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若想要來一場既難忘又巧合的邂逅,就必須策劃得驚心動魄。
這時的台北夜色已濃,楚氏集團大廈的頂層如往日一樣燈光明亮。
就在大廈不遠處的小巷裏,曾瑤瑤靠在灰白的牆壁上,一直看着最高處那抹光亮。
她的目光如炬,看起來像是等待獵物出現的獵人,她已經等了許久,算算時間,那個人應該要下來了。
剛這麼想着,燈光隨着她的心思倏然熄滅。
看着那盞燈滅,曾瑤瑤還是不由地緊張起來,胸腔里跳動的心越來越快,好像隨時都會跳出來,她轉了個身,拿手按在胸口撫摸着,想讓它鎮定下來,自己這是在緊張什麼?
她自嘲地笑了笑,想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緩解自己此時的心悸?
沒用的,這一天她不是等了許久嗎?
為了能和那個人來一場出其不意地邂逅,她每天都躲在楚氏集團大廈必經的小巷裏,如同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似的,偷偷摸摸地觀察那個人,看着他上班、下班,跟着他跑遍了她能去的每一個地方,記錄著他的作息時間和興趣喜好。
她知道他只穿銀色西裝,系黑白相間的領帶,喜歡吃奇味齋的早餐,每晚都加班到十一點,最後一個離開大廈。
處心積慮地籌備了這麼久,為的不就是這一刻,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她反而害怕了?
就算害怕,她也無路可退了,那些人還在等着她「勝利」的好消息呢。
他們說:「曾瑤瑤,你如果不成功,就不要踏進我們曾家的大門!」
呵……多麼可笑至極的「家人」,她不過是他們眼中的一顆「棋子」而已。
曾瑤瑤強忍着恨意,努力壓制下那股衝上心口的緊張,從隨身的手提包里掏出一個小鏡子,藉著朦朧的月光照了照。
月色撩人,鏡子裏的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卻蒼白的嚇人,曾瑤瑤打量着自己,素麵朝天,身上穿的是事先準備好的髒兮兮的連衣裙,可是她並不滿意這身打扮,覺得現在的樣子還是不夠凄慘。
可是,時間已經不容許她多想,她包包里的手機忽然響起。
她剛接起來,電話那頭有人彙報:「小姐,那個男人已經從停車場裏出來了。」
「好,開始行動。」
掛掉電話,曾瑤瑤把手機和鏡子扔進身旁的垃圾桶里,將手提包掛在胳膊上,藉著月光,她突然看到自己赤裸的胳膊上潔白無瑕,終於察覺到是哪裏不對勁。
現在她的身體太整潔乾淨了,這場戲的可信度太低。
她不假思索地把裙角用力一扯,撕爛到自己底褲的邊緣,快速蹲在地上,用手抹了一把塵土,塗抹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這才有了幾分狼狽樣。
曾瑤瑤滿意地揚起左邊的嘴角,往前邁了一步,像是腳下不穩,腳踝一歪,扭了腳,額頭「砰」的一聲,重重地撞到了牆上,「嘶……」曾瑤瑤咬着牙,低低呻吟。
痛,真的好痛,可是她覺得再痛,也不及心裏的傷。
慢慢地,曾瑤瑤感覺到有黏稠的液體滑落臉頰,她這才跌跌撞撞地跑出小巷,邊跑邊哭喊着:「救命,救命啊……」
深夜的台北,沒有萬家燈火,街道上的車也少得可憐。
春風裏,空氣中瀰漫著木棉花獨有的香氣,迎面襲來,沁人心脾。
楚子成把敞篷車的車頂降下來一半,聽着車裏不知名的音樂,感受着清風拂面,似乎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真正放鬆下來。
最近集團有一個很棘手的合併案,是和李氏集團一起合併一家法國公司,主要是由楚氏集團負責,而李氏集團主要提供後續的技術支持。
所以合併的重任就落在楚子成一人身上,為了合作案順利進行,他已經很久沒休假了,可是,如果只是為了工作,他頂多是累一些,但是一想到未婚妻李小棠,他就開始頭疼。
未婚妻李小棠是李氏集團總裁李太亞的獨生女,當初因為一場宴會,雙方彼此間相識,本來他並沒有談戀愛的想法,可是雙方二老有意撮合,而楚子成對另一半的要求也並不高,更何況對集團有利益,於是他也欣然接受了還算可愛的李小棠。
誰知時間相處越久,他越發覺得這個千金小姐,太過驕縱跋扈。
最近李小棠就為了他天天加班的事,對他的抱怨是越來越多,前陣子不僅跑到他公司大鬧了一番,說他只知道工作,不陪她,還賭氣玩失蹤,不接他電話。
在外人眼裏,楚子成和未婚妻李小棠無論是家世,還是外貌,都是最般配的。
可是現在他為工作繁忙,身為女友的她不在身邊支持他,反而無理取鬧,讓他很是無奈,也疲於應付這樣無休止的爭吵。
他不是沒有真心對待過她,只不過當情感冷卻,已經歸於平淡,李小棠的無禮和胡攪蠻纏,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段關係,他是可以接受商業聯姻,但他也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和這樣的人過一輩子,他會覺得痛苦。
楚子成揉着眉心看了眼時間,十一點零七分,他想有些事最好找小棠說清楚,如果兩個人已經不相愛,就沒必要在一起了,不是他無情,而是大家的時間都寶貴,不要浪費在不在意的人身上。
他單手握着方向盤,拿起放在車上的手機,正準備按下號碼,卻被一聲聲凄厲的叫喊,打斷了動作。
「救命啊,救命……」
他的手撫摸在手機屏幕上,下意識里蹙起眉峰,抬起頭就看到後視鏡里,有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從右後方沖了出來。
楚子成剛從地下停車場開車到地面上,車速並不快,那女人腳下並不穩健,雖然從踉蹌的步伐中,可以看出她的腳踝應該是受了傷,但是卻絲毫沒有影響她跑步的速度,她好像是被什麼人追趕,或者是在逃跑?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她已經衝到車子的前方。
「吱……嘎……」
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天際,楚子成猛地將車子停下,那落魄的女人也應聲摔倒在地。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發生這樣的事,應該第一時間下車,檢查那個被撞倒之人的傷勢。
可是楚子成是個商人,信奉的原則是無利不往,也從不多管閑事,他處事向來謹慎,對陌生人更是冷眼,甚至是無視。
他此時只是無動於衷地坐在車子上,靜觀其變,他確信自己剛才剎車很及時,肯定沒有撞倒那個女人。
楚子成的手撐起下巴,懶懶地斜靠在車門上,性感的聲音無情地問道:「死沒有?沒死就自己爬起來,如果裝死,麻煩你也挪一下位置,我還要回家。」
雖然沒和楚子成打過交道,但是曾瑤瑤掌握一切關於楚子成的傳聞。
和楚子成打過交道的人,無人不說他年輕有為,做事雷厲風行,對競爭對手更是冷酷無情,他在商場上就沒有輸過,鐵腕的霸氣更是讓人折服。
人人都說他冷血,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幸好她另外還有準備。
楚子成已經開始不耐煩地冷哼,「好,你既然不想起來,就繼續躺着吧……」
話落,他的車子開始向後倒車,曾瑤瑤連忙假裝咳嗽了兩聲,像是剛剛悠悠轉醒,伸出五指在半空中,虛弱無力地扶着車站起來,強忍着腳踝的腫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到副駕駛的位置上。
車門都沒打開,就直接跳到副駕駛的座位上,神色狼狽,苦苦哀求道:「先生,求求你,救救我……有人……有人要抓我……」
曾瑤瑤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水汪汪的大眼裏,蓄滿了透明的淚水,可是她似乎在和誰較勁一樣,只讓那液體停留在眼窩裏,不讓它落下來。
她的臉蒼白得如一張透明的紙,精緻的鼻樑下,櫻桃小嘴也盡失了顏色,月光之下,她凄楚可憐的模樣,更顯楚楚動人,這梨花帶淚的一幕,真讓人心疼。
一陣風吹過,遠處的木棉花飄灑而落,鼻息間暗香殘留,四周忽然靜謐下來,只能聽見曾瑤瑤的哽咽低泣。
然而楚子成不比常人,只是冷眼旁觀着這一切,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慵懶的姿勢,他瞇起凌厲的眼睛,黑曜石般的眸子露出探究的神情。
孤身女子走夜路遇劫?聽起來倒也是合情合理,可是……
雖然眼前這個女人落魄又狼狽,額頭流血帶傷,腳踝腫脹,眼淚也不像是裝出來的,但他卻感覺不到一絲危險的氣息,掃視的目光,最後落在曾瑤瑤的手上,她的掌心很臟,如果是跌倒所致,為什麼沒有擦破皮?
她很可疑!
沒見到楚子成的時候,曾瑤瑤是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現在她一鼓作氣地見到他,她反而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以前她只是遠遠地看着楚子成,即使是跟蹤他到奇味齋吃早餐,也會隔着兩個桌子不敢和他照面,像現在這樣近距離的面對面,近到連他沉穩的呼吸都能聽見,這還是第一次。
楚子成身上不怒自威的氣勢,還有他審視人的目光都讓她喘不過來氣,曾瑤瑤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現在面對的,不愧是商場上那位稱為「楚霸王」的楚子成,他多疑老練,必然不會輕易相信自己。
曾瑤瑤意識到這點,眼淚終於滑落臉龐,死死地咬緊了下唇,急急道:「先生,請快開車吧,不然他們就追來……」
她的話還沒說完,車后百餘米的小巷裏忽然衝出三個人來,其中一人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到坐在車上的曾瑤瑤,指着她顫抖的背影叫喊着:「快看,她在那車上……」
「他們……他們追來了!」曾瑤瑤花容失色。
楚子成卻只是盯着她的臉、她的淚,像是要看透她的心,看進她的骨子裏。
曾瑤瑤見他還是不動,心中一急,一把拉住楚子成的胳膊,聲音都喊得嘶啞不堪:「這位先生求求你,幫幫我,他們不好惹的……」
楚子成低頭看了眼胳膊上髒兮兮的爪子,厭惡之情溢於面色,曾瑤瑤隨着他的目光看去,身子一僵,猛地鬆開手指,尷尬地不知所措。
「我沒有英雄救美的習慣……」楚子成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塵,「要嘛你識相點自己下車,要嘛我把你扔下去。」
曾瑤瑤腦子裏嗡嗡直響,這個楚子成怎麼油鹽不進啊,她已經放低身段這麼求他,他還是冷血無情,身後追來的「賊人」已經越走越近,她都能聽見他們三個人的對話了。
「怪不得找不到她,原來是跑到人家車上去了。」
「等等,那車上有人,還是個男的,只怕不好惹吧。」
「肯定是那女人求他,人家不肯多管閑事,才遲遲沒有離去,我們先過去看看!」
他們倒是機靈,看到現在這場景,並沒有按照事先說好的那樣,居然還會隨機應變,踟躕着放慢了腳步。
就連曾瑤瑤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這場邂逅遠比她預想中的難上許多,她本以為自己跳上楚子成的車,苦苦哀求一番,楚子成就算不動惻隱之心,也會憐香惜玉啊。
她部署了一切,卻低估了楚子成的石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