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翌日清晨,在和煦的仲春陽光中醒來,意識未明,美味早餐的香氣隱然撲鼻,搶先一步喚醒味覺。
這種醒來的方式只有兩個字可言:幸福;日文叫「西呀哇洗」。
葉秋踩着酷企鵝,邊打呵欠邊走下樓,睡眼惺忪,意謂着她正處於混沌未明的狀態,什麼都無法思考。
包括昨晚孟旸谷帶給她的震撼教育,也一併被擋在意識大門之外不讓進。
「哈呼,爸媽早--孟旸谷?!」最後一個「安」字,在樓梯間居高臨下望見不該出現在家中的人影時,比照昨天情形急轉直下,變成對方的名字。「你為什麼又跑到我--哇啊!」
話未說盡,葉秋腳下一滑,像個被拋到半空的麻布袋,整個人往樓梯口掉。
閉上眼等待疼痛降臨,這是一般人的直接反應,葉秋也不例外。
她完全沒想過要倚賴站在樓梯口的男人扮演王子拯救她。
孟旸谷沒那麼好心,這是葉秋的認定,所以不抱任何期望,已經有全身痛上十天半個月的心理準備。
但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想像中的劇烈疼病沒有襲身,反倒聽見一聲低不可聞的悶哼。
不痛?
睜開一眼偷覷,昨晚讓她吹風又撞門的男人臉部特寫近在眼前。
喝!「不會吧,你真的救我?」有這麼好心嗎?逃過一劫的葉秋仍然懷疑地瞅着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坐躺在對方臂彎里。
孟旸谷聞言,忍不住扯唇苦笑。葉秋的懷疑表情貨真價實,連他也不禁懷疑起自己過去真做了什麼壞事,才讓她把他看得如此不堪。
他低頭,在近一分鐘的怔忡后強迫自己回神,開口:「眼見為憑。」
葉昌黎夫婦倆聽見巨響,紛紛離開餐桌來到樓梯口,由大家長代表發言:
「怎麼回事?」
孟旸谷抱着葉秋轉動身面,斜開角度背對兩位長輩。「沒什麼。」
「這叫沒什麼?」林倩文的狐疑透過聲音傳達。
她的女兒幾乎是賴在人家身上,還叫沒什麼?
「剛才秋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我正好經過接住她。」孟旸穀草草說道。
她幾乎足以令他錯愕為己任,不讓他的生活出現意外誓不休,就連很單純地應葉家兩老之邀前來吃早飯,也要用這麼驚悚的歡迎法向他打招呼。
礙於雙親在場,葉秋咬牙忍住糾正他稱呼的念頭。
兩位五旬老人家實在不懂年輕小輩在玩什麼把戲,端詳半天,由葉昌黎作結,劃下句點:「孩子的媽,既然秋沒事,我們就先吃早飯,別忘了我們已經跟陳兄約好等下一塊去登山健行,再不快點會來不及。」
「好吧。」林倩文不再追究,只是在被丈夫牽進飯廳途中,忍不住回頭念了女兒幾句:「都幾歲的人了,走路還這麼不小心,幸好這次有旸谷救妳,以後下樓梯要小心,萬一破了相怎麼辦?妳爸跟我可不想花一筆錢讓妳去整容。」
「媽!」她差點魂「摔」離恨天,媽還糗她,嗚嗚,她好可憐。
「等下記得向人家道謝。」
「是……」語調之哀切,足見有多心不甘情不願。
待兩人走進飯廳,孟旸谷不由分說,抱着葉秋往樓上走。
「你做什麼?」這個男人愈來愈過分了,登門作客就罷,現在還想侵入私人領域。「誰准你上樓了?」
「妳的腳已經受傷,難道能自己走?」
小臉皺得像肉包頂端的漩渦褶紋。「你怎麼知道?」
「妳剛才唉了一聲,像小貓似的。」他說,喉中梗笑,不讓它出口。
「誰、誰是小貓了!」沒來由的,葉秋覺得血液往上沖,呼吸不穩。
孟旸谷說她像小貓的語氣讓她覺得--喘不過氣。
繼昨晚的驚魂記之後,這是第二次。
就在葉秋神情悠忽的時候,孟旸谷已經將她抱進卧房,正準備將她放在床上。
「慢着!」乍然醒神!「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房間?」
「妳的呆快跟妳的聰明成正比了,秋。」孟旸谷發現自己一天不調侃她,一天不快樂。「還記得嗎?上次妳喝醉酒也是我送妳進房的。」
上次喝醉……「喂,我沒說什麼吧?」
「妳是指喝醉酒那次?」
「要不然哩。」嘖,故意裝清「蠢」!
「抱歉,」孟旸谷低低一笑,「因為妳平常話就多,幾乎沒安靜過,所以我得先確認妳指的是哪一次。」
「孟旸谷!」
孟旸谷按住發火的葉秋,將她牢牢釘在床上。
「別激動,要是氣得跳腳,痛的人是妳。」
「那也是你害的!」
「生氣可以,但是別忘記生氣之餘還是要冷靜,心急容易壞事。」
「孟先生,我可沒請你當家庭老師。」
「可是妳已經付我學費了。」他點住唇,丟給她一個讓人臉紅的暗示。「基於職業道德,我還欠妳幾堂課。」
面對一個厚顏無恥兼卑鄙小人外加牙尖嘴利的黑心律師,應該怎麼做?
除了將他令人氣結的調侃不當一回事,大概也沒其它辦法了。
「我不想跟你扯這些有的沒有的。回到正題,那天我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回正題也未嘗不可。
戲譫輕佻的表情不再,神色端肅、氣勢凌人的孟旸谷是葉秋未曾見過的。
這一面,只有上法庭與之對峙的人才有幸見過,但通常下場都不會太好。
對葉秋而言,見到這樣的孟旸谷是幸或不幸,只有天知道了。
「我不會介意妳心裏有別人。」驚人的發言將葉秋的目光成功拉回他身上。「只能擺在心裏暗戀,甚至已經讓妳失戀的對象根本不足以構成任何威脅。」
完了,連這他都知道,可見那晚她什麼都說了。
慘了慘了慘了……哀鳴似深谷迴音,不斷地在葉秋心頭重複迴響。
她該不會連名字都說出來了吧?「我有說出他的名字嗎?」
「擔心我會對他們做什麼?」孟旸谷哧笑出聲,「秋,這是現實生活,不是電視連續劇,妳以為我會因此對他們做什麼壞事嗎?妳電視劇看太多了。」
他「們」?蛾眉顰鎖。「他『們』?」
「我不在乎妳到底暗戀幾個人,又為幾個人失戀,就像我剛說的,沒有確實交往,連情敵都不算。」這是他的認定。
「如果他『們』被搬上枱面--」
「妳指的是妳向對方告白,或是對方反過來追求妳?」見她點頭,孟旸谷瀟洒微笑,神情從容。「秋,顯然妳對男人的認知不足,尤其是三十二歲的男人。」
「原來你這麼老--啊!」他咬她,他竟然咬她!葉秋捂着脖子往後縮。
「這就是實力之差,秋。」孟旸谷盯着她,呼吸因為凝視,漸次轉沉。
「我知道自己要什麼,也會盡全力去追求,不到最後關頭,誰都不知道結果。」
「我可以選擇接受或不接受你。」
「但現在的妳怎知以後的妳會不會接受我?」他反問,問得葉秋啞口無言。
年齡上的差距是思想成熟與否的基本證明,葉秋的玩心之重與孟旸谷的城府深沉相較,更顯出她猶帶天真的不成熟。
孟旸谷認為有必要提醒她,「未來是不可預見的,秋。」
他的優遊不迫、他的自信滿滿,在在令葉秋感到無措。
尤其是在她發現自己對他的話、他的行為並非完全沒有感覺的時候。
孟旸谷完全跳脫她對男人的基本認定。
原以為他知道她有心儀的對象會知難而退,結果恰恰相反。
老天!三十二歲的男人腦袋裏是裝了什麼?!
她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葉秋無力地趴在曲起的膝上,感嘆自己恐怕以後沒法子像以前那樣好過日。
「秋。」此時已退離床楊、走至房門的男人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喚她。
「幹嘛?」有氣無力、氣若遊絲,現在的葉秋已經沒力氣貫徹不准他叫她名的堅持了,反正說破嘴也沒用。
「別在有意追求妳的男人面前坦胸露背,危險的只會是妳。」
「你說什--」發現他的眼神夾帶莫名其妙的熱切落在自己身上,葉秋猝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麼,眼睛自然而然地隨他往下移--「啊啊!」所有的疑惑在看見自己胸前一大片白皙時得到解答。
她的領口不知何時已滑下肩膀,松垮的圓領根本不必人家窺探,就自動展露其下暗藏的春光。
要死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說!你看多久了?」
「從接住妳開始。」這時候的孟旸谷表現出不遜於華盛頓的誠實。
只是當年華盛頓得到他父親的稱讚,而孟旸谷得到一顆乍然燒紅的蘋果臉。
鮮紅欲滴的艷火朝上直竄兩側耳廓,往下蔓延至半裸的肩頸酥胸,展現近乎銀硃血色的瑰麗風情。
難怪他突然轉身背對爸媽,難怪他剛剛眼神那麼奇怪,原來……
「你混蛋!」
一顆枕頭飛過,只可惜--
沒中。
步出法庭,孟旸谷應付完頻頻向他道謝的委託人。分道揚鑣之後,公事化的從容微笑立垮,換上積累多日的惱怒。
葉秋,妳孬種!他發誓,如果見到葉秋,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這句話丟給她。
「如果」一詞,意味着與現在事實相反的假設;說得更精確一點,自從上回清晨的意外插曲之後,孟旸谷足足有半個月沒有見過葉秋。
換句話說,葉秋效法烏龜縮頭,已經藏在某個不知處的龜殼達半個月之久。
離開家,躲避他--好個葉秋!
思及此,腳下步伐漸快,夾雜濃烈怒火:倘若此刻孟旸谷的腳下是一片森然綠意,經他這樣一踩,恐怕也只剩荒原焦土了。
她究竟躲到哪裏去了?
詢問過葉秋雙親,兩位老人家對女兒的行蹤向來采開放式管理,根本不知道。
但慶幸的是,兩老支持他追求自家女兒,身為父親的葉昌黎當時甚至拍了他肩膀說聲「以後就辛苦你了」。
姜不愧是老的辣,葉父的贈言有如神諭:更有甚者,用不着「以後」,他「現在」就很辛苦。。
再找不到,他決定動用徵信社人馬。
心念一定,孟旸谷步下樓梯,走至法院一樓大廳。
正欲往大門走,孰料身後樓梯處忽然一陣尖叫。
直覺轉身,視線正好迎接朝他壓來的黑影。
「為什麼……」孟旸谷連忙丟下公文包,伸手接住迎面而來的黑影。「最近都在做這種事?」什麼時候從樓梯上摔下來也成了一種流行趨勢?
無獨有偶的,這個從樓梯上摔下來的陌生女子在這場意外中也傷了腳。
基於她的遭遇與葉秋相似之故,孟旸谷難得多事地將人載到醫院。
等她挂號,再將人送至診療室,自認該做的都做了,他不吭一聲便轉身離開,並沒有打算認識對方,多有交集。
直到當他踏出第一步,門戶大開的診療室飄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麻煩找葉秋……」
葉秋。離去的腳跟登時作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向,貼近門側。
「……秋,我雨萍……嗯、嗯……我腳受了點傷……我知道……不用來接我。我知道妳擔心我,不過我沒事,嗯嗯……只是想請妳幫我到鐘錶店拿支手錶。對,就是要送給烈旭的……好,謝謝。」
她認識葉秋?
倚在門邊,孟旸谷陷入長考。
全台灣叫葉秋的人何其多,但在遍尋不着的情況下,他姑且一試又何妨?
他要試試看這位小姐認識的葉秋與他要找的,是不是同一個。
○○雜誌說:法界精英英雄救美,一見鍾情。
XX晚報日:寰宇精銳律師孟旸谷痴情狂追新科美麗女律師。
□□周刊指出:為愛不惜斥資,天天鮮花表心意,冷硬法律人溫馨甜蜜情。
△△日報……來不及被詳細閱讀,已經在葉秋手上變成一團廢紙。
一個月前信誓旦旦說要追她的男人,十三天前開始變成報章雜誌花邊緋聞的男主角,非但如此,還拖她的好友下海一塊上版面!
見一個愛一個,這男人還要臉不要!
氣急敗壞、義憤填膺已經無法形容葉秋憋忍多時的惱怒。如果他追求一個女人的認真和誠意只能維持半個月,她何必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東躲西藏,只怕自己來不及想通感情歸向就被他拆吃入腹?
既然孟旸谷不打算追她,她大可堂而皇之地回家去享福。
反正這段期間她也做了該做的事,勸手帕交揮別以往的情傷,去面對一段全新的感情。
而這份全新的感情,還是她暗戀的男人給的。
她腦袋裏在想什麼啊?幫暗戀的對象追自己的知心好友長達三年!
犧牲到這種程度,不曉得下屆好人好事代表名單里會不會有她葉秋的名字?
唉……到底是她太重朋友,當真兩助插刀無怨尤?還是大學時代不知不覺暗戀上的學弟早就成了過去,而自己之所以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葉秋被這四個字弄愣。
仔細想想,這一個月來,今天好像是她第一次想起自己暗戀小學弟的事喔。
逃難似的一個月,前半段的時間她拿來想辦法不讓孟旸谷找到,後半段則是用來氣孟旸谷的風流花心;至於暗戀,就像高中時代強記的國文課文,若不刻意想、用力想,還會忘記自己背了什麼。
聽說暗戀因為未曾開始,所以無法結束;但以她的情形來看--好像不適用。
偉哉愛情!饒是能用十萬字去詮釋它的言情小說作者,也無法探索盡其中蘊藏的究極奧義。
鈴鈴鈴……
「要死啦!是哪個白痴豬頭三敢破壞老娘我難得的多愁善感要是不小心趕走我的靈感踢走我的靈光你賠得起嗎混帳王八--柏烈旭?」劈哩啪啦的連環重炮終結在對方一聲「秋學姐」之下。
然後,電話線那頭的柏烈旭開始抱怨她不該自作主張,擅自插手他與梁雨萍之間的感情問題。
想當然爾,被葉秋哈哈帶過,直到孟旸谷的名字從柏烈旭嘴裏冒出來。
孟旸谷?問她對孟旸谷的評價嗎?哼哼!逮到機會,葉秋使盡毀謗之能事。
她說得口乾舌燥,就為勸柏烈旭千萬要防範這名浪蝶游蜂的黑心律師,免得手帕交誤陷歹人之手。
叮咚、叮咚。這回換門鈴響。
爸媽沒帶鑰匙出門嗎?
正在跟柏烈旭通話的葉秋不疑有它,放下電話,打開房屋通往前院的門,赫然發現孟旸穀人就站在外面鐵柵門口。
「你來做什麼?」
「開門。」孟旸谷沉聲道,近乎命令。
碰!回應他的,是好大一塊閉門羹。
累積了一個月的憤怒抬頭,孟旸谷氣得雙眼吐露凶光。
閉門不見嗎?氣到極點,孟旸谷揚起一抹冷笑。
無妨,身為鄰居,又受突然決定三天兩夜花蓮行的葉家兩老託付鑰匙看家,理應克盡善良管理人的義務,進屋看看是什麼宵小敢潛入他代管的房子。
孟旸谷逕自用鑰匙開門進屋,恰巧聽見葉秋與對方說的幾個字眼,提到梁雨萍還有他。
「妳說著誰的道?」
她和誰講電話?從方才聽見的字眼,孟旸谷敢斷定不是梁雨萍。
「閉嘴!我在跟朋友講電話!」剛剛送他閉門羹的女人毫無危機意識,很大氣地喝令他安靜。
那頭得和柏烈旭說話,這頭得應付不知怎麼闖進來的孟旸谷,一心二用,葉秋無暇衡量到底哪邊比較重要。
直到孟旸谷的氣息籠罩她,用他的人和影子作成天然的牢籠困住她。
完、完蛋了……驀然想起不久前甩門不見客的魯莽,葉秋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前所未有的後悔。
「朋友?」「牢籠」的溫度極冷,讓她有置身阿拉斯加的錯覺。「男的女的?」
吞口唾液--咳!差點嗆到。
「要你管!」
「嗯哼?」要他管是么?
孟旸谷不由分說,奪走她拿在手上的話筒重重掛斷。
葉秋不敢相信地看着被拿來出氣的可憐話筒,又回頭瞪他。
「你在幹嘛?!」
「妳不是要我管嗎?」
「我--啕!你故意曲解我的話。」哪有人這樣的。「還有,你為什麼有我家的鑰匙?」
他還沒質問,她反倒先盤問起他來了?
可以,反正他們有三天兩夜的時間可以耗。「伯父伯母今天下午決定去花蓮旅行,妳不在,伯父將房子托我代管。」
「現在我回來了,你可以走了。」葉秋下意識退離他幾小步。
她感覺得出來,今晚的孟旸谷不好惹。
「不,我跟妳有很多事要談。」她退後,孟旸谷跟進。「如果妳的問題都問完了,換我發問。」
不是詢問,沒得商量,在擺明因極力剋制掐死她的衝動而緊繃的厲色下,葉秋連個「NO」字都說不出來。
葉秋終於體認到一個事實:孟旸谷的心情不好,而且非常之糟。
「妳知不知道避而不見的做法叫逃避?叫孬種?」
「我……」無言以對。
「妳又知不知道這種做法比當面拒絕我更傷人?」
……再次啞口無言。
「妳又知不知道--」
「停!」再問下去,她會被自己的愧疚感給砸死。「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想問什麼,但是我需要時間想想,所以--」
「所以妳才一聲不響離開?」
「我有跟我爸媽報備。」
「但妳沒有告訴他們妳要去哪裏。」
「我以前也沒有交代過。」這事她就可以說得理直氣壯了。
「妳也該告訴我,讓我知道。」
「為什麼?」她反問。「我又還沒有接受你的追求,你有什麼權利過問我要去哪裏、要做什麼事!」
孟旸谷定定望着她,所有怒氣最終化作嘆息。「妳強調的權利我懂,我也知道該尊重妳的自由;但是,秋,對一個關心妳、喜歡妳,甚至愛上妳的人,縱然妳無法接受他的感情,也不該輕忽不是嗎?讓我不得不用妳的朋友為餌釣出妳,妳認為這樣對我公平嗎?」
……葉秋默然,無法繼續用對峙的心態與之抗衡。
睽違一個月再見,她在他臉上看到一點點憔悴的陰影,是因為她嗎?
完了……濃濃的愧疚感如巨大漩渦,死命將她往渦心卷,不讓她逃。
「對不起。」再一次,她低頭認錯。
不同的是,上回是孟旸谷有心作弄;而這次,他是真的失望、真的受傷--她感覺得到。
「我要的不是妳的對不起。」
葉秋沉默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是逃開了一個月,美其名是要好好想想,事實上,這整個月來她什麼都沒想,以至於現在無法再說什麼。
靜默就像抽離空氣的真空室,讓人因缺氧而感到昏沉,無論是生理或心理……
孟旸谷抹了把臉,開口打破窒悶的沉默:
「最後一個問題,仔細想想再告訴我。」
她點頭,低首像個被告,等待法官的判決。
「秋,妳真的討厭我嗎?」在她開口之前,孟旸谷撂下警告:「記住,我要的是真心話。」
被告舉手。「我抗議。」
這時候她就知道要搬出法庭那套了。孟旸谷咬牙:「抗議什麼?」
「是不是真心話你怎麼判定?要是我的真心話不順你的意呢?你是不是會把話當成馬耳東風,依舊恣意妄為?」
「無論妳接下來要說什麼,我一律視為妳的真心話,並且依照這內容行事。」
「什麼意思?」
明明該他盤問,但問最多問題的好像是她。孟旸谷牽唇苦笑,嘲笑的對象是縱容她太過的自己。
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妥協到這地步,除了她。
「倘若妳的答案是討厭,我放棄,從此以後我跟妳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相反的,如果答案是不討厭,我會繼續追求妳,直到發現我跟妳真的不可能--言盡於此。秋,妳的真心話呢?」
她的真心話--
「讓、讓我好好想一想……」
她真的真的得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