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經過了這件事,裴延禮忽然就感受到了所謂的“虛偽”是什麼意思。
那幾個刺殺裴延禮的人,明明就是博英傑派去的,他也知道裴延禮對此心知肚明,可是在見到裴延禮的時候,他還是一臉非常真誠的樣子,拍着裴延禮的肩膀說什麼:“總有些人喜歡看咱們內鬨,可是我就不如他們的意!我知道,那些人也是受了蒙蔽才去殺你的,這當然不對嘛!被殺也活該,我自然也不能怪你……”
裴延禮就帶一臉淡笑回應他,其實在心中不知道罵了他多少遍該死的老狐狸。
博嵐把他救回來之後,他整整睡了六十多個小時,在那期間,博嵐一直住在他的房間裏。
等他全好以後,博家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他是“博少爺的人”,每個人見到他比起以往都更加尊敬,但他知道,那些人在背對着他的時候,又會換成怎樣的嘴臉說些什麼。
可是那又如何?隨便他們嚼舌根去吧!
一天,他突然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電話里沒有聲音,只有隔一段時間一陣瞬嚏瞬嚏的聲音。他聽了一會兒才把電話放下。
“是誰?”博嵐問。
“沒聲音。”裴延禮答。
接到電話的第三天,裴延禮獨自一人來到了一個名叫“PARAPARA”的咖啡館。
裴延禮進入咖啡館,侍應生迎上來,他看一眼那侍應生,沒有理會他,眼睛轉向各個桌邊搜尋,最後停留在一個坐在窗邊看着外面風景的人身上。
那人長得很普通,大約三十來歲的樣子,那種長相是讓人看上一眼之後,轉眼就會忘記的那種類型。
他走到了那人的面前,在他對面坐下,向侍應生點了一杯冰水。
“你遲到了。”那人啜飲着面前的咖啡,漫不經心地道。
“我要擺脫跟蹤。”裴延禮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支在藤椅上,“有什麼事就快點說。”
那人將咖啡推開一點,笑了起來。
“為什麼這麼急嘛,這麼多年,你的性子還是一點都沒變。”
“是十年。”裴延禮淡淡地答,“一個人跟十年前的自己比較的話,不改變是不可能的。”
“你不耐煩了?還是……真的改變了?”
“我不會投入他們的陣營,這你明白,我也有發過誓。如果你來只是想看看我變節沒有,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還有很多事得回去做,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說著話,他就作勢欲走。
那人慌忙拉住他,“等一下,等一下!拜託!我怎麼可能來找你問這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裴延禮又坐下,“什麼事?”
那人沉默了一下,清清嗓子,壓低了聲音道:“上面的人決定,逮捕博英傑和他的所有黨羽。”
裴延禮全身一震。“全部黨羽?”
侍應生送來了冰水,他拿起杯子似乎要喝,停一停,又放下了。
“……意思是,一個不漏嗎?他的兒子也……”
“也包括他的兒子。”那人審視着他的表情,還在笑着,“別這樣,我知道你肯定會跟那裏面一些人有感情的,不過兄弟義氣是兄弟義氣,法律是法律,不要忘了,你是個刑警,國際刑警!”
裴延禮握着杯子的手指尖用力得泛出白色。
十年前,裴延禮剛剛從國際警校畢業,就由於優異的成績而得到上層人士的看重,要求他進入博家,搜集博英傑販賣和運送毒品的證據。
他拒絕了,理由是不想去做那麼危險、而且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到原來生活的事情。
可是當他高高興興地回到家時,卻震驚地發現,自己唯一的妹妹竟因服食過量搖頭丸,而死在舞廳里。憤怒的他悄悄去了妹妹常去的那個舞廳踞守,抓住了他所見到的每一個向年輕男女兜售搖頭丸的人,把他們全部打成重傷。
那件事鬧得很大,他不得不面臨兩個選擇——要麼脫下警服,接受嚴厲的懲處;要麼接受任務,進入博家卧底。
他幾乎沒有怎樣考慮就接受了后一種選擇。他和過去的自己完全斷絕關係,家人只知道他將有個為期很長很長的任務,變成一個叫“裴延禮”的人進入了博家,同樣因為出色的表現而很快成了博嵐的保鏢……
被博嵐所愛,並不在他的計劃中,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無法置之不理。
現在對於博嵐的感情,他只有“千頭萬緒”這樣的詞彙來形容。
他……不想讓博嵐受傷!
“我知道博家少爺對你很好,”那人又繼續說道,“不過如果你搞不清楚公私之分的話,可是會出大事的。十年是個不算短的時間,我明白你很為難,可是請你記住,一旦開始行動,所有特警隊員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他本來是淡淡地說著話的,但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語氣變得很重,不過很快又笑了開來,“我知道你不會的,對不對?這麼多年了,能扳倒博英傑那老狐狸的王牌,全都是你交給我們的嘛!而且,只是為了你的妹妹也……”他沒有說完,站起身到門口,結帳離開。
裴延禮撫摸一下剛才那人拍過的地方,收回手時,手心中多了一張小紙條。上面用特殊的墨水寫着:“下個月六號,協助包圍,或離開博家。”
六號……也就是說,不到一個月就要行動了嗎?
裴延禮用力攥緊那張紙條,半晌,將皺巴巴的它丟入了冰水中,看它慢慢融化,他的眼神陰沉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