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水管汨汨噴洒的水不停固定灌溉任箏腳下的那片可憐草地,而且有成水災的趨勢,她的心思很明顯不在草坪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遠方的某點。
“這種用水法,就算自來水公司不抗議,這些剛長新芽的洛杉磯草也受不了吧。”水管一個吞吐,水源被人從龍頭處關掉了。
“呵,是……”任箏回過神,水患直逼腳踝,唉,她到底在想什麼?
一身針織高領衫、西裝褲的殷永正抱着教科書,一副要出門的打扮。
“要上課了?”她趕緊打招呼。“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皮鞋。”他那光潔的鞋尖沾上不少濕泥。
“沒關係,倒是你一早就碰水,對寶寶不好,現在才初春,早上還是很涼的。”
“謝謝。你對內人那麼關心實在令人感動。”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歐格鞏用手環住任箏削瘦的肩,不客氣的以宣誓姿態空降。
“你……”任箏對他的突然現身有些不是滋味。
讓她一早找不到人擔心煩惱的人是他,這節骨眼又跳出來亂嚼舌根的又是他,真是!
他圈住的手霸道的一緊,索性用大風衣將任箏環入他的氣息中。
“你——”殷永正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這男人不提獷野懾人的容貌,就那股令人折服的優越感,已令周圍的人相形失色,一向自詡容貌俊逸的他也不免自慚形穢。
“我姓歐,殷先生有空可以過來喝咖啡,我們夫妻會很歡迎的。”他表面功夫可全做足了。
“一定、一定,那,我上課時間要到了,再見。”殷永正的眼光連沾都不敢再沾任箏一瞥。
人家正牌的老公既然出現,他似乎也沒有什麼選擇權了。
帶著些許的失意,他趔趄的走開了。
“進去了,誰准許你一早跑出來吹風,還穿這麼單薄的衣服出來……勾引男人。”一想到殷永正那充滿愛意的眼光他就不禁冒火。
“你太過分了,殷先生是個正人君子,我受他根多照顧,思想不要那麼齷齪可不可以。”他野蠻的個性什麼時候才肯收斂些。“我一個大肚婆就算倒貼,恐怕人家都還要考慮老半天,你少無聊了。”
“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他一點也不想掩飾自己醋性大發的不快。
“你都嫌棄我了,誰會看上我?”她有些自暴自棄。
歐格鞏將她擁進胸膛,但溫柔的不壓迫到胎兒。“是誰讓你有這種幼稚的想法,你——一直是最美好的。”
他的氣息混亂她的思考能力。“用不着哄我,你不過是為了寶寶才自圓其說的。”
“孕婦的脾氣似乎跟天氣一樣陰暗不定。”他從腦海中搜索由書里得知的知識。“不過,我要你知道,我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你。”
“包括一早就莫名其妙的不見了。”她忿忿的吼。
他們是分房睡的,獨眼龍甘之如飴,對她的安排二話不說。
這也是她心中微妙的介意。
“原來是為了這個。”他莞爾。“我只是去辦事情,小腦袋瓜的豐富想像力別發揮得太淋漓盡致。”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紅艷的唇,做出他一見到她就想做的事。
有股熱火從她心中燃起。
“來,我給你帶回來好東西。”挽着她,兩人進了屋子。
任箏一直沒發現他的風衣下還藏着東西。
他讓她坐下,單手捧出一隻陶鍋。
任箏迷醉的看着他取來碗筷又打開鍋蓋,仍漫着香味的食物被端到她面前。
老實說,任箏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料理,她看見的是獨眼龍包滿繃帶的指頭。
“你太瘦了,營養不夠。”這可是他一早就直奔任家,把嘴巴張得比雞蛋大的任初靜挖起來,又一步一步教會他的成品。
她吃了一口,眼淚咕咚掉下。
“怎麼,很難吃?”他似乎不是做菜的料子。
任箏輕輕搖頭。“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心疼,震動歐格鞏內心深處的弦。
“我一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即使年少叛逆幾度在鬼門關徘徊也從來沒害怕過,可是,這次,在生死一線的時候,我居然掙扎着想呼吸,想再活過來,因為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理由——你。我受不了自己的自欺欺人,我愛你——”
任箏聽完他的告白,一古腦衝進他懷裏,胡亂髮泄的捶打他。
“渾帳!以後不可以這樣了……”
“沒有以後了。”他以吻封緘。
兩情繾綣,該是最綺情旖旎,不過卻有人不這麼想,不識相的聲音清脆果斷的打散溫存的鴛鴦。
“看來,一切都在預料中。”
“對不起,門沒鎖我們就進來了。”
“我就說不用杞人憂天來這一趟,你們偏不信,我最恨錦上添花了。”
任箏有那麼幾秒鐘的眩惑,一開始就護住她目光的人太過精采,使得她連害羞都忘了。
三個女孩,正確的說應該是兩個半,一個充其量不到十歲的幼童。
一字排開的陣容,令人一目了然,最搶眼的莫過全身牛仔打扮的女人,她的美霸氣非凡,冷清的目光彷彿是潭冬日的秋水,叫人屏息於她那不可捉摸的帥氣。
另個,粗呢布系腰,配以充滿中國風味的水袖盤扣,煥發月牙光澤的肌膚和靈勻的面孔,令人看見她,彷彿所有的喧囂浮躁都奇異的沉澱下來。
任箏驚詫的目光落到小女孩身上,她是矛盾的組合,水靈靈的眼有着早熟的滄桑世故,粉雕玉琢的瓜子臉柔和無爭,卻總帶抹瞭然,那股不屬於她年紀該有的明白,應該是大人才有的。
這些人太特別了,令人一眼難忘。
“你們——”看着突如其來的人,獨眼龍出現了少見的喜色。“居然會集體出門,太稀罕了。”
“說得你好像多了解我們,這種人太危險,以後我們還是少在他面前出現的好。”看起來最是靈逸天成的少女淺淺一笑,飄渺如水痕。
“怕什麼,咱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牛仔裝的少女完全大女人姿態。“再說,咱們的目的是她。”
她打量著任箏,眼光雖然放肆卻不見惡意。
“欸!別招惹她。”歐格鞏很自然把任箏護在背後。
“你別緊張,是你把她描繪得太好,勾起我們妹妹的好奇心,尤其是火薔,你放心,我們只純粹觀賞,看完就走人的。”又是最溫馴的她發言。
“水蔻,你太啰嗦了,何必解釋得那麼清楚。”火薔冷若冰霜瞪她。
水蔻不以為意,她清澈的眼真心摯意對著歐格鞏。“太好了,她果真像你說的那麼好,要珍惜。”她語重心長。
這種話還要她來說,真是!他瞪了三人一眼,手緊緊握住任箏的。
“寶寶出生的時候別忘了通知我們,我會送一份禮物來的。”水蔻紅唇一勾,如水漾。
三人不給任箏和歐格鞏任何挽留的餘地,如風般來去。
任箏如夢初醒。“她們——”
“很神秘的三個女孩,就連我也不清楚她們的來歷,唯一明白的是,教養她們的人擁有一身驚天駭地的醫術,我的命就是他救回來的。”歐格鞏仔細的解說,他可不想再讓無謂的猜測疏離兩人走過苦難再度重逢的心。
“可不可以……”她眼中有些什麼滋生了。
“什麼?”
“看我的時候可不可以把墨鏡卸下來?”她輕喟,像憂鬱,像不安,還有說不出來的心痛。
他輕輕摘下,沒一絲遲疑。“這樣。”墨鏡后瀲著幽光的眸正望着她,痴然地。
“只為我?”
“是,只為你。”很久很久以前她不也對他做過同樣的要求,既然已經同意過一回,這次,又有什麼分別。
只要是她的要求,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撲進他,雖然受困隆起的肚子不能緊貼住他,任箏還是摟緊歐格鞏的頸子,珠淚成串滑落玉頰。這次絕不是傷心,是快樂。
“別哭。”他倉皇失措低語。
她搖頭,淚落得更凶。
他一掌握住她全部青絲。“要我怎麼做你才不哭?”
她哽咽了一下,青脆吐出:
“娶我。”
“好。”
他回答得那麼快反教任箏遲疑了。
“多疑的傻瓜,”他鎖住心中那絲惻然的情愫。“我的孩子怎麼可以沒父親,再說,一個人睡覺的滋味真是孤單,我快受不了了,老婆,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收留我?”
“歡迎回來,老——公。”她獻上一吻。
屋裏一對人兒相依相偎,屋外陽光璀璨。
屬於有情人的生活才剛要拉起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