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氣已經接近了盛夏六月,大多數準備成婚的新人,若不是選在年關將近的十二月,便是選在這時當個六月新娘。
沒錯,六月是個結婚的大旺季!
“瑞丹,你覺得這個日子怎麼樣?”江文靜拿着農民曆,詢問楊瑞丹的意見。“媽說這個日子適合嫁娶,是難得的好日子!”她拿着記事本,打算在這天做個備註。
“啊?”身為男主角的楊瑞丹很顯然的心不在焉,對於她的問題,恐怕沒有聽多少;但是在見着她手上的農民曆後,大概也知道她在問些什麼。“我沒意見,你覺得好就可以了。”
是啊,他能有什麼意見呢?這樁婚姻根本不是他要的。
“那好,就這—天。”江文靜飛快的在記事本中記上—筆。“還有,我們明天得到攝影公司去挑照片。”
結婚問題一堆,有許多事要忙,不過這對江文靜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她總有方法能將兩天的事在一天內完成。
“好啊,那我下班之後去接你。”楊瑞丹不置可否的說。
他眼睛看着江文靜,但是心思卻飛到幾萬裡外的美國——他心裏真正愛的人。雖然他深愛着對方,甚至為了對方犧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是這份濃烈的愛,註定是沒有結果的。
和誰結婚對他來說都—樣。只要對方是個女人,能傳宗接代,能讓他的父母放心,有個孫子,孫女可抱,哪個女人都一樣。
話雖如此,但是當他知道他的愛人為了他訂婚一事,而遠走天涯的那一刻,他的心卻像淌血般難受。
他不是已經決定要返回主流社會,當個大家眼裏的正常人嗎?為什麼他還會覺得難過?還會像個行屍走肉般的過日子?
江文靜看出他異常的沉默,放下手中的記事本,關切的問:“瑞丹,有什麼問題嗎?”
或許是因為她過於安靜、善良,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是個文文靜靜的人。她的父母給她取這個名字,不外乎就是希望她像個女孩子樣——文文靜靜,在家裏玩洋娃娃、辦家家酒……可惜的是,從小到大“文靜”這兩個字和她完全扯不上關係。
剛認識楊瑞丹這人時,江文靜並沒有特別的注意他。但是,當他第一次吻她時,她知道如果她要個好老公,那麼這個楊瑞丹,就是最好的人選——
沒有任何的不良嗜好、生活習慣正常、個性溫和、不錯的廚藝、清白的家世背景……可以說是這個社會難得一見的新好男人典範——標準的居家型男人,一個挺適合婚姻的男人。
她江文靜對於男人向來不太挑,因為不太挑,所以交往過不少男人;但是當她一發現那些男人的缺點後,她二話不說立即提出分手。她的論調很簡單——不適合的男人就要儘早分手,免得惹得一身腥。
由於她這種快刀斬亂麻的個性,再加上被她甩的男人,常心有不甘的在她背後散播不利於她的流言。
傳到了最後,她成了個遊戲人間的花花小姐。
對於這些流言,她當然是有所耳聞。但是這些流言,通常不到一個禮拜便會自動煙消雲散,很快又會有別的新聞吸引眾人的注意。
因此她從不費心去澄清那些流言。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愈是辯駁,愈是會給人一種越描越黑的感覺;倒不如什麼都不做,讓事實來證明一切。
而楊瑞丹,一個從未聽過與哪號女人,有過任何交往拍拖的新好男人,居然傳出要和江文靜這號“風雲人物”訂婚時,着實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鏡。
一個長相普通、收入正常的男人,居然擄獲了遊戲人間的花蝴蝶?!
不管別人怎麼傳,兩人仍舊是訂了婚,消息也對所有親友發佈了;除了婚期還沒決定外,其它的可以說是大勢以定。
“沒有。”楊瑞丹連忙收回心神,擠了個笑容。“我很好。”
“哦?是嗎?”江文靜知道他心裏一定有事,但是既然他不想說,她也不會追問。“你要是有什麼意見,直接告訴我沒關係。”她知道自己是強勢了點,不過她可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只要是他提出的,她一定會尊重。
她有步入婚姻的準備。
婚姻,不光只有愛,還有互信、互諒、互讓:最重要的,還得要尊重對方。只要能把持這個原則,就算以後不幸離婚,也不至於到撕破臉的地步。
“嗯……我想,我是有點緊張吧。”楊瑞丹有些心虛的回答。
“是啊,緊張。”她笑了,“我想每個人在結婚前都會有些緊張吧。”
但老實說,她一點也不緊張,真的,一點也不。不過,她不會在準新郎面前這麼說。
“哎,是啊。”楊瑞丹附和她的說法。
“那麼,婚期就決定在這一天嘍?”
不知怎的,江文靜有個感覺。當他們兩人還是朋友時,他們能自由自在,天馬行空的閑聊;怎麼訂了婚之後,兩人相處的感覺,卻反而變了。
彷彿,他們不是即將結婚的伴侶,而是一對感情漸行漸遠的朋友。沒錯,就只是朋友而已。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並不愛他,甚至從沒嘗試着去愛他。她知道他們若是結婚,根本不可能像一般新婚夫婦一般濃情蜜意的黏在一起:但至少他們可以當一對互相扶持、相互體諒的朋友。而這就是她想要的。
“嗯,應該沒問題。”
楊瑞丹根本不知道她說的“這一天”是指哪一天,他也沒心思想知道;因為他的腦海里,完完全全充斥了他那遠在千里之外的愛人笑顏,
“那你不用回去和楊爸、楊媽商量嗎?”
通常准夫妻在結婚前夕,大多已將對方的父母直接稱為“爸、媽”,像江文靜和楊瑞丹這種情形的,還真不多見。
“喔……這個嘛……”是啊,今天他出門前,爸媽還特別交代他,別太早決定日於,至少要回去和他們商量過後再決定。但是,現在他連江文靜到底決定哪一天都不曉得,要如何回去和他們商量呢?
“文靜,不好意思。我剛才閃了神,沒聽楚你說的是哪一天,你可不可以再告訴我一次?”
他對江文靜是滿懷愧疚的。
如果可以,在一切都還能挽回之前,他真的希望能停止這場婚事。但是只要一想起,他父母得知他要結婚時那副欣喜的神色;每每話到嘴邊,卻又教他硬生生的給咽下……
他實在沒法子在心裏還愛着另一個男人的時候,卻和另一個女人結婚。但是現在,他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江文靜的腦海里閃過一個不祥的預感,但是她決定忽略不理;等她有空時,再好好想想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六月十七號,這天在農民曆上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對於楊瑞丹的漫不經心,江文靜抱以耐心回應。或許在心裏上,她對楊瑞丹也覺得有所虧欠;或許,她根本不愛他卻又答應嫁給他,只因為他是個人人眼中的新好男人;因此,對於他那不經心的態度,她並沒多加責備。
“我回去問問我爸媽。”其實也沒什麼好問的,是不是好日子又如何?反正那天就是他陷入另一個痛苦的開始。“應該今天晚上就能告訴你答案了。”
“好,那麼晚上我要是不在家,你打我的行動電話就好了。”
“好,我晚上會打電話告訴你,我爸媽的意思。”
“那就麻煩你了。我等會還有事,先走一步,我們改天再約。”
兩人間談話,一點也不像是對即將邁入結婚禮堂的小倆口,反倒像是兩個在洽談生意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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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靜身上穿着純白的婚紗,臉上則敷上一層層日本藝妓般的濃重彩妝,眼前則是一個個來往穿梭的人。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相當不真實——彷彿這一幕的主角不該是她,似乎所有人都對號入座,只有她一個人跑錯了地方,不該置身在此。
“文靜啊,你先吃點東西,要不然等會婚禮開始了,就會忙得沒時間吃東西了。”一個穿着大紅旗袍的中年婦人,端着一碗炒米粉到她面前。“吃完之後,再補點妝。”
江文靜看着這個身着一身大紅袍的婦人,隱約覺得似乎在哪裏看過她,只是她真的忘了。反正大概是眾多親戚中的一人,她心裏這麼想着。
眼前香噴噴的炒米粉,看起來特別可口。她什麼也沒說,一接過手便大口吃了起來,—點也不擔心破壞了新娘的形象。
“反正這裏不可能會有人注意到。”她小聲的說著。
這話一點沒錯。此刻她的母親正忙着最後的盤點;而她出嫁已久的大姊,則忙着幫她將晚宴要換穿的禮服,仔仔細細的收到衣箱裏;而她的二嫂,則是忙進忙出的告訴她們這些女人外頭的情形。
總而言之,每個人都在忙,除了她這個準新娘以外。
對母親來說,她出嫁無疑是了了她心中最後的牽挂,她知道其實自己並不是真的那麼想結想;但是面對親友的強大壓力,她勉強的選擇了—個大家口中的好男人,接受了這樁婚姻。
好男人,其實不是那麼多;如果遇到了,千萬別輕易放手——這是她一個老朋友對她說的。
楊瑞丹當她的朋友,她的確感覺相當不錯,因為他真是個好朋友——體貼、溫柔又善良,她想不論男女都需要個像他一樣的朋友。只是,朋友畢竟和情人、丈夫不同。
當楊端丹對她提出正式交往的要求,甚至婚姻時,她都有種不真實感。但是礙於現實的壓力,她答應了。她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對得起楊瑞丹,甚至自己。
一個不忠於自己情感的女人,一個為了現實壓力而必須違背自己意願的女人,在她認為和個懦夫沒兩樣。可悲的是,這個懦夫就是自己,為了自己的怯懦,很可能會寶口得兩個人一生不幸……
老天!她當初為什麼要答應楊瑞丹的求婚?
猶有甚者,她應該在看出楊瑞丹心不在焉時,就立即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雖然她父母會因此氣她一陣子,但總好過一輩子悔恨。
這個錯誤必須修正,即使已經到了最後—刻、即使所有的親朋好友,已經等在門外準備送她出閣。
她站了起來,拿掉頭紗。
“媽,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不管了,要是她母親不同意她的決定,她就逃婚!先逃得遠遠的,然後再想辦法收拾殘局。
“文靜,你別急,新郎很快就會來了。”江母以為女兒要和她商量的,是新郎為何過了良辰吉時還不見人影的事。“今天是假日,又是農民曆上的黃道吉日,一定有很多人也選在這一天結婚;可能是路上大塞車,瑞丹一定是被塞在路上了。”
所有的人都急,不止江母一個。
“是啊!小妹你別急了。”江大姊結束手邊的工作,忙趕過來安撫江文靜。“當初我結婚那天也是這種情形,八年前台灣的馬路就塞了,何況是八年後的今天嘛。”
“媽,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江文靜鎮定的說:“你們先坐好,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宣佈。”
她一定得趁事情還未成定局時及時阻止,就算她們會反對她的決定。
“哎呀!有什麼事等結完婚再說嘛。”江母認為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將女兒風風光光的給送出閣。
結完婚就來不及了!江文靜在心中大喊着。
“不!媽,這事—定得現在說。”她—定得堅持到底。“我——”
她話還來不及說,便被人給打斷。
“媽,不好了!”說話的是她二哥江文濤。
“文濤,什麼事急急忙忙的!”江母不悅的斥責他。“今天是你小妹的好日子,別這麼慌慌張張的惹人笑話!”面子,在江母心中永遠擺第一位。
“小妹……”江文濤有些為難的看着江文靜。牙齒—咬,說出了在前廳引起軒然大波的消息。“瑞丹——他——他跟人跑了!”
“瑞丹跟人跑了?!”江文靜一時間還無法回應。
“哎呀!誰跑了都沒關係,不要影響到我女兒的婚禮就成了!”江母同江文靜一般,沒將這個消息聽進腦子裏。
“媽!”江文濤哭笑不得的對着穿金戴銀的母親說:“瑞丹是新郎啊!新郎跑了,誰來娶小妹?”
“什麼!”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倏地響起,“你說阿丹和女人跑了?!”
女人?江文壽在心裏苦笑,如果是女人這事情就好辦。
“不是。”他搖頭。“瑞丹和男人跑了。”
“和男人……”聽到這個答案的江母,突然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一時間,所有的人七手八腳的街上前,連忙攙扶起昏迷的江母;只有江文靜一人仍愣愣的呆站原地。
楊瑞丹逃婚了?!
楊瑞丹為了個男人,拋棄了她逃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