊輕柔地飄出,他的鼻息倏地棲息在她面前。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裏流露出的關心和愛護,他的熱量從手上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如一道不知名的暖流涌過了她的心,像魔咒般蠱惑了章可昭。

章可昭頓時面上飛上一抹緋紅,感覺自己口乾舌燥,她無意識地鬆開了原本惡狠狠的手,愣愣地看着行,完全忘記了剛剛在說些什麼。他是說真的嗎?他和她鬥氣是出於關心她嗎?

行看着她面泛桃花張口結舌不知所措的樣子,臉上現出了戲弄的表情,又爆出了一陣大笑,笑得他彎下腰去抱住了肚子:“原來是貓舌頭被燙到了!”

章可昭頓悟自己又被耍了——自己也被行的魅力迷倒了。羞窘讓她無暇再去抗議行的大笑,她只覺得非常非常——丟臉!

耿信滌站起來,把惡作劇又得逞的始作俑者從會議室里丟了出去,將他得意的笑聲關在門外。

她走到滿臉紅暈、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章可昭面前,安慰地說:“可昭,別生氣。行他沒有惡意的。況且他說得對,你有時候是太嚴謹了一些。”

章可昭依然非常納悶,她怎麼總是輸在行的手上?

“Sherry?”她收起了火氣有些落寞地問。

“什麼?”

“我看起來真的像只被爐子燙壞的老貓那樣,見誰沖誰叫嗎?”

耿信滌失聲笑道:“行在開玩笑呢!怎麼開玩笑的話也當真呢?”

“嗯。”章可昭點點頭。

“儂儂,回去再整理吧。這些資料是下個月才用的。”耿信滌喚醒了總是沉迷在卷宗里的姜詠儂,她才清醒過來,抱着一大堆牛皮紙袋和章可昭一起出去了。

呼!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這次的會議結束后,這周就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了。

會議室的窗前,一直站着一個高挑的男子,他始終不發一言地目睹着會議完結后的“餘興節日”。

直到這時他才開口:“今天你好像有些心神不寧。”他靜靜地說,斜靠在牆上,雙手環胸。

耿信滌掩飾地笑了笑,撫了撫額頭:“沒有的事。大衛。”

大衛仔細地注視着她的表情,她卻刻意扭過頭看向玻璃外。

行正和一個男員工說著話,不但表情豐富,還指手劃腳興緻勃勃的。這時一個小女孩擠過來,給行端來了一杯水。他毫不在意地馬上接過喝光,還對那女孩展開了個明亮燦爛的笑容,說了句什麼。讓那個女孩紅着臉,帶着受寵若驚的滿意表情離開了。

耿信滌專註地看着行,他那洋溢着光彩的笑容、引人矚目的豐富表情和肢體語言,無一不讓她想起一個人來。記憶在不知不覺中拉開了幕簾,她的眼睛開始迷濛,開始在行的身上尋找另一個靈魂。

“你在看誰?”大衛靜靜地、似乎是不經意地問。

耿信滌晃了晃頭,努力將一個影子趕出腦海。她笑了笑,若無其事地說:“當然是行。”

可是她並不指望這句敷衍的回答可以讓大衛信服。在大衛沉默卻睿智的眼光下,彷彿任何事情都瞞不過他。

大衛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沒有逼她吐出心事:“行的確是個很好的人才,只是太調皮了。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找到他的。”

“我在街上發現他時,也沒有想到他會是這麼出色的人才。”

耿信滌不想多說,今天早晨的消息始終牽着她的心,讓她總是不由自主地失神。她心虛地看着大衛,不曉得他看出來了沒有?

大衛走過來,輕輕捧起她的臉龐,讓她感到一陣溫暖。他那樣專註地凝視着她,讓她一直迷亂着的神智漸漸恢復清明,她不由自主地將眼神聚焦在他端正的五官上。

他也是一個俊美的男子,當然是與行完全不同的類型,尤其是那雙寧靜的眼眸,像深深的大海,一副眼鏡更增加了他的文雅和書卷氣。若說行是燦爛的朝陽,那麼大衛就像是溫暖的和風。

“你的臉色有些蒼白,”他從不曾看過她無助的樣子,可是她剛才的表情像是迷途的小鹿。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分擔。”

“大衛。”耿信滌埋首在他溫暖的大掌里,汲取着力量,聲音從指縫裏傳出,“謝謝你。”

大衛並不說話,只是輕輕地將她攬進了懷裏。

她默默地靠在大衛的胸前,感受到他結實的胸膛正溫暖地包容着她。一陣難以描述的倦怠悄然而至,讓她幾乎要沉醉在大衛溫柔的擁抱和寬大的胸懷裏,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香味,她只覺得昏沉沉欲睡。有多久沒有人這樣抱過她了?

大衛一向沉默寡言,很少開口。可是越是處於旁觀者立場上的人,越有敏銳的觀察力和洞悉力。他一定已經看出了她的心事,只是體貼地用他的方式來寬慰她。

也只有面對大衛,她才會稍稍流露出一絲脆弱;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會偶爾變得像個無助孩子。在更多的時間裏,她必須是一個公司的負責人、必須有統領資訊業的精明頭腦和獨到遠見的經營能力。有太多的責任和道義需要她來擔負,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越加感受到朋友的可貴。

行剛出會議室,幾個公關部的人就急急找到了他。

“行,我們沒有見到‘伊泰’的總經理。”小趙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這個早上快累死他了,先是趕到機場,左等右等沒等到人,才發現被放了鴿子。又匆匆趕了回來,“據說他和他的特助先走了,不過看到了‘伊泰’的董事長。”

噢!行暗暗鬆了一口氣。沒接到也好,省得他還得見另一個人:“哦,有跟他接觸嗎?”

“沒有,他推說已經大權下放,不管‘伊泰’的具體經營情況了。”小趙有些心虛,這等於是白跑一趟,什麼收穫都沒有嘛。

“沒關係,這種人都是比較保守的,他的商業機密怎麼會告訴我們呢?”行倒不以為然。經他手處理過那麼多的Case,穿梭於各商場老手之間,他的見識自然多而廣,“我們去接他,只是會增加我們之間的一些接觸,暫時不會有什麼實際效果。”

“噢!是是是!”小趙明白了行的意思。他佩服地看着行,為什麼他什麼都懂呢?才不過二十五歲,而且看上去還沒長大,整天嘻嘻哈哈的,可是辦事的時候卻是這麼老練。

說到老練,立竿公司沒有一個人是擺設,個個都是頂尖高手。

火爆脾氣的美女章可昭辦事雷厲風行,潑辣得很;溫和沉默總像個大哥哥似的大衛是工程部的高手;整天迷迷糊糊,連洗手間都會走錯的姜詠儂,管理起公司的檔案卻是細緻入微、一絲不苟;再有就是眼前的行,年紀輕輕已經做到公關部的經理,大男孩的魅力讓他辦起事來無往不利。他們四個團結在Sherry周圍,把立竿公司在短短几年內開拓成了局域網的頂尖公司。

看來自己還要多努力哦!

“經理,”一個小女孩費力地從小趙的身邊擠過來,羞紅着小臉,給行一杯水,“您要不要……”

行馬上接口:“叫我行就好了。”也不等害羞的女孩說完,便接過水一口飲盡,“謝謝,我真的有點渴了。”他毫不做作地用手背擦擦嘴角的水,展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好喝。”

小趙看着小女孩羞紅着臉接過杯子,有些目瞪口呆地說:“行,你真行!”公司里的女員工個個逃不過他的魅力,連一個來實習的打雜小妹也是!他簡直快五體投地了。

“沒什麼啦。人家的好意嘛!”行擺擺手,帥氣地擺出個瀟洒的Pose送走已經芳心暗動的小女孩。

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傳過來,行馬上四處張望,立竿公司的門口好像起了一陣騷動?不會吧,他暗自慘叫一聲,那傢伙不應該這麼早來啊?

察覺到了行的異常,小趙有些驚訝地問:“行,你怎麼了?”

“噓!別出聲!”行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豎著耳朵仔細聽着那陣騷動聲。

“喂,你看!那是誰?”竊竊私語的聲音。

“哇!那麼帥!他看什麼呢?怎麼好像在找人?”

“哪呢?哪呢?噢,看見了!真的很帥呀,以前沒見過吧?”

“沒見過。啊,不對,怎麼看着有些眼熟呢?”

完了完了,真的是那傢伙!只有他才最愛也最會造成這種效果。

行剛要躡手躡腳地溜走,一個高挑的身影已經攔在他的面前,大聲叫着說:“終於找到你了!親愛的表弟!”一個大擁抱差點擠碎他的骨頭。

陵看着他有些消受不了的樣子,不悅地說:“我好不容易來看你一趟,你打算溜嗎?”

“哪裏,哪裏。表哥,我想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溜呢?”行趕快陪着笑,心裏卻是慘叫連連。

陵放開了快勒死行的雙手,抬眼環顧了一下:“看來你過得很好嘛!當初我走的時候還擔心你,結果白擔心了。”美女很多,他炯亮的眼睛過濾着所有看到的人,最後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你還會擔心我?來找我是因為她們吧?”行不悅地哼着,他實在太清楚這個從小一塊長大的表哥是什麼樣的人了。

“你怎麼這麼手足情薄呢?”陵大驚小怪地說,看看那些美女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馬上又恍然大悟,“該不會因為是我搶了你的風頭吧?”他嘆息一聲,“唉,沒辦法,看來你的魅力還不夠啊!”

什麼?行快暈倒了。他暗自懊悔,真不該跟他說自己是在這裏上班的,這倒好,不請自來。

“喂,你就這麼對待你的救命恩人?連水也不招待我一杯嗎?”陵還不滿意呢,大老遠地跑來看這小子,他倒好,活像吃個蒼蠅似的表情。

提起當年的事,行立刻漲紅了臉,大叫着說:“你還好意思說?當年要不是因為你招惹了黑幫老大的女兒,他也不會找一幫人來扁你,結果認錯了人,把我給海K了一頓。”

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怪不得覺得陵有些面熟,仔細看看,行和他長得還真像,表兄弟嘛!看他們爭得面紅耳赤,在場的人都感到插不上話。

“最後也是我救了你啊!好了好了,那麼久的事我都忘了。”陵倒好像是很大度地不予計較。

“你……”行還要說些什麼。

陵已經一把摟住他的肩頭,大笑着說:“不提那些事了。你提過的那個美麗老闆呢?還不介紹給我認識。我可是專程來見她的。”一不小心就說溜嘴了,其實他還是美女至上。

行尷尬地看着四周人瞭然於胸的表情,從來大方輕鬆的臉上出現了困窘的表情:“你還是別見她了。”

“怎麼?怕她也拜倒在我的無窮魅力之下?”

“哼!少無聊了。”

Sherry永遠不會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因為在她的心中,他可以敏感地察覺到有另一個影子存在。三年來他不斷地做出各種成績企圖吸引住她的目光,可是在她的心中始終沒有他的位置。即使是在她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時,他也感到她看到的是別人的影子,別人的靈魂。

帶着陵來到會議室門口,他有些猶豫不決,還沒問過Sherry的意思呢。

“唉呀!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陵看出了他的顧慮,滿不在乎地說。

再美麗,也不過是個女人,用不着這麼小心翼翼吧,好像他會吃了她似的。

行只好推開了門,誰讓自己老是被這傢伙“克”呢?他想起自己也經常這樣“克”可昭,氣得她七竅生煙又沒辦法。現在可真有點同情起她來了。

“Sherry,”行的聲音突然打住了,他愣愣地看着大衛輕擁着Sherry的畫面,心裏亂糟糟的,“你們……在親熱?”

兩個人迅速分開,耿信滌站起身,有些困窘:“行,有什麼事?”

“那個……”行依然有些震驚,他沒想到Sherry心中的影子是——大衛?

“我……我想介紹我的表哥給你認識。”看着大衛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蠻生氣的。

耿信滌這才注意到行身後的男子,他的面容和行相似,只是身材比行略高一些,五官也更深刻一些,只是那雙眼睛太過靈動了,隱隱有一絲邪氣,讓她感覺有些不踏實。

她擺出公事姿態,微微一笑伸出手:“你好。行經常跟我提起你。我是Sherry,耿信滌。”

陵也大方地伸出手去:“你好。我是行的表哥,奉見陵。”

當兩人雙手交握的一瞬,她不可思議地抬眼看陵。從他掌心傳來的是一種危險的訊號,不知名的警戒出現在她心裏。陵那雙含笑的眼眸背後似乎藏匿着挑釁和審視的意味。

她像遭到電擊一樣抽回手來,有些不太自然地說:“這位是大衛。”

大衛只是簡短地說:“你好。”算是和他打招呼了。

“表哥,你不是有話對Sherry說嗎?”行馬上拉着大衛出去了。他也不知道陵想說些什麼,他現在只是急於知道大衛和Sherry的關係。

會議室的門掩上后,耿信滌仔細地注視着陵,在剛剛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了——敵意?

她就是耿信滌?陵的眼神驟然變得陰鷙起來。

“謝謝你這三年來對我表弟的照顧。”他客氣地說,可是眼睛卻放肆地打量着她,眼光閃爍不定,嘴邊露出邪謔的笑意。

“是我該感謝行才對。立竿公司的幾個大客戶,都是由行出面談判最後簽下來的,他幫了我很大的忙。”她坦白,也更加客氣。

“只是感謝行嗎?”他不經意地問。

耿信滌變得警覺起來,可是依然溫和有禮:“當然不是,立竿公司的發展沒有個人行為。只是行表現得實在很突出,我應該給予最客觀的評價。”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麼說。”他大嘴一咧,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不知怎地,耿信滌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隻正磨快了利齒的獵豹,慵懶鬆散卻敏銳地窺探着她。

“我一向很疼愛這個表弟,如果有人傷害到他,我絕不原諒。”他似乎是不經意地說,卻讓耿信滌硬生生地打了個冷顫,他想說什麼?

陵的目光緊盯在她的身上,像張無形的網般將她罩住,並且越收越緊,讓她逐漸感到呼吸困難。

把她的反應盡收眼底,他冷不防地喚道:“你明白嗎?杏兒?”

耿信滌的心被猛地一擊,他在叫她什麼?杏兒?她有些驚慌失措地張大了眼睛,想問他為什麼知道這個名字?他可知道這個名字背後的故事?可是嗓子卻又澀又苦,無法說出話來。

她定了定神顫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忘了嗎?”他邪邪一笑,“我的另一個身份,Scott,‘伊泰’總經理的特別助理。”

一時間,耿信滌只感到天旋地轉。

耿信滌已經不記得十天前是怎麼送走奉見陵的了。因為這十天發生了太多事,讓她無暇去分析當時那種幾近昏厥的心神激蕩。

她忙得焦頭爛額。

先是安樂大廈的主人鄧海歉意地和整個大廈的租賃人開了會,因為他投資的股票和基金失敗,現在急需一大筆錢解決財務危機,於是將整個安樂大廈賣給了“伊泰”集團。雖然他一再保證租賃合同依然有效,可她心中仍是一緊,頭昏昏目涔涔,心裏有種深刻的、不知名的恐慌。

接着,原來長年和立竿有業務關係的幾家大公司紛紛另謀出路,因為他們發現了另一家更具實力,比立竿服務更周到,而且技術更先進的公司。在“兩相擇其優”的無情市場淘汰下,他們選擇了那家新秀。在猛然失去了這一大筆固定收入后,她的資金周轉出現了困難。

緊接着,一直負責供貨的美國方面突然出現質量問題。有一家她負責承建局域網的小公司聲稱發現立竿公司用了“D”貨,這一消息使得立竿公司的信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損害。幾家報社聯合撰文,將整個事情渲染得沸沸揚揚,當然這中間少不了媒體的有心炒作,更有一些實力屈居立竿之後,平日只能略分市場份額的同業公司推波助瀾,暗中叫陣。

再接下來,她注意到艾米跟行悄悄地商談着什麼,兩人均是一臉沉重;連一向火爆的可昭也很少吼人了,她正在努力闢謠,爭取重建公司的形象,沒時間顧及其他的了。

這樣下去不行。她必須做些什麼。

放下手中的筆,耿信滌閉上眼睛,疲憊地也是習慣性地縮在轉椅里,苦思着應對的方法。從商五年來,她一直發展順利,從沒有如此窘迫過。

五年來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現在全部迅速又突兀地發生了。她突然驚跳起來,為什麼會這麼湊巧?她拚命地想說服自己那隻不過是個巧合。

伊泰集團那麼大的經營範圍,收購一個安樂大廈是很正常的事。

大衛?她茫然地開始尋找大衛的身影,可是窗帘在和風的吹動下輕輕地舞着,卻尋不到那個高大又溫和的男子。她突然泄了氣。

過了好一陣,她才想起來,前天是她派大衛去美國監測產品質量去了,因為大衛有一雙敏銳的眼睛,可以分辨出任何零件的真偽。

現在她只是一個人。

“Sherry,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艾米和行並肩站在她的辦公桌,臉色凝重地說。

“什麼事?”耿信滌抬起頭來。

她還是那麼堅強,沒有任何人和任何事能打倒她,艾米想着。

卻不知此時在耿信滌的心中,已經預感到了一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先兆。迅速地,她武裝起自己。她不能表現出挫折的樣子,這樣子會影響其他的員工。

“伊泰集團要我們退租。”

“什麼?!”她驚愕了。

行氣急敗壞地說:“我已經找過他們好幾次了,可是他們堅持要收回我們租用的24層,根本不打算再續約。”原來“伊泰”抓到了她與安樂大廈當初簽訂的五年租賃合同的漏洞。

“我已經找過他們好幾次了,可是‘伊泰’的總經理就是避而不見,連陵也陰陽怪氣地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行着急地說,眼看就要被合法地掃地出門了,他這個公關天才居然說服不了‘伊泰’的人,虧他當初還想跟他們合作呢,結果他們如此不通人情。

“‘伊泰’的總經理?”她喃喃自語,感到頭腦一片空白。

“是的。”艾米接口,她也很着急,可是無濟於事,“他們要求我們兩個星期內搬走。”

轟的一下,耿信滌被震住了。她知道她始終拒絕去想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

“‘他’說了什麼嗎?”她軟軟地問,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

艾米和行沒有注意她話中的語病。

行恨恨地說:“他們說我太年輕,不夠資格和他們談話。”那幫狗仗人勢的傢伙,他們也不想想,一大把年紀才做到經理的位置,怎麼比得上他。居然還敢說他是黃毛小子?

“我擔心你太忙,沒有時間,所以就讓行先出馬。結果被拒絕了。Sherry,”艾米問,“你打算怎麼辦?”

“哦。”她無意識地應着站起來打開窗子,涼爽的空氣頓時讓她混沌又疲倦的腦子清醒了不少。瞪着映在窗子上那個茫然的自己,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和弱不禁風了?

將窗子開到最大,她轉過身,清風吹起她鬢角的秀髮,揚在空中,縈繞在她的周圍,讓她整個人顯得充滿了決心和鬥志。這幅畫面,久久地留在了艾米和行的心中,她看起來像是接受了挑戰的雅典娜女神一般令人敬仰。

她揚起頭,大聲而堅定的道:“安排我和‘伊泰’的總經理會談。”她一定要保住立竿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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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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