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肩背的傷處理完了,換右眼的傷,一番折騰下來,她的氣息已宛若遊絲,孱弱非常。
「你怎麼跟我媽解釋我一整晚沒回去?」可以想像的,這時候她老媽鐵定要氣得抓狂,希望予安沒有掃到颱風尾,成了她的代罪羔羊。
「那不是我的問題。」陸昊亂沒愛心的說。「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任何事。」
谷予軒點點頭,沒錯,蒙他冒險搭救,已經該沒齒難忘了,怎還可以奢望人家好人做到底。
「我欠你一份情。」
「是一條命。」他很快截去她的話頭。「記得,你這條命已經是我的了,從今天起給我好好活着,沒我的允許你哪兒都不準去,什麼事也都不準做。」
「只除了死命K書?」那豈不是比殺了她還痛苦。
「不必。」陸昊的臉孔滿是鄙夷。「一個禮拜后,你將是我新請的女傭,每天打掃內外,煮三餐,外加一頓宵夜,我會付給你合理的報酬。」
谷予軒睜大水汪汪的明眸,直盯着他一眨也不眨。
「我……」她一時為之氣結。該找什麼詞句把他這荒謬的計劃頂回去?
江湖名言:受人點滴,當報以泉涌。她堂堂一個「幫主」,要是知恩不報,將來怎麼在道上立足?
可,她這個街頭小霸女,同時也是個富家千金呀,怎麼委身充當一名女傭?萬一傳了出去,她不是顏面盡失、尊嚴掃地?
前思後想,想得她頭痛欲裂。算了,一個禮拜以後的事,就一個禮拜以後再來煩惱吧。
陸昊見她沒竭力掙扎抗辯,認定她是應允了。
「再睡一會兒,」他口氣稍稍緩和,「半個小時后,我會送早餐過來。」
「多久?」她有氣無力的問,「我若那樣做牛做馬,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報答完你的恩情?」
陸昊踱至門邊的腳步停了下來,但並未轉回身子。
「五十六年吧,七十六歲是女人的平均壽命。」
「你要我用整個生命來照顧你吃喝拉撒睡?」怒火攻心,谷予軒忍住疼痛下床來,一個不慎,跌扑在地。「呵!」她悶哼一聲,努力讓自己不表現得太沒出息。
「整個生命?」他慢條斯理的攙扶起她,「很好的措辭,初學能力總算有點長進。」
他咬咬牙,窗口的冷風吹動她凌亂的髮絲,於晨曦微明中,她終於顯出一抹蕭瑟的惆悵。
「知道嗎?如果不是年紀差距頗多,我會以為你是有心在追求我。」
他抿嘴一笑,很輕很輕的。
「何妨跟着感覺走。」扶她上床后,他的手在棉被中緊緊握住她的。
「嗄?」谷予軒一雙眼閃着兩個大大的驚嘆呈。他的手仍握住她,死緊地。「可,你怎麼去跟我媽媽說呢?」
「她已經同意了。」
「同意我嫁給你?」她覺得她的心幾乎就要從喉嚨蹦出來了。
「同意你到我這兒打工。」他這回笑得很陰險。「即使你想高攀,我也沒保證絕不嫌棄呀。」
什麼意思?她的腦袋瓜子總選在最關鍵的時刻短路。
「那大學分發考呢?我不用考了嗎?」
「省省吧,大學生這個身份不會跟你畫上等號的。」他雖極力說得輕描淡寫,但聰明如她,怎會聽不出其間恨鐵不成鋼的慍怒。
「你就這麼瞧我不起?」
「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我不是瞧你不起,我是對你徹底失望。」
來這的第二天黃昏,安安就幫忙送來一箱她的衣物。
不曉得陸昊是怎麼跟她老媽說的,她居然連問都不問,就讓她留在這兒。真邪門!
想起以前,她只要稍稍晚點回去,她老媽就會來個奪命連環Call,非找到她不可,而今已七天了,她整整七天沒有回家,她老媽怎不揪她到面前,臭罵得她狗血淋頭?反常,太反常了。
連打了幾通電話回去也都沒人接,家裏不會出了什麼事吧?然而儘管心裏有些些擔心,她還是很樂於能掙脫鳥籠,到這兒呼吸「新鮮」空氣。
別墅里其實已經請了傭人,陸昊不在時,就由一名叫芳姨的僕婦負責關照她的三餐飲食。
舒服的七天療傷期居然如白駒過隙,一下子她就從備受呵護的病人淪為小奴婢。
幸好經過昨夜據理力爭,陸昊、昊同意將她的職立提升至管家。
今兒個她特地起了一大早,換了一套對她來說超保守的衣服,藍白條紋T恤再搭上一件迷你短裙,腳上跟着的則是MiuMiu的休閑鞋,準備善盡職責,好好的將陸昊的家管一管。
家裏好像沒人,早餐卻已經擺好在餐桌上,所謂皇帝不差餓兵,先把五臟廟祭祭再開工吧。
唔,她突然「隱居」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亞男她們一定找死她了,該跟她們知會一聲。
「醒啦?」芳姨似乎才拖完地板,手都來不及歇一下,又轉到流理台洗碗盤。
「唉,芳姨,我可以打個電話嗎?」問完她才赫然想到,堂堂一名管家連打電話都需要經過請示,真是沒天理。
芳姨轉過臉,愕然半秒鐘之後,將她身上那套非常礙歐巴桑眼的超炫東京美眉裝從頭到尾掃描一遍,然後痛苦的擰起眉頭。「不行,除非你已經做完你的工作。」她鐵面無私的說。
「我的什麼工作?」她不記得陸昊有交代什麼事讓她做呀,何況所謂「管家」不就是統籌管理家裏所有大小事務,以及除了主人以外的傭僕,為什麼她還要聽任別人的差遣?
「燒飯、煮菜、擦地、打掃房間和庭院。」芳姨講得可順口。
「什麼都我做了,那你做什麼?」
「我責任重大,負責監督你。」芳姨慎而重之的說。
「啥?!」谷予軒眼睛瞠得跟銅鈴一樣大,「你這簡直就是……」
「不是我,是陸先生,你要有什麼不滿,找他理論去,別衝著我來。」
「陸先生說我是管家耶。」管家的處境應該沒那麼慘才對吧。
芳姨緊繃的臉笑開了。「對,他說你當了管家以後,我就榮升為總管,還真是托你的福,加薪兩千吶。」把手裏的拖把遞給谷予軒,她如釋重負地伸了伸懶腰,悠哉地往椅子上一躺,居然就打起盹來。
「不是,我說芳姨,芳姨!」把話說清楚再睡也不遲呀。
「房間我都拖好了,剩下廚房跟客廳,」明明已經快入定的芳姨,口中還念念有詞,「中餐必須在十二點半以前準備好,陸先生會在三十五分以前到家,菜全部都在冰箱裏,四萊一湯,樣式你可以自由變化。對了,順便提醒你,庭院的落葉必須在正午前打掃完畢,黃昏時將花樹修剪一遍,記住修剪后的枝葉得全部清掉。」
酷刑。
陸昊這殺千刀的王八蛋加三級,想利用這種方法壓榨虐待她?未免太狠了吧,她跟他又沒有仇。
芳姨交代完所有的工作,就自行夢周公去了。
谷予軒難以置信的站在原地至少十五分鐘,才如惡夢初醒。第一個念頭就是,逃之夭夭。
平時總對孔孟那群愛說話的老頭子視而不見的她,這時偏偏好死不死的想起那句鬼話:人無信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