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陸擎天接獲殷孜喬的電話通知,表示她願意接受聘任為近西飯店的臨時總經理時,即刻驅車前往殷孜喬那間亂中有秩序的小套房,帶她到以後的臨時住處──陸家位於陽明山的別墅。
她什麼家當也沒帶,單槍匹馬走馬上任,因為從明天開始,她的身分是近西飯店的總經理陸浣星。
回別墅途中,辦事牢靠的陸擎天還帶她去了一個地方──陸家專任律師顧問的事務所。
為了慎重起見,雙方在律師的見證之下,正式地簽訂了一隻臨時聘僱契約書,以求雙方能尊重契約行為,且不得擅自單方面毀約。
殷孜喬研讀了契約書中的每條細節,發現她的權利多於義務,顯而易見的,陸擎天此舉是為了讓她有保障,以及表示他的誠意,所以她也當場簽字無異議。
回到別墅后,陸擎天馬不停蹄地拿出飯店的人事數據,請殷孜喬發揮腎上腺素的功能,盡量在明日上班以前熟記各個幹部主管的名字,以免在可能會面的場合穿幫。
殷孜喬深知拿人錢財、予人消災的道理,既然答應客串演出陸浣星的角色,她也會發揮以前在大學時參加話劇社的精湛演技,當個“最佳女主角”。只是當她拿過人事數據一看,密密麻麻的人名,就像王二麻子的臉,她差點沒當場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這麼多名字,我怕一時記不了。”她有點後悔剛才簽合約時沒有想清楚。
“你不要太緊張,有我在,我會隨時提醒你的。”陸擎天在一旁幫她打氣鼓勵。
殷孜喬發出求救的眼神,望着穩重成熟的陸擎天,“謝謝你。”
“該是我謝謝你才是。”陸擎天抬眼看着與妹妹酷似的殷孜喬,內心竟對她產生一股兄妹之情。
兩人頓覺彼此都太多禮了,故而相視一笑。
“你妹妹預計度假到何時?”她可得先打聽清楚,以防兩人同時出現,屆時豈不穿幫了。
陸擎天心頭一沉,因為這個答案,連他都不知道。
父親已僱用多方人馬展開尋找浣星的行動了,但是截至目前為止,仍是音訊杳然。
正當陸擎天低頭沉吟時,玄關處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略帶磁性的聲音。
“擎天,我有事要和浣星說,你先去忙吧!”霸氣十足的語氣,毫無商量的餘地。
陸擎天似乎有點困窘,怔忡了一下才說:“雅各布,你來了。”
兩人的年紀相差無幾,但陸擎天卻永遠屈居下風,而莫雅各布總是目中無人。
殷孜喬走到陸擎天身旁,悄聲地問:“這個叫雅各布的討厭傢伙是飯店的人員嗎?”
陸擎天心想,有些事情還是要讓殷孜喬明白,否則將會危及大計。
“不是。”他也細聲地回答。
接着,他大聲地招呼莫雅各布坐下,再吩咐菲佣茱蒂泡咖啡。
殷孜喬寬了心。幸虧不是,她可不想整天對着那張便秘臉,雖然他是滿英俊的,但不幸的是,那趾高氣揚的作風,再加上一臉傲氣,教人看了就想扁他兩拳,更何況兩人之前結下的梁子還沒化解呢,她一肚子的窩囊氣可得找機會向他討回。
陸擎天頓了一下,又小聲的對她說:“雅各布是浣星的未婚夫。”
殷孜喬的表情彷佛煮熟的蝦子,僵縮成一團。
茱蒂送來三杯咖啡,咖啡香味喚醒了殷孜喬。
她趁着喝咖啡之際,偷偷地告訴陸擎天,“你妹妹真是不幸。”說完,她不禁瞄一眼坐在沙發上的莫雅各布,搖搖頭表示她個人對陸浣星的同情。
“擎天!”莫雅各布催促着陸擎天離開。
殷孜喬不解,陸擎天為何如此懼怕莫雅各布?
“那我先走一步。”陸擎天識趣地說,並向莫雅各布笑了笑。
臨去前又小聲地吩咐殷孜喬小心應付“她的未婚夫”。
殷孜喬沒意會過來,悶着頭喝咖啡,因為她有點渴了。
※※※
陸擎天走後,偌大的客廳頓時變得靜寂,除了窗外傳進的蟲鳴鳥叫聲之外,就剩下殷孜喬因緊張而猛力撞擊的心跳聲了。
莫雅各布一張結霜的臉龐,像個渾然天成的雕像,完美無瑕的五官,卻蘊藏着一股不可預知的怒火。
“你以為把男人弄上了床,就能惹我生氣嗎?哈……”陰冷的笑意,沉澱在他稜角分明的五官上,一股內斂的慍火,像座火山,不知何時會突然爆發,更教人心驚膽戰。
殷孜喬神色木然,因為她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麼。基於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原則下,她索性洗耳恭聽莫雅各布發表高見,再伺機出擊。
“你最近又勾搭上了什麼教練?他們的體力不錯吧,能滿足你嗎?陸浣星,你也太飢不擇食了吧!”莫雅各布說每一句話時都露出銳利的冷光,再堅強剛毅的女人心,也難逃碎屍萬段的傷害。
殷孜喬不敢相信這是一個未婚夫對他的未婚妻說話的態度,至於所說的內容,有如三級片,低俗不堪,她不知陸浣星為何要嫁給這種沒品、沒氣質的男人,真是糟蹋了自己。
“我勸你不用再躲了,因為你永遠躲不了我的。”他臉上閃現復仇者一償宿仇之後的快慰神情。
殷孜喬心裏納悶,懷疑陸浣星的度假之旅很可能就是要躲開這個魔鬼未婚夫,她甚至是故意逃婚,因為從莫雅各布的言談舉止來判定,他們的關係應該非常惡劣,甚至是互相仇視。
她仍保持不語,只是靜觀。
“是你學會了溫順?還是陸放命令你不準和我頂嘴,以免惹火他的財神爺?”他越來越盛氣凌人。
她的靜默,好似又觸動了他神經末梢的某處怒火。
莫雅各布走近殷孜喬身旁,閉上眼,猛吸一口氣,聞她身上的味道,“哈哈,難得呀,居然沒有男人的味道,學人家做良家婦女呀?”他又故意嘲弄她,令殷孜喬渾身起了寒顫,伴隨着漸升的慍意。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雖然面容酷帥,卻心似豺狼。
不過,有一點她倒是頗感意外,這次他居然沒再惡言相向,詛咒她下地獄,大概地獄已經客滿了。她本已做好估量,不斷地摩拳擦掌,只要他再口出惡語,她將馬上一拳回擊,打掉他兩排潔亮白凈的牙齒,代他母親教他如何尊敬淑女。
“明天晚上有一個重要的餐會,我會吩咐阿文直接去飯店接你,你最好別跟我玩花樣,你玩不過我的。”莫雅各布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以示警告。
殷孜喬痛得叫出聲,她實在忍無可忍,很想破口大罵眼前這個王八蛋。她真是替陸浣星感到悲哀,與其嫁給這種人,不如去當尼姑算了。
她用力地甩開莫雅各布寬厚的大手,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陸浣星,你以前加諸我身上的痛苦,我會一點一滴還給你的。”他的聲音充滿濃濃的報復意味,陰沉的表情更加深了狠勁,像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
殷孜喬被他聳動懾人的話語及神情震住了,她彷佛看見撒旦的黑色大披風,罩在他挺昂的背上,遮去天地間的日月光華,成了一片黑色闃暗的世界,就像他的內心。
剎那間,她竟頓生拯救他回到人世的念頭,以為自己是光明的天使,在黑暗的邊緣拍打着那對透明光亮的翅膀。
一早,殷孜喬在陸擎天的陪同下,走進近西飯店時,引來一陣擾攘,她多心地以為是自己的扮相不似陸浣星,因為打從一進飯店,舉凡門口處搬運住宿客人行李的服務生到辦公大樓內鞠躬哈腰的職員,只要是她所經之處,必定引起一陣討論。後來她才得知,原來他們當時是在交頭接耳地討論着總經理的新髮型。
殷孜喬大概是壓力太大了,老覺得自己走起路來,像是同手同腳似的很不自在,彷佛是個機器娃娃。
她心虛地挨近神態自若的陸擎天,眼神在氣派豪華、既古典又現代的牆飾上游移,後面尾隨一長串高級主管的評頭論足。
“會不會被認出來啊?”她的嘴稍稍抿了一下,聲音泛着抖音。
陸擎天側臉看她,“你做得很好。”接着笑出了聲,“你平常走路都習慣同手同腳的嗎?”他自覺失態地假裝咳嗽,伸出手來掩了掩嘴角的嘲弄之意。
殷孜喬糗得滿臉通紅,像白色的牆壁忽然刷了一層艷光粉彩。她立地不動,彷佛突然間忘了該怎麼走路。
這時,總經理室的王秘書飛奔過來,戰戰兢兢地彎腰待命,“總經理,有何吩咐?”
王秘書突然間冒出來的問話,倒嚇了殷孜喬一大跳,整個人因緊張加上驚嚇,險些癱軟昏厥過去。
幸得陸擎天過來解圍。他請王秘書為總經理準備一杯熱咖啡,提提神。
殷孜喬的確需要一大杯咖啡來提振精神,剛才差點在員工面前穿幫。
“你放輕鬆,別緊張。”陸擎天再度叮嚀她。
“那個王秘書怎麼無聲無息地竄出來嚇人?”她心有餘悸地問着陸擎天。
他解釋那是因為妹妹浣星平時在飯店內強勢的作風,偶爾情緒化得厲害,所以在她周遭工作的親信員工,莫不抱着伴君如伴虎的心態,凡是總經理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他們都要迅速確實的加以解讀,並且立刻趨前待命,否則他們的職位會成為強烈颱風下搖搖欲墜的殘葉。
殷孜喬連着“喔”了幾聲,難怪方才她一駐足,王秘書馬上衝到她身邊來。
“你妹妹很兇?”她好奇地問。
陸擎天略微遲疑,“但她凶不過雅各布,所以你要小心應付雅各布。”
的確,莫雅各布那個魔頭,像條兇狠險惡的狼犬,遠遠就聞得到他的凶味兒。
殷孜喬一副於我心有戚戚焉的模樣,一想到他,不由得全身都戒備起來。
兩人繼續往前走。
當陸擎天搶前為她開啟那扇紅樟木精緻的大型長門時,她的嘴因驚訝而發出“哇!”的讚歎聲。
百坪豪華氣派的總經理辦公室,完整地呈現在她眼前,她像個井底之蛙,初探井外的天際視野,真是大開眼界。
她在富華飯店工作了三年,從來沒機會見識總經理的辦公室究竟長什麼樣子,作夢都沒想到,才一兼職,反倒親臨近西飯店內的最高權力重地,老天爺真會跟她開玩笑。
陸擎天帶她認識辦公室內所有的陳設。琉璃櫃裏珍藏着數不完的精緻飾品,是陸浣星從哪個國家、哪個地方帶回來的,又有什麼樣的紀念價值,並請她一一記下來,好像所有關於陸浣星的一切,都是有歷史、有典故的。
殷孜喬甚感為難地皺着一雙靈秀的眉目。天知道,她聽都來不及了,更遑論記住這些小東西的來龍去脈,簡直比準備大學聯考還難。
“不會有人問這些無聊的事吧?”雖然那些小東西真的是美輪美奐。
“就怕莫雅各布會突然出招。”陸擎天果然思慮縝密,滴水不漏。
“真不明白,陸浣星為什麼要嫁給這麼恐怖的男人?”殷孜喬搖頭嘆氣地說。
陸擎天不想談及妹妹和莫雅各布的婚事,因為那是爸爸的一着險棋,而妹妹只是棋局下的犧牲品。
“這麼大的辦公桌,都可以躺在上頭睡覺了。”殷孜喬見過以前主管的辦公桌,因為堆滿了卷宗,所以印象中只覺得狹窄局促,毫無氣派可言。但眼前超大型的長桌,約有一張床的寬敞,又整理得潔凈無塵,金飾粉妝得閃閃發亮。
“坐坐看吧。”陸擎天引誘她入座。
殷孜喬突然想起奶奶常說的話,說她是皇帝身乞丐命,一輩子註定勞碌。今日看來不然,她就要嘗嘗當個女皇的滋味了。
“可以嗎?”她早想一親芳“椅”了,只是礙於假扮的身分,難以啟口。
陸擎天點頭微笑,他當然看出殷孜喬想得連嘴巴都流口水了。
她立即撲向座椅,心花怒放地眉開眼笑,在軟綿而富彈性的座椅上上下彈動着,像個剛學會攀爬上沙發的幼兒。
陸擎天耐心地等她過足了癮,才正色地向她宣佈,今天是開月會的日子,十點整,各部門主管會在會議室集合,輪流向總經理報告本月份的各項行政業務績效,並研討下個月的行事計劃,這項會議向來由總經理親臨主持。
殷孜喬臉色大變,驚慌失措得差點自座椅上跌下。
“你該不會真要我去主持吧?”她什麼都不知情,如何能主持這等重要的會議呢?
“別擔心,有我在,你只要保持沉默就行了。”陸擎天說得篤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倒是殷孜喬會還沒開,人就先嚇得心驚膽戰了。
這時,王秘書小心翼翼的端着咖啡走進辦公室,“總經理,你要的咖啡。”
殷孜喬不假思索地回說:“是的,我馬上去泡。”那是她以前當秘書的職業病,一聽到主管要喝咖啡或茶,那句話便脫口而出。
王秘書愣怔了一下,不懂她的話意。
殷孜喬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免得泄了底。她內心責怪自己的職業口吻及動作險些壞事。
“王秘書,總經理是開玩笑的,你去整理一下會議室,準備開會事宜。”陸擎天沒料到殷孜喬會突然天外飛來一句。
待王秘書放下咖啡離去后,殷孜喬整個人像綳得死緊的橡皮筋,一下子全鬆懈疲軟了。
“不行、不行,我真的不行。陸擎天,你還是另請高明吧,我扮不來總經理的角色。”她垂頭喪氣的。
才一個小小的秘書,就讓她全身的細胞慘死大半,這錢太難賺了。
“別妄自菲薄了,你可以做到的。”陸擎天拍拍她的肩,傳達鼓勵的意念。
是嗎?她覺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哀怨地躺在屠宰場內,命運則操縱在別人的手中,屠夫磨刀霍霍地安慰着:“別妄自菲薄了,你將會成為最可口美味的羊排的。”
殷孜喬越想越覺得可怕,心裏直發毛,好像自己被出賣了。
陸擎天準備妥當開會所需要的數據卷宗,半鼓舞半脅迫地推着殷孜喬到會議室,聽取報告。
殷孜喬仍是一臉惶然。
※※※
經過兩個小時的月會報告,殷孜喬如坐針氈,彷若挨了一整個世紀之久。
會議內容她一概充耳不聞,只是一徑的微笑、點頭,偶爾喝着王秘書泡的咖啡,十足像個傀儡。
直到一位面貌威嚴、神情肅穆的六十來歲的老人走進會議室,所有與會的主管紛紛起立開口,“董事長好。”
陸擎天也不例外,稱那位長者為董事長,但少了其它主管們臉上那份畏懼神色。
只有殷孜喬怔了怔,不知該如何稱呼,索性又擺出她天真絢爛的笑容。
當陸放那雙煞氣逼人的目光掃視到殷孜喬身上時,倏地露出詫異不已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浣星!”
殷孜喬倏地收斂起笑容,現出一臉的呆愣,不知該如何回答。
眾位與會主管的視線也隨着董事長的聲音移往殷孜喬身上。
陸擎天見情勢不妙,及時解散會議,驅離所有主管人員,在一陣桌椅推拉聲之後,會議室內只留下他、陸放及殷孜喬。
殷孜喬暗忖着此人必是重要角色,否則陸擎天不會見風轉舵。
“爸,她叫殷孜喬。”陸擎天確定所有人員皆已離開后,才開口解釋,並對來人改了稱呼。
“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子?”陸放的眼神仍未離開殷孜喬。
“是的,爸爸。”陸擎天恭敬地回答。
向來識大體的陸擎天,在人前總以董事長之稱與陸放應對,私下獨處時,才流露出父子情誼。
機靈的殷孜喬也頗知輕重,立即點頭稱道:“陸董事長,你好,我是殷孜喬。”她的嘴角又揚起一個笑容,倍覺親切可人。
“太像了!”陸放不住地驚嘆殷孜喬與浣星竟有着如此神似的長相,早年喪偶的他,不禁懷疑起妻子的忠貞。
不過,陸放的這層疑慮在獲知殷孜喬的身世后,也適時地消弭了。
三人在幾句言談之後,以陸放闖蕩商場多年的人世閱歷經驗,大致摸清殷孜喬清白的家世及純潔的心思,她不帶一絲心機,確實是扮演浣星的不二人選,而且不具危險性。
“殷小姐,只要你好好的合作,事成之後,陸家不會虧待你的。”陸放說罷轉身欲離去,陸擎天立即趨前護送。
父子倆在門外輕聲交談了幾句。
“莫雅各布言明在他和浣星舉行婚禮后,才願意將資金匯入近西集團,而且他要我召集股東大會,不知他葫蘆里賣什麼葯?”陸放顯得憂心忡忡。
陸擎天很少見父親如此惴惴不安的神情,他回頭透過門縫望了殷孜喬一眼,又對父親低語幾句后,陸放才離去。
而會議室里的殷孜喬,原本單純的以為她此番假裝陸浣星出任近西飯店的總經理,只是臨時救火的角色,等真正的陸浣星回國后,她就拿錢走人,兩不相欠,工作簡單、目標清楚,她才點頭答應的。但是,方才陸放的一席話,令她重燃當初猶豫不決的疑惑。
她不解陸董事長口中的“事成之後”究竟所指為何,此事似有蹊蹺,另有隱情,而且是她所不知道的。
殷孜喬來回地踱步,思索着這一切事情的關係,但她的疑雲就像夏日的晨霧,一層接着一層飄浮下去。
“你在想什麼?”陸擎天悄然無聲地回到會議室。
殷孜喬百思不解,只好將所有的疑惑訴諸陸擎天,畢竟他是陸放的兒子,陸浣星的哥哥,也是三顧她的茅廬的現代諸葛亮。
“剛才你父親所說的“事成之後”是什麼意思?”她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
陸擎天霎時面露難色,略顯遲疑。
他瞅着鮮麗亮眼的殷孜喬,真希望浣星能擁有和她一樣清明純凈的心思,但兩人的際遇不同,如何能散發同樣的氣質呢?他苦笑着搖搖頭。
他在殷孜喬身上感受到一股青春朝氣,宛若蓄勢待升的旭日。更嗅聞出浣星泛着末世紀華麗流艷,猶如一座陰氣沉沉的古城氣味。
他一直責怪自己無能為力,妹妹的自甘墮落,連他這個做哥哥的都阻止不了。
“喂,陸擎天,你倒是說話啊!”
殷孜喬的催促聲,將他從自我譴責中拉回現實。
“我──”陸擎天正欲開口,王秘書推門而入,他及時收住。
“總經理,外面有位自稱和總經理是兩肋插刀,甚至插到屁股上去的好友求見。”王秘書站在門口報告,勉強地說出那一串不雅的形容詞。
陸擎天驀地笑出聲。
殷孜喬當然心知肚明,全世界只有杜歡會用這麼噁心的話來強調兩人的交情。
她才要囑咐王秘書請那位屁股被插滿刀的好友到總經理辦公室等候片刻時,未合上的門縫邊竟露出杜歡調皮作怪的臉蛋。
杜歡高呼一聲,“我來了!”
她冷不防的一句話,把陸擎天及王秘書給驚嚇一跳。
殷孜喬忙一迭地欲推她出去,怕她前來攪局壞事。
倒是陸擎天寬宏大量地請她入座,還請王秘書泡杯茶伺候總經理的貴客。
杜歡見了陸擎天溫儒優雅的親切招呼,一如英國紳士般令人難以拒絕,心頭小鹿不禁亂跳亂撞。
“你好,我是杜歡。”她以一種微弱嬌羞的小女兒神態向陸擎天自我介紹。
一旁的殷孜喬聽得全身起個哆嗦。兩人相交多年,她從沒聽過杜歡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腔調。
“杜歡,你的喉嚨怎麼了?”她幾乎以為杜歡生病了,講話才會如此嬌柔無力,迥異於平時的粗聲大氣。
杜歡臉上依舊保持甜美的笑靨,衝著陸擎天猛放電,同時以手在背後拍打殷孜喬,暗示她別礙事,免得干擾了她的電流。
陸擎天斯文有禮的伸出手和杜歡握手致意,“陸擎天,請多指教。”
他心裏有數,從殷孜喬和杜歡的招呼方式,可窺出兩人是舊識無疑,而且兩人的交情匪淺,因為杜歡稱呼殷孜喬為總經理,可見她清楚眼前的陸浣星其實是殷孜喬所假扮。
杜歡欲語還羞地回應着陸擎天的招呼,顯現出小家碧玉的氣質。
而杜歡那種難能可貴的淑女風範,可是與她相識多年的殷孜喬,平時無緣見識到的一面。殷孜喬看在眼裏,真是難以適應,直想做嘔吐狀。
殷孜喬心裏抱怨着,自己第一天上戲已經夠緊張了,杜歡居然還跑來騷擾,怕她不夠忙是吧?
“你頭一天演出,我專程來片場探班,夠朋友吧!”杜歡附嘴到殷孜喬的右耳。
殷孜喬壓低聲音回答,“你真是百分之百的最佳損友,如果你真要幫我,就趕快自我面前消失。”
兩人互望了一眼,又同時噘起嘴巴。
時值午飯時間,陸擎天瞧了瞧手腕上的勞力士錶。
“杜小姐,不介意和我們一起用午餐吧?”陸擎天有禮的邀請。
“不介意、不介意!”杜歡邊說邊搖頭,能跟大帥哥共進午餐,她覺得自己像在作夢,若能永遠不醒,當然更迷人。
“她不介意,我介意!”殷孜喬可不想被杜歡打斷了她想向陸擎天問清楚,方才陸董事長所說的“事成之後”,究竟所指為何。
“對不起,陸小姐,你另外有約了,董事長有請!”門口站着一位身材昂藏,看似孔武有力的年輕男子,震驚了三人的對話。
三人同時回頭望向門口處。
陸擎天及時對殷孜喬耳語,“他叫阿文,是雅各布的專屬司機兼保鏢。”
殷孜喬被陸擎天這麼一提醒,立即想起莫雅各布昨日所說的宴會。她鎮定地回答,“阿文,宴會不是在晚上嗎?”
杜歡因靠近殷孜喬,故而聽見陸擎天的解說,她暗地裏吃了一驚,怎麼連司機都長得這麼帥。她又開始編織她的鴛鴦蝴蝶夢了。
“是的。不過,陸小姐難道忘了今天是董事長弟弟三周年忌日?”
阿文的話像數不清的問號,飄浮在殷孜喬的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