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公孫辟元不自覺地緩緩伏下身子,大手撈過畢來銀纖瘦的肩頭,輕拍着她的背,然後爬上她的炕床,就這樣側身與她相對。

她到底是夢見什麼,為何會掉淚?

突然,一顆剔亮如珍珠般的淚水滑過她鼻間,落在粉嫩的唇瓣上……不知怎地,這景緻彷若揪住了他的心,教他的心一緊,像是讓人給緊緊纏住一般地難受,他情難自遏地向前,吻去那顆剔亮的淚,忘我地摩挲着她柔嫩如花瓣的唇……

「你在做什麼?」

沙啞的嬌喝聲一起,將他的心智一口氣全給喚了回來,也讓他一不小心便跌落炕下,痛得他欲哭無淚。

畢來銀迅速地坐起身子,拉緊衣襟,直瞪着跌落炕下的他。

這是怎麼著?他為何會在她的暖炕上,甚至還無恥地親吻她?她以手輕觸着自己的唇瓣,卻發覺唇邊淌着冰涼的淚痕……她哭了,她居然哭了?他瞧見了嗎?

「我見你掉淚,好心地想要安慰你,你居然這樣對我?」這女人……就知道他不該對她心軟,不該為了那幾顆廉價的淚珠而放棄大好機會。

「你這個混帳,誰准你進我的房裏的?」見他爬起身,她連忙又往炕床裏頭退,甚至還放聲大喊:「來人啊!來人……」

話未完,便讓他給捂住了嘴。她瞠圓美眸瞪着他,不敢置信他竟會是這等荒淫之輩,居然趁着三更半夜跑進她的房裏!她怎會以為他這個人還算是個人呢?他打她的主意,她是早就知道的,怎會對他失了戒心?

「你別亂喊,我又沒有對你怎樣。」他可不想被一群面首給活活打死,他身體是挺壯的,對上一兩個,或許還可以死裏逃生,但要是所有人一起上,那豈不是要他赴黃泉去了嗎?

「你無恥地親吻我,還說沒有對我怎樣?」小人!他是個無恥的小人,居然還想脫罪。「我非要把你趕出去不可!」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啊?」他也是情難自禁,誰教她要掉淚來着?

雖說他今晚潛入她房裏,動機自然是不單純,但他根本還沒正式動手,她怎能隨便給他搪塞個罪名!

「我說錯了嗎?」她冷哼一聲,冷淡的語氣和臉上的淚痕完全不搭軋。「你三更半夜闖進我的房裏到底有何用意,咱們都心知肚明,而且如今你親吻了我,還想狡辯什麼?」

公孫辟元睞着她,開始懷疑方才見到的她是幻覺,要不這差異未免也太大了,直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騙了。

不過,她都已經定了他的罪,那麼他做與不做似乎都沒啥差別,既然如此他當然是……

「你要做什麼?」見他放肆地親吻上她雪白的頸項,她死命地推着他,心底一片驚慌,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如你所願!」他抬眼冷聲道。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倘若他不做的話,豈不是太委屈她這個大美人?反正都已經被定了罪,他豁出去了。

「公孫辟元!」畢來銀放聲喝道,然他輕吻在頸項上的濕熱卻漾成一片酥麻,教她驚羞不已。

「哇,這可是二小姐頭一次喚我的名字哩,我還真得感謝二小姐居然記得我的名字!」他是真的生氣了……放肆的大手自她的雪肩往下來到不盈一握的柳腰,繼而扯下她鬆綁着的束帶,展露出她一身無瑕完美的玉肌。

「你住手,倘若你再……」驚慌之餘,她探手摸進炕床內部,取出一把防身用的匕首;這是她為了以防萬一所備,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我讓二小姐不滿意嗎?」公孫辟元冷哼一聲,扯下藕色的抹胸,輕觸她微顫的蓓蕾。「放心吧,我既是二小姐的面首,自然會儘力讓二小姐滿意的。」

可不是?她這身子早就不知道讓多少男人碰過了,如今她卻執意在他面前扮清高,就是不願讓他碰她,為何?他自詡並不比其他面首差,但她為何就是瞧不上他?

「啊……」一道疾雷自他的指尖如電似火地竄進她的肌膚里,而他的唇更是恣意地落在她的頸項,直往她胸前而去,她又羞又慌、又惱又驚,握着匕首的手冷不防地自他臂上劃下——

公孫辟元一愣,先是停住手,再緩緩地側眼睞向自己的手臂,然後用另一隻手輕觸着微麻的手臂,卻發覺手上有一股濕意。

「血!」他仰天吼着。

不會吧!他抬眼看着她手上那把沾染血跡的匕首……他和她之間有這麼大的仇恨,可以讓她執匕首傷他?

「你……」畢來銀睇着滴滴淌落在炕上的鮮血,握着匕首的手顫抖得幾乎快握不住,就連說起話來也有些結巴。「你……沒事吧?」

公孫辟元垮着蒼白的臉。

「怎麼會沒事?都流血了,當然有事……啊——」話未完,他又凄厲地叫了一聲。

他低頭瞅着正插在他油靴上頭的匕首,再緩緩地抬眼看着倉皇失措的她。「這是哪家鐵匠打的匕首啊?怎麼會這麼利!」匕首自她顫抖不已的手中落下,不偏不倚地插在他套着油靴的腳上。

就算恨他極深,就算他唐突了她,她也犯不着要他以死相抵吧?他可以道歉的……再等他一下嘛,他不過是想要嚇嚇她而已……

「沒良心的人,最毒婦人心,我命苦呀……」

碧玲瓏的一間廂房裏,傳來公孫辟元有氣無力地叫罵聲。只見他躺在炕床上,兩眼無神地盯着樑柱發獃,哀慟自己被傷成這般模樣,而傷他的人卻至今未來探望。

五天了耶!他日盼夜等,以為她說不準會因為內疚,又不敢太過光明正大地前來探視,所以會選在夜裏來的,想不到一連五夜,他連她的魂魄都沒見着。

他知道她病了,但她都可以用匕首傷他,她的氣力也該要好上七八成了,是不?怎麼卻盼不到她來?真是絕情!

本以為她派人將他遣至偏房養傷,是因為她對他有點內疚,說不準也早就已經原諒了他的鹵莽,孰知……

唉,說來窩囊,他若是有骨氣的話,早該離開了,怎會窩在這兒不走?

嗚嗚,他不走,是因為他無處可去嘛!想不到他公孫辟元也會有如此落魄的時候,想來真是悲哀……

正在暗自為自己的境遇悲傷時,他卻耳尖地聽見有腳步聲傳來,又自窗邊見着一抹纖細的身影,他忙不迭地咳了幾聲,又開始申吟。

「哎喲!疼哪,好疼啊……」她來了,是不?

就說她一定會來的,只要她是人,就一定會對他有那麼一點點的內疚,畢竟是她傷了他嘛!

「甭鬼叫了,我又不是二姐。」畢納珍端着葯進房,沒好氣地打斷他。「你還不死心啊,二姐不會來見你的,她還說只要你的傷一好,麻煩你放聰明點趕緊離開,要不然……」

「叫她直接砍死我算了。」公孫辟元沒好氣地吼着。

她一定是鬼,像她那般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怎麼可能會是世俗之人?像她如此絕情寡義之輩怎能稱得上是人!

「嘖,你要害我二姐被關進地牢嗎?」畢納珍不悅地睞着他,順手把葯遞了過去。

「她可以假他人之手啊。」他接過葯汁,睇着葯汁中所浮現的蒼白臉孔。「不過,大概也犯不着這麼大費周章吧,我聽說只要是接近她的男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倘若有碰觸過她的,大概都會死於非命,那我就等着吧,說不準不出兩天,我就要下黃泉了。」

瞧,他都靜養五天了,臉色居然還蒼白得像個鬼。反正打一開始接近她,他就抱着必死的決心了,他怕疼,要他自我了斷,他是萬萬做不到的,如果有人助他一臂之力,那他定會萬分感激。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要他低聲下氣去求人,或者卸下一身華服去幹活兒養自己,那他寧可去死。

「你在胡說什麼?那不過是傳聞罷了。」畢納珍搖了搖頭,沒想到他居然笨到這種地步。「倘若接近我二姐的男人都會死於非命的話,她養的那一群面首早不知道要死幾百遍了。」

公孫辟元啜了一口葯汁再抬頭看着她。對了,他怎會忘了自己也想過這個問題?不過……

「但我聽說她是個不祥之人,像她不知道已經出閣幾次了,卻每次都讓人差了回頭轎,而且對方都發生了血光之災。」這總是事實了吧!

畢納珍翻了個白眼。「那是大宅院的通病,只要一見着美人,就算手足也會因眼紅而爭奪,何況我二姐又是一個絕世美人?」她為什麼要同他解釋這些啊?

「是這樣嗎?」這倒是和傳聞有點不同。「但她確實是個不知潔身自愛的女人,是眾人口中的淫婦,這可錯不了了吧?」

哼,他一想到這個,就覺得又惱又氣,把他的心給折騰得難受極了。

「你懂什麼?你再胡說,我就要人把你的嘴給縫上!」

「是真的啊,她養了一群面首是眾人皆知的,何況我也曾經是啊……」他愈說愈覺得委屈,頓時覺得自己連當個面首的本事都沒有。

「你給本小姐聽着,二姐會這麼做是有她的用意的,別人我管不着,但我不准你這麼說我二姐!」畢納珍惡狠狠地湊近他,縴手按在他的傷口上頭,警告他別再胡亂說話。

「能有什麼用意啊?淫婦就是淫婦,啊——」

他的傷啊!

「我告訴你,我二姐如今會變成這樣,全都是我爹一手造成的,只因他當初硬是把我二姐和她的心上人給拆散,甚至在二姐被遣回府後,還不斷地想利用二姐作為籌碼而再三將她嫁出府,再讓她坐回頭轎回來。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節,你當我二姐會不懂嗎?她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要敗壞門風,讓我爹無顏踏出門,再繼而奪取我爹手中的產業!」

「嗄?」

公孫辟元聽得一頭霧水,似懂非懂,方要再問個明白,卻見畢納珍冷哼一聲道:「我二姐會特別討厭你,只能算你運氣差,誰要你長得像當年背叛她的那個男人呢?遂你還是別打我二姐的主意,因為她是不可能會下嫁於你的,你最好是趕緊死心離開。」

「你說的是她以前的心上人?」他恍然大悟。

「他說好要同我二姐私逃,卻在我爹的利誘之下背叛了我二姐,甚至還強押她坐上花轎。」話落,她突然覺得自己說太多了,居然把大姐告訴她的事都給說了出來。「問那麼多作啥?橫豎我二姐是不可能會嫁給你的,你趕緊把葯汁喝完,我要回去休息了。」

真是的,她沒事同他說那麼多作啥?

公孫辟元倏地反抓住她的手,「你二姐人呢?」

「你問這作啥?」

「我要同她理論!」干他屁事啊,背叛她的人又不是他!

畢納珍端詳了他半晌,心裏不禁暗嘆了一聲。

該不會真的讓大姐猜中了吧?早知道她就別那麼大嘴巴……

拖着未愈的腳傷,端着一隻仍隱隱作痛的手,公孫辟元快步往歡喜樓狂奔而去。

就說嘛,他公孫辟元貌似潘安,彷若天神再世,怎麼可能會有女人對他不理不睬?

這其中果真有問題,而他現下就要把事情說明白。

一跑進歡喜樓的大廳,他左觀右探,就是沒見着畢來銀,急得他宛若熱鍋上的螞蟻,才想找人問她在何處,就眼尖地瞧見他的好友。

「柳兄,你可知道掌柜的在何處?」他走上前問道。

男子回頭睇着他,見他一臉蒼白,再見他拐着腿、端着膀子,詫異地問道:「哎呀,你那一天才落水,怎麼今兒個又傷成這樣了?我不是同你說過她接近不得,你就是不聽我的話,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柳兄……我是在問你掌柜的在哪?」他正急着呢,能不能別說那麼多廢話。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要找她?」他搖了搖頭。「聽我的勸,別再接近她了,趕緊回錢塘去吧。」

「柳兄!我是問你掌柜的在哪?」公孫辟元火了。

他沒見到他急得腦門都快冒煙了嗎?他一路從畢府奔到這裏,跑了三、四里路,跑得他渾身痛得都快站不住腳了,他就不能行行好,聽清楚他在問什麼嗎?

那男子一愣,指着二樓。「她在二樓,你瞧見哪個穿得最養眼的,就是她了,不過啊,你……喂,我的話還沒說完耶。」

不等他說完,公孫辟元又往二樓奔去,壓根兒不管自己的腳傷未愈,只是急着想要同她把話給說明白,但到底是要說明白什麼?其實他也還未有頭緒,五天沒見着她了,他現在只想見她一面。

他左彎右拐,一路撞倒了兩個茶僮、三個花娘,還有一個客人,但他來不及道歉,又急着在人群中尋找畢來銀的倩影。

突然,他瞧見了一個身着一襲銀月白的鏤空紗衫背影,沒來由的,他的火氣直往上升,燒得他又燙又怒。

公孫辟元大步向前,似乎忘了自己的腳傷,一把將那銀月白的身子狠狠地抱在懷裏,悶聲喊道:「銀兒,我不准你穿這衣裳!」

混帳,她這打扮只有他能看,他不準別的男人看見她那身如白玉般的凝肌!

被他抱住的姑娘微側過臉來看着他。「客倌……」

他一愣,抬起埋在她頸窩的臉,驚覺他抱錯了人,連忙放手,卻見畢來銀站在一旁,不發一語地斜睨着他。

「銀兒!」他急忙喚道。

畢來銀的粉臉微怒,然她只是瞧了他一眼,隨即領着一乾花娘準備下二樓,完全當他不存在。

公孫辟元哪裏受得了她的這般對待?立即大步向前,用力地將她打橫抱在懷裏,然後衝下二樓,直往東苑奔去。

他要討回公道,他一定要爭回一口氣,還要得個美人歸!

他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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