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水潭深處,一道漩渦帶着她往下沉。

她敞開自己,任由漩渦捲起的泡沫撫遍她全身,只覺得身上的每個毛細孔都暢快無比,她從未這麼愉悅過,她願意永遠沉淪下去……

但是,某個刺耳的聲響刺激着她的意識,她不再感覺輕飄飄,反而覺得身上越來越沉重。

該死!大清早的,是誰打電話來破壞他倆的好事?!藍仁德接起電話時,她正好睜開眼——

真是暢快!他趴在她身上大口喘着氣。老天,他從不曾在其他女人身上得到這種快感。

“痛嗎?”他半撐起自己。

周蘋凝望着天花板,久久說不出話來。天哪!這就是高潮嗎?剛才她還以為他會把她送上外太空呢!

“還要不要?”藍仁德盯着她泛紅的雙頰,並試探性地碰觸她。

今天是星期幾?周蘋努力想喚醒自己的大腦,但她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貼向他的亢奮。

他欣賞着她臉上的表情,故意放慢速度,“說你愛我。”

周蘋咬緊下唇,閉上眼睛。

“說你愛我。”他命令道。

“我……”她的聲音細如蚊蚋,“我愛……”

“大聲一點。”他讓自己進入她寸許。

她倏地睜開眼睛,“我愛你。”她喘息着說出口。

“說你願意嫁給我。”他得寸進尺的要求。

“我會、會……”周蘋支支吾吾的。

“說你會為我生十個兒子、十個女兒……”

“你混蛋!”她氣得用拳頭捶他。

***

“你為什麼不用電動刮鬍刀?”

“男人該用男人的刀子。”任霆鋒退出刮鬍刀刀片,清掉刀片上的胡碴,再放回盒子裏,“藍仁德還在那個女的家裏?”他照了照鏡子。

“我不知道,我只看見他進去,沒看見他出來。”蓋鐸懶散地將雙腿放在辦公桌上,“我沒義務幫你做這些不光明的事。”

“呵!你什麼時候開始重視職業道德了?”他忍不住譏諷幾句,“閣下在英國不也做這些事嗎?聽說你們把幾個王室成員的私生活都拍成了紀錄片,內容比八厘米還精彩。”

“你搞清楚!”蓋鐸的聲音冷冰冰的,“公司快要倒閉的是你,不是我,少在那兒說風涼話。”

任霆鋒用濕紙巾抹凈下巴,“我不懂,英國國稅局為什麼會對揚升的這件案子這麼有興趣?你們要是真懷疑那個叫畢麗的女孩涉案,為什麼不直接拘提她?”

“那個女孩才十八歲,你真以為她是整件事的主謀?”

任霆鋒笑了笑,“我寧願相信她有那個本領,要是真是藍仁德……殺了我算了。”

“你的缺點就是太信任身邊的人。”

“當你告訴我消息時,我簡直心痛到了極點。”任霆鋒坐下來嘆口氣,打開煙盒取出一根煙,“人家都說我是只老狐狸,可我最近老覺得自己像條老狗,每個人都想踢我幾腳。”

“是啊!我不禁有點同情你。”蓋鐸嘲弄地說,“咦?你不是戒煙了嗎?”

任霆鋒把煙塞進嘴裏,但沒有點燃。

“你該高興事情有了眉目。”蓋鐸說道:“不過,你要是再叫我去做那種跟監的下流事,我馬上收拾東西去澳洲度假。”

“英國那邊是什麼時候盯上畢麗的?”任霆鋒問。

“她才下飛機就跑去銀行開戶,還打了一通電話叫瑞士那邊把三十七萬美金轉帳過去,立刻引起國稅局的關注。”蓋鐸頓了頓,“不過我們最先注意是一個叫羅麗茲的女人,她是畢麗的外婆,也就是藍仁德的母親。她是國際知名的人體畫家,她的一幅裸女畫在市場上可以叫價到十萬英鎊,大部分都是賣給日本人,我們懷疑她在幫她的日籍前夫洗錢。”

任霆鋒搖搖頭,“我想了又想,藍仁德沒有理由牽扯進去,以他那種沉穩老練的個性,他不可能背叛揚升,而且他的經濟狀況不差,沒有道理冒險做這種事。”

“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是個無罪的罪人?”

“什麼意思?”任霆鋒皺起眉。

“他不知情並不代表他沒有責任,防護密碼如果是他無意間泄漏出去的,或是畢麗由他的電腦里竊取的,他就要負責!”

“你似乎認定是他?”任霆鋒挑了挑眉,“那女孩不過匯了三十多萬美金,也許是她那個開賭場的日本外公給的……”

“我倒是很好奇一點,事情發生之後,你怎麼沒有懷疑藍仁德?畢竟他的背景那麼複雜。”

”一個由泥沼里爬出來的人,沒有理由再跳回去!”

“當然有理由,為了女人!”蓋鐸乾笑一聲,“溫柔鄉絕對是英雄冢,那個姓周的女人就是藍仁德的致命傷。”

“一個女老師?”任霆鋒嗤之以鼻,“你先懷疑一個畫畫的老女人為黑幫洗錢,現在又懷疑一個教書的?你莫有想像力。”

“你不要小看女人,你知道羅麗茲的父親是誰嗎?”蓋鐸說出一個名字,“抗日名將耶!可她卻嫁給日本黑手黨教父的兒子,她老子氣得和她斷絕父女關係,結婚才幾年,她又拋夫棄子的跑去荷蘭學繪畫。”

“她天生反骨有什麼辦法。”任霆鋒說。

“她的畫作簡直沒有尺度,英國的藝術界卻迷她迷得要死。”蓋鐸嘆道:“有些保守派的畫商恨她入骨,他們說她是東方鴉片。”

“大膽、叛逆、目空一切。”任霆鋒有些嚮往,“多吸引人的組合!”

“除了她的年紀。”蓋鐸冷言冷語地道:“據說她的私生活就和她的畫一樣,不知道檢點。”

任霆鋒不以為然,“你在英國住久了,怎麼也學起英國人的雙重道德標準?那些王子、公主的私生活又好到哪裏去?還有那些背着老婆養情婦的內閣部長——”說完,他把嚼斷的半截香煙吐出來。

“那個姓周的女人也不簡單,能夠把兩個男人玩弄在手掌心。”蓋鐸冷哼一聲,“說她是個單純的老師,鬼才相信。”

“那你有什麼建議?”任霆鋒問。

蓋鐸收回雙腿,正經地道:“別再浪費時間等魚兒主動上鉤。我去把那個姓周的女人‘請’來這裏,保證不到半天她就全招了。”

任霆鋒不冷不熱地說道:“我看你還是先去搜集證據比較妥當。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嘗過一次甜頭的蒼蠅會食髓知味,如果這整件事真是畢麗做的,下次我會準備好糖罐子等着她飛進來。”

***

傍晚,周蘋走出補習班后,看見藍仁德的車子停在對街,確定趙文易沒來后,她才不情不願的走向他。

“我不是叫你不要來嗎?”她坐進車子裏,忍不住抱怨道:“要是碰上他怎麼辦?”

藍仁德悻悻然地發動車子,“他要是敢再來糾纏你,我就把他五馬分屍。”

“你怎麼這麼野蠻!我們在一起不過才兩個星期,你就把我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的,我真是、真是上輩子欠你……”她既生氣又無奈。

“別這麼說嘛……對了,這個送給你。”他將一個藍色絨布盒遞給她。

她賭氣不肯伸手去拿。

“又不是戒指,你緊張什麼?快打開來看看。”他催促着。

周蘋沒好氣的接過盒子,“我先聲明,我不隨便接受男人送的東西。”

藍仁德匪夷所思的瞧她一眼,“你這個女人真龜毛……”

她粗聲粗氣的打斷他的話,“你才是烏龜咧!”

她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個繫着紅絲線的金鎖片,中間還有一個孔,一面光滑如鏡,另一面有紋路,觸摸起來相當特別。

“上面有字。”藍仁德提醒她。

周蘋拿在眼前細看,有紋路的那面刻着兩行字——

願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潔

見她毫無反應,他以為她不喜歡,“我也不知道該送你什麼,本來我想送你一串珍珠項鏈,可是我知道你不肯收太昂貴的東西,所以才送你這個……”

“我喜歡。”周蘋嘆了口氣說,她剛才是在想,幸好她這個月的好朋友來了。

“真的?”他不太相信,“你不覺得它有點土嗎?”

她不禁感到好笑,“這是從哪來的?”

“這是我的護身符。”藍仁德露出兩個酒窩,“我一出生就戴在身上了。”

“原來你是現代賈寶玉。”她笑道,把金鎖片系在手腕上。

“這樣我們就算定下來噦廠藍仁德開心地道。

見她沒有反駁,他便當她是默認。

他又興匆匆地問:“接下來呢?去我家還是你那裏?”

周蘋懶懶地說:“我今天好累,送我回家好嗎?”

“好啊!”藍仁德沒聽出她話里的意思,“我們去買個大披薩,再租兩片光碟,你想不想……”

“我什麼都不想,只想一個人待在家裏。”她悶着聲音說。

藍仁德緊張的問:“你的聲音怪怪的,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一定要不舒服才能獨處嗎?”周蘋翻了個白眼,“我是在擔心文易,我一直聯絡不上他,他的手機關了,家裏的電話也沒人接……”

“他上班很正常呀!”他慢條斯理地道:“今天中午我還看見他和部門主管一起吃飯。”

他沒說實話,事實上今天下午趙文易因為一筆帳務出錯被會計部經理颳了一頓。揚升的新進人員幾乎天天加班,一個個忙得焦頭爛額,不過,趙文易連手機也關了……他大概知道原因。

藍仁德暗示道:“或許他是怕你死纏着他不放……”

“他才不是那種人咧!”周蘋嘟嚎着,“他不像你,偷拐搶騙樣樣來。”

“你……”藍仁德重重地吐了口氣。

“你放心,我會和他說清楚的。”周蘋低聲說,“但是,我想先和他在電話里談,我不想直接面對他。”

藍仁德猜得出趙文易為什麼關掉手機。

那天早上他才想和周蘋好好的纏綿一番,電話就響了起來,他順手接起電話,卻忘了掛上,那通電話八成是趙文易打來的,不過,那小子要真是全聽見了,為什麼至今仍沒有動靜?

“我去跟他談。”藍仁德說:“男人要死也會希望死得痛快—點。”

“男人要死會拖個墊背的!”周蘋反駁道:“你想,有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妻變成頂頭上司的老婆?我考慮了很久,事情不可能兩全其美,還是拖下去最好。”

“拖下去?你的意思是,我還要像現在一樣,每天晚上十一點以後才能去你家?”藍仁德不禁低吼,“你把我當成你的地下情夫啊!”

周蘋只好再退一步,“星期六的下午我去你家陪你好了。”

“不!我要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陪着我,若不能兩全其美,我情願離開揚升。”

“你不許辭職!”周蘋盯着他,認真的警告道。他若是離開揚升,遲早會回去日本,她絕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

“或許你可以申請調離總公司,揚升總有其他的分公司吧!”她考慮了一下才道:“等文易另外有了對象,我們再結婚……”

“你還要我等多久?”藍仁德的手緊握着方向盤,“再過幾年我就老了,沒力氣生孩子了!”

“不,男人到六十歲都還可以生……”周蘋驀地住嘴,她這是在火上加油。

“你……”藍仁德覺得自己快瘋了。

“那我星期六整天陪你嘛!”周蘋覺得自己已經夠讓步了。

“我不要在這種事情上討價還價!”藍仁德咬牙切齒地道,“我們一起去找那個姓趙的攤牌。”

“你就非得撕破臉、把事情弄僵嗎?”周蘋又急又氣,“你在這裏放我下車,我要去超市買東西,不必等我了。”

藍仁德也不再多說,他把車子停妥,讓她下車。

“最遲這個月底,”他在她下車時說道:“我用一根手指就可以對付那個傢伙。”

“這裏是台灣,不是日本,請你言行舉止別像個流氓!”周蘋用力地甩上車門。

***

周蘋由藥局走出來,邊過馬路邊想心事,突然,一輛車子疾駛而來,擦撞到她。

駕駛緊急煞車,搖下車窗破口大罵,“干!不會看紅綠燈啊!要死不會去跳樓!”隨即揚長而去。

周蘋癱坐在地上;久久無法回神,車子一輛接一輛由她身邊飛馳而過,卻沒有人停下來看她一眼。

突然,她瞧見趙文易!她眨眨眼睛,是他沒錯,他的車停在她的住處前,他正由車上下來。

“文易……”周蘋呼喚他。

趙文易沒聽見,準備按她家的門鈴,正好一個人由公寓裏出來,他便走了進去。

周蘋忍痛爬起來,覺得她全身的骨頭都散了。

她緩緩地走進公寓,搭電梯上樓,走出電梯時,就看見趙文站在她家門前,邊捶大門邊喚她。

“別叫了,”她一拐一拐地朝他走去,“我剛才在樓下喊你,你沒聽見。我被車撞了……”

一股嗆人的酒味撲鼻而來,周蘋躊躇着不再往前。

“怎麼?”他搖搖晃晃的走向她,“不高興看見我?”

“沒、沒有。”周蘋暗叫不妙,才想後退,趙交易已伸手攫住她的臂膀。

“你喝酒了?”她皺着眉掙扎。他是怎麼回事?他從來沒對她這麼粗魯過。

他打個酒嗝,傻笑道:“我噴、噴了芳香劑……”他朝她呵一口氣。

她用力地推開他,他的身體晃了晃,她只好扶他站穩。

趙文易滿身的酒氣,穿着一件運動衫和短褲,看起來就像個落魄的酒鬼。

“你是怎麼搞的?”她單手扶他,另一手在皮包里摸索鑰匙,“我找你好幾天了,本來打算明天打電話去揚升找你……”

“你、你想打電話去我公司?”他突然凶起來,“都是、都是你害的,我的麻、麻煩還不夠多嗎……”

周蘋詫異的退離他一步遠,“你說什麼?什麼我害的?”

“把、把鑰匙給、給我,”趙文易和她搶皮包,“我們進去……”

“別這樣,”周蘋感到有些害怕,“我送你回家……”

一樣東西由皮包里掉出來,就掉在趙文易腳邊,是她剛才在藥局買的那盒保險套。

周蘋趕緊蹲下去把盒子揀起來。

好險!她吁了口氣,才站起來,便瞧見一樣東西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我準備好了!”趙文易手裏捏着一個保險套,“是你喜歡的那種,上面有豆、豆的呢……”

周蘋慢慢地站直,鼻尖碰到保險套。

下一秒,趙文易掐住她的脖子,整張臉脹成紅色,“我聽見了!有人在你床上,我聽見你在、你在叫……”

她不能呼吸了!周蘋想要抓他的臉,逼得他往後仰。

“你這個賤人!”趙文易使勁一慣,周蘋撞上她家大門。

她跌坐在地上又咳又喘,這下她的骨頭真的散了。

趙文易扯住她的頭髮,想拉她站起來,“你說……呃……那個男的是誰?”

周蘋渾身虛軟,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放……開我!”周蘋想把自己的頭髮由他手裏扯出來。

趙文易力道很大,好像想把她的頭髮連根拔起,她只好順着他的拉扯站起來。

“文易,”她歪着腦袋哀求,“不要這樣,我們好好談好嗎?”

他冷笑一聲,“你害我不能專心、害我做錯帳、害我被人踢、被人踹……我還、還把你當成寶……”

“文易,快住手!否則我要叫了!”周蘋只好威脅他。

“叫呀!你叫呀……”他怒吼,“那天早上你叫得夠爽吧!”

她反手給他一巴掌,他鬆開手,一拳擊中她的右臉。

周蘋的腦袋狠狠地撞上門板,她暈過去前想的最後一件事是——趙文易會被藍仁德撕成碎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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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中美男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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