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佇立在鏡園入口的鐵門前,巧子有種恍惚的錯覺,彷彿時光倒流至十五年前,那依着四時遞嬉的繁花,飄溢着醉人的芳香,如雲的仆佣穿梭在樓堂與迴廊間,嘻笑和喧鬧聲夾雜的午後,蛙鳴驅逐暑氣,一家人圍坐在大榕樹下,快樂的吃着冰鎮過的西瓜……
而今,小院裏的相思樹滴着水珠,鐘樓不再依時響起,步伐走過的草坪發出陌生的攖萆,蟈蟈兒躲在樹后低鳴。
一隻鳥籠掛在月檐下,裏頭的八哥原本低頭啄着小盤子中的葵花子,見到江衡立刻很狗腿的吱喳着,“三爺好,三爺好!”
“這麼晚才回來!”江華從廳口走出來,她戴着眼鏡,眼睛從鏡片底下射出銳利的光芒,往她身上掃過來。
巧子注意到江衡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唔。”他拉着巧子從江華身旁走過,根本沒打算介紹她倆認識。
“站住。”江華顯然對他的愛理不理很不高興。“她是什麼人?三更半夜到我們家來做什麼?”“呃,我是——”巧子才開口就被江衡截去話頭。
“她是誰不勞你費心過問,去睡了吧,年紀大了,早睡早起身體好。”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你媽,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不肖子!”江華的拐杖用力蹬在地板上,在寂靜的子夜裏聽來格外驚心。
江衡皺起雙眉,緊抿的嘴角看似極為隱忍。
他附在江華耳畔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她面上的血色瞬間退得一絲不存,猛烈欲發的怒氣則隱含在眉眼下,強忍着。
江衡逕自拉起巧子的手,帶她來到二樓。
“你也有媽媽?”她脫口問出這句充滿語病的話。
“除了孫悟空,誰沒有媽媽。”他停在一個房間門口,“你就住這兒,有什麼需要儘管找千慧要,她待會兒會幫你送日用品和一些衣物過來。”
巧子遲疑地走進燈光昏暗的房間,壁紙已經重新貼過,裝潢也全換了,床單、被褥散發著簇新的味道。
江衡提到的那個叫千慧的女孩,很快的送來足夠她用上、穿上一整年的衣物。
她走進浴室,光可鑒人的磁磚,令她覺得每踩一步就泄漏了一點秘密似的,非常不安心。熱水一開就來,洗臉台上排放整齊的有寫着洋文,體貼標上中文的沐浴乳,潤膚用的珍珠粉,牙膏、牙刷一應俱全。
挺用心的嘛。
巧子對着鏡中的自己咧齒一笑,非常陰險的。
從今天開始,她要當一隻江衡耗費巨資豢養、處心積慮討好的蝗蟲,或者說是蟑螂也可以,她會讓他後悔引她進鏡園。
她褪下衣服開始洗澡,在大量熱水的沖刷下,她原本白皙的肌膚泛着迷人的玫瑰紅,桃色的兩頰和朱唇襯以晶瑩玉燦的美目,簡直美得無法形容。
洗好后她打開浴室的門準備出來着衣,飽足的氤氳之氣跟着湧出來,彷彿一團迷霧,如夢似幻。
一股強烈的香水味毫無預警的竄入她鼻中,方才在大廳上見到的江華,此刻正端坐在床邊的沙發上,她的身旁多了一名女子,兩人都用不友善的眼神打量她那僅裹着一條浴巾的美麗胴體。
“抱歉,”她禮貌的朝兩人欠了欠身,“這麼晚,有事嗎?”
“還不快把衣服穿上,成何體統!”江華擺明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態勢。
在巧子避進浴室着衣的空檔,房內的兩個女人開始翻動江衡差人送來的所有衣物,然後沒收了一大半。
“你是哪間酒家的小姐?”江華輕蔑的問。
“天香樓。”巧子據實回答,反正瞞也瞞不了多久。
“我兒子一個月多少錢包養你?”
“這方面的問題,我們還沒商量。”江衡答應供她吃住,可沒提到願意額外再給一筆錢。
江華霍然起身,手中的拐杖用力一敲。
“你是不肯說,還是不敢說?告訴你,這個家現在是由我作主,我可以同意讓你住進來,但你可別妄想在這兒作威作福。”
“哦。”巧子見多了這類人的嘴臉,並不怎麼在意。
“不懂規矩!你該回答,是的,老太太。”
“是的,老太太。”
“還有,以後我兒子給你多少錢,都要向我報告,聽到了嗎?”
“聽到了。”巧子面上淡然,心裏頭卻暗自覺得好笑,她看起來很像白痴嗎?
“呃,還有,”江華臉上出現一絲生硬的靦腆,指指一旁的衣物,“反正你一個人也穿不了那麼多,分一半給天莉,你不介意吧?”
“不會,當然不會,那些夠嗎?要不要再多拿一點?”
巧子的大方無私讓她倆很是意外。
“既然你都這麼說,那天莉你就別客氣了。”
雙手抱不了,朱天莉索性拿來一個大紙箱,臉皮超厚的搬走了五分之四的衣物。
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會生什麼樣的兒子。巧子不解的是,為何江衡已經財富通天了,他母親卻還小氣得令人匪夷所思。
一定是江衡不孝順,沒好好供養她才會這樣。巧子非但不生江華的氣,反而十分同情她。
等江華和朱天莉離開之後,她躺上溫暖舒適的床,由於心事蕪雜,她輾轉反側久久沒能入睡。
最後索性披衣坐起,踱到窗前,對面樓宇的燈光依然明亮,須臾走進江衡和一名濃妝的女子。
兩人來不及買衣便糾纏成麻花狀,雙雙跌入床榻,江衡把頭枕在女子的大腿上,女子飲了一口清酒,俯身哺進他口中,他也回她一口,大手趁機伸進她衣襟內搓揉着,接着兩人猥瑣地調笑,一室的放浪形骸。
冷雨隨風拍打着巧子的臉,提醒她這是一幕多麼不堪入目的畫面,她趕緊關上窗戶,窩進被子裏,心莫名的狂跳不已,連潔凈的床單都猶似沾染上野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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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衡儼然變成了巧子的監護人,不管她做什麼,到哪裏去,跟什麼人見面,都必須經過他的同意,稍有不從,他便暴跳如雷,好像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今天他請了一名日文老師,教她日語和日本禮儀。
“跟着黃老師認真學,他可是有名的日本通。”
那黃老師一見到巧子,臉上有着難以置信的錯愕神色。
“太漂亮了,你怎麼會……”礙着江衡在一旁,他不好意思將含在嘴裏的話講完,過了很久以後,巧子才知道,他那未竟之語乃是:你一個好好的女孩,怎麼會成了江衡的情婦,既成了他的情婦,又來學日語做啥?
“行了行了,她漂不漂亮還用你說。”江衡揮揮手要他直接切入正題,不要廢話一大堆。
首先呢,黃老師規定她每天得背一百個單字、二十個句子和三十個片語,她想,參加留學應試的人大概也不需要讀得這麼勤快吧。
上課上了一陣子之後——
“茶道和插花老師過兩天就來,我們不能浪費太多時間,否則讓別人捷足先登,就沒得玩了。”江衡把一件價昂的錦織和服遞給巧子,不悅的問她,“黃老師說他規定的進度你都沒有按時完成,上課時經常一問三不知?”
巧子裝憨的點點頭,“我反應一向遲頓,這是與生俱來的缺陷,沒辦法的事。”
“盡你最大的努力,敢讓我發現有一絲懈怠,你就只剩下一個用途。”
巧子沒能問清楚是什麼用途,他已經匆忙趕赴中午和鎮長的飯局。
他把她一整天的時間都排課排得滿滿的,除了吃飯、上廁所,幾乎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時間。
他越急,她就越顯得笨,簡簡單單的道理,老師講解了三四遍,她還在那兒猛搔頭,單字尤其背不好,東掉西落的,令眾老師初始對她的好印象全打了折扣。
中午休息時間,朱天莉溜到她房裏來,旁敲側擊的問她,江衡為她安排那麼多“才藝課”,是不是準備把她捧成大明星,準備進軍日本市場?
很有創意的聯想,巧子連借口也不必找了,馬上就用力的點點頭。
兩天後,江華正式向江衡提出要求,說朱天莉也要比照巧子的模式,接受訓練。
“憑什麼?”江衡的怒吼險險要把屋頂給掀了。
“她是你的乾妹妹,有心想當演員,你就幫她一點忙又怎樣?”江華對這個兒子真是失望透了。“她能演什麼?狗眼看人低的凶婆子?”江衡連正眼都不想看江華,一口否決了她的要求,拉着巧子就拂袖上樓去。
“你不該這樣對你媽媽。”進入房裏,巧子好言相勸。
“誰給你權利來過問我私人的事情?”他的口氣沖得嗆人。“告訴我,為什麼要裝瘋賣傻?”
“我不懂你的指控。”不敢直視他犀利的雙眸,她心虛的低頭瞟向地板。
“阿國都跟我說了,你不但會說日語,還看得懂日文。”
這個該死的阿國,吃裏扒外的東西,真不夠朋友!
“說!你心裏打的是什麼鬼主意?”江衡突然扯住她的手腕,拉她到跟前,狠戾的眼神像要將她萬箭穿心一樣的嚇人。
巧子不明白這麼俊美的一個人,怎麼會生就那麼壞的一副心腸。
“怕說了你也不信。”她用力的想掙開他,他卻更加強而有力的鉗制住她的手。
“看着我,我只想聽實話,說!”
她咬咬牙,苦思無計的隨口編了一個理由,“我只是希望能多、多留在你身邊一陣子。”
這個理由立見功效,江衡急怒攻心的厲顏,霎時退去所有火苗,只餘一絲的困惑。
“不可能是真的。”他悻悻然的放開她,巧子低頭一看,自己右手腕上整個紅紫了一大圈,粗暴的指痕清晰可見。“這個謊話編得很差勁,也很可笑。”
“女人喜歡你是很正常的。”巧子對他的風迷眾生艷史可是知之甚詳。“誰拒絕得了有錢又肯一擲千金的男人?”
“我讓女人貪圖的就只有財富?”沒眼光的女人。“要多少錢才能讓你專心工作?”
“十萬。”他問得乾脆,巧子也答得直接。
一棟樓房才兩萬五,她一開口就要十萬,這女人簡直是……
“給我一個理由。”十萬對他而言雖不是個了不得的數目,但也不能平白無故說給就給。
巧子朱唇一綻,露出世故的笑容。
不可否認的,她無論什麼表情都煞是好看,如此尤物居然能在天香樓一待十多年,仍保有處子之身,實在不可思議。
“事實上,我的胃口很小,十萬塊只是一百萬的十分之一,大概也是你總財產的九牛一毛,像我這樣一個目光淺短的人,眼前的享樂,比去等候未來難以預測的財富要重要得多了。”
江衡饒是聰明,馬上有所領悟。
“你擔心萬一計劃失敗,什麼也沒撈到,還得回天香樓重操舊業,所以想趁機措點油水?”
“你要朝那方面去揣度我也不反對,”巧子巧笑倩兮地走到他身旁,將下巴枕在他肩上,睇着他的兩眼,“給不給?”
他斜睨着她,從光滑順溜的前額,沿着尖挺的鼻子,晶瑩的明眸,嫣紅的唇瓣,到圓潤的下巴,細細品味這女人絕對精緻,但百分之百虛偽的五官。
“跟我玩把戲,你還嫌太嫩。”
“那,玩心機呢?”她伸出桃紅的舌尖,輕輕舔舐他的耳垂,“你的那些女人,有沒有我的一半好?”
“是什麼改變你的心意?”江衡把臉移向一旁,避過她懷有不良企圖的撩撥,“以前你見了我就橫眉豎眼,沒一句好話,現在又為何急着投懷送抱?轉得也太快了吧。”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算不算是一個好理由?”語畢,她先自嘲的笑得銀鈴脆響,然後,很莊重的搖搖頭,“不那樣,怎能顯得我與眾不同?”這次她笑得更開心了,險些岔了氣。
“好手腕。”江衡的手從她衣襟開口處伸入,在她的胸上用力一摸,“可惜對我不管用。”
“真的?”忿忿拍掉他的手,她轉身拎起珠花手提包,“既然你不給零用錢,我就出去另想辦法。”“十萬塊叫作零用錢?”當他是印鈔機嗎?
“不叫零用錢,難道叫安家費?”小氣鬼!佯裝薄怒的將長發甩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巧子轉身搖擺的走向房門口。
“我沒說不給,只是不要你用虛情假意來作交換。”江衡大方開出支票,交給她之前,意味深長的說:“這世上有兩種壞男人,一種是暫時迷失,一種是徹頭徹尾無藥可救,前者可以等待,但不值得為其犧牲,後者則連等候都是多餘的。”
“好比你?”
江衡冷峻一笑,揚揚眉,懶得作任何辯駁。
“對我不必有任何幻想,事成之後,我們就分道揚鑣,誰也不要記得誰。”
原來他不要她,是因為他更愛錢,何必講那麼大串似是而非的歪理。
巧子當然想早一點完成計劃,但在這之前,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先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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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月亮的晚上,上完美姿課已經是夜深人靜時分,巧子走出書房,並未如常步向正堂二樓的寢房,沿着長長的迴廊漫行,她又聽到那悅耳的笛音。
前院駛進的汽車熄掉引擎,成軒棠提着公事包快步走來,江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等在廳內。
“查出來了?”江衡放下手中的木笛,低聲問。
成軒棠頹喪的搖搖頭,“什麼也沒查到,這老太太像是從天上突然掉下來,全鎮上沒有一個人認得她。”
“其他地方呢?”
“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成軒棠似乎覺得有人躲在樑柱后,不時往後頭張望,“倒是我們的東西已經平安抵達,阿清約我們下個月初一在火山寮交貨。”
“唔,這件事我親自去辦,你回去好好休息幾天。”
成軒棠走後,江衡陷入沉思,想起那個來路不明的母親,一股鬱悶感油然而生。
笛聲再度悠揚於岑寂的午夜,後頭咫尺處一絲絲風吹草動,叫他凜然一驚,惶惑回眸,落眼處僅見黃葉翻飛,冷風寒冽吹起,幢幢參天的樹影下,竟是一個人影也無。
收了十萬元之後,巧子每天上課時就多了一個人坐在壁角監視她有沒有貪懶不認真。
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朱天莉。她不被允許和巧子一樣可以找老師到家裏來教這教那的,便無魚蝦也好的在角落旁聽,順便肩負督促巧子的重責大任。
“這個給你。”巧子把一條昨兒江衡帶回來給她的進口洗面乳放在朱天莉手心。
“為什麼?”朱天莉如獲至寶,愛不釋手的左看右看,雖然她一個洋文也看不懂。
“因為我要出去一下,而你得負責幫我保密。”巧子早有預謀,才會把那東西帶在身上。
“不行,萬一讓我乾哥哥知道,他會打死我的。”
“好吧,那這瓶珍珠粉洗面乳我就留起來自己用嘍。”她故意拎起那漂亮的瓶身從朱天莉眼前晃過去。
“呃,等等,我或許可以……”看得出來她很掙扎,“你要去哪裏?去多久?”
“到街上看一個老朋友,頂多四五十分鐘就回來。”為了免除她驚慌過度,巧子撒了一個小謊,“江衡到報社去了,台北新聞局派專員來抽查,他不忙到天黑是回不來的。”
“你可不能騙我哦,我那個乾哥哥脾氣火爆,要是你未按時間回來,他說不定會把我剁成肉泥。”
“沒那麼恐怖,你還有江老太太當靠山呢,怕什麼。”為使朱天莉安心放她走,巧子費了好大的勁,強調江衡母子之間的關係。
“乾哥哥才沒你說的那麼孝順,他把乾媽當仇人一樣,他一定還在恨,恨乾媽當年沒好好照顧他,害他被送到孤兒院裏去,他只對你好,用盡一切辦法想讓你當上大明星。”
“別瞎猜,他之所以要我學這麼多有的沒的,是因為——”
“因為怎樣?”朱天莉眼睛發亮的瞪着她,期待聽到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
巧子嘆了一口氣,推她到一套,“因為他有錢沒處花,因為他怕我吃飽沒事幹,懂了沒?”時候不早了,她得早去早回,“記住,要是有人問起我,就說我在睡午覺。”
交代完,她繞過寬廣的庭院來到大廳外,濕漉漉的草坪上,竟停佇了三五隻伯勞鳥,見了她,啪嗤一聲競相振翅高飛。巧子怔忡地出了一會兒神,嘴角泛起一抹奇異的,令人費解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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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兩點要來?”現在都已經過了四點。阿國兩隻手插在口袋裏,邊走邊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偶爾抬頭看她一眼,很快的又低頭不語。
“我先到另一個地方。”巧子從袋子裏拿出一包香腸,“江衡的朋友送的,給你媽媽。”
阿國不好意思的抹抹臉,“你對我媽比我這個兒子還要孝順。”
“知道就好。”她忽然停住腳步,直勾勾的望進阿國的眼。
“幹麼這樣看我?”
“覺得心虛嗎?”她用力往他胸口捶了一拳,“你還跟江衡泄漏了我什麼?”
“喂,不要亂安我罪名,他問我你怎麼那麼厲害,連日文也會講,我才順着他的話說:對呀,她不但會講日文,寫也沒有問題呢,而且……”陡然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多,阿國猛地咽了一大口口水。“而且怎樣?快說!”巧子有股不祥的預感。
“而且,我還跟他說,你也懂得漢文,以前一起當乞丐時,你還……”他瞄了她一眼,見她沒有太光火,才敢再往下說,“還兼着幫人家看信、回信,賺賺外快。”
他爬了爬短髮,咧嘴笑得一臉無辜,“很多人都知道你本事好呀,這樣也算泄你的密哦?反正,你都已經是江三爺的人了,還那麼見外?”
“我才不是他的人。”巧子慍怒的說。
“不然你住他家幹麼?”阿國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阿喜官到處說你的壞話,麗紅也說你是扮豬吃老虎,你……真的不是他的人?”
兩人信步來到佛祖廟,過了元月,來上香的信徒少了很多,三三兩兩的全是吃飽沒事做的老人家,圍在廟前的大樹下下棋、談論時事,見巧子和阿國兩人走近,不約而同的把嘴巴閉起來。
巧子惱火死了,拉着阿國轉往一旁的小路。
“那天成軒棠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我的目的是什麼,還要再跟你解釋一遍?”人家隨便嚼個舌根,勝過他們十幾年的了解?嗟!
“對哦,我更笨,應該幫你跟大家解釋的說。”
“不不,你什麼都別說,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巧子沉吟了一會,慎重其事的問:“阿國,我們還是好朋友嗎?我還可以拿你當親哥哥一樣的信任嗎?”
“那還用說。”阿國把眼睛睜得好大,“你不嫁給我,就當我妹妹,我媽說,這還是我高攀了呢。”巧子心疼他的憨直,想說些話安慰他,但腦海里硬是找不到適當的措辭。
“幫我保管這個東西。”那是一隻密實黏封好的牛皮紙袋,“直到我去了日本之後,你再把它打開。”
“然後呢?”阿國用兩手捧着,恍若捧着一個天大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後,萬一江衡的計劃沒有成功,你再把它還給我;假使成了,那它就是你的了。”
“先告訴我,它是什麼?”一輩子沒幹過大事的他,被巧子肅穆的神情弄得心裏頭七上八下,亂倉皇的。
“不行,你回去找個安全的地方把它藏起來,記得,連你媽媽都不許說,否則我就會有生命的危險。”
“這麼恐怖?!”阿國頓時覺得那牛皮紙袋已長出千隻利爪,將他才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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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房旁邊的斗室,有雙眼睛始終盯着庭院外的大門,直到巧子輕手輕腳的將大門開了又闔,自認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忙了一整個下午,她脫下衣裳,準備洗個熱水澡,床邊的電話尖銳一響,令她原本就已拉緊的心弦結實嚇了一大跳。
“喂?”
那端靜默了數秒鐘。
她又問:“誰啊?”
終於有個聲音傳進耳里,“我是派出所的黃警官。”
巧子一顆心立時彈上九重天,手心唇瓣一起顫抖得厲害。
“我不是都說了嗎?”
“說了什麼?”
老天,這聲音……這這根本不是什麼警官,是江衡!
恐懼籠罩着她。
江衡知道她去過派出所?他還知道什麼呢?
她不敢出聲,等着他發話。
“說話呀,你跟黃警官都說了什麼?”聽口氣,他似乎只是在試探她,“或者,要我到你房裏去,咱們坐下來好好談?”
“我跟你有什麼好談的?裝神弄鬼。”巧子壯起膽子,決定先找個借口,然後再見機行事,“阿喜官到派出所告我捲款潛逃,我如果不去把話說清楚,難保不會連你一起拖下水。”
“這是你把那十萬元交給阿國的主要原因?”
“唉,連這你也去查,太過分了吧?”巧子順風行舟,接著說:“警方遲早要來查我的,若被他們發現了那筆錢,我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希望你不是另有圖謀。”
“也希望你不要得寸進尺,我是你的合伙人,不是你的奴才或禁臠,防我像防犯人一樣是什麼意思?”喀喳一聲,她把話筒甩上,以表明她內心的不滿,更重要的是掩飾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