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哎喲!”
一整天的搬柴、砍柴、添柴、添炭，甚至要將爐里的灰扒出來，在浴室洗澡時，金小倩見自己粉嫩的肌膚多子好幾處淤青和燙傷，忍不住呻吟起來。
守在外面的金大寶聽見的哀號聲，忍不住小聲問道：“小小，你還好吧?”
今天一天的工作雖忙碌，但對力氣大的他來說實屬平常，他還常常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幫妹妹一把，但可憐這自小沒做過太多粗活的妹妹，還是被折磨得七葷八素，讓他看了好心疼。
怕金大寶會乘機將自己趕回家，金小倩硬是咬牙忍耐，回說了沒事，抹乾了身體，迅速穿上衣服走出浴室。
正心裏罵盡喬瑋家十八代祖宗，才一轉進走廊，誰知便見到喬瑋站在不遠處，一臉不懷好意的看着她。
金小倩很想低着頭假裝沒看見他繞遠路溜走，偏偏他像是在等着她準備找碴，攔住她的去處。
“老闆，這麼晚還沒睡?”她不得不擠出笑臉跟他打招呼。
“有你這種夥計在，我哪睡得着?”喬瑋冷酷的臉上連一絲笑意都沒有，上前一步，他一把抓起金小倩的手臂，“跟我來！”
“啊?”金小倩還弄不清楚狀況，便被他一把拖向柴房。
兩人來到柴房門前，拿着油燈的喬瑋對她道：“你推開門看看。”
“看什麼?”胸口抱着一堆臟衣服的金小倩，整顆頭濕漉漉，被寒風一吹，還有些隱隱作痛。疲倦得要死，只想躺下來睡一覺的她，莫名其妙的被喬瑋帶來這裏，她簡直要氣炸了!
偏偏她不能得罪他，只好忍氣吞聲地推門走進柴房。在柴房裏東張西望，連只耗子都沒發現，金小倩終於一臉無辜的轉頭看喬瑋。
“你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嗎?”見她居然笨到沒發現自己的用意，喬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白天他到柴房時，看見金小倩將柴堆得亂七八糟，幾乎要崩下，他隱忍着脾氣硬逼自己轉身離開，但到晚上來看時，卻見到金小倩居然將剛進的十幾簍炭歪歪斜斜的頂住要倒下的柴堆，明天只要有人拿柴一定會崩下來!這樣隨便的做事方法，讓做事一絲不苟的他簡直要發瘋。
“什麼問題?我看很好啊!老闆，柴堆得跟山一樣高，這樣明天的用量應該夠了吧?”金小倩眉頭緊蹙，她真的不明白這個怪傢伙到底叫自己來這裏幹什麼!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站到那邊去!”喬瑋實在忍不住發出一絲呻吟，將金小倩推到搖搖欲墜的柴堆旁，氣得一腳踢開一簍炭，“這樣還沒問題嗎?”
說時遲那時快，一堆像山一樣高的柴霎時崩落，朝金小倩身上打來，金小情嚇得大叫一聲，拉住喬瑋往他懷中撲去，兩人一下子就埋在柴堆下。
“啊!”
喬瑋只覺得一團軟中帶香的東西倒進自己的懷中，接下來一堆柴打得他眼冒金星，他暈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居然抱着金小倩坐在柴堆中。
這小子，是他把自己拉進柴堆中吧?
他簡直要氣炸了。
掙扎了半天，喬瑋想站起來，卻被懷中顫抖不停的金小倩揪住，根本起不來。
“喂!你不放開我，我哪裏站得起來?”喬瑋一邊想推開金小倩，一邊氣得對她大吼。
他早就知道這個傢伙一定很沒用，沒想到他膽子居然這麼小，才這麼一點柴打下來，居然一下子便跳進他的懷中，還抖成這個樣子，簡直不像個男人!
“我……”金小倩知道自己這樣在太沒用，但是那麼一大堆柴劈頭打下來，她簡直快要嚇死了，下意識抓住喬瑋擋一下，而她的判斷果然是正確的，這一堆柴幾乎都打在喬瑋身上，她半點傷也沒有，只是那景象實在太恐怖了，到現在她渾身還是沒辦法控制的抖着。
喬瑋正要再推開金小倩，但見懷中的人一張白皙的小臉抬起望着自己，雙眼閃着淚水，粉嫩的小嘴不斷抖動着，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淚水，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喬瑋的一顆心忽然有些悸動。
看到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誰能不心軟?
嘆了口氣，他咬牙抱住金小倩，從一堆柴中走出來，將她放在一旁。
“你……你有沒有怎麼樣?”他有點難堪的問他。
雖然一切都是金小倩的錯，但踢走那簍炭，讓柴崩下的人卻是他，本想給她一點下馬威，誰知道會把她嚇成這樣。
“我……”金小倩吸着鼻水，還止不住淚水的搖頭，一張臉蒼白得讓人心疼。
喬瑋看着金小倩，想到與他同齡的弟弟，再也狠不下心罵她，只能柔聲對她道：“就因為你沒將柴堆好，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知道錯了嗎?”
“嗯。”她一臉茫然的猛點頭。
見她可憐的模樣，饒是喬瑋再有滿腔想罵人的話，也罵不出來了。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以後注意一點就好。明天早點起來把這裏收拾一下知不知道?”嘆了口氣，他無奈地說。
“嗯。”金小倩獃獃的又點了下頭，好像木頭人。
喬瑋看她魂不附體的模樣，有點罪惡感，好心的幫她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衣物，誰知撿着撿着，居然撿到一件女人的肚兜。
“這……這是什麼?”喬瑋拿着肚兜，尷尬地臉紅了起來。
金小倩好一會兒才回神，發現他的大手正抓着自己的肚兜，轟地一聲腦門發脹，慌張地將他手上的衣物搶過來。
“我……我去睡了。”緊抱着衣物，她慌張地轉身便要跑，但喬瑋很快抓住她。
“為什麼你身上有那種東西?”他早就懷疑這個傢伙是個變態，沒想到竟比想像中的還要態，居然穿……穿女人的肚兜!
見喬瑋那比鬼還要恐怖的眼神，金小倩腦中想着理由，最後只好結巴地說：“我……我從小身體便不好，算命先生要我娘將我當女孩子養，要我穿着肚兜到二十歲……所以，我才隨身帶着這件……這件東西。”
這種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更別說要別人相信。
“哦?真的?”喬瑋的口氣懷疑。“老闆，我要去睡了。”
不想再被喬瑋盤問，金小倩一溜煙地逃走了。
“你……”
喬瑋見她一副心虛的模樣，剛才才升起的一丁點同情心立刻蕩然無存。這個古怪小子果然形跡可疑，那絕對不只是他的偏見，他絕對要好好盯着他，免得他又捅出什麼漏子。
這夜，渾身疼痛的金小倩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偏偏整間工人房都是男人的汗臭味，讓她聞了幾乎要作嘔，只好貼近哥哥，將香包放在鼻端，總算挨過這頭一夜了……
看來前途真是多災多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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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倩來到喬記幾天，喬瑋就盯了她幾天。
喬瑋總覺得這個白凈娃娃臉的傢伙，怎麼看都是個娘娘腔!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舉手投足像女人的男人，他平常看了就噁心得半死，現在自己店裏居然有這種傢伙出現，簡直是讓他坐立難安。
偏偏除了長相像個女人，這個叫金小寶的傢伙，嘴巴可一點都不像女人，甚至比某些男人還要粗野，一開口便是粗話連篇，比男人還像男人!但不知怎地，喬瑋就是看金小寶不順眼，只要他在自己面前晃過去，他的心就像被扎了針般起了個疙瘩，眼神自然而然的隨着他的身形飄過去，然後被他搞得心情欠佳。
他真很想趕快把他趕走!
幾天下來，他發現外向的金小寶很快便和店裏的夥計打成一片。雖然力氣不大，但他聰明又伶俐，居然還頗受大家的歡迎。
他越受大家的歡迎，不知道為什麼，喬瑋的心裏就越不舒服。平素他雖然是個嚴格冷酷的老闆，對員工卻說不上到雞蛋裏挑骨頭的刻薄程度，只有對金小寶，他覺得他天生就是他的剋星和死對頭，對這個穿着肚兜、男不男女不女的變態，他就是要想辦法刁難他，他知難而退，永遠消失在他的面前才行。
唇邊浮起一抹詭異的微笑，剛才巡視過店裏，喬瑋發現了一件很值得讓金小寶做的工作，迫不及待的到處找尋他的身影，想起等會兒“整”他的事，他簡直是高興得想拍手。
對金小倩來說，聰明的她一開始便知道喬瑋根本不想讓她留在喬記，時常想辦法刁難她。而派給她的工作，十件有九件是不好乾的，從那夜在柴房開始，她就知道這個年輕老闆的壞心腸和殘忍，但越是這樣，金小倩就越是打定主意要克服困難。
她就不信這個男人能對她怎麼樣!他也不過長她幾歲，就想整倒她?她才不怕他呢!
但當喬瑋說出等會兒要她做的工作后，金小倩還是忍不住臉色一片慘白，差點當場就伸腿朝喬瑋踢過去。
因為喬瑋這個大魔頭，居然叫她去清鴨舍，而且還交代她要將鴨糞收集起來，等會兒到菜園裏澆菜。
那些鴨糞又臭又噁心，每次經過鴨舍她都是用小跑步迅速通過，連一會兒都不肯稍作停留，而今，喬瑋居然叫她去清那種東西?
這傢伙真要整死自己才甘心嗎?
雖然知道他現在一定在暗暗狂笑，但她怎麼會甘心被他嘲笑?咽下一口唾液，她勉強抬起頭，抱着最後一線希望地道：“老闆，你……你真的要我去做那件事嗎?”
喬瑋見她白凈的小臉抽搐了一下，心知這個工作的確打擊到她了，心裏雖然爽得不得了，但他還是故意皺起雙眉，一臉同情地道：“小寶，我知道這個工作的確不太容易，但是所有的人都有工作，就連你哥哥也被趙叔調到廚房去幫忙了，就剩下你一個人沒事做……你會覺得我在刁難你嗎?”
金小倩知道他根本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不甘示弱的她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很認命的點點頭，“老闆，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做。”
在喬瑋的監視下，金小倩隨手抓起工具，身手俐落的捲起褲管，露出白皙的小腿，慢慢的接近喬記後院最臭的鴨舍。
咬了咬牙，金小倩閉着眼睛踏進臭氣衝天的鴨舍。
當喬瑋見到金小倩那雙白細的小腿踏進鴨糞當中，白凈的小臉上滿是汗珠和強忍的恐懼，和因恐懼而緊閉的雙眼、微微顫抖的身子，不知道為什麼，他首次覺得自己有點殘忍。
為什麼會這樣?
他也不知道。
他不是很討厭這個娘娘腔的矮男人嗎?為什麼當他見到他跳進鴨舍中工作，卻會讓他很不忍心?尤其是他那白凈的皮膚沾滿黃綠色的鴨糞，更讓他不忍卒睹……
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在鴨舍外看了大約半炷香的時間，喬瑋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眼看金小倩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終於忍不住扯開喉嚨叫道：“小寶，你快點出來!快點！”
“啊?”
身處鴨糞之中，金小倩快要發狂了，正想鏟一坨大便丟到喬瑋的頭上，讓他也嘗嘗被人整的痛苦，誰知那大魔頭居然大發慈悲，要她趕快出去。
是佛祖顯靈了嗎?
“老闆，你要我出去嗎?我可以不要再做了嗎?”她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種好事。
“對!我忽然想到還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你快出來!”喬瑋見她腳上沾滿大便，心虛的別過頭去。
怕他改變心意，金小倩趕快衝出鴨舍。
喬瑋雙手抱胸，見到她灰頭土臉的樣子，其實肚皮已經快要笑破了，也覺得報復夠了，心情大好的他故作嚴肅地道：“小寶，你先去沖洗身體，明天跑堂的阿發要回去奔喪，店裏缺名夥計，你今天先來見習吧。”
他本來想把這個工作交給另一名夥計做，但今天整了金小倩一次，見她這麼凄慘，良心不安的決定讓金小倩做這個工作，好消除自己的罪惡感。
金小倩見喬瑋居然大發慈悲，讓自己做這種起輕鬆的工作，原想立刻大聲歡呼點頭答應，但轉念一想，自己如果拋頭露面去當跑堂，萬一被杏花酒樓的老客人見到識破，那不就完蛋了?
着急的她漲紅了臉，立刻搖頭大聲道：“不要!”
“你不要做?”喬瑋愕然不已，見自己的好意居然遭到拒絕，眯起雙眼，不懷好意的問道：“你為什麼不要做?”
照他看這其中必定大有古怪，聰明如金小寶，絕不可能會放過這麼輕鬆的工作!
“我……”見惡魔老闆一雙犀利的眼睛盯着自己，像是可以把自己穿透，金小倩後悔自己的嘴巴太快，這麼快便拒絕喬瑋，腦中思緒三轉五轉，她只想得出一個很蹩腳的原因。
“老闆，我這個人不善於應付客人……”她陪笑道：“你也知道，我不太會講話嘛……一看到不熟的人……呃，我就會結巴……”說著，擠出一抹憨厚老實的笑容，企圖要喬瑋改變心意。
喬瑋瞪着她，半天說不出話來，心裏已經快氣炸了。從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半句假話，就只有眼前這個大膽的傢伙，不但謊話連篇，而且是說起謊話來都不會臉紅!要說喬記現在所有夥計當中，話最多、最油嘴滑舌的，眼前這金小寶如果沒排第一，也絕對是前三名跑不掉!
而今他卻用這種理由來推辭自己，他是把他當白痴嗎?
喬瑋按捺住要噴火罵人的衝動，搖了搖頭道：“不行，我決定了就是你來做!你越是不喜歡做，我便越要折……不是，是訓練你。就這麼決定，快去洗個澡，換套乾淨的衣服後到店裏見我。快去!”
他硬是把“折磨”兩個字吞進肚子裏，表現自己的寬宏大量，但是最後一句話卻忍不住大吼出聲，顯示他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點。
“是！”
見喬瑋被自己氣得七竅生煙，金小倩總算覺得報了一箭之仇，心裏舒坦多了，但想到自己身上噁心的鴨糞，她就又快要吐了，趕緊飛奔到浴室去沖洗一番。
直到金小倩的身影不見了，被氣得腦門發脹的喬瑋才離開後院，怒氣沖沖的走進店裏。
趙叔見他一臉不高興，小心翼翼地問：“六少爺，你怎麼了?”
自從金家兩兄弟進來喬記做事，趙明很容易便看出來一向冷靜的喬瑋心浮氣躁的，整天盯着金小寶，就是想找他的碴。偏偏金小寶頭腦不錯，做事滑溜又機靈，幾次都逃過喬瑋的考驗，也難怪喬瑋心情不好。
趙明暗地裏偷笑。
“沒什麼。”喬瑋看趙明想笑不敢笑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心事早就給他發現，咽下一口怒氣，他對趙明道：“明天阿發回家去幾天，我叫小寶代替他，你先教教他，我出去轉一趟等會兒回來。”說著，他大踏步走到外面去透透氣。
趙明見他被金小倩氣成那樣，邊打着算盤邊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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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瑋走了一陣子后，被外面的涼風一吹，腦子反而冷靜了下來。
為什麼他只要見到金小寶就會失去理智呢?
想了半天，他說服自己，或許自己真的太過嚴格，金小寶天生長那個樣子並不是他的錯，只是到喬記當個學徒，要不是家裏太窮，怎麼會來這裏受罪?算了，自己當做好事，看在趙叔的份上，睜隻眼閉隻眼便算了。
這樣想過後，他心情舒坦多了，終於能安心的再轉回店裏去。
但一進到店裏，喬瑋剛冷靜下來的心情再度沸騰了起來。
“你這是什麼打扮?我們喬記是酒樓，你別當雜耍團耍戲!你……快把那個東西撕掉!”他咬牙切齒的衝過去對金小倩大吼。
“啊?”見他抓狂，金小倩一臉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戴了帽子的金小倩，居然在兩邊額頭各貼上一張膏藥，看起來一雙大眼成了細細的風眼，五官變得怪裏怪氣的，根本認不出她來。
“老闆，我剛才被鴨糞熏得頭疼，沒辦法，只好這樣了。”絲毫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金小倩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她知道自己那對大眼睛是明顯的特徵，也因此她千方百計想把自己的眼睛給“改小”，讓可能記得她的熟客認不出她來，只是這種方法未免太讓人哭笑不得了。
“你……”喬瑋覺得自己快被她氣得吐血了，趁着自己還沒有衝上前將她掐死，他怒氣沖沖的衝進自己的房間，鎖上門生悶氣。
趙明見到一向冷靜的喬瑋氣得臉色發青，笑到直不起腰來。
只有金小倩還高高興興的認為自己這個方法不錯，只是這樣看東西總有點變形，唉，這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這兩個人會相剋到什麼時候?
唉，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