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是我。」

啊、啊……啊?認出聲音,尖叫聲漸小趨無,但醺醺的醉意被嚇走至少一半。

葉秋目光轉向隔壁,惡鄰頎長的身影靠在兩家共享的牆垣。

「孟旸谷?」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這麼晚才回來?」

「不行嗎?」她反問,腳尖轉左,踉蹌走向他。「你問話的語氣有點怪。」誰得罪他了?

隨着她腳步接近,從她身上飄來的酒味愈濃。「妳又喝酒了?」

「你會不會太敦親睦鄰了點?」她暗示他管太多。「我已經二十六歲了。」

「凌晨才回家又滿身酒味,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葉秋輕忽的態度成功激怒了因久候心焦憂慮的他。

「拜託!」葉秋按着頭,走了幾步,酒氣重新湧上腦袋,醺得她太陽穴隱隱作痛,孟旸谷的厲言像鐵鎚猛打她腦袋。「你管得比我爸媽還多。」

「我是擔心妳。」

啊?啥?葉秋瞇起眼,整張臉湊近他,整個人幾乎貼在牆上。「你剛說什麼?」

「沒什麼。」

「喔。」迷迷糊糊點頭。不行了,她好想睡……「如果沒其它事,我要進屋哈……呼,晚安。」

「秋。」

「啊?」酣醉的她無心計較他親昵的喚名,也沒腦袋思考太多。「叫我幹嘛?」

「告訴我,妳有心儀的對象嗎?」律師並非好險,只是懂得把握時機。

眼下,就是逼供的好機會。

這個問題對醺醉狀態中的葉秋而言有點難,她需要時間思考。

偏首想了想。「有。」

肯定的答覆讓孟旸谷盱鬩而視,然她下一秒接續的話卻讓他舒顏展歡。

「不過我失戀了--暗戀,來不及告白就失戀……」她比出斬殺的手勢,想什麼說什麼,毫無章法,「人家說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可是我連淚滿襟都沒有,沒有……」

「妳很愛他?」

「愛?不至於吧……」混沌的腦袋試着細想自己對柏烈旭的感覺,是酒意或真如此,總覺得這份感情有點不真實、有些迷茫。「喜歡,在意,但說愛太過,我喜歡他,也喜歡她……所以寧願失戀……」

一個「他」,兩個「他」--「秋,妳到底喜歡幾個人?」他惱了。

「……很難分清楚。」一個是同窗手帕交,一個是僅在暗戀階段的小學弟,兩個她都很喜歡。

「秋!」

攀在牆頂的小手忽然貼上他雙頰,拉近到自己眼前細細打量。

「你在生什麼氣?」

酒氣醺人,暖香撲鼻,孟旸谷的呼吸微亂。

偏偏始作俑者渾然無覺,為了配合蒙眬的視線,葉秋再湊向前。「你真的在生氣?」

吐露酒香的朱唇近在咫尺,等了一夜的心焦找不到適當管道發泄,罪魁禍首又一反平日刺帽樣,嬌憨醺醉得可人……

她到底知不知道酒醉的女人會面臨什麼樣的危險?孟旸谷現下只想搖醒這個毫無危機意識的女人。

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可惜--

「別晃,我昏……」人沒醒,更暈了。

低吟一聲,孟旸谷猛地斂首,吻上被酒精熨紅的軟唇。

乍觸熾熱的櫻唇,孟旸谷立刻覺得自己身陷流沙,不停下沉,再下沉,幾將滅頂沉淪。

情感上,他卑劣地想攻城略地再進一步,理智卻在聽見她悶哼的細碎聲音時狠踩煞車,強迫他移開留戀難捨的柔軟香甜。

頭一次,孟旸谷厭惡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理性。

除此之外,葉秋的反應更讓他氣結。

被搶吻的女人應該掙扎,應該尖叫,應該哭喊,「應該」做的事有很多,但--就是不應該趴在牆上,睡得像只小豬仔。

而這「不應該」,葉秋卻做了,還附贈細微的鼾聲,讓強行索吻的男人來不及萌生愧疚,就被挫敗擊得搖頭嘆息。

這個劣女就不能做點讓他覺得正常的事嗎?

她好像作了個怪夢。

近午醒來,葉秋抓抓蓬亂的短髮,神志迷茫地想着。

色仔送她回家,後來好像還跟孟旸谷聊了一會,然後……然後……

「然後怎麼樣了?唔……想不起來。」

不過隱隱約約,她覺得自己作了個怪夢,夢見孟旸谷吻她。

這個夢非但怪,還很恐怖。

比起夢見孟旸谷吻她,葉秋寧可夢見柏烈旭吻自己--後者算是一場春夢,前者只能叫「惡夢」。

「總算睡醒了,小母豬。」不屬於她的聲音突然蹦出,駭得葉秋火速跳下床。

瞅見房門口的人,葉秋不信邪地揉眼再看,人影猶在。

不是作夢!

「孟、孟旸谷?!」不會吧?他他他?她她她?「難道我喝得太醉、走錯家門,跑到你家來了?」葉秋連忙目巡四周,熟悉的空間、熟悉的擺設。「不對,這是我家。」

「的確是妳家。」孟旸谷沒有否認。

既然如此--「你在我家幹嘛?我有請你進來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構成侵入住宅罪,我可以告你的。」

孟旸谷沉吟一聲后道:「該罪出現在刑法第幾條?」

考題一出,受法律系教授長達四年的荼毒使然,葉秋慣性立答:「三百零六條。」

「基本構成要件?」

「無故侵入他人住宅、建築物或附連圍繞之土地--等等!我為什麼要回答你這種五四三的問題?應該是我問你怎麼會在我家才對。」

孟旸谷僅一挑眉,沒有開口,提供葉秋得寸進尺的機會。

「說!你沒事侵入我地盤,意欲何為?」縣太爺葉秋一拍驚堂木。

無奈堂下被告一臉不以為然,神態倨傲輕忽。「何謂『無故』?」

慣性再次作祟。「沒有正當原因或未經居住權人同意--啊!我為什麼還記得?!」要命!難道她每次上課拚命打瞌睡還是難逃刑分教授的梵音穿腦?

孟旸谷費盡全力才能忍住欲從腹部衝出的笑氣。

天!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最後,不忍見葉秋如此「痛不欲生」的慘狀,孟旸谷好心地給了她最想知道的答案。

「妳昨天晚上喝多了,還沒進屋就倒在院子裏呼呼大睡,我只好不請自入,送妳進屋。」

「就算是這樣,現在都幾點了,你人還在這裏是什麼意思?」第二天了哩,他老兄會不會待太久了?

「妳對每個關心妳的人都這麼兇悍嗎?秋。」

孟旸谷柔聲的詢問讓她忽略掉最後那個曖昧的輕喚。

「我只是發揮敦親睦鄰的精神,擔心妳隔天醒來空腹難受,才過來煮點稀飯讓妳暖胃,這樣錯了嗎?」微微一嘆,孟旸谷轉身背向她,葉秋的態度顯然傷了他的好意。「或者對妳來說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甲,來自於我這個陌生人的關心根本不值妳一哂?」

聽進他飽受委屈又故作堅強的腔調,葉秋頓覺自己像個惡婆婆,站在門口的孟旸谷則是現代台灣版的阿信。

「我不是這個意思……」劍拔弩張已成習慣,她根本沒想到他會有心靈受創的一天。「我獨居在家又是女孩子,一覺醒來突然看見有個雄性動--不,是像你這樣英俊挺拔的偉岸男子站在屋裏,怎麼可能不嚇一跳對吧?」

「是這樣嗎?」背影的主人質疑她心慌意亂下的解釋。

「是,就是!」今天的孟旸谷實在太奇怪了,奇怪到葉秋嚴重懷疑今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

但眼下她管不了這麼多,孟旸谷的好意是事實,她的恩將仇報也是事實。

「你也知道的,平常跟你說話夾槍帶棍習慣了,何況你一直都無堅不摧、攻無不克,誰知道今天會這麼脆弱……」

「妳在怪我?」

「不是,我是--唉!」葉秋像只戰敗的公雞頹坐床楊。「總之,我很抱歉……」

明明只是想說「對不起」三個字,拉拉雜雜一堆卻辭不達意,葉秋服了自己死不認錯的彆扭個性。

「是我聽錯?還是妳真的在跟我道歉?」

「你沒聽錯,我是在向你道歉。」

門口的背影微微顫抖。

「孟旸谷,你……在哭?」不會吧?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易感?

還是--

突來的聯想讓葉秋猛跳下床,以迅雷之速衝到房門口,扳過背對她的男人。

看清對方表情,葉秋氣得兩腳直跳。「孟旸谷!」

死豬頭!竟敢騙她!

「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顧及店裏的生意,怕嚇跑所有客人,色仔真想捶桌。

沒辦法,光是笑,實在無法宣洩他體內全數的笑氣。

老天,就他記憶所及,葉秋從來沒有這麼--「鱉」過!

看來這隻鱉體積不小,才會讓秋吃到撐破肚皮,哈哈哈……

「陳金火先生,我講的話有那麼好笑嗎?」哼哼。

罩門一打,色仔收笑速度快如瞬目。「別叫我名字。」

「那你就別冷眼溜冰、幸災樂禍。」一物換一物,公平交易。

「成交。」色仔欣然同意。「但聽妳這麼說,我想會會他。」

「勸你不要跟律師打交道,會帶衰,我就是最佳見證。」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自從孟旸谷搬到隔壁之後,我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他更慘吧。」色仔嘟囔。

杏眸斜睨。「你剛說什麼?」

「沒。」色仔連忙搖掌。

「你又在欺負秋了?」一碟抹茶餅隨聲空降橡木桌,邵軼雲澄藍的眸溫和地落在葉秋身上。

「我哪敢。」只有她欺負他的份。「來,坐這。」他伸手欲拉情人就座,不料葉秋突然插花,搶先一步將邵軼雲拉坐到自己身邊。

「秋……」

「你們幾乎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膩在一起,分我一點點時間有什麼關係,我現在急需安慰。」與孟旸谷交鋒,她傷亡慘重。

「需要安慰是么?」色仔掄拳,指間關節咯咯作響。「我保證絕對把妳安慰得『體無完膚』。」

葉秋「害怕」地抱住身邊精瘦修長的男人。「我好怕哦。」

「秋!」色仔忍不住咆吼。

無奈紙老虎吃味的醋勁只換到劣女鬼臉一張,外加情人豆腐被吃一口。

成為兩人重啟戰火的原因,邵軼雲見狀,哭笑不得。

攀住他的小無尾熊此刻又朝情人吐舌作鬼臉。

「枉費我這麼照顧妳,妳這個忘恩負義的小惡魔。」

「啥?」葉秋一手撐在耳後裝重聽,賴皮得很。「你說啥?」

忍俊不住,色仔破功笑出聲,伸長手臂揉亂她短髮,以示薄懲。「鬼靈精。」

見情人拿她沒轍,邵軼雲也笑了。

「吃口抹茶餅,專為妳做的。」邵軼雲招呼道,溫文的笑讓人頓覺如沐春風。

可他的話就讓對面的情人吃味了。「你從來沒有為我做過什麼吃的。」

「是嗎?」殷勤的笑臉瞬間凝冷。「是這樣嗎?」

「核桃酥、杏仁餅、棗泥糕、花生酥……」葉秋如數家珍算了至少十來項。「這些東西軼雲都為你做過,你忘了嗎?還是你自己上次在電話裏頭告訴我的。」

聽她念這些中式糕點時,色仔唇角開始抽搐,活像犯了牙疼。

「因此,你怎麼可以說軼雲沒有為你做什麼吃的,他做得可多了。」蓮花指厲然指向文友。「你這個沒心沒肝的現代陳世美,來人,開鍘!」

又來了。「妳不要老是端包公鋤陳世美的段子出來行不行?包公案里的橋段這麼多,為什麼妳偏偏只記得這一段?」

「印象深刻嘛。」葉姑娘說得毫無慚色。

「還有,麻煩妳仔細回想上次那通電話里我還說了什麼,在告訴妳軼雲做了那些糕點之後?」

「你不吃甜食。」

她明明記得還故意?!色仔終於明白此姝其心之可怖。

她根本是跟軼雲聯合起來以整他為樂。

罷了。「好男不跟女斗,更何況你們倆現在又連成一氣,我認輸。」

「啕……」色仔,你完了。「軼雲,色仔說你是女人。」

「我沒這麼說。」色仔連忙為自己平反,卻發現情人雙眸里的澄藍已然變色。

情人的瞳眸變色如變天,色仔登時覺得天將劈雷,有意給他個五雷轟頂。

天道寧論,公理不存啊!色仔不禁在內心發出沉痛的吶喊。

心上人整他,他甘之如飴,但葉秋這妮子跟着湊什麼熱鬧?

將他們這池原本平靜的春水攪成錢塘江潮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可玩心大起的葉秋根本不管那麼多,嘰哩呱啦施盡挑撥離間之本事,不停跟邵軼雲咬耳朵。

「軼雲,這種人不值得你留戀,還是放棄他,早早分手,另外找個--」

「這樣興風作浪對妳有什麼好處?」

久旱逢甘霖,戰亂降神兵!陌生的男中低音平穩闖入三人世界,為一愁莫展的色仔化解危機,卻令掀風撥浪得正起勁的葉秋打了哆嗦。

上帝、聖母、耶和華、觀世音--無論是何方神佛暗中相助,她都衷心感謝。

孟旸谷?!「你怎麼會在這裏?」

「茶館有限制來客條件嗎?」遇見她,他也意外。

尤其是看見她像只花蝴蝶,在兩個男人之間翩翩飛舞--是老天故意作弄么?老讓他撞見她跟異性相會的畫面。

若不是那晚聽見她與眼前其中一個男人的談話內容,知道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再加上另一個男人是他昔日故友,他不可能冷眼旁觀到現在。

下一刻,孟旸谷像拎包裹似地拎着葉秋的衣領。「軼雲,她就由我帶回管教,不打擾了。」

「慢走。」邵軼雲顯然也不打算留人。

「等、等一下!」被拎的「包裹」下敢置信地瞪着從容送客的主人。「你認識他?」

「高中同學。」邵軼雲笑得和善。

葉秋有種被耍的感覺,恨恨的目光掃過在場三個男人。

「我是無辜的。」色仔忙澄清,他也是到現在才知情人與她口中的惡鄰有交情。

色仔還來不及說聲「幸會」,孟旸谷已經將扭動掙扎的葉秋往外拖;「拉拉」扯扯到半路,只見葉秋從「包裹」變成「西裝外套」,被男方勾掛在手臂上帶離。

看來秋小妹妹這回遇見的「鱉」,真的是大得超乎想像。色仔心想。

「我聽說被鱉咬住想逃只有兩個方法,不是打死牠,就是砍斷自己被咬住的部位,相當難纏。」雖然被葉秋惡整得七葷八素,色仔還是不自禁扮起兄長,為小妹擔憂。「在你看來,他是什麼樣的人?」

「你可以放心的人,秋交給他不會有事。」邵軼雲簡短道,心底為情人的好脾氣暗暗嘆息。

才剛被惡整又開始為秋憂心,這樣的好脾氣難怪被秋吃得死死的。

「你看好他們?」不會吧?!「別忘了秋心裏還有個人。」

「沒有擺上枱面的暗戀怎麼能算心裏有人?」他反問。「頂多只能算是一根釘子,旸谷最擅長的就是拔釘子,尤其是拔眼中釘。」

「不錯的比喻。」色仔笑出兩排白牙。「紙筆呢?趁我還記得的時候把它寫下來,哪天可以用在小說里。」

這個男人啊……「比起紙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

說話時,邵軼雲放下包廂遮蔽用的竹簾。

「有嗎?什麼事?」不覺有異的色仔還繼續在找。

「火。」直到親昵的呼喚聲起,他才發現狀況有變。

邵軼雲把玩手中瓷杯,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你不認為應該澄清秋剛才對你的指控?或者你也贊同她的看法,認為我應該放棄--」

「想都別想!」差點忘了那妮子離開前給他闖了什麼禍。「不準!我說不準就不準!」

霸道的熊咆低吼差點震痛邵軼雲耳膜,來不及抗議,用來說話的唇已被虎吻堵住,想說的話全數化進對方熱切的嘴裏。

被小鬼作弄的可憐情人是應該得到一點安慰的,他想。

放妥瓷杯,邵軼雲反手圈住情人的腰。

至於肇禍元兇--

理應交由法律界專業人士處理較妥。

此時此刻,葉秋真恨上帝造人不公。

她可以不計較史前母係為主的社會制度被父系取代,也可以不在乎有文字記述以來只有一個女人當上皇帝權傾天下,她甚至可以不介意女人結婚冠夫姓,雖然現在法律已經不再強迫女人非冠夫姓不可,但是--

她就是不能不抗議為什麼女人的力氣天生就比男人小!

被強架離開茶館,力氣小的她根本毫無反抗能力;一路上,她覺得自己像只布袋任孟旸谷拖着走,最後把她丟進車裏,鎖起中控鎖,不讓她下車。

「開門,我要下車!」葉秋第N次提出聲明。「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已經構成妨礙自由了啊?」

「又如何?」

「我可以告你。」

「證人?證物?妳有嗎?」孟旸谷涼涼道:「秋,妳應該知道『舉證之所在,敗訴之所在』這句法律名言吧?意指興訟的一方要負起舉證責任,否則只有承擔敗訴的結果--」

「不要叫我秋!」葉秋驟然打斷道。

他的聲音喚她的名,讓她有種說不上來的異樣感受。「只有我爸媽、我哥,跟我認定的朋友可以這樣叫我。」

言下之意,她葉姑娘不當他是朋友。

「很好。」她的暗示正合他意。「反正我也不想當妳的朋友。」

葉秋聞言,不禁呆了下,一會清醒過來,又回復原先的生龍活虎,不停扳動車門鎖,堅持下車。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不讓我下車?不想當朋友就別當啊,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誰也別理誰。」刻意忽略心底因他直言不諱的聲明所激起的異常情緒,她故意放狠話。

沒道理!她為什麼要因為那句話感到憤怒?又為什麼心裏會覺得刺、覺得不舒服?這真的很沒道理!

「冷靜點。」孟旸谷引臂橫過副駕駛座上的葉秋,扣住她扳車門的手。「聽我把話說完。」

他的舉動必然造成一定的影響;眼下,為了制止葉秋,孟旸谷幾乎整個上半身都快貼上她。

是以,葉秋把自己當成一張貼紙,緊緊壓在椅背上,兩人近在咫尺的曖昧讓她不敢妄動造次。

「妳很配合。」好現象。

「你……有話快說,有--」

「敢說出下一個字,我就吻妳。」威脅方出,葉秋的唇已經抿得死緊,像條灰白色的細線,橫在嘴唇的位置。

他們的話題為什麼突然從「普通級」躍升到「限制級」?

吻?!他竟然想吻她?!

「我不打算當朋友--不準打岔,否則比照辦理。」孟旸谷搶先一步阻止她開口。「就算要作朋友,我也堅持要在前頭加一個『男』字。」

「男」朋友?!會意過來,黑色杏眸瞪凸成兩顆銅鈴,上頭還寫着「你在開玩笑」五個大字。是驚駭,也是不信。

男朋友?他要作她的男朋友?

「你瘋啦?!」他說的話太嚇人,教葉秋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男朋友?你知不知道男朋友是什麼?『男』朋友跟『男的』朋友差很多,你要的是--」

「前者。」他接道。

「……你真的瘋了!」

他們之間除了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劍拔弩張及所有凡是用來形容兩軍交鋒情形的相處模式之外,從來沒有過什麼真心交流、柔目交會的時候。

更重要的是,她從沒表現任何吸引男人的女性特質(她甚至懷疑自己身上有沒有);相反的,她糗態百出、撒潑耍賴,言行舉止粗魯得幾乎不像個女人。

而他,竟然說要當她男、朋、友?!

除了孟旸谷突然罹患失心瘋,她真的找不到其它合理的解釋。

很特別的反應,但很中肯。「我想我是瘋了……」

「你是律師,應該很清楚這件事。」

「什麼?」

「凡心神喪失或精神耗弱者,其意思表示沒有法律上效力--依你現在的情況,失心瘋屬於心神喪失,所以你剛說的話沒有法律效力,更沒有實現可能,唔!」

更多心慌意亂的解釋遭突來的襲吻封緘,全數教黑洞般的親吻吞噬殆盡。

比那夜竊吻更深入的熱吻帶來更多的甜膩,幾乎讓孟旸谷沉淪其中,不可自拔;但在此同時,他也嘗到那夜所沒有的咸澀。

這讓他從意亂情迷中清醒,訝然發現葉秋臉上兩行清淚。

是他太急躁以至於嚇到她么?「秋?」

葉秋沒有反應,只是不斷落淚,失了神地猛掉眼淚。

「秋?」

「我的初吻……」就這樣沒了?葉秋不敢相信。

她第一次的吻不是獻給喜歡的人,不是出自無法預測的意外,只是有個叫孟旸谷的瘋子突然跳出來說要當她的男朋友,沒問過她意見、未經她同意,就堂而皇之地奪走她的初吻?

她應該賞他一巴掌,不不,是N個巴掌,她應該踹他凡男人必致命的弱點處,她應該大叫非禮,應該拚命掙扎應該--

「嗚……嗚嗚……」直到聽見嗚咽的哭聲,葉秋才明白自己有多傷心。

因為哭,她方寸大亂,腦袋攪成一團漿糊,根本不能思考。

因為哭,眼淚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楚孟旸谷那張可惡透頂的臉。

因為哭--她全身像嬰兒似的虛軟無力,任由一雙手臂將她攬進溫熱的胸牆,耳朵收錄自己的哭聲之餘,還加入「怦怦、怦怦」的心跳聲當伴奏。

甫滿二十六歲的葉秋,在一個男人懷裏哀悼自己莫名其妙失去的初吻。

而那個男人,正是奪走她珍貴初吻的罪魁禍首。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視若珍寶的初吻其實早就沒了。

在某天深夜酣醉歸來的時候,被同一個男人悄悄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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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女斗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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