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阿喜官如果知道她利用工作時間替麗紅跑腿賺外快,準定饒不了她。
從城隍廟到鏡園,用走的最快也得花上半個鐘頭,回去免不了又要挨一頓刮。
巧子邊走邊念念有辭,一隻小花貓從路旁的梧桐樹上冷不防的跳到她肩上,繼之蹦向大馬路,一輛轎車打斜從後方急駛過來
不好!“啊!”巧子驚叫着衝過去抱起小花貓,那黑色轎車只差毫釐就撞上了她。
“媽的,你找死啊!”轎車上的司機走出來,指着她的鼻頭就破口大罵,“知不知道這是馬路,不是他媽的你家的廚房,玩貓玩到這裏來,嫌活得不耐煩?”
嘿,長眼睛沒見過這麼惡霸不講理的人。
巧子懶得理會他的怒吼,抱起受到極度驚嚇的小花貓,細聲安撫。
“別怕哦,有姐姐保護你,壞人不敢欺負你的。”
“喂,你聾子嗎,我在跟你說話聽到沒?”司機火大的伸手去推她,不料她懷裏的小花貓竟突然往他手背伸出利爪。
“啊,該死的貓,媽的,都是你這個臭女人!”瞬間,他的右手背已滲出三四條殷紅的血絲。
“要不是我及時搭救,這隻貓就要被你撞死了,不感激我幫你積了陰德,讓你免下十八層地獄,受刀山油鍋之苦,你還窮吠猛吠個什麼勁。”她理直氣壯的瞪着他。
“嗄!嘴巴這麼利,你沒見過壞人ㄏㄡ……”那司機本來還想再補罵個十七八旬,卻被車子後座的人出聲制止了。
“跟個女人扯那麼多幹什麼?開車!”
哈,這聲音她認得。
“江衡!”
果然是活得不耐煩,敢連名帶姓直呼他們三爺,那司機本來已經回駕駛座發動引擎,踩下油門了,又緊急煞住。
約莫過了五分多鐘,後座的車窗緩緩搖下,一個二十來歲,單眼皮,瞳眸非常深邃,頭髮梳得發亮,穿着深藍色條紋西裝,一臉俊逸軒昂卻帶着冷味的年輕人出現了,是江衡沒錯,他正橫眉豎眼瞪着她。
“就猜是你,整個鎮上就數你的聲音超級刺耳。”巧子走到車旁,把麗紅的信遞給他。
江衡粗野的搶過,看也沒看就撕成碎片,往車外一扔。
“開車。”
“喂,”巧子站在逐漸離去的車后,指着他大罵,“你這個目中無人的王八蛋,遲早有一天——”她話沒來得及說完,車子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倒回到原地,險些將她壓成肉泥。
這回江衡沒待在車內行使他的惡勢力,他“砰!”的一聲打開車門,直挺挺的欺到巧子面前,一把扯住她編在腦後的長辮子。
“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
他冷厲的神色令她氣息紊亂,喉頭打結。好女不吃眼前虧,還是算了吧。
“不要以為你財大氣粗就可以——”
“不是這一句!”他咆哮的嗓音之大,幾乎要震破巧子的耳膜。
哪有人那麼喜歡聽人家罵他的。“我的記性不太好,不如你來說。”
“裝瘋賣傻?”江衡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這才看清楚膽敢得罪他的竟是個如假包換的美人兒。怎麼形容她呢?瓜子臉蛋,皮膚白凈細嫩得像輕輕一碰就要滴出水來,薄薄的櫻唇半開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那雙水汪汪明亮的大眼睛像會勾魂似的,眨呀眨的。
如果她肯溫柔一點,就很像日本女人了。
這裏有這樣一個上等的貨色,他居然不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
“干你屁事!”巧子被他持得脖子快斷了,他再不放手,她就要施展無影腿,踹他個絕子絕孫。
“哎呀呀!出口成臟,跟我一樣粗魯,好,算你夠氣魄。”江衡出其不意的鬆開手,害她連顛了三四步才勉強穩住身子。
“男人欺負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可惡,竟然把她一顆盤扣給弄掉了。
“我幾時說過我是英雄好漢來着?”他一向是為惡不怕人知哩。“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把你抓回去當下女。”
“你憑什麼?”這可是個有王法的地方。
“當然憑我是壞人嘍。”多此一問,真是的。江衡嘴角往上一揚,毫不保留的彰顯他的壞人本色。巧子自忖鬥不過他,不得已咬着牙說:“我叫巧子。”
“姓什麼?”
“沒姓。”
“人生父母養的,誰會沒姓,就算你爸媽早死——”
“啪!”巧子相准他的左邊臉頰,跟老天借膽的一掌揮過去。“不準詛咒我的父母。”
“喂,你這臭女人。”見主子被打,下車等在一邊的司機狐假虎威,張牙舞爪的想上前修理她。
“到一邊去。”江衡喝道,撫着臉他不怒反笑,“很好,有個性,正是我要找的那一型。”
“不要污辱我,我跟你喜歡的那種女人差多了。”她太清楚他的種種不良事迹,因而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巴不得避得老遠。
“誰說我喜歡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江衡最受不了女人自抬身價,自以為了不起。“我只是想找個女人……”
“這不就結了。”找女人?嘿!
“聽我把話說完!”愛插嘴的女人尤其討人厭,要不是念及她尚有幾分姿色,這一巴掌早就還給她了。“聽着,你根本倒盡我的胃口,像我這麼英俊瀟洒的人也不可能讓你高攀的,所以呢,咱們就別盡往男女關係上去聯想了好嗎?”
如果她有小花貓的利爪,現在就毀掉他那張乖張傲慢、不知羞恥的臉。巧子惡狠狠的瞪着他。“打個商量?”他揚着眉問。
“不要。”跟人渣有什麼話好說的。她彎身將撒了一地的信紙碎片一一拾起,剩下最後一小塊,卻讓他給踩在腳底。
“指引你一條賺錢的門路。”江衡不死心的說:“只要你好好跟我合作,一切聽我的指示。”
“跟你合作無異與虎謀皮。”巧子打鼻孔里哼了一聲,“我不想被你賣了,還傻乎乎的幫你數鈔票。”
“我們可以簽訂契約。”這樣夠保險了吧。
“跟你?哈!可笑。”她眉眼間皆是嘲弄。
“什麼態度,我有那麼差嗎?”江衡忖想,倘使她敢再出言不遜,就要把她的小腦袋給扭下來。
“不是差,是很差。”巧子忽然朝他身後喊道:“唷,李分局長,好久不見。”
江衡好奇的轉身張望,她趕緊把那僅余的最後一塊信紙碎片撿起來。
“借過,我要回去天香樓告訴麗紅姐,你根本不識字,叫她別再白費心思寫情書給你。”
“很機伶嘛。”敢打他、騙他,還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他,這女人不簡單。“這是我的名片,要是你改變主意,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巧子將他的名片前後瞧了一遍,然後,當著他的面非常仔細的把它撕成碎片,撒到路旁的水田裏。
“很抱歉,我不是酒家女,不懂得怎麼玩你的遊戲。”在天香樓待了十幾年,看多了浪蕩子的無情和寡義,這一套怎麼有辦法引她上勾呢。
“身在酒家的美人兒卻不是酒家女,這話誰相信啊!這麼說是故意想吸引我的注意吧?”他眼中的笑意滿是蔑視的意味。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個打雜的,現在信已轉交過,要回去掃地了。”浪費太久的時間了,再不回去阿喜官准要剝掉她一層皮。
這回江衡沒再攔她,他立在原處睜睜的盯着她的背影,從大街轉入小巷,最後消失在轉角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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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雲樓四樓頂的紅袖閣。
江衡摟着一名艷麗無比的女人上樓,她是台北來的電影明星,頗有知名度,但還不成氣候,一眨眼兩人已在玄關珠簾后熱吻。
“江先生,成先生在裏面等你很久了。”跑堂的很不知趣的過來提醒。
“唔。”兩人難分難捨地,江衡一手打開門,一手仍擱在女人裙子高只及腰的裸露處。
“你先下去,我等一下再找你上來。”江衡半推半哄的把女明星擋在門外。
“一定哦。”女明星很識趣,欠了欠身就聽話的走了。
江衡走進去,見成軒棠坐在沙發椅上打盹,顯然已經忙了一整天,他將他搖醒。
“所有細節我都擬妥了,只等你過目以後就可上報。”成軒棠將計劃書遞過去,卻被江衡原封不動退回。
“不用那麼麻煩,我已經找到人了。”
成軒棠一愕,“我需要更清楚的解釋。”
“那女的叫巧子,今年二十三歲,在天香樓里負責打雜。”
“連檯面都上不了?”不然怎麼會是個打雜的。
“先別急着下定論,等看過她本人以後,你也會舉雙手贊成。”不過,一想起巧子,江衡還是余怒猶存。
“希望你沒有看走眼。”成軒棠興趣大增,他太了解江衡了,這傢伙對女人的敏感度是與生俱來的精準,他看上的,鐵錯不了。
“你用什麼辦法讓她言聽計從?”
“抱歉,離這個階段尚差十萬八千里。”江衡泄氣地跌進沙發里,狠狠吸了一口成軒棠遞來的香煙,白色的煙霧打鼻孔里爭先恐後而出。
“這世上還有你辦不了的事?”稀奇,真的很稀奇,成軒棠對這個叫巧子的女人,是越來越興味盎然了。
“我跟她要不是上輩子結了深仇大恨,就是這輩子八字嚴重犯沖。”江衡無奈地攤開雙手,“這件事你去搞定它。”
“沒問題。”有錢能使鬼推磨,女人再難搞,不過是要的數目大一些,在那種賣笑的地方,不會有三貞九烈、視錢財如糞土的。
“給你一個忠告。”江衡譏誚的說:“不要企圖拿錢砸她,那個女人跟錢也有仇。”
成軒棠忍不住大笑三聲,“江湖奇女子?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去會她一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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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樓里連續第二晚香蕉大王作東,把二三樓全包了,小姐們爭妍鬥豔,傾巢而出。
麗紅照規矩侍立行觴,上魚翅時,親自幫忙盛好一碗碗,殷勤端給主客。
巧子為避免引人注目,特地繞道從後花園邊角甬道潛回廚房。
有人拿栗子丟她,一個、兩個,又一個,紛紛打在她肩背上。
“阿國,你給我下來。”除了他,沒有人會跟她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阿國是她的死忠兼換帖,兩個人曾一起在大街上行乞,也曾到菜市場撿食別人不要的菜葉充饑,正因為這份深厚的情誼,常常讓他搞不清楚狀況,也不管巧子是否方便,閑閑沒事就到天香樓找她聊些五四三。
“你上來。”阿國坐在一根橫跨到池邊的大樹榦上,手裏晃着一包糖炒栗子,要巧子上去跟他分享。
“不行,我還要去工作呢。”
“安啦,阿喜官出去了,快上來,我留了個視野絕佳的位置給你。”
忙裏偷閑是人世間一大享樂,巧子只遲疑了下就爬上去,和阿國並坐在高高的樹榦上,搖晃着兩條腿。
“給你。”巧子在他手裏塞進一些東西。
阿國低頭一看,是兩張十元的鈔票。
“留着吧,你在這裏工作也是很辛苦的,老拿你的錢,實在過意不去。”阿國剝了一顆栗子放進她嘴裏,“燙哦,慢慢吃。”
“唔,很香很甜。”巧子邊吃邊問:“你媽媽的病怎麼樣了,還要服用那貴死人的葯?”
“是啊,不過,現在我已經能夠負擔了。”他臉上泛起興奮的笑容。
“什麼意思,你能負擔了?”她曉得阿國在香蕉園工作所賺的錢,有時連餬口都不夠呢。
“反正我有辦法就對了。”阿國催她趕快吃,否則栗子涼了味道就差了,“跟我出去走走?”
“現在?”萬一阿喜官回來怎麼辦,存心害死她嗎?
“麗紅答應幫你跟阿喜官請一天假,我帶你去天公廟吃咸稀飯。”
巧子都忘了,今天是大年初九玉皇大帝誕辰,天公廟那裏一定熱鬧非凡。
愛玩是人的天性,她只略略考慮了一下,就決定跟着阿國去逍遙。
天公廟離天香樓有點距離,搭三輪車大約要半個鐘頭,連走帶跑繞小路的話,則二十幾分鐘可以到達。
盛況空前的大廣場上,三個野台戲都已經開始上演,當吶、鑼鼓聲甚囂塵上,震得人耳朵都要聾了。
阿國帶着巧子來到廟后,熱騰騰的稀飯剛出爐,他們各盛了一大碗,蹲在大樹下唏哩呼嚕吃得好不痛快。
“巧子,”阿國突然開口,“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再這樣過下去,真不曉得哪年哪月才能出人頭地?”
“我沒想過要出人頭地。”氤氳的蒸氣將巧子冰冷的臉頰烘得紅通通的,煞是好看。
“但,你總也不希望一輩子窩在天香樓那鬼地方,讓阿喜官呼來喚去吧?”
巧子怔愣地抬頭盯着他的眼,“想說什麼就直說,拐彎抹角幹麼。”
阿國憨憨地掀動嘴皮子,“在你面前,我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呃,有一個人,他說想找你合作,發一筆大財,真的很大哦,我們幾輩子都吃喝不完。”
“這麼好的事會輪到我頭上?”度過了十幾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她的字典里早已找不到“幸運”、“美好”、“富貴”……這樣的字眼。
“起先我也不相信,不過那個人解釋完之後,我就信了八成。”阿國表情認真的看着她。
巧子約略猜出一點端倪,“那人”九成九是江衡。
“如果你不是太生氣的話,我要往下說嘍。”
巧子白了他一眼,低頭繼續吃着碗裏的熱粥,眼中有着難解的哀怨。
“他說,有個日本老太太,叫山本什麼的,懸賞一百萬,希望能找回她十五年前在台灣失散的孫女。一百萬耶,我做夢都不敢想像那是多大一筆錢。”
巧子眼眸突地一亮,晶燦的星芒飄得好遠好遠。
“真有這種事?”她問話時,神色依舊陷入一片迷離。
“那人有留電話和地址,料想是錯不了的。”阿國見巧子也有幾分興趣,急着再行進言,“那人說,你很像日本人,說不定你就是日本老太太要找的孫女,你想想看,你從小就——”
“萬一不是呢?”巧子冷冷的打斷他的口沫橫飛,“江衡不是個好人,他的話要是能聽,你都可以當縣長了。”
“不是江衡。”阿國並不介意巧子“看貓沒有點”,一副瞧不起他的樣子,他自知自己出身不好,又沒念過幾天書,當縣長的確難如登天,“我說的那個人是成軒棠。”
說曹操,曹操就到。
成軒棠一派俊朗,似笑非笑的從大樹後走來,手裏持着一包荷葉包里的滷味,擲給阿國,兩眼卻盯着巧子。
“是江衡叫你來的?”巧子先發制人。
“算是吧,你覺得如何?”
這人倒是乾脆,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巧子臉容一斂,“給我一點時間。”
“行,三天後,我來聽你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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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花廳上傳來的樂音吧,這笛聲竟如此溫柔,巧子獨自坐在迴廊下,朦朧憶起一段遙遠的往事。
她恍若回到了豪華大院中,鐘樓上寒風陣陣,叮叮噹噹敲了十二個聲響。
那亂慌慌的一夜,改寫了她一生的命運。
沒有人知道她是怎樣倉皇無助的從一個又一個人口販子手中逃逸,自由然也沒有人知道她如何會淪落街頭,成為一個髒兮兮的小要飯。
當十三年前,她進入天香樓時,就已經死了這輩子還能再見到父母的心,而五年前阿喜官第一次要她接客遭她拒絕,進而將她幽禁在尖頂的閣樓上,像個女囚般不讓她見到天日,當時阿喜官一再提醒她,她是無路可走的,即使走了也無處可投奔。
如今如果上蒼能應允一個期望,她但願江衡的詭計得以順利進行。
花廳上的笛聲依然悠揚,拉二胡的鐘老伯今兒心情似乎特別好,不對呀,他拉的是二胡,那這笛聲……是誰在這樣的夜晚吹出如此迷人的曲子?
巧子忐忑地朝四周張望,笛音不是來自花廳,而是從後院傳來。
“誰在那裏?”
“上來吧。”
這聲音挺熟的,好像是……前面的林木茂盛,暗影幢幢,她躡足向前張望,方看清楚右側斜矮的屋頂上坐了一個人,不是阿國。
“江衡?”
“好眼力。”江衡揮手要她上去。
“你下來。”阿喜官嚴禁人家上屋頂去,尤其是女人,弄不好被她瞧見又有一頓罵挨。
“怕嗎?”江衡一個翻身,翩然落地,不愧是干盜匪的材料。“拿去。”
巧子一看那牛皮紙袋,竟是一包糖漬棗子,這種棗子剛腌好時,不會過甜,也不會太膩,最是爽口好吃。
她不客氣的拈了一粒放入嘴裏,唔,甜蜜蜜的,味道棒極了。
“來聽我的回復?”她問。
“不,來接你到鏡園住。”他過度自信的說:“你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何以見得?”被人家看出的感覺可不太好。
“沒有損失啊,這段期間我供你住、供你吃、供你用,事成了,我們三七拆,若是功虧一簣,你大不了回天香樓繼續打雜,何樂而不為?”
“說得好像我不答應的話,就是笨蛋一個。”
“正是。”江衡從來不懂得給人家留點餘地,每一句話都可以刻薄得傷人。“走吧,我已經叫人幫你打掃好一個房間。”
“我得收拾收拾,跟阿喜官告別一下。”她在這裏住了十三年吶,怎能說走就走。
“你那些破銅爛鐵,能扔就扔了吧;至於阿喜官那兒,勸你還是別去。”比較起來,他說不定還比她更了解阿喜官的為人。
常言道:戲子無義,婊子無情。江衡可以預見當阿喜官聽見巧子要離開時,會現出一張怎樣的嘴臉。
“偷偷摸摸的走算什麼?”巧子自認心胸坦蕩蕩,阿喜官應該沒有理由會刁難她。“你在這裏等,我半個鐘頭之後回來。”
“半個鐘頭不見人影,我就去救你。”江衡眯起狹長的黑瞳,一派料事如神的吐出一串長長的煙圈。
她嗤之以鼻,“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壞,你別給我輕舉妄動。”
她是自願到天香樓以勞力換取一日三餐的,阿喜官有什麼理由不讓她走?人相處久了總有一些感情,誰像他,自己壞就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
沿着烏漆樓梯款步上樓,掀開百鳥朝鳳的蘇綉門帘,阿喜官就躺在那鋪着鴛鴦好合床罩的大床上,撲鼻而來的是一股燒煙泡的嗆味,她半眯着眼,冷冷望着她。
“這時候你來打掃什麼?去去去!”
“不是的,我是來跟你辭行的,我待會就要離開天香樓,自己出去生活。”
“什麼?!”阿喜官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衝上前緊緊掐住她的胳膊,“你剛剛說什麼,再給我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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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掠過一陣又一陣,迴廊盡處的樓梯已個把鐘頭沒有聲響。
巧子向阿喜官的辭行,很不幸的讓江衡料中枝節橫生。
江衡拍拍屁股從石椅上站起來,仰首望着眼前兩株交抱的老樹,縱身躍了上去。
閣樓門扉深鎖,灰濛濛的四周,堆放着作廢的几案吧椅,他只略一思索,便一腳踹開房門。
這聲巨響,嚇得裏頭兩個負責看守巧子的打手忙從睡夢中驚醒。
來不及揚聲,江衡已經一人賞一記飛毛腿,讓他們得以繼續夢周公。
“你——”
“不必急着感激涕零,我會留機會讓你泉涌以報的。”他拉着巧子的手,飛快下到樓下。
接他們的轎車就停在左側門,等江衡一聲命令后,立刻開往鏡園。
巧子驚魂未定,四肢冷得發顫,坐在車裏仍急喘着氣。
“別怕,一切有我呢。”江衡牽過她的手,放入掌中,緊緊握着。
“沒想到阿喜官竟然不肯放我走。”巧子氣極了,聲音都變得哽咽。
“不錯了。”江衡安慰的語句聽起來嘲諷味十足。“她還讓你守身如玉十幾載,換作旁人,你早成了老妓女。”
“我才二十三歲耶。”怎麼能算老。
“要是十五歲接客,接客八年,那還不老?”老得需要沾醬油嘍。
“你說話非得見血見肉嗎?”刺耳!
“這樣有助於你的成長。”放開她的手,他的手背從她臉上極具挑逗的滑過,她慌忙撇過臉,“怪不得阿喜官不肯放你走,原來是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巧子忿忿的瞪着他。
“天香樓的奇葩嘍。”見她攏起雙眉,江衡的臉更加煥發出一絲捉弄的神采,他嘴角揚起,黑眸緊盯着她,“很好,繼續保持,這是我們計劃中的必備條件之一。”