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趙建明和張志朋匆匆趕到巴林時,杜少桓正忙着指揮杜少琪他們,把店裏頭被砸壞的桌椅、器皿和各式裝飾品或歸位或丟棄。

‘怎麼會這樣?’趙建明惶惶然地問。‘是誰幹的?’

‘不是叫你們留在總部嗎?’杜少桓渾身挂彩,顯見方才那場混戰之激烈。

‘不是你叫黃偉濤打電話叫我們來的?’張志朋不明所以地望着店內凌亂一杜少桓心中一突,‘不好了。’他忙擱下手中的東西,轉身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十萬火急地沖向車庫。

‘喂,等等,到底怎麼回事,好歹跟我們說明一下。’

‘一群流氓,’杜少琪代杜少桓回答。‘我們猜想十成十是卜中興搞的鬼,那個天殺的大老奸,不敢和我們正面杠上,竟找來一大群流氓,搗毀我們包括巴林共五家店面。’

‘媽的!’趙建明狠啐,道:‘難怪黃偉濤急驚風似的把我們找來,原來是有人欺到頭上來了。我現在就去找卜中興算帳。’

‘不對。’杜少琪忙攔住他。‘黃偉濤又不在店裏,他怎麼知道有人來找碴?’

‘是啊,這……’趙建明一怔,‘那他把我們叫到這裏來的目的是……’調虎離山?可,為什麼?

‘快回總部,不管為什麼,橫豎總沒好事。’趙建明跳上駕駛座,發現杜少琪比張志朋搶先一步坐入前座。

‘我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杜少琪說。

‘卜中興奸詐成性,這下我們可能要栽一個大跟頭。’張志朋也憂心忡忡。

‘統統把烏鴉嘴給我閉起來。’趙建明一個大轉彎,險險把他們兩人摔出車外。‘卜中興敢搞鬼,我保證讓他“陰”年早逝。’

***

季筱柔速來到別墅時,四周靜悄悄的,一點聲響也無。她正疑惑是不是范可欣弄錯了,別墅大門突然‘砰!’地向外敞開,接着走出四名法國警察,吃力地提着一箱箱沉甸甸的東西。

‘你是什麼人?’其中一人指着她的鼻子問。

‘我是……’才想着該怎麼解釋,卜中興已偕同一群人從裏頭走了出來。

季筱柔注意到那票人裏面除了兩名高階警察,還有一個人正是那天她在山坡上見到,自稱黃偉濤的年輕男子。

‘她是我部屬。’卜中興用蹙腳的英文向法國警方介紹季筱柔,但眼底卻不無訝異之色。‘你來得正好,快幫我翻譯給莫里哀刑警聽,我們希望能儘快引渡杜少桓回台灣受審。’

‘為什麼?’季筱柔大驚失色。‘你有什麼證據抓人?’

‘人贓俱獲還不夠嗎?’卜中興得意揚揚的指着那幾口木箱,說:‘要不是我聰明絕頂,想到派人混進杜少桓的大本營明察暗訪,就憑你們幾個,還不知道要耗到哪年哪月。’

‘你是說,那些都是從屋子裏取出來的槍械?’

‘不笨嘛,’卜中興皮笑肉不笑的聳了聳肩膀。‘想必是你老早就知道了,只是為了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才會一直沒透露口風。’

‘不要含血噴人!’

‘兩位,我們還有要務,能不能麻煩跟我們回警局裏再說?’莫里哀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不,先生,你們弄錯下,’季筱柔惶急地向他解釋,‘這些東西不可能是杜少桓的,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有人想栽贓給他。’

‘峨?那麼你說的人是誰?’

見莫里哀臉色生異,卜中興忙拉着季筱柔問:‘你跟他說了什麼?’

‘如果我猜得沒錯,’季筱柔甩開他的手,接着向莫里衷說:‘栽贓杜少桓的人正是帶你們到這兒取出槍械的人。’

這段話不僅莫里哀,連同其他警察也都嚇一大跳。

‘李筱柔,你到底跟他們說什麼?你你你,你給我閉嘴!’察顏鑒色,卜中興隱隱的覺得不妙。

‘不管事實如何,我們還是回警局裏再談吧。’莫里衷轉向卜中興,用英文跟他說:‘卜先生,我要麻煩你跟這位黃先生跟我一道走。’

‘我也跟你一起去。’季筱柔擔心卜中興又要玩花樣,若她跟着去至少可以有些遏止的作用。

莫里哀依她的要求徵詢卜中興的同意。

‘你是擔心我的安危還是杜少桓?沒有用的,這下他只有死路一條,懂嗎?我要他死,他就沒有活着的機會,這就是跟我作對的後果,你最好現在就學乖一點。’卜中興躊躇滿志地咧着嘴,笑出滿臉奸佞。

季筱柔盛怒切齒之際,有道鬼魅也似的黑影無聲飄來,一股驟寒的涼意令所有在場的人猛然回眸。

日正當中的晌午時分,艷陽如炙照映着來者肅殺的身影。季筱柔但覺一股冷意自背脊竄向四肢。然,更可怕的是他臉上、身上的傷,手臂處巴掌大的血印,猶怵目驚心地逐漸擴大。

連目空一切,自負咄咄的卜中興也禁不住心中一凜。

‘杜先生。’莫里哀滿臉歉意地和杜少桓打招呼。‘很對不起,我們這是……奉命行事。’

杜少桓穿着一襲儒雅貼身的鐵灰色亞曼尼西裝,仍掩不住眉尖眼底飽含的狠戾殺氣。他一出現,卜中興就明顯的矮了一截,無怪乎他要故意挺起胸膛,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其實在眾人眼裏,他們兩人的卓爾不群、俊逸挺拔相差並不是太多。是心理因素吧,所謂相由心生,坦蕩磊落與包藏禍心,自然是天差地遠。

‘你們找到了卜先生要的“東西”?’杜少桓環視眾人一圈后,把目光定在季筱柔嫣頰上。‘是你的功勞吧?’

‘我?’季筱柔作夢也沒想到他會懷疑到她身上來。

‘沒錯沒錯,’卜中興馬上順藤摘瓜,發揮他製造矛盾的本能。‘這個案子能順利偵破,筱柔的確功不可沒。’說就說了,居然還把手臂環向她的香肩。

‘別聽他胡扯,我也是剛才獲知……’

‘犯不着浪費唇舌。’杜少桓厭煩地打斷她的話,眼睛望向卜中興。‘你的美人計很成功,季筱柔有沒有告訴你,我已經一失足成千古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你是說,你們兩個已經……’卜中興嘴唇掀了掀,氣得眼睛星火亂跳。‘季筱柔,你、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真是不知羞恥!’

‘杜少桓,我真是錯看了你。’季筱柔臉色倏地慘白,頭快炸開來了。瞧杜少桓恨怒交錯的模樣,她實在忍不住想一拳揮過去。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吧?’杜少桓蹙緊眉宇,唇色冷昂,繼而放肆野烈地縱聲狂笑。

‘呃,杜先生……’莫里哀不曉得他們在爭執什麼,迷惑地問:‘你們談完了嗎?’

杜少桓淡漠地點點頭。‘關於這些箱子的來龍去脈,我的律師會跟你們說清楚的。’

言談間,一部黑色轎車快速駛進別墅前的大草坪。

‘莫里哀警官,你好,我是杜先生的律師,敝姓陳。’

接下來,季筱柔已記不清他們還說了些什麼,她滿脹卻無法作任何思考的腦子,在這一刻行將崩潰。

所有的人都先後走了,卜中興臉色灰敗地撞了下她的手肘,‘不要耍把戲,我或許還會看在老同學的份上,饒他一條生路。’

‘哈哈哈,你既然這麼義薄雲天,何不好人做到底,把她一併送給我,讓我們做一對同命鴛鴦。’語畢,杜少桓毫無預警地把季筱柔攬過,飛快地在她頰間印上一記香吻。

‘你你……你……’卜中興被他桀驁的舉動,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我不會繞過你的,你等着回台灣接受司法審判吧。莫里哀警官,不連他一起帶走嗎?’

‘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以前,我們還無法拘捕他。’莫里哀對杜少桓的態度相當友善。‘況且,他身上的傷急需馬上止血敷藥。杜先生,你可以答應我不擅自離開巴黎,並且讓我們隨傳隨到嗎?’

‘當然。’

‘放屁,他這種人渣講的話能聽嗎?你不逮捕他,要是讓他跑了,我唯你是問。’不知道卜中興憑什麼氣焰高漲的亂吼人。

莫里哀慍怒地睨着他。‘希望這批軍械不是自己長腳,走到杜先生的住處來,否則,我會讓你吃不完兜着走。’

‘你什麼意思?喂!’卜中興快步跟在疾速離去的莫里哀後面,追問:‘喂,你把話說清楚,你是不是在懷疑我什麼?我告訴你,你大錯特錯了,走私軍火的是他不是我,聽到了沒你……’

四下忽然萬籟沉寂,像在等待一件石破大驚的大事發生。

低低的喘息在彼此耳畔回蕩,在眼底流竄。杜少桓臂膀上的鮮血順着指尖,一滴一滴碎裂在石磚上……季筱柔好想衝過去,為他檢視傷口,但他由冷轉熾的星火,令她溘然卻步。

‘你還不走?’杜少桓斜睨猶呆杵在原地的她。‘卜中興尚有齷齪的任務要你完成?’

‘我不介意你不信任我,但,聽我一句忠告,混進你這兒趁機搞鬼的不只那個黃偉濤,還有一個叫張恆風的。’

‘現在才說,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今兒個如果不是他和吉力奧署長的關係良好,恐怕就要讓卜中興得逞,以莫須有的罪名,將他押解回台灣。

季筱柔苦澀地牽動了下朱唇。‘隨你怎麼想,我言盡於此。’望着他臂膀上的血漬,她顫抖着手撫向那傷口。‘讓我先幫你止血好嗎?’長年在國術館耳濡目染,簡單的包紮療傷,她已經非常熟練。

‘死不了的。’杜少桓怒火填膺地拂去她的手,身子一下不支,差點重墜於她本想伸手相扶特,但轉念又縮了回來。‘當然不能死,你還要活着看我和卜中興悲慘的下場呢。’

‘話可是你自己說的。’一陣暈眩,他陡地抓住她的手藉以穩住身子。‘扶我上樓。’

‘樓上可有急救包?’欸!他好重,季筱柔吃力得臉面都漲紅了。

‘你當真在乎我的傷勢?’他全神貫注的逼視她,讓她得以看清那張冷鷙俊美的臉龐傷痕纍纍,瘀青處處。

‘你希望得到什麼樣的答案?’指尖觸及一抹溫熱,深知不能再拖延下去,於是她說:‘是的,我在乎,非常在乎,在乎得心都要碎了。這樣你滿意嗎?’

‘你說謊的技術比卜中興差得遠了。’拉過她的手,環向自己的腰,他老實不客氣的把全身的重量統統交給她。

‘我們是要繼續站在這裏抬杠,還是要進屋裏讓你繼續苟延殘喘?’

他不再累言,靜默地出着季筱柔攙扶上樓。

***

‘對不起,沒有紗布,只好將就了。’她‘唰!’一聲,撕下裙擺,俐落地纏住已經清理完,抹好葯的傷口。‘最好到醫院打一劑破傷風,才能確保不被細菌感染。’

‘謝了,’杜少桓自方才便直勾幻的盯着她瞧,‘我以為你只會打架。’

季筱柔赧然一笑。‘幾分鐘不挖苦我,很難過?’把床上散落的藥包、oK綳等一一收拾好,她起身告辭,‘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再見。’

‘我欠你一條裙子,’總得找機會還吧。他瞅着她,撇唇輕笑。

‘我也還欠你兩千五百法郎,就算扯平了。’事情演變成這樣,相見不如不見。

‘一條裙子哪需要兩千五百法郎?’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興緻跟我在這兒討價還價,’季筱柔幽幽一嘆,雙眸興味索然地四顧瀏覽,霎時被牆上、柜子裏那些琳琅滿目的‘破銅爛鐵’吸引住。

剛剛匆促走進來,渾然沒留意到他的房間竟然是這樣的。

‘這些都是紀念品?’這男人要不是超級念舊,八成就是個小氣成性的鐵公雞。

‘唔。’杜少桓疲憊地閉起眼睛,斜趴在彈簧床上假寐。‘左邊第一個柜子裏的,是我四處旅行的戰利品,往右一點,拼裝帆船前面那些,是朋友送的。’

季筱柔的目光定在一張泛着斑點,黃黃舊舊的報紙上。那報紙上登的是她考上大學的榜單,在眾多名字當中,有一個被紅色簽字筆圈了起來,就是她季筱柔。

約莫有十來秒的怔忡,她恍惚地走到床畔,望着他雙眼閉闔,眉頭深鎖的臉,忽然有股想哭的衝動。

鼓足勇氣,她緊緊抱住他,把頭埋進他懷裏,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他駭異它睜開眼,瞪着她秋幢中螢榮剔透的淚光,不解地蹙起眉心。

‘你這是……’此舉太過突然,他一時不明所以。

‘讓我愛你,讓我愛你好嗎?’她近乎哀求地說。‘今天的事,我的確毫無所悉,要不是范可欣告訴我,我也不會知道,求你無論如何要相信我。’

‘迷途知返了?’印象中她可從沒這麼痴情若渴過。‘省省吧,我不需要同情。’

‘不是同情是愛情,’季筱柔幾乎要咆哮起來。‘你看着我!’

杜少桓懶洋洋地半眯着眼,‘你先夥同卜中興使詐,誣陷我,砸了我的店,傷了我的人,現在又哭哭啼啼的說愛我,這算哪門子的愛情?’

‘不,我沒有,我說過了,這整件事我毫不知情,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

‘事已至此,相信又如何?’麻煩的事還在後頭呢,他正苦思着該如何化解這迫在眉睫的危機,哪有心思跟她討論兒女私情。

‘我要嫁給你。’

季筱柔果敢堅決的一句話,終於把他的眼清嚇得比銅鈴還要大。

‘這個笑話不好笑。’短暫的驚詫后,他立刻恢復森冷的神態。‘嫁給我做什麼?我馬上就要變成名副其實的逃犯了。’

‘那我就陪你浪跡天涯。’她說話的口氣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味。

‘萬一我鋃鐺入獄呢?’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世態炎涼,他看得多了。

‘我就跟你一起吃牢飯。’

‘哈!也許不幸給判了個死刑?’在卜中興無所不用其極之下,這樣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我就隨你一道赴黃泉。’

‘嗯哼。’杜少桓伸了個懶腰,大聲謝謝她的‘安慰’,然後,又把眼睛閉起靜默良久,以為她該自覺無趣的走了,哪知張開眼睛,竟見她一絲不掛地坐在床沿,伸手準備解開他的衣扣。

‘不要做傻事,即使那樣我也不見得願意娶你……’老天,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隨你高興,總之我這輩子是你的人了。’她將臉埋進他的心窩,以告尖舔舐他壯碩的胸膛,一路來到堅實的小腹。

‘等等,起碼先告訴我,是什麼讓你改變心意的?’

她揚起眉睫,嫣然含笑。‘如果這個世界還有人真心愛我,也為我所愛,那只有你。改變我生命的是你,我要用幸福的感覺來回報你。’

她款款深情的言語,換來他漫不經心的狎戲,他牽動臉部每一根神經,作出一個令人發噱的可惡表情,然後再很不知好歹的說:‘你想投懷送抱,我是不介意免費領受,不過,若想這樣就叫我要你,我可是,嘿,你在做什麼?’這女人竟然咬他!

季筱柔不讓他往下說,這人是天生反骨,你越不理他,他就追得越起勁,待你接受了他,他卻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用芳香的唇齒堵住他的冷嘲熱諷,分明仍是情場中的幼稚生,怎能強裝老練?然那風動水流的自然韻味,同時散發著小女孩才有的靦腆,反倒更令杜少桓神為之奪。

不需要經過費心的營造,他已一步步踩進她透體純稚的情網中,難以自拔。

儘管已有過一次的肌膚之親,他們依舊能給對方最大的引力,在激烈享受彼此身體,緊密交歡的那一刻,所有的酣暢淋漓,得到前所未有的抒發。

季筱柔嬌喘着氣息,累極地躺在他的臂彎里,以略帶感性的語氣說:‘知道嗎?我想我並不是到了巴黎以後才愛上你。也許在更早以前,說不定就在小六那年,你從水裏把我救起來,趁人之危地盯着我的白襯衫看得出神的時候。’見他沒表示反對,又說:‘我後來才知道,白襯衫遇上了水,就幾乎成了透明的。’

‘結論是……’被誘拐失身的杜少桓,很不滿意她猶食髓知味地霸佔他的身體。

‘結論是,你從小就很壞,壞出了格。’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自投羅網?’他兩手環住她的腰腹,不安分地摳弄她可愛的小肚臍眼。

季筱柔羞赧地一笑,緊擁着他滾燙的身軀,斜着一雙醉眼,五指貪戀地撫過他虯蟠的肌肉,新的情慾再度挑起。

他收到她發出的渴望訊息,本能地滑向她的秘密花園,比方才更激烈地要求另一次溫存。

在他挺進的當口,那處子之地仍痛楚得恍如遭到撕裂一般,可她內心卻湧出一股清泉,潤澤了二十多年來乾涸的心靈。

老天,她究竟擁有的是一個多麼枯萎的靈魂呵!若不是遇見了他,往後的十年、二十年,甚至四十年、五十年,也許她仍無法明白所謂兩情相悅,原來是這般銷魂寫意,教人回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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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號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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