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能瞞一天是一天,她對阮月宜有一份特殊的情感,我擔心她一旦知道真相,會承受不住。」
「她,和阮月宜的父母是什麼關係?」這個問題她老早就想問了。
「有些複雜。」他思量着。「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阮月宜的父親同時愛上了兩個女人……」
這是蕭子琳到柏林來遇上的第一個聖誕節。
早前幾天,她就打了電話,要台北的好友幫她寄來上好的白毫烏龍,今兒個用過晚飯,她特地泡上三亞熱茶,加上四碟糕點,端到魏母房裏。
兩人才聊上幾句,魏懷軒和魏懷玉也聞香上樓了。一家四口,圍着暖爐,天南地北,有說有笑。「快十二點了,」魏母說:「現在大家來談談對新一年的期望。」
「又來了。」魏懷玉似乎很不喜歡這個每年照例要來上一次的提議。「我知道,我會加緊努力,務必讓自己在明年底以前嫁掉,好了了您的一樁心愿。可以了吧?」
魏母雖不滿意她的口氣,仍淺笑着點點頭。
「懷軒呢?」
「我?」魏懷軒回眸滕向蕭子琳,眼中泛滿水漾的笑。
「幹嗎看我?媽在問你呢。」那樣的眼神令她沒來由的心慌意亂。真是的,在別人面前也不收斂點。
「傻瓜,」魏懷玉不說話就怕人家當她是啞巴。「因為他的心愿必須靠你共同完成。」見蕭子琳愣兮兮的,她馬上補充說明,「生孩子懂吧?媽想抱孫子想瘋了,要你們日夜匪懈,快馬加鞭。」
「懷玉,你就不能含蓄點?」
「唉,這裏又沒外人。」老大不悅地白了魏母一眼,魏懷玉窩到一旁啃瓜子去。
尷尬的耶誕夜,大夥瞬間話題一轉,竟繞着她的肚皮說個沒完沒了。
魏母為了獎勵她,把壓箱的十二件寶貝都拿出來了,那是各式製作精巧,質地上乘的珍珠、瑪瑙和翡翠等昂貴且希罕的飾物。
「收下來,」魏母笑眯着眼,說:「等你幫魏家添了孫子,我還有更棒的禮物給你。」
魏母雖在柏林住了七千多個日子,骨子裏仍是百分之百的中國八股老思想。
蕭子琳壓力沉重的欣賞着手中的一條珍珠項鏈,隨口問:「當初為什麼搬到柏林來?」這裏既沒有他們的親戚,又沒有他們家的產業呀。
「為了逃開一場糾葛的情愛。」魏母打開蓋碗,輕啜一口茶,緩緩咽進肚子裏,才說:「當初我和你爸爸原是一對情侶,和你媽媽是好朋友,要不是命運的捉弄,不會落得離鄉背井。」
蕭子琳吃驚於她的直接和坦白,手中的珍珠項鏈差點掉下。
「人生真的很諷刺。」她接著說:「當年我們痛恨極了你祖父母干預我們的婚事,而今,我卻又固執的左右你們擇偶的自由。告訴我,我錯了嗎?」
「不,媽,您千萬別自責,我……」
蕭子琳話聲未竭,魏懷軒已起身抱住魏母,用溫情撫慰她的不安和內疚。
蕭子琳得承認,這招比她支支吾吾的解釋要有效多了。見魏母激動啜泣的痛苦模樣,她這才恍然明白,為什麼魏懷軒希望她能瞞住真相。
「老太太,」周嫂拿着無線話筒走了進來,先朝魏母欠了欠身,繼之將話筒交給蕭子琳。「有位叫茱兒·克利的小姐打電話找你。」
接過電話,蕭子琳尚來不及出聲呢,電話那頭已迫不及待問:「琳達嗎?可不可以出來一趟,我現在在……」
「她好像喝醉了,」她向一旁的魏懷軒解釋。「急着見我,不知什麼事?」
魏懷軒不放心她一個人前去,堅持送她到茱兒說的那家小酒館。
酒館裏相當嘈雜,他們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喝得半醉的茱兒。
「你怎麼醉成這樣?」蕭子琳扯開喉嚨連續問了兩次,她才抬起頭來。
「喔,你來了。」偏頭一見魏懷軒她馬上把嘴扁成一長條。「擔心我誘拐了你的嬌妻,非跟來不可?」
「一個人在這兒過耶誕夜?」魏懷軒看了看四下,沒見到任何熟悉的人。「到我家去吧。」
「不要,我沒臉見你媽。」茱兒站起來,把一紙大信封塞給魏懷軒,整個人又倒回椅子上。「你的全部家當,我幫你劫回來了。」
「你做了什麼?」魏懷軒連信封也沒打開,就平靜的轉交給蕭子琳。
「沒什麼,只是想還你一份情。」茱兒醉得太凶了,講起話來已經有些大舌頭。「上回陳建良扯的爛污,我沒來得及阻止,這回,我總算中途攔截成功。」
魏懷軒剛想開口道謝,她又搶白道:「知道你的缺點在哪裏嗎?你太容易相信人了,我從來就不苟同你那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混賬原則。偷偷告訴你一件事,你這個老婆也是個騙子。」
茱兒轉頭望向蕭子琳。
「對,不過這其中的原由我可以解釋,但在這之前,你能不能先答應我一件事?喂,茱兒!」
睡著了?
蕭子琳和魏懷軒合力將她送回她的住處時,已近天明。
「替我宰了他,求你,絕不能讓他死得太痛快。」茱兒從被窩裏緊緊握住蕭子琳的手,她說:「弄死陳建良這個人渣之後,打電話給我,我到台北跟你一起慶祝。」
她不知道茱兒是怎麼幫忙把那一大筆公款「搶」回來的,只有一件事她非常清楚,茱兒至今仍愛着魏懷軒。
寒風中,他們驅車返回家中,魏懷軒把車子停在一處綠湖邊,側身將她抱個滿懷,熱烈的吻隨之如雨點般落在她的眼臉、頸項,他的舌尖糾纏着她的。即使是他們最初的那一夜,他都沒像此刻這般傾心狂愛着她。
「你有話跟我說?」嬌喘着紊亂的氣息,她輕輕推開他,柔聲問。
魏懷軒汪洋也似的眼,有了一絲遲疑和閃爍,良久才開口。
「不要報仇,不要去弄死誰,我……我願意原諒他,以換取我們的一生一世。」
蕭子琳心口一慟,悲戚地偎進他的胸膛。那一夜,是她姐姐過世以後,她哭得最肝腸寸斷的一回,哭到不能言語,不能呼吸。
「如果姐姐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人這樣疼我,她一定非常非常安慰。」
「如果她知道你為了她,做了糊塗事,她一定非常非常難過。」輕柔地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兩腮,他再度懇求,「答應我好嗎?」
「那……」用力把鼻涕吸回鼻子裏,她孩子氣的說:「你也答應我一件事,我們不要回台北請客,直接到澳洲度蜜月好嗎?」
「為什麼?」
「因為、因為……」
她的吞吞吐吐實在啟人疑竇。「因為花賬太多,怕被追殺?」
「不是啦,哪是那樣,我只是……」再多的解釋也化解不了他心中的疑慮,但他並不在乎,因為他已經擁有她的全部。
在情愛的世界裏,他已獲得最終的勝利,並且下定決心,今後要當個無上的君主,狂妄的將她據為己有,直到天荒地老。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